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为什你你总认为你的皮包被偷,应该是我的错呢?”男人打趣地瞅着女孩。
女孩的脸颊倏地烧红了。
“因为……因为……”嗫嚅。“因为我找不到小偷……”
耳根子烫得吓人,她赧着脸偷偷想:因为要不是你带我来这儿,我的钱包也不会被偷哇!
可是,他又不是偷你钱包的人,你怪他什么呢?
心中另一个声音不服地反驳着。
女孩的脸更红了。
男人,是她第一个男朋友,这是他们第三次正式约会,他带她来到一处河堤吹风,他们还接了吻——她生平第一个吻。
这一切的一切本来很美好的。
谁知道一个该死的小偷,把她放在机车里的手提袋整个提走了,也提走了她所有美好心情。
咳,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逻辑是怎生运转,居然不知不觉把一切过错怪到男人身上。
男人带着笑意调侃,才把她从迷雾里打醒。
至于醒了之后嘛……
噢,她简直想挖个洞跳进去,再伸只手出来,拨拔拔拔……把头上的土填平,死了算了。
男人不知道,他这个超级别扭害羞的女朋友,即使过了许多年,两人都各走各路了,还是没法忘记当时的窘困。
大热天,浅浅强睁着眼,赖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键盘,谁知道窗外突然卷进一阵强风,呼地吹开她总是随手放置在身边的笔记本。
书页翻啊翻到这页,浅浅只瞄了它一眼,便熟练地记起所有内容。
想起从前,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然后翻过身,倒进一片枕头海里,沉沉深深地睡去。
笔记本咚地掉到床底下,窗外流风轻轻吹着、翻着,抚慰似的模过女主人的发梢,伴她好眠。
她又做梦了。梦境像真的一样。
在那张他们温存过无数次的大床上,男人抱着睡眼惺忪的她说:“北鼻,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她听了好开心,眯着眼笑了。
“好!”她说。
男人微笑看着身子底下那张迷糊的睡容。“北鼻,你在说梦话吗?”
“没有……”她嘤咛一声,虚弱地抬手勾住男人颈项。男人于是低头深深吻了她,头微偏,又顺着她的颈子一路缠绵地吻下来。
他故意挑逗她,双手熟练地抚过每一处令她战粟的敏感。
浅浅皱眉缩缩脖子,睡意去了,敏感的肌肤却逐渐火热起来。
随着一次又一次加深的喘息,她困惑地摇头。
她的男人生气了吗?为什么这样折磨她?
“北鼻?”她终于睁开眼睛,水气氤氲的黑瞳难以理解地瞅着他。
“你醒了吗?”男人又着恼又好笑地咧着嘴。
“嗯……”浅浅怔了又怔。“呃……”
“哼,还没醒吗?”男人手指滑上颤震的胸,撩拨地弹弄。“醒了吗?”
“北鼻……”娇躯狂烈扭曲起来。“北鼻……”
“你答应我,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好!”她颤抖地答应。
“真的吗?”男人满意地笑了,笑的邪恶。
“嗯……”现在,她完全醒了,她推过他,并翻身除去他的衣物。
她热烈地啃着他的颈子,这回,轮到他欲火难耐地哼出声了。
“北鼻,你生我气啊?”逗弄了半响,她突然抬起头像猫咪一样舌忝着他的颊问。
男人张嘴轻轻咬了她小巧的鼻尖。“谁叫你睡得那么熟,都没听清楚就说好,如果我说不要你呢?你也说好吗?”
“谁说我没听清楚?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嘛!”她反咬回去,然后绕到他的耳垂轻轻啃咬,一路吻到他的颈项,再向下……向下……
男人那么真实。
她难以抗拒地迎向他狂切的拥抱、炽热的亲吻。两人粗重的喘息,嘴里还有微咸的汗水,肌肉贲起,难分难解销魂慑魄的发鬓厮磨……
“妈咪!妈咪!”
“浅浅——”
梦醒了。
浅浅倏地睁开眼,茫茫然的,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担心的面孔。
“妈咪……你怎么啦?”思桀跳上床搂着她。“你刚刚好奇怪。”
“啊?”浅浅抱着思桀,睡意犹浓。“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微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橘红色的阳光把房里每道影子曳得长长的,长长的。
“五点了。”焦柏智看一下表,也坐上床沿。“你刚刚一直皱眉头,又喘得很厉害,做噩梦了吗?”
