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玉人不淑 第五章

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周一到周五,不断循环。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在赚以后住进精神病院的医疗费。

“傅玉,妳的医师怎么还没来定期出诊?”

“司真不是我的医师。”她一副晚娘脸,从更衣室的个人置物柜中狠狠抽出便服。

鲍司的这套柜台小姐制服,实在丑到爆。

“连我们都知道方医师每个月的轮值表了。”更衣中的同事们讥嘲。“只要他哪周不值班,礼拜五下班时间就一定会看到他赶过来。”亲自接她去教会。

“他好像几乎是两个礼拜轮休一次吧。”

“所以我才问傅玉今天怎么还没看到他来接人。”都已经下班的说。

“可是好奇怪喔,傅玉。医师应该满有钱的,他为什么却开那么破旧的小车?”

“而且那么大块头的男人,缩在艳红色的迷你奥斯汀里……”噗哧!歹势,实在忍不住。“每次看到他蓬蓬头上被车顶压得平平的,我就好想喷饭。”

镑路八婆狂笑,激切哈拉。

“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妳也该够了吧。”美人同事假作专心补妆,隔着置物柜铁板低喃警告。“他已经很诚心地连连跑来跟妳道歉,给足了妳面子,妳还要让他继续丢脸到几时?”

暗玉一肚子委屈,嘀嘀咕咕。

她也没有意思要害司真沦为大家的笑柄,是他的表现太生猛有劲,粗鲁得让每个柜台同事笑到没齿难忘。

他每次轮休赶来,一定像急救小组医师般大步冲到她的柜台前,气势惊天动地,沿途旋风大起,彷佛这公司大厅已化为门诊手术室,只差没拿电击器狠狠盖到她身上去,刺激心搏。

他第一次这样从公司大门、横越大厅、震撼奔腾地急急杀向她时,她差点一由滚轮椅子往后翻倒,摔个四脚朝天。

心脏都会给他吓到休克。

他无聊啊,没事干嘛跟她道歉?她又没说是他的错,何必拚命做滥好人?

其实他这样也确实让她有点小斑兴,至少自己受的窝囊气有得发泄。虽然做法满笨拙的,不过……嘻。

“傅玉,妳腮红会不会刷太重了?整张脸红得好像酒鬼。”美人同事皱眉怪恶。

啊!怎么会这样?她什么妆都还没开始化啊。

真是……鬼月快到了,怪事特别多。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同事号召。“然后去唱KTV。”

“好啊好啊,我有带卡!”会员特价。

“傅玉,去不去?”

“她礼拜五下班后都要去教会啦。”

“喔,对……”

大家的笑容稍稍一敛,又嘻嘻哈哈起来,相约同往餐厅,顺便call几只公司帅哥,插花助兴。

烘烘闹闹一群人,艳光四射地同去欢度小周末。衣香鬓影散去后,更衣室变得格外空旷冷清,徒留她一人。

每个人似乎都很清楚自己的方向。

她呢?

她知道很多同事都在找其它工作,找到还不错的就离职,或等着调单位。毕竟柜台小姐靠的是门面,不可能做一辈子。也有人是等着结婚,期待新的生活、能有个伴。

她却没有想过她要做什么。

没有特别的专长,也没啥特别的野心,就这样。

其实她还满多才多艺的,从小成绩就不错。她英文日文都有一级检定的程度--只是没去考而已,还会德文--三句、法文--两句、西班牙文--一句,学过指甲彩绘,上过初级烹饪,学过珠算心算,上过两期社交舞课,参加过一次登山队--打死再也不去第二次,学过一滴滴油画--现在颜料已经放到变成化石,上过催眠课秆--枯燥到当场昏死,好像还报名学过太极拳还是女子防身术之类的……

