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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计 第8章

混进赫连府里当小婢,算算已经五日。

这五天里,欧阳妅意试图旁敲侧击打探古初岁的消息,以他们惯称的“妖人”——她著实好讨厌这个字眼,古初岁才不是妖哩——来偷偷问人,偏偏她所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新来的,在赫连府里做事,多动手,少动口”之类的斥责,抑或管事皱眉不悦的瞪视,外加更繁重的苦差事当处罚。

妖人之事,在赫连府里是禁忌话题,不能时时拿出来说嘴闲聊,当日躲在房里交头接耳的嚼舌小婢,根本就已犯下大忌,若被人撞见听见,恐怕不是掴掌几下就能了事。

这下,遇上大麻烦了。

蛛丝马迹,半点都没有。

爱里泰半的房舍,她都暗暗探访过,并未发现古初岁踪影,这段时日,尉迟义来找过她几次,两人商讨对策,白天,她假藉小婢打扫之名,光明正大一间一间房找人,夜里,尉迟义潜入府中,接续寻人工作,目标放在阴暗地牢或一些不许府里人随意踏进的院落,依旧毫无所获。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是能藏往哪里去?

欧阳妅意忍住哀声叹气的念头,认命端著拭地的一盆污水往沟槽里倒。哗啦哗啦倾尽污水后,双腿一伸,大黥刺坐在沟边石栏上偷懒,抡起的粉拳,轻轻捶打酸软腿肚,她不得不承认,在严家当铺吃香喝辣惯了,赫连府的小婢生活真的好辛苦。

在严家当铺中,没犯下过错,便不用被罚著打扫洗衣,她养尊处优,不习惯做些劳动工作,但她仍是咬牙强忍下来,在找到古初岁之前,她绝不离开。

“新来的!快帮我一下!”一名眼熟的婢女急急叫唤欧阳妅意,“新来的”已变成她的新姓名,这三字,解决不少麻烦,只要有人怀疑她或是认为她面生,这三宇就是她的保命符。

“是。”新来的,要懂新来的规矩。

“端著!端著!”婢女把手上盛著两碗八宝甜汤的托盘交给欧阳妅意,连珠炮交代:“你替我送去主爷和夫人的房里。记住,进去后,把甜汤放在桌上就尽快离开,不许逗留,不许发出半点声响打扰主爷夫人!拜托你了!”人有三急,如厕急、生子急、洞房急,一急起来,啥重要事也顾不得,她正因为遇到某一急,快要隐忍不住,才会将送甜汤这等大事交给小菜鸟去做。

叽喳托付完毕,婢女狂奔向茅厕,一溜烟不见身影,只剩手里被塞来托盘的欧阳妅意。

送甜汤去赫连瑶华房里?

欧阳妅意双眼晶亮。赫连瑶华的房,她倒没能有机会细探,平时府内闲杂人等是不被允许靠近,守在院落的警备森严,只有尉迟义夜探过,他说那儿没见著古初岁的身影。

好机会,她可以亲自去瞧瞧是否有哪处是尉迟义粗心遗漏掉的重要线索。

欧阳妅意箭步如飞,巴不得背上插翅再走快一些,她隐约认为,去了那儿一趟,定能有好收获。可惜不能胡乱使用轻功,万一被人撞见,她的身分便有暴露之险。

维持著半滴甜汤不洒的好本领,看来她也挺有当婢女的资质嘛。

来到房门前,她被拦下,守于房门数尺前的护卫以银针试了汤,确认安全无虞后才开门放她入内。

“坏人才这么怕死。”她暗呿。跨过门槛,进入宽敞且秀致的房,室内清雅明亮,无法想像一位出了名的贪官,房里不以金玉珠宝来夸张妆点,这里完全不闻铜臭味道。

大片竹帘半掩住圆砌窗台,窗台外,水榭倒影,枝叶翠茵,奇石婉蜒,小桥游廊,景致清幽宁静。

窗旁花架一盆盛开的牡丹魏紫,教人惊艳地伸展傲娇姿态,长几上安置著一架古筝,再过去,巨大字画屏风阻挡一窥后室的视线。

欧阳妅意搁下八宝甜汤,并没有如婢女叮嘱地立刻退出去,她趁机环视四周,想找寻是否有古怪暗门或蛛丝马迹。

外厅与后室间,一道圆弧状的楠木雕花洞门,其上龙凤镂刻栩栩如生,如泉般的粉绿垂纱以金穗流苏系著,垂落于雕花洞门左右两侧,宛若青翠女敕绿的蔓,攀爬成长著,为房内染上一抹生息。

