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她还没有想清楚前,他已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真不知道他哪来这种笃定?
那天晚上,她翻出一份被单与枕头来收留他,挪开小茶几──他睡地板。
清晨四点半,天将明未明,他换上已烘干的皱西装,坐在她床沿,在仍睡着的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最后还是忍不住吻了她的唇,也扰醒了她。
“妳可以再睡会儿。”他的声音有着刚苏醒的沙哑。“我必须赶回大阪,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再来看妳。”
“绪之……”他一站起来,她便张开眼,唇办蠕动地挣扎了下,才轻道:“自己小心。”
“嗯。”他笑着点点头,又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后来,她真的清醒了,才发现他已经将被单、枕头收妥,将小茶几摆回去──她的家,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她睡得真的那么沉吗?否则怎么连他收拾东西的声音都没听见?
他出身名门,应该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可是他做的事,却往往出乎她的想象──像他会收拾东西、也不介意收拾,就很稀奇。
之后,他没有打电话来,她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们两个各自在不同的领域,除非特殊的场合,否则要巧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泉千秋一样上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在下班后、回到家,她会看着日志,不小心就呆呆地出神。
一个人生活了八年,她早就习惯了,也呵以过的很好,只要──那张脸庞不要不时出现在她脑海的话。
一个星期匆匆过,那天晚上的事,模糊得不像真的。
周末下班后,一向是小泉千秋固定的采购日,买食物、也买日用品,等买齐了,走出超市,空手变成满满的提袋,她缓缓走回家。
回到家门口,她才要掏钥匙,抬头却发现身后一抹高大的暗影罩住了她,她反应快速地就将提袋甩向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动作此她更快,在完整地夺下提袋后,还将她扯进怀里。
她立刻挣扎,但他一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唔!”她瞪大眼,看见了他,抗拒的身体随之放松,惊魂甫定地忘了该制止他的行为。
“一个星期不见,妳就用提袋来欢迎我?”他在她唇上低吼着问。
“谁叫你不出声,”她小小声地辩解,“我以为……有歹徒……”
他挑了挑眉。好吧,体谅她一个人独居,警觉性高一点也是应该的;不过,她认不出他,他还是非常火大。
拿过她手上的钥匙,开了门后先将她推进去,自己拿起提袋,然后关上门。
将提袋放上流理台后,他站在门口,双手环胸看着她。
“我像歹徒?”语气有点危险。
“你没出声就站在我身后,现在又是晚上,难怪我要怀疑呀。”她昂首,“你不知道独居女子警觉性就是要高一点,才能保护自己吗?”
他一顿,继续指责:“那也不该把我误认为歹徒。我才一个星期没来,妳就忘记我了吗?”
“哼!”她赌气地别开眼。她干嘛记得他?他又不想她。
“我想,我应该要再加深妳对我的印象……”话声才落,他突然走向前,拥着她一起倒向她身后的榻杨米。
“绪之!”她吓了一跳,才要骂人,他却又凑向前吻住她,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后,抱住。
呀,真是很想念她!
才一个星期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这么疯狂!结束了每天十八小时的魔鬼工作狂日子,他连补眠也没有地就开车直驱东京──只为了看她。
啧,简直像个初坠人爱河的毛头小子似的!
三十年来,连作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做这种事。
而她居然把他当成歹徒?!
这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不吻得她永生难忘、再也不会把他认错,他就不叫源绪之!
“唔……”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捶他后背,她快喘不过气了!
“说,我是谁?”终究是舍不得太虐待她,他放她喘口气,但语气恶狠狠的。
“歹徒。”她负气地道。
“我是歹徒?!”他怒声低咆,头一低又要吻住她。
“只会偷袭我的歹徒──源绪之啦!”意识到他要做什,她急急低嚷,然后把脸埋到他肩上,免得又要喘不过气。
小人!只会欺负她。一只小小的拳头悄悄往他后背招呼去。
他身上狂野的气息瞬间平息下来,缓缓坐起身,顺手将被他制在身下的她扶了
起来,双臂以不同于方才的手劲抱住她,连声音都温柔了。
“妳就爱测试我的耐性,对吗?”
