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九江这一年的夏依然炎热,蝉鸣不绝於耳,再加上这几日皆属南风天,把鄱阳湖上的湿气全吹上岸,空气里尽是暖暖的湿意。
今日的珍香楼较寻常喧嚣,二楼的场子几乎全给一群人包下——
“热啊,妈的!什么鬼天气,还给不给活啊?!”这大汉子上身只披著一件坎肩,露出粗壮黝黑的臂膀,看来练过几年外家气功。
此时他挥汗如雨,火气甚大地接著扬声高嚷:“伙计快来,缩在墙角干什么?!快给爷儿来坛酒,渴死咱儿啦!”
那名略嫌瘦小的跑堂伙计低垂著头,唯唯诺诺地应声,正要往楼下取酒——
“酒只能醉人,解不了渴,还是来碗冰镇酸梅汁吧。”说话的是一名堪称绝世的美妇,云髻齐整地梳在脑后,莹白似玉的瓜子脸,红滟滟的朱唇,那恍似两潭深幽湖水的眸子柔得几要滴出水来。
“呃……呵,好好,酸梅汁最好,咱儿就爱喝酸梅汁,一日不喝浑身都不对劲儿。”那粗鲁的大汉子一迳冲著美妇傻笑。
事实上,在场的还有十来名大汉,他们全咧开了嘴,露出大板牙,对著那美妇笑得傻呼呼的,算一算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这位美妇的姊夫,九江四海镳局的头头,人称“九环钢刀”窦大海便是;而这名美妇在地方上亦是响当当的人物,云英未嫁,美艳十足,泼辣有馀,人道“九江四海一枝花”,云小姨子是也。
此时,窦大海正铁青著一张脸,满腮的浓密胡子根根像刺,恨不得扎向那些口水都快流到地板的众家汉子。
他铜铃眼转了圈,最后停在对桌一名中年男子脸上。后者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没对他家小姨子傻笑的人。但窦大海说不上为什么,直觉得不喜欢这个人,尤其是那对眼睛,正以一种极诡异的目光投注在云姨身上。
“关师傅,有什么问题吗?”云姨似乎也感觉到对方不寻常的目光,粉颈微侧,一对亮眸迎向那名中年男子。
沉吟了会儿,关涛伸指捻了捻唇上短须,好看的唇淡淡一扬,“既是云姑娘出面主持,再大的问题自然也不成问题。”
云姨先是怔然,脸容随即露出浅笑。当她不打算发脾气的时候,就有本事端出足以颠倒众生的温柔,让人记不得她有“泼辣有馀”之称。
“关师傅自然没有问题了,贵镳局在两湖一带大小通吃,几乎垄断其他镳局的生计,这些年又并了江北几家同行,生意是越来越兴隆,我在这儿给您道声恭喜了。”
今日聚会於九江珍香楼的全是鄱阳地方上的镳局主事,此会目的是为了商议来年一些走镳的大小事务,跟所谓的行会很像,只是没有明确的称呼。
而鄱阳一带的镳局聚会,每年皆由四海镳局负责招集,所议定出的规矩每一家镳局都得遵守;同业之间想要相安无事又利益均沾,这样的聚会和议定是必要且不可不遵守的,若是违反经营的原则,势必会被其他镳局联合排挤。
只是,虽同处於一条流域上,但鄱阳是鄱阳,两湖是两湖,鄱阳的镳局聚会原与两湖岳阳的关家八竿子打不著,可是这关涛偏偏不请自来,不知打啥主意。
他一笑,细长的眼微弯成可亲的弧度,双手抱拳拱了拱。
“好说好说。贵镳局在鄱阳一带亦是财源广进,如日中天,尤其是窦爷,唉,教关某好生羡慕。”
被点到名的窦大海眉心皱起,弄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唬”地一声,拍桌开口:“大丈夫说话就说话,别这么拐弯抹角,你到底啥儿意思?!”
这聚会由云姨全权主持,一开始她便允许这位不速之客列席,要不,以窦大海的性子早挥著九环钢刀把关涛给赶出去了。
“姊夫,来者是客。”云姨眯起水眸,偷偷瞪了身边的粗鲁汉子一眼,“注意一下礼节。”口吻越轻,警告的意味越浓。
妈的!
对别人有说有笑,对他就板著一张脸孔,他可还是她姊夫呢!