绿纱飘飘间,隐约可见寝室,里头传来淡淡薰香味儿,以及男人柔且轻的嗓音。能在此处开口说话的男人,不做第二人想,只有赫连瑶华。

欧阳妅意蹑起脚尖,悄悄靠过去,撩开轻薄绿纱一角,偷觑寝室景况。

嵌进墙面的巨大红木架子床,勾挂一层又一层宛若波浪的柔软帷幔,右侧花窗透进光线,照亮斗室清明干净,赫连瑶华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与卧床的妻子交谈,温柔、有耐性,并且眉眼全是笑意。

“绮绣,抱歉,你得再多等一些时日,我必须再重新寻找医术了得的大夫,才敢让他们为你动刀。我没料到古初岁的血会这般毒,那批大夫全数毒发身亡,看来,除了另寻大夫之外,我得想想如何解除毒血的问题……你也被脏血溅著了吧?别担心,我已经吩咐婢女替你洗干净,我知道你爱干净的。”

竟敢说古初岁的血脏?!他哪里脏了?他可不曾用他的血干啥坏事,要不是你想伤他,他喷溅出来的血又岂会伤人?!

欧阳妅意挽袖想跳出去揍人,幸好她还有一丝理性,阻止她冲动行事。她是来找人,不是来打人的。

“虽然他的血带毒,用他的心换你的心,可能损及你身体,所幸那只金丝蛊有足够本领治愈那些毒,或许会使你感到些许疼痛,请你为我忍忍,好吗?我当然也舍不得你疼,但只要熬过去了,我就能遵守我们的承诺,一生一世,与你执手相伴,你说,想再去游湖采莲,想再弹琴与我和鸣,等你月复中孩子出世,我还得快些命人为他裁衣做鞋——瞧,讨他喜心的童玩,我都准备好了呢。”赫连瑶华手握牛皮绷制的朱红色博浪鼓,摇得咚咚作响,左右两颗圆润小木珠规律地落于皮鼓上,敲击出浑圆好听的声音。

欧阳妅意即便只看见赫连瑶华的背部,也不难勾勒出说这番话的男人,拥有多深情款款的面容。

来到赫连府最大收获,是她认识了一个在外头从不为人知的“赫连瑶华”。

赫连瑶华昭彰的恶名远扬,不用任何人替他加油添醋,他的坏已经彻彻底底,无可救药,外人却鲜少知道,他是一个极为疼爱妻子的男人。

在三妻四妾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父权时代,只独钟情一个女人,是异类行径。有哪个男人被允许拥有将女人当成府中一件家具大肆采买回来的权利,却反其道而行地放弃它?若有,他在同侪间,也会被指著鼻头嘲笑许久,说他不配当男人吧。

偏偏赫连瑶华便是。

他只有一房正妻,别说是妾,他连侍寝的宠婢也没收。

乍闻这件事,欧阳妅意对他是有些另眼看待,像他这种身分的官吏,民女爱抢几个就抢几个,大宅里,暖床女人比奴仆还要多上好几倍,他能不受诱惑,只爱自己的妻子白绮绣,算是相当难得。

但、是!得知赫连瑶华囚禁古初岁的真实目的,她对赫连瑶华的少少一丝好感也倒扣光光。

拿古初岁的心换白绮绣的心,治好了白绮绣,那古初岁呢?死活就不管了吗?!这种只求自己爱人平安无事,不管别人痛苦与否的行径,她欧阳妅意不屑至极!

