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辗转难眠,赤龙睁眼到天明,时而俯视偎在身边沉香入睡的丽雅,时而陷入旧时的伤痛回忆。
他始终想不透上宫保久的那句话。
为什么死了十九年的人会和莎库莶扯上关联?
淡淡慵懒的阳光透过象牙色的丝质窗帘流泻进来,赤龙轻巧地从丽雅的身边起身,来到窗户旁跳望远处的大海;生命的消逝是旅程之完结,然而感情的消逝是痛苦的延续,他的内心是经过许多痛苦折磨才逐渐平静。
上宫保久的恐吓触动他身上每一处细胞,这对一个身经百战的男人而言固然傻气,但是它千真万确的存在,并随时在他的脑里浮现。
这波惊涛骇浪几乎生吞了他。
自从莎库拉死了以后,他一直以为他的生命里不可能再出现火花般的爱情,是丽雅使他想起生命中被隐藏的快乐,让他再一次年轻、拥有幸福和神魂颠倒,经过深以为惧的这些年,他头一次有了变化,却没料到旁人的一句警语,便激起他莫名的惊慌、惊惧。这一刻他霍然惊觉原来自己是如此脆弱,一迳地沉溺于自己的创伤之中,漠视丽雅的忧郁和无助的呐喊,以及寻找强而有力的依靠的想望。
不行!
所有的恶梦必须从这一刻起斩除,就是现在!
曾经失去了一个所爱的女人,他不能再失去一个今生至爱。
回头瞥见沉香入梦的丽雅,他大步来到床侧趴在枕边凝视佳人,手指轻撩她垂在脸颊上的发丝。“丽雅、丽雅。”他柔声轻唤。
“嗯……”她迷糊、朦胧地娇吟回应。
“该起床了。”她的娇憨模样令他陶醉,他抿着嘴微笑,手指调皮地玩弄她的发丝。
“我还想睡。”翻身拉高被单,她像鸵鸟般埋在暖暖被窝里。
赤龙抿着嘴轻轻微笑,起身俯视隆起一团宛如土垛的被窝,故意抹抹脸、扯直喉咙吼叫:“丽雅,你的雄心壮志就是缩在被窝里吗?”
“啊?”她的头从被单的一角伸出来。
赤龙手环在胸前,一双眼熠熠有神地看着她。“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装迷糊,你忘了和白眼狼之间的约定了吗?”
“白眼狼!”丽雅的睡虫瞬间散去无影无踪,瞠大充满怒意的双眼,她猛然从被窝里跳起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她迅速跳下床,小手拨开散在脸上的发丝,嘴里忿忿低喃:“我这辈子最想生吞活剥的人就是那家伙。”
太好了,她的战斗力活过来了。
赤龙的嘴角上扬,投给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目光。“快去梳洗,我们要尽快进入急训的状态。”
丽雅不由得一怔,不明白话中的弦外之音。“急训?”
他犀利的目光瞬间绽出几丝兴味的光芒,“不急训要如何让你升级?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三脚猫的赌技能赢得了那只狼?”
丽雅定定神,站在赤龙的面前。“我当然知道凭自己的赌技绝对赢不了白眼狼,我只是好奇你口中所谓的急训,你想怎样训练我?”
“这……”
这下问倒了赤龙,其实他根本还没想到要如何提升她的赌技。
丽雅一眼看出他脸上的不确定,“你都还没想到,就说要急训我?”
赤龙心虚地低下头,一会儿又扬起头,“赌技不是三两天能急训速成的……”
他凝视面前脸上充满疑问的丽雅,“要相信有志者必成。”
“哦——,’丽雅气一松?颓丧摇头。“我还以为你想到好办法了。”
“丽雅!”赤龙出声警告。
“又怎么了?”丽雅问道。
“不管我是否真的有好办法,至少你自己要打起精神,只要你浑身充满战斗力,我相信人定胜天,更何况只是对付一只狼。”赤龙寓意深远的凝视丽雅。
丽雅露出灿烂俏皮的笑靥,“你说的全对,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赤龙苦笑地深抽口气,那模样差点没让丽雅爆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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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赌技的认识正如赤龙所担心的,一塌胡涂到简直无可救药,之前将她比喻为小学程度还是高估了。
赤龙坐在丽雅的对面,自若的神情带着一丝隐忧,手指着桌上摊成一排的扑克牌其中一张。“想想这张牌是什么?”