窦大海磨磨牙,落腮胡里的两片唇兀自嘟嚷著,双眼几要冒出火来,直瞪著对桌的关涛。
云姨抬起螓首,把注意力调回关涛身上,有礼地颔首。
“关师傅何需称羡咱们四海,您的五湖镳局雄据两湖流域,占水路和陆路之便,江南、江北的生意亦在掌握之下,咱们想入川、黔、云贵还得跟您打商量,是咱们羡慕您,轮不到您来羡慕咱们。”
必涛若有所思地又抚著唇上短须,这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
“云姑娘误会关某之意了。我是羡慕窦爷,而非四海镳局。”
“哦?”云姨挑动柳眉,等待下文。
倒是一旁的窦大海已快按捺不住,厚厚的胸膛高低起伏著,两道锐利的目光简直快把对方射出两个透明窟窿。
卖足了关子,关涛终於慢条斯理地启了口。
“在下羡慕窦爷身边有个如花似玉又精明温柔的娇娥相伴,九江四海一枝花,云姑娘的美名早传遍江南、江北。今日关某不请自来,有幸能见云姑娘一面,同云姑娘说说话,实是畅快。”
呃……难道……这位名震黑白两道、独霸两湖岳阳的关涛迢迢远路前来九江,就为了一睹美人风采?!纯粹的,只是想会会“九江四海一枝花”?!
此时,珍香楼上弥漫著不寻常的静谧,嗅得出山雨欲来的气味。
那跑堂伙计从方才就安安份份地缩在楼梯旁的角落,他身形看来瘦小,衣衫显得太过宽大,正垮著肩、垂著首,整个人瞧起来挺没份量。
要出事了……呵呵,打架吗?!好!正合他脾味。
待会儿若开打,他倒可帮那蓄著落腮胡的大汉子掠阵。
放胆地抬起眼,精灵的眸光和畏缩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忽然有些懊恼把大刀搁在家里没带出来。
不怕不怕,武学最高境界!无招胜有招、无刀胜有刀。
他缓慢地卷起两管衣袖,决定等那落腮胡大汉一喊开打,自己便立即出手,如此一来,若那美妇要事后责怪,也有人在前头顶著。
“死性不改。”声音极低,带著浓浓的不耐。
咦?骂人?骂谁哪?
头微偏,他才注意到杵在楼梯口的不只自己一个。
那男子年岁挺轻的,瞧起来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淡褐色劲装,双腕扎著黑带绑手,斜里望去,他侧部的轮廓十分挺俊,黑发往后梳成一髻,眼细长、眉粗厉,略薄的唇紧紧抿著,好似为著何事不痛快。
男子感觉到身旁怪异的觑视,眉目一扫,直勾勾地瞅住他。
“呃……嘿嘿……”被抓个正著哩。
他尴尬地眨眨眼,压低声量正要说几句搪塞的话,那男子忽然由腰间掏出一锭小银,抵到他鼻下,以两人之间才听得到的音量没头没脑地开口。
“带我去四海镳局。”
嗄?!
好家伙!这时模去四海镳局做啥儿?!游园啊?!
错愕归错愕,他反应甚迅,决定“放弃”眼前一触即发的打架机会,反正对他而言,这种“活动”天天都找得到理由发生。
“行呀,我带你去。”“咻”地取走那锭银元,还没塞进自个儿的腰间,男子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走吧。”
男子拖著瘦小的他往楼下疾行,一前一后才刚步出大街,楼上就传来窦大海的惊天巨吼,先是呼噜噜的不知骂了什么,接著是乒乒乓丘、一阵,一张方桌已从二楼栏杆处掷下,掉在大街上摔得粉碎。
“哇!”有这么气吗?!
想回头瞧瞧,那男子却更加快步伐,丝毫不想理会珍香楼上的状况,硬拽著他避开那些驻足於街上、仰起头瞧著好戏开锣的男女老少。
“喂,你别走这么快成不成?!是我带路还是你带路呀?!”这人有毛病啊?直拖著他往前冲,既是如此,又何必花银两请他带路?
“喂喂!慢一点啦!”他细腕陡翻,自然而然使出一记小手解擒拿,眨眼间已顺利挣开对方掌握。
男子似乎有些讶异,步伐忽地顿下,那对细长眼古怪地瞟向他,带著评估的意味。
“你会武功?”挑起一道剑眉,打量的目光变得深沉。
他边整理著衣袖,忍不住轻哼:“鄱阳九江卧虎藏龙,男女老幼多少都会那么几招,有什么希奇的?”