“呃……”粉颊蓦地绯红。“好……好像是……”
她不知道夕阳正映在她微微湿润的眼脸上,左侧颊边还留着和枕头绻蜷过的几许睡痕,和几滴兀自挂在唇边闪闪发亮的口水。
她看起来很女敕,很可口。
焦柏智熠熠的目光,野亮地望着她,很有。“是吗?梦见什么?”
“这个……我忘了。”浅浅含糊地揉揉眼睛,借以避开他探寻的眼神。
唉,总不能告诉他她正在做春梦吧?
“妈咪,你都没来学校接我。”思桀抱怨地埋进妈咪怀里。“害我好可怜。”
浅浅掀开嘴巴,随即难以置信的皱眉,她又睡晚了?
“对不起,妈咪……妈咪睡着了……对不起,对不起……”她弯身心疼地拥抱女儿,罪恶和自责马上开始在心底大肆践踏。难受活该,是她差劲。
“没关系,反正思桀也没等到最后,我正好顺路过去接她了。”焦柏智从怀里模了根烟正要点上,随即警觉思桀在身边,只好做罢。
浅浅感激地目送他把烟收回口袋里。
“不过你这个做妈的也太夸张了吧!”焦柏智忍不住低吼。“一个月总要把女儿丢掉几次。思桀的老师没说过你吗?”
“对不起嘛……”浅浅呐呐地低着头。是说过,而且也说过好几次了,不过她可不会笨得这时候承认。“呃.现在……唐老师已经知道我们住哪了。”
“什么话,总不能每回都麻烦唐老师吧?”
“思桀对不起。”浅浅赶紧转向小女儿,低声下气地认错。
“哼。”思桀别过头,故意啷着小嘴,浅浅只好拉着小女儿撒娇。
“思桀,思桀,我的心肝小宝贝……”
“我要吃麦当劳。”思桀这才转头吩咐。
“好。”浅浅连连点头,做错事的妈妈当然要责无旁贷的满口答应。
“YA!我们去吃麦当劳!”思桀开心了,马上原谅天性迷糊的妈咪,她好喜欢麦当劳的冰淇淋。
焦柏智看得不住叹息。
照她们母女关系这样发展下去,大概不消几年,母女角色很快就要易位了。
下午五点,正是淡水夕阳最引人人胜,千红万紫、变化缤纷的时候。
吃过麦当劳,焦柏智、浅浅各拉着小思桀一只手,晃啊晃的,慢慢散步到河堤边。非假日的淡水,这样惬意悠闲的步调,颇为享受。
“柏智,你这么常跑淡水,生意不会受影响吗?”河堤的风很是清凉,浅浅好心情地随口问道。
“不会呀,不然收那么多小弟干嘛?”焦柏智莞尔。
生意咧!真是个好听的字眼。
其实他干的营生种类很多,也很复杂,不过,基本财源很简单——放高利贷。其次是讨债公司,再其次是万华观光夜市店家分布之调整与保护等等。
“叔叔、叔叔,我可不可以喝酸梅汤?”小思桀扬着可爱天真的笑脸,播着他的手央求道。
“好啊!”焦柏智笑着一举抱起她,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呃,还好,只是一点小距离。
浅浅看见了,不禁皱眉。
“我腿有点酸了……”
“那你找地方坐,我跟思桀去买。”
“好。”
目送他俩离去,浅浅总算松了口气。
这种“松了口气”的情绪,在某些人看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她无从解释,甚至自己也难以理解。可能她孤僻成性,天生不爱跟人有交集吧?
可是……自己的女儿?