“才没有。”她依着他,平复紊乱的气息。“整整一个星期,连通电话都不给的人可不是我。”
话一出口,小泉千秋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源绪之却是眼睛一亮,笑意不客气地布满俊脸。
“妳想我。”
“才没有!”
“如果没有想,怎么会连我一星期没打电话给妳都算得清清楚楚?”
“那、那是因为我清净了一个星期,特别开心,所以才记住,不、不行吗?!”她强辩。
“嘴硬。”他刮刮她烧红的面颊,满脸纵容。
“你才自以为是。”她努力地想白他一眼,而他却盯着她被吻肿的红唇。
“会痛吗?”他轻抚她唇办,神情很是心疼。
他太粗鲁了,只顾着要在她身上烙下气息、让她再也不会认错他,却忽略了她有多娇小、细致。
“当然会。”她这次真的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好过分,我只是开玩笑,谁叫你那么凶,你却──”她突然住口,因为,他点住了她的唇──以唇。
“我道歉,好吗?”他轻声道。
她犹豫了下,才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歉意,任他再次吻住她。
面对她,源绪之像是永远也无法餍足,总要一而再地碰触到她;刚才的吻是惩罚,现在才是分开后相见的得偿。
他吻的温柔,感觉得出来,他极力自制,而他唇里的那抹温热,灵巧地探入她唇内,撩乱她的呼息,不令她感觉到任何不适,却只让她愈来愈沉迷在他的吻里,脑子渐渐不能思考,身体也开始发热。
他突兀地停了下来,气息有些粗浅,眼神有抹灼热。
她迷糊地睁开眼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了。
“再吻下去,妳就要被我吃了。”他勾了抹笑,语音却异常低哑。
她蓦然意会。“你……”
“谁叫妳那迷人。”他大笑出声。这可完全不能怪他太过“本能反应”,实在是她太撩动他的心了嘛!
可恶,又逗她!
小泉千秋红着脸气呼呼要推开他,但她忘了,那堵胸膛她从来没推动过。这位先生要是不打算放人,她就只有一辈子待在他怀里的份。
“放开我啦。”她低叫。
“要『拜托』别人,语气应该更委婉一点。”他只消双臂一锁紧,娇小的她就动弹不得了。他非常满意,因为她实在太嵌合他的怀抱了。
“你小人,只会用蛮力欺负人。”她用力捶了下他搂住她的手臂,气闷了俏脸。
“我想告诉妳一件事。”他忽然凑近她,语气神秘。
“什么事?”她一时忘了防备,被勾起了好奇心。
“妳赌气的模样好可爱。”
“你……”她脸一红,更气了。“你还开玩笑,你、你……放开啦!”一个星期不见,他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只会欺负她。
“那妳老实说,有没有想我?”他好整以暇地问。
“那你呢?”她气呼呼地反问。就会问她,他自己不会先说吗?
他一手托起她的脸,让她望着他,敛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神情温柔。“想,我很想妳。”
她心一动,气怒瞬间消失。
谁知道他下一句话却是:“笨蛋。”
她眉头一皱。
“如果不想妳,怎么会委屈自己当一整个礼拜的工作狂,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只为了挪出时间来看妳?!”柔情蜜意顿时化为质问。
这……她哭笑不得。
她到底该生气他骂她,还是为了他这份心意而感动?
“妳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大概没想过我吧?”他酸酸地问。
“谁没良心了?”她笑瞪他一眼,“如果我真的没想过你,怎么会清清楚楚的记得,你回大阪整整七天?!”
“那不是因为妳觉得特别清静,所以记得?”他挑高眉,重复某人刚刚说过的话。
“小心眼。”她嗔了他一眼。“谁叫你惹我生气,那我才不要老实说,让你得意。”
“所以,是我的不对?”他是自作自受?