男子静听不语,双臂随意地抱在胸前,像在等著对方主动掀底牌似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家镳局的弟子?”他向来好奇心旺盛,沉不住气也藏不住话,有疑惑非得问得一清二楚不可。
没等男子回答,他拇指和食指搓揉著纤细的下巴,清秀的脸蛋忽地凑上前打量,开口又问:“还有哪……方才在珍香楼上,我听见你骂人,你骂谁哪?”
还能骂谁?!
思及关涛适才在珍香楼上的举止,关无双心里就忍不住冒火。
以岳阳关家的实力和威望,足可吞并南北流域的镳局业务,唯独鄱阳这块地方,这儿的大小镳局似乎都以九江四海马首是瞻,自行沿订出一套规矩。此趟前来,最主要是想观察鄱阳一带同业的状况何如,亦想会会四海窦家。
可人算不如天算,那老头真是死性不改,见到貌美女子就三魂少了七魄,把正事给忘得一乾二净。
而这人偏偏是他关无双的亲爹,唉……无力复无奈,要怎样就怎样吧,他也懒得管了。
他轻唔一声,不意间竟在这瘦小的跑堂伙计身上闻到一股微甜、暖暖的女儿家的馨香?
“你不觉得……很多人都该骂?”暂时略下心中疑虑,男子模棱两可地道。
那张小脸蛋不太赞同地摇了摇。
“我倒觉得不少人挺欠打的。像你,四海镳局的窦爷和云小姨子明明就在珍香楼上,你却在此时要我带你前去四海镳局,明人不做暗事,这其中必定有诈。你说你该不该打?”
他不动声色地瞅著对方线条柔和的脸庞,耸了耸肩。
“你一个小小伙计管这么多干什么?”
“喝!什么小小伙计?!我正是四海窦、窦……”险些露出马脚,他撇撇嘴,深吸了口气,在男子怪异的注视下连忙改口。
“我是说……我正是四海窦家的朋友。你想去四海镳局,没问题,我带你去,但你若是想踢馆找碴,就该光明正大地递拜帖、下挑战书。别以为窦爷和云小姨子不在局里,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四海镳局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也不是让你说来便来,要走便走的地方。”
必无双有些失笑。“阁下想得未免太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
他轻哼了哼,与关无双并肩而行。
“希望是这样。顺便提点你啦,这两年上四海镳局找碴的家伙,下场都挺凄惨的,不是被踢飞到墙外,就是被揍得半个月下不了炕,你最好别生什么歹意。”
“呵,你对四海镳局的事,倒是清楚得很。”
“那当然。”下巴一扬。
“果然是窦家的好朋友,关系匪浅。”
“那还用说。”
两人沿著热闹繁华的九江大街行去,直走到了尽头,转个弯就瞧见四海镳局亮晃晃的招牌了。
“其实……我来这儿,是想见一个人。”没头没脑的,关无双忽然主动解释。
此时,两人一高一矮地就杵在四海镳局大门口,关无双那对细长的眼微微眯著,似是在笑,阴阴的又带点算计,是不太真诚的那一种。
“谁?”
他灰帽边缘不知不觉溜出一缕发丝,搁在小肩上胡荡著,但由於太专注关无双所说的话,竟没察觉。
视线随意地瞟过那缕长发,扫过那圆润的耳型,然后转回到他脸上,沉吟了一会儿,关无双终於慢条斯理地吐出话来。
“四海窦四。”
咦?!有无听错?!
伸出五指扳来算去,大姊、二姊、三姊,呃……这窦四不就是自己吗?怪啦,找她干什么?两人又不相识。
窦盼紫学著眼前的男子将双臂横抱於胸前,正斟酌著他的来意,一个鹅黄身影却在这个时候冲出四海镳局大门,直率地扑向她,同时还放声嚷叫。
“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得一起看家吗?哇,你怎么这副打扮?说,你是不是偷偷上珍香楼?呜呜呜……不管啦,你们都这样,连阿宝也溜出去玩儿了,偏把我一个留著,我抗唔唔唔——”
想也没想,窦盼紫一把就捂住孪生妹妹的小嘴,冲著关无双咧开嘴,笑得略显僵硬。后者则好整以暇地观望著,一根眉毛也没动。
“唔紫……唔干什唔……”窦德男搞不懂她玩啥把戏,使劲想扳下她的手。
“呵呵呵,她是我妹子,在四海镳局里打杂的。”窦盼紫抢著道。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连对方姓什名啥尚且不知,底细还没模透呢,岂能随便就暴露身分?