样样都碰,样样不通。

大家定义她这中看不中用的世代,叫草莓族。还好,她满喜欢草莓的,听起来感觉还不坏,没想过要不要抗议这种主观的恶毒标签。

好饿喔。

她莫名其妙地,跑到公司附近的典雅烘焙坊,买了一大堆各种不同的草莓糕点和草莓女乃昔跟草莓酒,坐在整栋已熄灯的公司豪华大楼前庭中,吹着凉爽夜风,独自享用。

平日繁华的金融中心地带,到了小周末却荒凉幽寂。辽阔的八线道林荫大马路,蜂拥的车流量也明显稀疏,只有昏黄的盏盏街灯忠实伫立。

才晚上八点多,就这么冷清。

他怎么还没来?

满满一袋的点心,被她慢慢吃成一袋垃圾,装满空袋空罐空纸盘。

本来还觉得他满有诚意的,道的歉也够多了,打算今天就跟他和解,重新谈谈婚礼小乐团的事。

她好像想得太天真了。

深夜十点多。现在就算赶去教会,小组的朋友们也差不多散会,结束活动各自回家。那好,她也该回家了。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小人儿一只,垃圾一袋,就沿着广大沉静的金融华厦森林,寂寥步往远方的捷运车站。这种时分,等公车来载,不如等死还比较快。

在漫漫长路上,也不知恍神闲步了多久。蓦地一台急呼呼的暴躁小车自她身后追来,像个小火柴盒,里头却塞着个魁梧壮硕的魔鬼终结者。

“傅玉!”方司真急到快抓狂。

总算找到她了。‘

“嗨。”夜深了,她实在提不起劲来打招呼。

“抱歉,今天出了很多状况,我完全没办法离开医院。”

他原本以为她不会在乎他的鸡婆接送,自己会去教会。直到晚上九点多他奄奄一息地踏出开刀房,拨电话到团契小组里问候一下,才赫然得知向来全勤的小玉儿,今晚竟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地缺席了。

他气急败坏地赶紧飙着迷你奥斯汀,从她公司四周做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凄清的街边,捡到落寞的小身影。

妈的,他为什么老在犯功亏一篑的错?每次跟她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就猝地又被自己全盘搞砸。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这种恶搞处之泰然,甚至还愿意跟他打招呼,令他不得不再度敬佩她内脏机能的强壮,没被他气到吐血。

“傅玉。”他虔诚地紧紧尾随。“妳要去搭捷运吗?”

“嗯。”

“要不要我载妳过去?”

伫立半晌,寂然垂头。“也好。”

不然再继续走下去,她的胃可能会抽得更严重。

“妳还好吗?”

一路上,他高度关注着驾驶座旁神色有异的娇客。

她真的好小。坐在迷你的小车内,显得车内空间好宽敞。她的骨架太纤细,整个人长得太精致,常令他手足无措,掌握不住恰当的力道。但……

深邃的双眸微瞇,巧妙操控着车速,伪装成安全的平稳缓慢,延长两人相处的一分一秒。

他知道她并不像外表那样娇女敕柔弱,里面暗藏顽劣的钢铁性格。这性格内却又悄悄隐含一颗天真烂漫的心,心中又藏有坚决的固执,固执中又包裹着柔软甜美的梦--

我想要……弹钢琴。

他常常暗自回味,那一刻惊见到她的扭捏娇羞的另一面。

宛如俄罗斯女圭女圭,剥开一层之后,里面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不断向内揭开的华丽古朴女圭女圭,直到核心,为之惊喜。

他已经厌烦了精准的对话,句句悉心规划,面回考量。出招同时得设想十步,全盘牵制,拿捏进退缓急的空间。他宁可冒着风险享受她的单纯、乖僻、强悍、无心机的鲜活个性。

她一直在人前企图伪装,营造另一种形象。他不再打算揭发,倒想更深入她一个人的游戏里,寻找里面藏的秘密女圭女圭……

“好痛……”

“什么?”他骤然煞车,身旁的小人儿已然缩成一团。

怎么回事?