“是。”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好吧,是我的错。”大丈夫不在乎吃点小亏。“那么,为了赔罪,招待妳去玩一个周末,好吗?”
“玩?”她疑惑地问。
“我当了整整七天的工作狂,就是为了这两天的休假。”他兴致勃勃。“明后天妳休假,我带妳到奈良玩,好好约会一番。”
“约会?”她有点心动。“可是我们两个公开出现……”她想想不妥。“你答应我不公开的。”
“我就知道妳会顾虑这个。”他点了下她俏鼻。“我在奈良有一栋私人别墅,那里没有人敢进去,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那里度假,妳只要负责开开心心的去玩就好,其它事由我来操心,好吗?”
她考虑了下。“嗯。”
“这才乖。”他总算放她起来。“好了,现在去收拾一点简单的行李,我们马上出发!”
猎爱作战守则第一条:打铁要趁热,才不会夜长梦多。到奈良后,立刻进行B计画!
凡是有钱、有能力的男人,都会希望在工作之余,能有个可以放松的度假地方可去;所以,源绪之有私人别墅并不奇怪。
但真正令小泉千秋惊奇的是,他的别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广大。
就凭源氏财团的财力,要买下一小座山丘占为己有也不难,但他没有;这一小栋别墅只占地数百坪,建在人迹比较少的山脚边,外观简朴。
“失望吗?”一边停下车在人口处刷门禁卡,他一边看着她的表情,
“不。”她摇头,继续打量四周昏黄灯光所照亮的情景。
别墅不气派她是有点错愕,但如果真的到一个只显出财大气粗的豪华地方,她也怀疑自已是不是真的待得下去?
通过保全系统,他将车子直接开到车库停下,然后领着她下车,提起她的行车。
“我一向不爱受打扰,所以这个周末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妳怕不怕?”他坏坏地问着她。
但她可没被他吓到。
“如果你敢变出一堆下人来伺候我们,我一定会踹你一脚,然后甩头就走。”被捉弄了几次,她也练大了胆子,她才不认为绪之真的会对她怎么样。
“有个性,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他不正经地搂了她一下,然后在她曲起手肘撞他之前识相地放开,作出“我是无害的”的标准表情,然后乖乖领路。
这个男人!小泉千秋好气又好笑。
他在她面前真的没形象了,偷袭、威胁、拐骗、强迫……什么无赖招术都用上了,就只为了博她一笑。
她该觉得荣幸还是悲惨?
走进屋里,源绪之啪地一声打开灯;千秋眨了几下眼,注意力立刻被客厅的布置吸引了去。
数十坪大的客厅,并没有沙发、电话、电灯等现代化的家具用品。一进玄关,整个客厅全是原木地板──刻意挑选的浅黄木色,而最中央铺着一张米色的地毯,上头放着几张和室椅,大大的抱枕,右边有扇通往后面的门,左边则是一排柜子与楼梯。
虽然没有电视,右面墙上却有个放大的屏幕,她走过去用手一碰,才发现屏幕是立体的,底下是隐藏的视听设备,置放的方式,巧妙的与墙壁合成一体;而两边
的古董装饰品──是画的?!
千秋讶圆了眼,接着仔细看着客厅的四面墙,这才发现,她以为没有现代化的家具用品,其实都有,只是被藏住了,利用空间、颜色深浅不同的线条与图案,与整体客厅合成一幅图画。
一进客厅,给人的感觉是舒服、放松,没有压力;一整片的窗户,可以将窗外的景致一览无遗,如果天黑了,不知道这里会是什景象?
“还满意吗?”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臂就搂住她。
“这是你设计的?”她低问。
“为什么这么猜?”他挑高眉,不无讶异。
“因为这里有你的感觉。”她回头再望一眼。“表面上看起来简单、不具威胁性,其实却是处处布满玄机,不明白的人,绝对无法看透。”
看似简单,其实复杂,真真假假,一如他总是出乎她预料的个性──表面玩世不恭,其实却收放有度、心细如发。
“那妳明白吗?”他下颔靠在她肩上,平视着她的侧脸。
她微偏过头,唇办没预期地刷过他的,她随即赧了面颊。
“那要问你……肯让我明白多少?”