把窦德男的小头颅勾了过来,凑嘴在她耳边警告:“演戏呢,别来拆台。”跟著才放她自由。
窦德男楞楞站著,两颗眼珠子溜过来又溜过去,在眼前这两人身上打转。
“唔……你和你妹子长得挺相像的。”那一身鹅黄衣衫的姑娘明亮可人,关无双对著她颔首微笑。
“是呀,我和她是孪生兄妹嘛。”
窦德男佯装自然地回给他一个笑容,酒涡可爱地在双颊上闪啊闪的,但是话一出口,就被人用力扯了下衣袖,她调头,发现窦盼紫正眯起眼瞪人。
必无双扬唇,露出洁白的牙。
“是龙凤胎啊,呵呵,一男一女能长得如此相像,挺希奇的。”
“有什么希奇的?!少见多怪。”
窦盼紫决定要讨厌这个男人!一是阴阳怪气不说;二是同他交谈,老半天抓不到重点;三是那一对细长的眼,乍见之下是温和无害的,但她就是不喜欢他看人的样子,像能把谁瞧透了一般。
总之三个字,惹人厌。
但窦德男对他似乎挺感兴趣的,装作没瞧见窦盼紫摆臭的小脸,迳同他说话。
“请问阁下是何大名?前来四海不知有何贵事?”
礼尚往来,关无双拱手淡笑,“在下岳阳五湖关无双,欲会窦四姑娘一面。”
“你便是五湖镳局的关二?”窦盼紫倏地瞪大眼,把他从头到脚再仔细打量了一遍。
江湖上,她听过有关他的风声,这人也是个使刀的能手,但万万没想过他竟会是这般长相,原以为……以为使刀的汉子都该长得像阿爹那样。
“我知道你!”窦德男心无城府地嚷著,小脸仰得老高,双眼亮灿灿的。“你找我家四姊,呃……我是说你找四姑娘干什么?”
是呀,他到底想干嘛?!窦盼紫双手叉在腰上,也等著他回话。
必无双假咳了咳,淡淡地道:“听说窦四姑娘是使刀的。”
“是又如何?!”窦盼紫口气尖锐,压根忘了自己是女扮男装。
“那就对了。”他还是微笑,依旧淡淡地。“在下受人所托,专程来指导她的刀法。”
“什么?!”孪生姊妹异口同声。
现场静了片刻,窦盼紫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然后涨得通红。
“好大口气啊你!你、你你想较量就趁早说了,我奉陪到底!”
简直欺人太甚,什么叫作“专程来指导她”?还“受人所托”?浑蛋!想当她窦盼紫的师父?也不撒泡尿照照!
“阿紫,别冲动别生气,咱们问清楚再说嘛……”窦德男忙打圆场,就怕阿紫不禁激。
现下大姊、二姊、三姊和几位师傅都出门走镳,阿爹和云姨又在珍香楼,真正是“家里没大人”,阿紫若操起家伙和人斗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哩。
“问什么问,先打再说!”
这会儿劝也来不及了。
撂下话,窦盼紫怒眸一瞪,双手顿成虎爪,疾如劲风地扑向关无双。
她双爪的招式俐落明快,抓住贝、扣、锁、拿的几个要诀,“猛虎出栅”、“虎啸山岗”、“奔雷震岳”,这整套武功变化而下,虽小小年纪又是女儿家,但每一式却都气道足劲,虎虎生风。
必无双心中除讶然外还兴起一丝赞赏,其间也有几分兴然。细长双目注视著那张气得红嘟嘟的小脸,他自然地伸出双臂格挡,见招拆招。
“你们两人!阿紫!住手啦!”窦德男见状,频在一旁跺脚。
“外人都欺到头上来了,怎么住手?!”窦盼紫边打边喊,虎爪堪堪使完,又来一套南拳,拳风雄盛,对关无双步步进逼。
“是汉子就出招,只守不攻什么意思?!”
“我不想伤人。”说得气定神闲。
窦盼紫气得浑身发颤,咬牙切齿。
“谁伤谁还没定数!”