丽雅双手撑着沉重肿胀的头,迟疑地望着压在他手指下的牌。“方块十。”
赤龙一脸沮丧的吐口气,抽出牌。“是黑桃Q。”他把牌亮在她的面前。
“又错了。”丽雅提心吊胆的看着赤龙,见他一脸恐怖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不禁低头怀疑自己或许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细胞。
赤龙在她面前弹弹手指,引她注意。“再试一次。”
丽雅抬眼看着赤龙,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愠怒表情,这才稍稍宽了心。
“我再试试。”
赤龙抿着嘴,手指着另一张。“这张。”
“这张?”丽雅又犹豫。
思索半晌,她依然答不出来。
“不能想太久。”赤龙出声。
丽雅惊惶失措的望着他,与其乱猜不如实话实说。“想不起来。”她歉疚地咬着唇,心想现在最好小心点,识相别吭声。
赤龙怒目横了她一眼,“就这几张牌你就完全记不住,请问一星期后,你要怎么跟白眼狼较劲?”
“我、我……”丽雅状极无辜的低着头。
赤龙脸色顿时怒红,急躁地啐道:“你以为他会饶过你、放过你吗?”
丽雅惶恐无助、双唇颤抖,美丽的双眸渗出了泪。“我、我已经尽力了!”颤抖的声音还是掩饰不了她的紧张。
“尽力还不够!”赤龙暴跳如雷的嘶吼。
他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将她切为两半。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他竟然还嫌不够!
丽雅忍住悲痛看着怒气冲冲的赤龙,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刹那间她的脸色因恐惧而发白,双眸因悲痛而疯狂,双手一挥推散面前的扑克牌。“尽力都还嫌不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心急,我比你还急!”又急又恼的泪水潸然而下,她忿然转身夺门狂奔,逃出暴风圈。
她急乱的脚步声划破他激动的情绪,门猛力被打开又紧接着关上的声音更令他一惊,他全然呆怔,神经随着紧绷而僵硬,思绪也陷入一片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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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房间,丽雅用手拭去脸上的泪,她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嚎啕大哭吧?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的确已经尽了力?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无法记住那些扑克牌的顺序;之前和贞雅联手作案时,她总是能记住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所以她和贞雅的搭配可谓天衣无缝。
思绪一片凌乱,脑子一片混乱,心中的痛更加尖锐。
她用手揉搓着脸颊,不得不深呼吸稳住自己,好半天才能稍微冷静下来。回想着他脸上急躁的表情和眼中燃烧的怒火,她后悔自己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也不禁怀疑他的急躁是为了她还是令她疑惑的莎库荭?
她深信白眼狼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但他绝不是一个凭空捏造谎言的人,她不禁狐疑十九年前过世的父亲和三年前往生的莎库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个疑问错综复杂,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丽雅。”
她沉陷胶着如谜的往事中,忽略逼近的脚步声,听到一句轻唤,吓得她猛然抬起头,望见那张焦虑的俊颜,她连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丽雅。”赤龙强捺着性子温柔的再唤一声。
装作没听见他沉静的呼唤,但是她能感觉他的用意,他要她看着他。
“丽雅,抬头看着我。”他的语气已显示出耐性耗尽。
“我知道自己不够格成为一个赌徒,但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她试着用稀松平常的声音说话。
“丽雅,看着我。”
赤龙靠近她,这一次的唤声显然强而有力。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你能记住每一张牌而我办不到,我真的很笨……”
赤龙将手放在丽雅的肩上,将她转向他。
丽雅闭上双眼,让椎心之痛传遍她每一根神经。
“张开眼睛看着我。”
她摇摇头,“我不要。”随即她别开头。