他放开她,站到她面前,大张了怀抱。
“只要妳想明白的,都给妳。”
“不保留?”她扬眉。
“不保留。”他点点头,“但是,我要求同样的回报。”
“就知道你一点都不肯吃亏。”她皱皱脸。
“我是商人哪。”他眼神含笑。“不蚀本是我的行事原则,但我也绝对不会占妳便宜,妳肯吗?”怀抱依然开着,等着她的回答。
她知道,他在案求承诺。
一旦她走进那堵怀抱,就是将自己完全交给他了──那么,她要吗?
从相遇开始,他就不曾隐瞒过什么,在她面前,他用最真的面貌表现出他自己,也让她了解他;但她却没有……
相较于他的坦诚,她觉得自己虚伪。
“我的怀抱不够吸引妳吗?”他看得出她的犹豫。
“我……”她深吸口气,抬起眼。“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跟我们无关的事,就以后再说。”现在他只想知道她的答案。
“不,跟我……有关,你一定要先听。”
他望着她坚决的表情一眼,转身坐到地毯上。
“来这里坐,我听妳说。”他伸手,这次她没有犹豫,走向前,把手放到他手里,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源绪之望着她,不催促也没有不耐,只等她说。
“接触到他温柔的眼神,她的心突然定了下来,缓缓开口──
“其实,我不是完全的日本人。”与他交握的手,不自觉紧握了下。“我的母亲是台湾人,二十多年前她来到日本的时候,遇见了我父亲,两人很快相爱,当我母亲怀了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父亲早就有了家室。”她停了下。
“当我父亲知道我母亲怀孕的时候,立刻提出要我母亲作他情妇的要求,这样两人仍然可以在一起。但我母亲没有答应,她离开了我父亲,独自在日本生下我、养育我;可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她却突然得了病……”
想起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她脆弱地闭了下眼,等忍住了酸楚,才又继续道:
“在我母亲去世之前,她找来我父亲,要我父亲好好照顾我,父亲答应了。在埋葬完母亲之后,我就跟着父亲回家。我并没有认祖归宗,只成为他的养女,所以,我仍然叫小泉千秋。”小泉──是她母亲用的日本姓。
“这个名字好听。”当然,如果改姓“源”,那就更好听了。
“我是私生女,你不介意?”她低声问。
“为什么要介意?”他才奇怪她这么问。“我钟意的是妳,又不是妳的家世。”
她笑了下,然后继续说:
“从我十三岁到十八岁这段时间,我一直靠父亲养育,上了大学之后,我就搬到宿舍,开始打工,自给自足,不再依靠我父亲;毕业后,我在外面租房子住,在父亲的要求下,成为他的助手,一直到现在。”
“所以?”他询问地一瞥。
“这样,你猜到我父亲是谁了吧?”她故作轻快的语气。“他就是政界名人──森山和正。”
“真的吗?!”他皱了眉,表情变得严肃。
千秋心一沉。
“真的。”她勇敢点点头。
“不是开玩笑?”
“不是。”她摇头。既然决定说出来,她就有最坏的心理准备,让自己接受最糟的结果。
“为什么挑现在告诉我?”可以之前说、可以之后说,但她偏偏挑现在。他深深地望着她,表情收敛地让她看不出情绪。
她心一抽,不自觉痛起来。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因为你对我坦白,我不想瞒你;因为……因为……”她说不下去,在他的逼视下,心头闷疼得像要窒息。
因为,她在乎他……怕他日后知道这件事,会怪她、怨她……他不愿与森山家扯上关系,而她偏偏与森山和正月兑不了关系。
她承受不起日后他对她的感情……会变成敌视……认为她骗他……
他盯了她好半晌,久得让千秋以为他会发火、将她赶出门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