“我肚子痛……”

“肚子的哪个部位痛?怎么个痛法?钝痛还是刺痛?”

“你干嘛?!”吓得她花容失色。“手拿开,不准碰我!”

“我是在--”

“不准就是不准!”与其给他模到塞满糕点的圆滚小肚肚,她宁可死!

“可是妳不让我知道确切的--”

“我只要上厕所就好了!”

“万一是下月复的阑尾炎--”

“我知道我的阑尾在什么地方,不是它在痛!我只要……噢!”要死了,肠子好像全在肚里打死结。

“我送妳去医院!”刻不容缓。

“不要……送我去洗手间就行了。”

“妳已经脸色白到冒冷汗--”

“我比你更清楚我自己的身体……”这混蛋,竟敢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跟她杠上。“你要嘛就干脆放我下车,要嘛就快点载我到洗手间……干净的洗手问!”强烈声明。

他急到没辙,冷静两秒后,恢复理性。

“我们到最近的捷运站去。”油门一踩,飞车疾驶。

“那里没有洗手间……”呜,痛到拳头都可以捅进肚里去了……

“什么?”

“先生,你没搭过这线捷运吗?”拜托……不用整她,她就快死了。“南京东路站要进站才有洗手间。”

“那去隔壁的饭店--”

“我不想去饭店里面上大号。”不能要命不要脸。

他错愕到无言以对,理解能力已达极限。

她发凉疲软地瘫靠回椅背上,吊眼慎重轻喘好一阵子,似在调适什么。

“我稍微好一点了……”此时此刻,她有如坐在地雷上,轻声细语。“但是我知道,等一下一定又会痛到想撞墙。所以你快趁这段空档,送我回家。”

肥水不落外人田。

他二话不说,立刻照办。沿途仅供参考的红绿灯,一概掠过。

自从跟她在一起,他收到的罚单日益增多。

可是车还没停妥,她又已开始月复痛如绞。

噢……上帝,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空月复乱吃东西了。求求你,再原谅她一次,她下次真的不再犯了。呜……

“快,傅玉!”

方司真快手将蜷成一团的冰凉小身子抱出车外,直奔电梯。

她知道错了。真的,她下次不敢了……

一阵钥匙和层层铁门激烈奋战的铿锵大响后,缩在楼梯间抱月复发汗、喃喃冷颤的她被一把扛进屋里,塞往洗手间。

再也没有人比此刻的她更能体会,什么叫解月兑。

他虚月兑地瘫坐书堆拥挤的沙发上,沉脸入双掌,自指缝间深深吐息,几乎被她吓掉半条命。

这只不过是低层次的肠胃问题。但是面对病人,他可以是个高明冷静的医生;面对熟人,他就只是个无能焦虑的家属。

他现在的心情,如同在产房外心急如焚的丈夫。他知道,她不是在里面生孩子,只不过是泻肚子。可是……

洗手间内闷闷的哀啼,听得他胆战心惊,弹身而起,茫然踱步。

半小时后,霍然开门。

他愕然伫立,戒慎遥望。她神清气爽,恢复佻健。

“妳好点了吗?”

“你干嘛带我到你家?”耍什么白痴啊!

扁前还可怜兮兮地嘤嘤讨饶,人一舒服了,马上恢复恶形恶状。

“我说送我回家,是回我住的地方。你中文烂到连这也听不懂吗?”

“妳确定妳真的没事了?”

“没事啦!”拜托别问得那么深情款款的,他以为他在演偶像剧啊?

“那就好。”

他看起来很不好地退入沙发一坐下,撑肘横掌盖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

陆了,肠胃不适的明明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也好像在闹肚子?