刹那间他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拉向他的胸膛。“都是我太心急,我不该大声骂你,我相信你尽力了。”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歉、安抚。
她噙在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溃堤,紧紧地抱住他。“你尽力了,是我太笨。”
“我太急躁,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赤龙深深自责,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望着他。“让我们重头来,慢慢地来。”
他的手臂圈住她,将她搂得更紧。
“可是只有短短一星期……”她无助地望着赤龙。
丽雅明白,时间正是他们所匮乏的。
“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现在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他的眼睛深沉清明如冬夜一般,语气疲乏却相当宿命。
丽雅的眼睛不自觉地蒙上一层泪水,“都是我不好,一时赌气之下,都没衡量自己有几两重。”
她看上去是那么苦恼而脆弱,一股心疼的感觉由心底蔓延至全身,纵使无力挽救这波狂澜,他也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一抹冷淡的浅笑从他脸上掠过,“所有的事都成定局,不要再自责,只要尽力做好该做的事,这样才不会辜负所有疼爱你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大哥、臧季珩、石觎他们。”
他的唇轻吻着她冰凉的脸颊。
丽雅沉重地抽口气,“我会加倍努力。”
赤龙露出极淡的微笑,低下头用温暖的唇再次吻住她,消弭她心里的压力。
丽雅了解赤龙的心意,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抚模他的背,身子紧贴着他。
她发现心里不论是痛苦或是愉悦时,他是唯一陪在身旁的人,他就像春雨般带给她滋润。
他的眼中始终只有温柔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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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搂着丽雅回到房间,就在打开房门的刹那,锐利的眼角余光瞥见躲在墙柱后面的人影,他顿有所悟地扯动嘴角露出阴邪的冷笑。
“什么事?”丽雅发觉身旁的人有些异样。
赤龙立即报以微笑,“没事,我们进去。”
看来白眼狼对丽雅略有顾忌,要不然不会派人监视他们。
搂着疲惫且颓丧的丽雅走进屋里,赤龙随即放开她。“我们换个方式,看看你是否能记住。”
丽雅万念俱灰,低着头口里念念有词:“贞雅在就好了。”
“为什么?”她的无心之语惊动赤龙。
丽雅惊愕地抬头望着他,没想到自己细如蚊蚋的呢喃没逃过他的耳朵。“因为贞雅在赌这方面,不仅赌技比我强,还有意想不到的赌运。”
她的一番话立即引起赤龙的兴趣,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似的模着下巴。“能不能说得更清楚点?”
“以前我们若是选择在有Casino的饭店下手,贞雅一定是开路先锋,一方面寻找目标,一方面又可以小试手气。”丽雅全盘托出。
“噢?”这件事确实令赤龙感到讶异。
“说了你可能都不相信,我们初次到绿洲饭店时,贞雅就在Casino里赢了一笔很可观的赌金。”丽雅不疑有他,继续说。
倏然一抹别具深意的诡笑在他的唇边微微扬起,“丽雅,你能不能自己先练习?”
“我自己?”丽雅讶异地圆睁着大眼,“你呢?”
“我有事要去见石觎。”赤龙毫不隐瞒的说。
“你现在要去见石觎?”丽雅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对。”赤龙像哄小孩似的轻抚着丽雅的脸颊,“乖嘛,一个人先练习一下,我去见石觎,调出白眼狼这两天在Casino赌博的录影带。”
丽雅还是不解其意,迷惑的双眼直望着他。
“我是想调出白眼狼的录影带,看看他聚精会神下赌注的一刹那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如过顺利的话,也许能找出他的弱点,届时全力攻击他的弱点,这样我们的胜算就会大一点。”赤龙冷静镇定的道。
这段话听得丽雅猛点头,露出微笑。“你说的不无道理。”
“所以喽,我现在去找石觎是有原因的。”对上她异常闪亮的目光,赤龙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你自己先练习,我很快就回来。”
“好。”丽雅缓缓绽现一抹微笑。
见她美丽的脸庞挂着盈盈笑意,对眼相看,赤龙的心里漾着无限柔情,倏然记起刚才不经意瞥见的人影。“别出这个房门,知道吗?”