人皆自私,如同赫连瑶华只在意白绮绣,她欧阳妅意也只想管古初岁,算来,她与赫连瑶华在情感上颇为相似。

“我知道你向来最害怕软不溜丢的恶心玩意儿,虫呀蜘蛛呀这类的,总会吓得你花容失色,难得见娴雅的你,像只蛐蛐蹦蹦跳跳,甚至还会直接跳到我身上挂著不肯下来呢。若你发现自己心里养了条金丝蛊,定会吓得泪流满面吧。可是绮绣,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治好你的病,要我杀人放火,我都会毫不迟疑去做……金丝蛊是你醒来的唯一希望,无论它多丑陋可怕,我都不在意,绮绣……”赫连瑶华的吴侬软语,缓缓消失在卧床人儿的唇间,他俯,亲吻了她。

“他竟然和我想法一模一样……”欧阳妅意掩嘴,喃喃低语。

金丝蛊是什么东西,老实说,她完全没弄懂,也许它有著恐怖的虫瘤,也许它全身布满黑长毛,也许它就是她最讨厌的那副模样,可是拜它之赐,古初岁活了下来,受了义哥口中那种寻常人绝不可能挨过的重伤,还能继续呼吸,还能让她抱持无比希望前来寻他,她对虫类的恐惧,因而被轻易消弭。

一只救了古初岁的虫蛊,她无从害怕起。

“大胆!谁允你擅自闯进来?!”听见欧阳妅意细碎含糊咕哝的赫连瑶华回首,凛眸怒视躲在纱幔后头的她。

“呃……”被发现了,该糟,她假意诚惶诚恐跪下,保命要紧。“奴婢送八宝甜汤给主爷与夫人用,怕退凉就不好喝,才贸然靠近主爷与夫人,想提醒您——求主爷饶命……奴婢马上就出去!”她起身就想快逃。

“慢著。”赫连瑶华制止她离开。

真的糟透了,没这么容易月兑身吗?将犯下一点点小饼错的小婢拖出去杀掉的恶主子比比皆是,她不意外赫连瑶华也是其中之一。

她恐怕得准备出手回击……

她抡起藏在袖里的粉拳,进入备战状态,只要情况不对,立刻出拳偷袭赫连瑶华——

“你这发髻梳得很漂亮,自己动手的吗?”他问,脸上不见凶意。

咦?发髻?

“奴婢是自己动手盘梳的。”她被问得一愣一愣,嘴上没忘掉诚实回答。

“绮绣会很喜欢,你替夫人梳一个一样的发髻。”他看向欧阳妅意,眼中浮现的却是爱妻盘梳起相同的发髻,定会更娴美。

“……”欧阳扛意顿了良久,为他提出的怪要求而发怔,良久后才颔首忙应:“是。”

赫连瑶华抱起白绮绣,一并坐于妆台前,盆口大小的铜镜映出两人身影,白绮绣双眼闭合,螓首枕靠在赫连瑶华颈窝,沉沉睡著,雪色肌肤少了些红润,模样清瘦纤细,欧阳妅意是头一次见到赫连府中那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人庐山真面目,伪装婢女五天,她多少有耳闻白绮绣体弱多病,赫连瑶华把她捧在手心,不允她撞了伤了,不可否认,白绮绣美得很灵秀。

欧阳妅意以玉篦梳理白绮绣的及腰长发,她枕在赫连瑶华身上,并不方便为其盘发,不过白绮绣睡得沉,欧阳妅意只能尽力以这样的姿势编起漂亮圆髻。

白绮绣病得这般重吗?她丈夫在她耳边同她说话好久,加上欧阳妅意盘发之际,难免会稍稍使劲扯动发根,白绮绣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绮绣,等会儿在左边髻侧簪上这支珠玉钗,你瞧,是不是好美?”赫连瑶华柔声问,持起银光闪耀的素雅珠钗,在她发畔比画。

欧阳妅意不时偷瞄镜内两人,双手也没停下盘发动作,这种圆髻她热能生巧,之前在当铺天天都得梳上一回,没两下子,她便在白绮绣头上织梳起端庄好看的发髻,正准备将散落鬓边的几根发丝撩到白绮绣耳后,以小夹子固定,在无可避免碰触到白绮绣耳廓时,被指月复传来的异常冰冷给吓了一大跳。

她以为自己模到了积雪,怎么会这么冰?!谤本不是寻常人会有的体温,倒像是——

死人。

“真好看,绮绣。”赫连瑶华为白绮绣簪上珠玉钗及些许她偏爱的饰花,从镜中深情凝望她,满意笑著:“你喜欢吗?”