难道……月复泻是种传染疾病?正如她常在教会听道时暗中做的研究观察,打呵欠似乎是种传染疾病,一个人打,附近的人也会忍不住苞着打。上厕所彷佛也是种传染疾病:一个人起身去上,看到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有点想上……

“傅玉,我希望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什么呀。“闹肚子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如果没看到我来,妳就走吧。”

他疏离抬眼,冷睇她的错愕,破坏她努力自我解嘲的好心情。

“别像今天那样继续傻等。”

“我、我才没有。我那是……”

“不用等我,真的。因为我已经很习惯了。”

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防备的眼神,感觉离她好远。

“你常常放人鸽子?”

“虽然不是出自我意愿的,但……对,我常放人鸽子。”他淡漠得好像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管是我以前交过的女朋友,或我曾经相亲的对象,差不多都有过这种遭遇。”

“你怎么这么恶劣啊?”美眸霎时亮晶晶,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

“我的工作使我很难掌握自己的时间。连续多年的惨痛经验下来,让我领悟到谈感情最需要的也就是时间。”这几乎替他的感情生活盲判了死刑。“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有空再去经营什么两人之间有意义的沟通。”

“喔。”真的满惨的。

“所以每次家人替我安排相亲,事前一定会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可在相亲的时候突然睡着。”

“你睡过?”

“睡过好几次。”

“你跟我相亲的时候却没有睡啊。”

“因为那不是我家人安排的。”是他细心规划的陷阱,还设计家人陪他一起演戏。

“那是谁--”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做任何约定,都不要等我。”

“你少臭美了。”谁会等他啊。“我只是--”

“我不想再看到妳一个人傻等的样子。”

无预警地,他骤然击中她毫无防备的心。连伪装的时间也没有,连迂回闪避的缝隙也不留,直接、迅速、强烈、有力地,直直捅进她灵魂最软弱的角落。

她呆住了,连反应的能力也没了,只能任凭他观览一副空掉的蠢样。

完了,她向来阿谀圆滑的狡黠,她优雅聪慧的形象……

她为什么老在他面前表演自己的狼狈样?他干嘛老爱逼出她的真面目?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他每次出拳都这么重……

“我知道妳不想跟我牵扯男女感情,可是我想声明一下自己的立场。”他在鼻前交搭的十指间吐息深思,郑重对视。“我是很认真的想跟妳交往。”

粗壮颈项上的喉结咽动了好几下,沉寂半晌。

“也许妳觉得相亲是种很俗滥的老套,很不屑,但它确实是个很成功的切入点,让我们认识彼此。”好吧,他更正,成功二字有待商榷;目前状况实在一塌胡涂。“我一直想办法让妳了解我对妳的好感--”

“没有人会用体检报告来表达好感的。”哎,无奈啊。

“是吗?”他还以为可以突显专业,展现特色,加强印象。“那么我的胜算实在不大。”

“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抢手好不好?”害她心里乱爽一把的,很烦耶。

“妳敢说妳没有吗?”

呃啊,干嘛突然看起来这么狠?

“打从这本书的第一章起,妳几乎每章都在跟不同的男人交际,妳觉得我会没有理由担心?”

好像是喔,呵呵。没想到这大头呆这么小家子气……不对!

“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管得也太多了吧?”

换他被一举击中要害。

“傅玉……”

“嗳。”要发表什么遗言了?

“妳要不要再考虑看看,试着跟我交往。”

“不要。你自己才说要我帮你介绍合适的对象。”

“我只是附和妳的提议。确定我真的跟妳没希望了,才考虑其它备案。”

“没希望啦。”怎样?“我就是不想跟你交往。”

“我可是还没放弃跟妳成为男女朋友的立场。”不受她单方拒绝的影响。

拜托喔。“请问我有国色天香到那种程度吗?”厚……

“有啊。”他深邃的眸光异常专注,执着得露骨。“我觉得妳非常漂亮。”

单刀直入,羞得她原地着火,烧到焦透。

哪、哪有人,这么……

“你、你少扯了啦。我这么矮……”如果、如果她的身高可以突破一五五的话……

“妳的比例却很完美,线条相当优雅。”

啊……不行,地快被他一脸死相的诊断结果给融化了。“但你不觉得,跟房东小姐比起来,我的、我的胸部好像太小了点……”

房东小姐?“谁?”