“这又是为什么?”又是另一番的质问。
赤龙气愤地吐口气,眼珠子一溜转。“拜托你不要问太多的为什么,我之所以嘱咐你,全都是为你好,不要你出一丝差池。”
丽雅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赤龙,他最近的火气真大。
“好嘛,不问就不问,不过你要快点回来。”
“会的,我会尽快回到你身边。”他亲昵地轻拍她的脸颊,旋即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丽雅回头瞅着桌上的一叠扑克牌,脸上立即露出一丝沮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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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十万火急推开监控室的房门,“石觎。”
石觎错愕地回头看着倏然出现在监控室的赤龙,“你不在房间里督促丽雅,跑来这里做什么?”
赤龙急急来到石觎身边,“我想调阅录影带。”
石觎笑眯眯、狡黠地瞅着赤龙,“别急,大哥早已交代,调出有关上宫保久的录影带……”
“我要的不只是上宫保久的,我还要调有关贞雅的。”
石觎顿时停住话看着赤龙,眉头不由得紧缩在一起。“贞雅?”
“丽雅刚才无意间说贞雅的赌技比她好,我很想知道贞雅的赌技有多好。”赤龙直言不讳。
“是吗?”石觎不禁质疑。
“所以才想拜托你调阅有关贞雅的录影带。”
“可是……”石觎愕视急如星火的赤龙,“就算你调出录影带,你分得出来萤幕里的是丽雅还是贞雅吗?”
“应该可以。”赤龙信心十足的回应。
石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迎视莫测高深的赤龙。“好,我派人去调。”手指一弹,旁边的保安人员立即趋前。
“你马上去调有关丽雅小姐姐妹的带子出来。”
保安人员点头,转身执行石觎的命令。
赤龙欣然地露出微笑,“谢谢。”
石觎不由分说的拉住赤龙的手臂,“我们是兄弟,坐吧!”
赤龙坐在石觎的身边,无意间瞥见石觎正在播放上宫保久的录影带。“你察觉异样了吗?”
“有点端倪。”石觎诡谲的笑了笑,双手枕在脑后。“这卷带子我已经播放下下十遍。”
“呃,看出什么?”赤龙注视着萤光幕里上宫保久的一举一动。
石觎换了姿势坐直身子,手指着萤光幕中的上宫保久。“我发现只要到该现牌的时候,他总是以手覆额,似有若无地遮住另一只眼。”
经由石觎这一指点,赤龙也发现了上宫保久怪异的举动。“他似乎都在遮左眼。”
“所以我纳闷,他为什么不遮那只白化的右眼,而是正常的左眼……”石觎顿住话。
“难道他的右眼有问题?”赤龙迅速地投给石觎诧异的一瞥。
石觎的唇边勾起邪肆的冷笑,“说不定哦!你想想,一个两年前你的手下败将,竟然不直接找你一雪前耻而迳自挑战世界公认赌技出神人化的大哥,你不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吗?”
“我曾经感到纳闷,但是无凭无据。”赤龙扬起眉,下颚紧绷抬高。
“我怀疑他那只白化眼睛有鬼。”石觎大胆断言。
“这事你跟大哥报告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想大哥与我同感,眼看着时间逼近……”石觎甩了甩头,蓦地望着赤龙。“说说看,你为什么会突然要调阅有关贞雅的录影带?”
赤龙苦涩地笑了笑,“丽雅无意间说贞雅的赌技远超过她,我只是想一探究见。”
“噢!”石觎没怀疑他的动机,只是问道:“丽雅进步了吗?”
赤龙无奈地吐口气,“指望她,真的比登天还难。”
石觎震惊的连忙坐直身子,“那赌赛怎么办?”
“连我都慌了,不知该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赤龙手足无措地耸耸肩。
石觎登时大吃一惊,魂魄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万一她输了,我们以及绿洲饭店……”他焦虑的双眼四下一扫,“不全都完了。”
这个沉重的打击令赤龙意志消沉。
“所以我才慌。”赤龙忐忑不安,语重心长。
保安人员将两卷带子递到石觎的面前,“石经理,这是你要的带子。”随即退开。
赤龙稍早的忧虑情绪瞬间荡然无存,似乎重新燃起希望似的催促石觎:“快放出来看看。”
石觎干涩地苦笑两声,“同样是两姐妹,相信不会差太远。”
赤龙无奈地耸耸肩,挤出一丝苦笑。“但愿奇迹出现。”他在胸前划上,祈求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