欧阳妅意站在两人身后,假藉收齐髻侧发丝之举,不著痕迹地探向白绮绣的颈脉,更确定了自己的狐疑。

脉搏,是静止的,没有跳动。

白绮绣,早已死去。

赫连瑶华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个死人吗?!

还是……他知道,却不接受这个事实,妄想靠著金丝蛊来让她死而复生?!

欧阳妅意蹙眉,觉得情况一团混乱。

“以后,你就每日过来替夫人梳髻。”赫连瑶华在镜中与欧阳妅意的视线对上。

“……哦,呀是!”差点应答的太随兴,她立即改口,也没忘了要福身。

“没你的事了,出去。”赫连瑶华下令时的不苟言笑,在他低下首,与白绮绣说话时,又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温柔:“绮绣,咱们就梳这种髻形去游湖赏花,你说可好……”

欧阳妅意耳际仍回荡著赫连瑶华的轻声细语,她退出房,才发现屋外大雨滂沱,方才的好天气,已不复在。

如同此时发觉一件惊人事实的她,心里,布满灰压压的不祥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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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密的地牢,只有一扇挑高小窗,勉强能听见外头持续数日的哗啦落雨声,打破暗牢中的死寂静默。

迸初岁闭上眸,他并未睡下,只是睁开双眼,所见之景仍是幽暗牢房,虽然房内相当干净,床椅柜桶样样不缺,也有几十本的旧书供他翻阅,对他却没有差别,牢房就是牢房,离不开这里,他难有好心情。

胸口平缓起伏,前几日吐纳都会带来疼痛的伤,到今日,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不适,果然是他们口中的妖人,连胸膛被硬生生剖开,都还能存活下来……

严重的大伤,让他心里的金丝蛊过度劳累,这几天来,它睡得很沉,他完全感受不到它的蠕动。

那种开膛破肚的痛,真的……很难熬。

非常、非常、非常的痛,几乎快要让他痛得死去。

就在他快要昏厥过去的同一时间,他看见尉迟义的脸,出现在上方屋顶。他没料到尉迟义竟然会找上赫连府来,他不希望被看见死状,再由尉迟义的口中,将血淋淋的情况转述到欧阳妅意耳中。

他怕她……会被吓坏了。

他怕她会像那日站在他床边,哭得无法克制,豆大的泪水,淌落粉女敕双颊……

他总是害她哭泣。

他被赫连瑶华从严家当铺带走,没来得及留下只字片语,她一定误以为他生气她说了“好恶心”的批评才会赌气走人,实则不然……

她没有说错任何话,哪个正常人会在体内豢养一条蛊虫,与它和平共处?

他第一时间转身离开,因为自惭形秽,逃走,因为无地自容。

与其说是金丝蛊在心头钻扭使他的胸口发疼,实际上,她的话,让他羞愧,让他觉得自己异于常人,让他对于自己竞希望能与她一生相伴感到痴心妄想。

金丝蛊对蛊族人而书,是神圣的,在外人眼中,却是丑陋可怕,教人畏惧……

他并不想离开她……

即便,被她所厌恶著,他仍希冀能留在她身边……

铁门上的钢炼匡镰匡镰被解开,沉沉的门推开,闷而重的回音,传遍密室,古初岁当然不会漏听,他却不想张开眼,会踏进隐密牢房,打开大锁入内之人,只有赫连瑶华。

暗牢里,不会有希望,不会有光明,不会有他最期待的身影。

“赖活下来的生命,打算躺在床上虚耗掉,等待我找齐另一批大夫来为你取心为止,是吗?”赫连瑶华走向牢内一张太师椅落坐,这张椅,放在这儿,不是方便古初岁坐著读书,而是为了恭迎他赫连瑶华所设,他可不会委屈自己进到一个连坐都没得坐的脏地方。