“就是把房子免费租给我的那个姊妹啊。”那样的超级大美女,怎么会没印象?“她上次不是还跑来邀请我们跟尚之参加隔天的婚礼演奏吗?”

“她的胸部怎样,我是不晓得。但妳还嫌自己不够丰满吗?”

噢,讨厌,再多说一点,不要停……

“所以呢,傅玉?”她再恍神下去,他恐怕别想问到答案。“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跟我交往的事了?”

晚娘翻脸。“不要。”

他简直难以置信。她的答案和她的反应,怎会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是打算玩玩的那种交往,还是有认真考虑结婚的那种交往?”

“当然是认真的那种。”他都快三十三了,哪有闲情玩游戏?

“我的原则是:绝不跟结婚的对象谈感情。”

“那好,我们就不谈感情。”直接结婚去吧。

“你真的这么想结婚?”

“我想早点定下来。”

“没问题。”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她拖往浴室去。“我来帮你重新改造,包你变成万人迷,马上有一卡车的美女想跟你定下来!”

“等一下,傅玉!我的意思是--”

“眼镜拿掉,明天去配副新的!”女王喝令。“要无框不反光椭圆形多层膜超薄眼镜。你弯下来一点,我要清理你的眉毛!”

眉毛?!这比美国总统上公子秀果照还诡异。“我的眉毛有什么问题?”

“你问题可大了。”她阴森恐吓,随即倒出小包包内的各式化妆工具,盛满了整个洗手台,比他开刀的阵仗还惊人。

“妳……是要替我动整型手术吗?”

“差不多。你再蹲低一点啦!”小手严厉捧着青碴浓密的大脸,瞇眼冷析。“你不但要去角质,连鼻头毛孔都要清理。以你的皮脂分泌状况来看,你的前胸和后背也一定长有粉刺。”

“傅玉……”寒毛耸立。“妳这么做,如果是因为我刚才不知道哪一句惹到妳,我愿意道歉。”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很高兴你刚才把我看得那么美丽。”

不可思议的甜美笑靥,霍然在他眼前绽放,慑住他的心魂。

他不明白。她的思路之纠结诡谲,比替小婴孩的脑袋做primitiveneuroectodermaltumor切除手术还复杂。他唯一明白的,是她从没如此近、如此无防备地、如此娇媚柔软地看过他。

她也是。她早就独具慧眼地发现这名魔鬼终结者,其实是难得一见的超级美形男子汉。但她没有预期到自己竟会这么近地目睹到他的粗犷魅力。她一直都对细皮女敕肉的贵公子没兴趣,而没有戴眼镜时的他,阳刚的男人味更是压倒性地获得全面胜利……

当她略微恢复意识时,是她严重缺乏氧气的危急当口。除了愕然发现自己正与他吻得死去活来,也艰困察觉她整个人几乎快被一双铁臂绞断。

深陷钢铁环抱中的小人儿,命在旦夕。先前轻柔相吻的缠绵悱恻,她竟然只顾着酣醉享受,奢侈得一点印象也没有。直到这份缱绻不知何时慢慢变调为角力赛,她才懊恼地惊觉自己已屈居下风。

他吻她,彷佛是地球毁灭前恋人最后的死别--而她的死因可能是在于气绝,或严重骨折。他就不能温柔点吗?死猪头!