她双臂大开使了招“双风灌耳”,却在距他宽肩三寸处被挡下,接著一个回旋踢腿,眼见右小腿就要扫中对方面目,竟教他以爪扣住脚踝。
窦盼紫登时大惊,手刀正要劈下,他突然劲力一送,把她整个人远远推开,“咚咚咚”地滚进四海镳局的大门里,跌在自家的练武场上。
“阿紫——”窦德男惊呼,连忙跑了进来。
“啊——”活了十六个年头,窦盼紫第一次发出如此气愤又刺耳的尖叫。
“阿男,拿我的大刀来,我要跟他决一死战!”她两眼发红地瞪著跨进门槛的关无双。
“嗄?!没这么严重吧……”
“就有就有!”她倏地站起,眸光紧瞪著关无双,瞬也不瞬。
“你别冲动啦,这位关少侠远来是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好谈不成吗?”
窦德男有些欲哭无泪,朝里边瞄了一圈,发现不少人已跑出大厅,何叔、傻二、阿俊、厨房的李大娘、滕大婶、张大妈,还有几名新进的弟子,唉……就是少个说话有份量的人。
“我只想见见窦四姑娘,没有歹意。”关无双欲笑不笑,自在地环视四海镳局里的格局。
“想见她,先过我这关!”窦盼紫气极大嚷,管不得能否使得顺手,已回身从角落的木架上抽出一把长剑,“刷刷”两声,直往他连下快招。
窦家的大小泵娘虽练就不同兵器,除本身专精之外,对其他兵器亦多少有所涉猎,像她,虽是以大刀见长,可拳、掌、剑、棍也学了点皮毛。
“闹够了没?”他沉下脸,对她执拗的脾气渐感不耐,明明已尽露马脚,还死要硬撑。
师父要他看顾的,就是这样一个娃儿吗?
窦盼紫根本无暇顾及他在想些什么,气都给气炸了,手中剑走轻灵,弓步再上,他越是相让,她越要恼火。
“姓关的,你缩头乌龟吗?!打也不敢打?!”适才是自己没留神,才会被他一把摔进门里,她偏不信他有何才能,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来“指导”她。
“锵”地一响,带动一抹绿光,关无双陡然自右脚绑腿里拔出一柄薄刃钢刀,其速快疾如电。
师父说对了一件事,这小泵娘臭脾性,不见棺材不掉泪。
窦盼紫清喝一声,?剑欲挡,可那把刀削铁如泥,登时竟划断长剑。
“青玉刀?!”她定眼瞧清,圆眸瞪得更大,简直要喷出火来,“你从哪里得到的?!”
必无双使了一个漂亮的腕花,绿光随著刀刃摇曳,发出微微嗡鸣。
“恩师所赠。”
窦盼紫闻言,呆楞了楞。“胡说!不可能!”秀致的五官全皱了起来,恨不得咬他一口。
“家师便是『青玉刀』司徒玉,他老人家在回西域之前将此刀相赠,并嘱咐我前来九江四海探望一个小师妹,顺便指教她的刀法。”
“放屁!放屁!放屁!”窦盼紫连声粗鲁大嚷,一个字也不相信,愤愤地扔掷断剑,随手再从架上抽出红缨长枪,冲著他连续旋出小缠枪——
“阿紫呀——”窦德男和其他人完全一头雾水。
说时迟,这时快,窦盼紫手里的长枪才旋在他门面,绿光当前掠过,又是那把青玉刀,狠狠地、乾净俐落地削掉红缨铁枪头。
“啊!”窦盼紫二度尖叫,气得把剩馀的木棍往他用力掷去。
“锵锵”两声,绿光扫过,把一根木棍分成三段,“咚、咚、咚”落地。
“刚刀来也,接好啦!”是傻二,见窦盼紫不敌,急急忙忙冲回后院把她的大刚刀取了来,当空抛过。
窦盼紫精神为之大振,回身接刀。她的刚刀或许不比青玉刀耀眼,但亦是纯钢冶炼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利器,不容小觑。
“姓关的,来啊!我不怕你!”刚刀在手,如虎添翼,她手腕放松,刀法贴身,捧刀进逼,使上一招腾腾杀气的“大漠飞沙”。
唉,这小泵娘当真心不死?她的刀招,他还不烂熟於心吗?
“使这招时,背要直,胸要挺,最忌畏缩,你这样不对。”
他皱眉,用刀背迅雷不及掩耳地架开她的兵器,单臂随即切近她胸前,想也没想,大掌一推,猛然朝那尚在发育、已略具雏型的胸脯拍下——
“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