毕竟古初岁身体里拥有他最想要的金丝蛊,每隔十来天,他便会纡尊降贵地进到牢里看看古初岁是活是死。

“若我能离开,我自然不会躺在床上虚耗生命。”古初岁淡淡回他。人生,能做的事还太多,他虽不被允许去做,却囚禁不住他的思绪,远远飘离这处黑暗。

杀赫连瑶华再逃出这里,是他轻而易举能做到之事。

只消一滴血,赫连瑶华的命,便捏在他掌中,但他并不是杀手,不懂武、没提过刀伤人,都是别人先伤他,才惨遭毒血反噬,闯进当铺的黑衣男人们如此、以薄匕划开他胸膛的大夫群如此、上回逃出牢房时如此,他不想杀人,即便他站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最危险的凶器,他也不愿放任自己去夺取他人性命,他见过太多杀戮,在他眼前一个一个死去,他曾经深深痛恨过杀人者,今时今日,他便不会容许自己变成杀人者。

一旦杀人变成了喝水吃饭一样习惯的本能,他就真的连“人”都称不上……

他总是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体内的血被沸腾为毒,不让它们喷溅出来时,变成剧毒。这并不是难事,所以他在严家当铺时以匕首刺穿胸口而溅血,他可以不伤害当铺中众人、为他诊治的大夫,还有……妅意。

然而,仍是有他失控之际,例如,过度强烈的疼痛、激动,或哀伤。

“不用急,你能虚耗的时间并不长。”赫连瑶华正紧锣密鼓地砸下重金在聘任名医,要以最短时间再进行一次手术。就算古初岁一身毒血找不到解决方式,亦无法阻止他的焦躁。

他等得够久了,等待爱妻如同以往地依偎在他身边,他不想再等下去!

“不要再找替死鬼来了。”古初岁终于睁眼,面露不悦:“你很清楚结果是什么,他们不过是白白送死。”

“这一次,我会找来数百种解毒药,要他们先行服下。”

“解毒药没有用。”他体内的毒,能将任何的药与毒转化改变,成为另一种药与毒。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我不在意那些小事,我只在意取出你的心之后,我的绮绣便能醒来。”

“她是个死人——”古初岁才道出这个事实,赫连瑶华便面目狰狞地冲上前,掴他一记耳光,古初岁左颊立刻火红一片,口腔里弥漫药血味,他紧闭双唇,咽下血,才又开口:“金丝蛊,救不了已死之人,就算你将我与她的心互换,她没体温和血脉能喂养金丝蛊,最终金丝蛊仍会衰竭而亡——”啪!又是一个热辣辣的巴掌,打断古初岁的话。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赫连瑶华双眸怒红。

“偏偏也为金丝蛊,你杀不下手。”古初岁并非仗势著此项优势而与赫连瑶华顶嘴,他仅仅陈述事实。

两人沉默互视良久,赫连瑶华从暴怒中缓缓冷静,古初岁说得太对了,因为金丝蛊,他动不了他半根寒毛,但……

“对你,我的确是杀不下手,金丝蛊不能有丝毫损失。”赫连瑶华轻挥衣袖,仿彿方才出手赏古初岁两巴掌弄脏了自己。他慢慢步出牢房,左右守备马上重新锁上钢炼,赫连瑶华最后那句话,同时笑著溢出无情薄唇:“我有更好的方法能惩罚你的失言。我动不了你,那么严家当铺中,名叫欧阳妅意的女人呢?”

那日,他可没忘掉古初岁以为自己将死之际,最后一句话,便是要带给“欧阳妅意”,古初岁央求他传话回严家当铺,不传死讯,只传希望她好好保重自己,他无法再陪伴她,要她将他忘怀。

比起自己尸首安葬与否,古初岁更在意她。

会在意,就等于暴露出一个大弱点。

迸初岁的弱点,就是欧阳妅意,他得感谢古初岁自己亲口将欧阳妅意这个姓名告知他,让他得以在盛怒之时,无法伤古初岁的身体,却有更残忍的方法教古初岁生不如死。

“赫连瑶华!”古初岁惊跳起来,想拦人,早已太迟了。“不干她的事!不许你碰她!赫连瑶华!你要挖我的心,尽避挖去!别动她!不准动她!赫连瑶华——”

回应他的,是赫连瑶华远去的跫音,及不绝于耳的张狂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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