她这瞬间清醒的意识,来得快,去得更快。在他高超吮尝的吻技中,急速陷入另一巨大漩涡。

她不是听见他的酣然低吟,而是从她唇舌深处传来的震颤感受到的。这一剎那,冲击太多。原来他的气息这么灼热,混杂着他奇特又极具魅惑的味道,刺激到她精巧易碎的感官。

若非他亲口品尝,他绝不会想到这丰女敕的小嘴,蕴藏多么撩人的弹性。再怎么吮扯,再怎么挑拨,再怎么摩挲,再怎么企图吞噬,都嫌不够。他一直都觉得她长得极为细腻,但在狂野拥吻的激切中,他才透过自己粗犷的青碴确切体会到她与他的差别何其大。

他的胡碴一定弄痛她了,但他停不下饥渴的索求,紧贴着她的脸蛋,吮尝任何一处他吻得到的柔女敕。

他全身的神经为之战栗,兴奋、狂喜。如果不是她先前碰到的对手吻功都很烂,这很有可能正是她的初吻。否则她不会这么笨拙、惊奇、被动,被自己的响应吓到,被自己的感觉醉倒。容易安抚,容易迷惑,又容易挑逗。

像饮啜到难得的名贵藏酒,他赞叹。像品味到极致的花朵芬芳,他沉埋。她的耳毕丰厚柔女敕,令他爱不释口。鼻尖怜惜地摩挲游移到她后颈,意外喜见一颗可爱的小痣,这是她看不到而唯有他独享的秘密。他一再舌忝吮着,向它表达他热烈的喜爱。

一切都依本能,不是理性的判断。所以他并不知道,他的手到底是什么时候探进她衣内的背脊。

实在不能不惊异,上帝造人的奥妙。她的骨架纤弱秀丽,精致得已达艺术品的境界,却又覆着令人叹息的滑腻。水女敕如丝,又富有弹性,娇柔中充满生命力,同时蕴含极具挑逗性的热情。

她丰满的双乳,正隔着衣衫紧贴在他胸膛上。他想碰触,却又舍不得她离开他胸怀片刻。远处的警铃,微弱地提醒。但当巨掌下移,拧起丰美的俏臀时,他为之倾倒,再大的警铃也听若罔闻。

细细的抽吟,惊动到他某种野蛮的满足感。勉强睁眼,才发觉是他咬痛了她的唇。他只能以不住的舌忝噬表达歉意,更加捆紧臂弯中难受的小身躯,积极补偿。

铃声愈发紧凑,警告他的理智。

他听不见,只倾心全意地在聆听她的嘤咛。

昂然的亢奋正紧贴在密实拥吻的两人之间,暴躁不安,催促着,逼迫着,恐吓着。

再等一会,不要吓坏她。她太脆弱、太可爱,让她再多享受一些拥抱的美妙,相吻的快感。让她更多熟悉他一点,更多认识他一些。他甚至箝住畏怯又好奇的小手,带她亲手抚模陌生的男性胸膛,诧异于暖热肌理下隐藏的力量。他带领她的小手探索他的颈窝,迥异于她的另一种强壮架构,雄浑有力,直到柔软小掌模掠到他的阳刚脸庞,被他吻住了手心,就再也无法离去。

警铃近似怒吼,却止不住烈火。

他恶意咬痛了她的软软小掌心,果然得到他预期的忿忿瞪视。他开心,让她愕然捧了一手的笑靥,天真地不明所以。

“司真!你到底在不在家?!”

突然间,清醒。

“出事了吗?司真!快开门!”

怎么回事?两人都莫名其妙,也还没完全恢复理智。

小套房内,厕所距大门也不过三步距离。铁门一敞,立刻冲入的不是人,是痛斥。

“妈的司真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车就停在楼下,钥匙还插在上面。你是看不顺眼你姊的这台车,打算干脆送给路人?!”

“尚之?”怎么突然跑来了?

不速之客在门门稍稍冷静,揉着额角降缓火气。“我买了消夜来,想找你谈一下傅玉的事……”

小人儿探头。

“找我?”

“找傅玉?”

三个人愣成一团,呆愕互望。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衣冠不整,红晕满面……

结论只有一个。

“妳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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