说实在,她对他们俩,特别是思桀,是怀着些罪恶感的。
她的腿也不是真的酸,只是前方那座石墩太熟悉,正好没人,她忍不住想过去坐坐。
那天,他俩就是在这儿——她手心底下这座冰凉石墩上,开始交往的。
八月三十一日——
突然多出了个男朋友……很突然……真的……非常突然……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那天……在淡水河堤上,在看人钓螃蟹的时候,男人早巳套出他想知道的。
只是她开口承认的勇气,好像随时全消失不见。
“其实你知道答案,你很聪明,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呢?”女孩被逼急了,害羞扭捏得不知如何是好,红酡的双顿和漫天彩霞交映着,微微发热。
“如果我们立场对调,难道你不会希望听到我说些什么,好让自己、安心,让心定下来?”男人厚实的、肩膀微微顶她一下,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是……我是说……有很多女孩子啊……为什么是我?”
男人只是轻笑。
“其实那天见面之后,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对我那么不屑。所以,我就好奇,花了一点时间去观察这个女孩子。”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子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喜欢。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倔——”
“哎呀……那我如果没有先喜欢你,你就不会喜欢我喽?”
男人笑容更灿烂了,女孩这才掩嘴发现自己说溜了什么。
“妈咪——抱——”
“啊?”小小的手臂突然环上来,浅浅才猛然惊醒。
思桀他们已经买完酸梅汤回来了。
“你的。”焦柏智等小思桀坐好了,才把她的份递给她。
浅浅伸手接过,又把怀里的思桀抱稳些。
“你刚刚在想什么?”焦柏智坐到她身边。
“呃……没什么,发呆而已。”
浅浅低头啜着酸梅汤,无意回答,没想到焦柏智这回却没打算放她一马。
“在想他?”
“嗯?”浅浅心虚地别开脸。“没有。”
“是吗?”焦柏智低声咕哝着。“真不知道他到底对你下了什么咒。”
浅浅只装作没听见,低头抚着小思桀的头发。
思桀真乖,每回陪妈咪看夕阳的时候,总是不爱吵也不爱闹,就懒洋洋地蜷在她怀里,任晚风吹,眯着小眼睡。
“静书已经死了.你想回到他身边吗?”焦柏智忽道。
“不——”浅浅睁大眼睛瞪他,唇角却虚弱无力地连说个“不”字也像在喘息。她那模样,仿佛他刚说了什么恐怖骇人的故事。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络他。”他续道。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惊叫。
“那就别再抓着他了。”
“我哪有……”
“没有吗?”焦柏智厌恶地伸脚蹬那石霉,轻声道:“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又跑来这里。”
浅浅登时哑口无言。
焦柏智面无表情地瞪着夕阳,不去看她。
他最讨厌看到她坐在这里时脸上的表情,有时快乐得像个初恋少女般,有时又悲伤到哭泣不止。
他讨厌看见她抚着这座石墩,仿佛轻触爱人的脸庞。
这座佣懒浪漫的城,好像是她一辈子的监牢一样。
坦白说,他讨厌淡水。
这晚,她失眠了。
拥着棉被,脑子好像因为太过混乱而隐隐发疼,扰得她没办法好好闭上眼。
疼啊!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疼了。
因为这七年来她是那么样专注地思念一个人,专注到脑子里不曾装下任何其它,专注到,当另一个人强势地进驻她的脑海时,她的脑细胞竟然不能控制地产生排斥。
她咬着唇,无助地想着。
柏智走时很不开心,因为她从头到尾只是不说话,什么也没答应他。
可……可他……他居然向她求婚?
怎么办?
从来不曾好好想过她和柏智间的关系。他们总是一直模模糊糊的……熟稔到像兄妹,亲昵得像老友,可默契十足得……又几乎教人误以为是情人。
她几乎是虔诚地、小心地捧着这样难得的关系珍宝着。
他的求婚却破坏了一切。
她睡不着,脑子里因为占满了他而纷乱。怎么办?
“无论如何,给我个答案。”他临走时说。
“你……”
浅浅嗫嚅着,脑子不断浮现他坚定的脸容。
“如果你的答案是我不想要的……”他深吸口气,续道:“请你……也别瞒我。你知道吗,我不想跟你一样,一辈子只守着一个迷梦。”
他说:“你就是我的梦,正如那个男人对你而言一样。”
他说:“可是我不要!要嘛,我要你放弃你的,不然,我只好放弃我的,懂吗?”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渐渐转为淡然,变得决绝。
她蜷在沙发上,缩着脚,很努力很努力撑着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不敢出声。
他终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