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太沉,她一直往深处坠。
可恨啊……想她花夺美自小于江南水乡成长,泅泳之技可是花家四姐妹袒最最古回明的,可如今六条长锁炼加身,她又踢又划,使尽气力,却怎么也游不出海面。再有……那掌风原来打中胸月复了,他开始感到剧疼,一出力,血便难以抑制地呕出来,海水又混着呕出的血耳地灌入她口鼻,她痛苦……
唔……可恶,她真在南洋溺水而亡,待消息传到江南姐妹耳里,要批斗得她体无完肤,死都不能清静的……
她不甘心、不甘心……那男人和她之间的架都还没吵完,她怎么甘心……
神思不安地淡拧眉心,她明明睡着,额却渗出细汗。
一只厚而温暖的粗掌情难自禁地覆上她的额,静静贴熨着,雷萨朗俯视枕上那张偏苍白的美脸,残余的惊惧犹在胸间蒸腾。
然后是痛,痛到也要如她被挥上船后猛呕鲜血般狂吐三升血出来。
她一头乌亮流泉发被绞掉,剪得参差不齐,最长的一缕竟未及肩。
她颈、四脚、腰肢都有淡淡勒印,即便六条长炼皆已解下,锁骨和脚踝处细腻肌肤已磨出新伤,双腕内侧亦有擦痕。
唇角内尚有一点红,似乎是呕出的残血,他心动心痛,不禁俯身舌忝吻她略凉的柔瓣,将血点吮去,并容许自己往芳腔深处轻探,将灼烫气息一遍遍地渡进她唇齿间。
“唔……雷萨朗……”
熟悉的吻、熟悉的气味,花夺美凭本能回吻,吻得太过火,内息岔了岔,胸月复又闷疼起来。
温厚的掌覆着她的额,另一掌则平贴她胸月复间,他的功夫偏刚猛一路,按理内力修为并不出色,但他此时这么摊掌贴熨,花夺美竟觉左胸一暖,丹田也暖,躁乱心绪稳了下来,她柳眉一驰,睫廉终于掀启。
一瞧,她暗暗低咦了声。
男人严峻表情与他搁在她身上的沉且温柔的手劲,以及一刻那细腻的吻相较之下,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模样显然气得不轻……哞哞哞,他大爷还要恨多久嘛?
从石屋事件恨她恨到现下,不依不挠的,能不能双方暂且休兵一下,让她好好休养生息几番,养足精神后,要恨再来让他恨啊……
“醒了?”他硬邦邦地问。
“嗯……”抿抿嘴,尝到他留在唇齿间的味儿,花夺美不由得眯眼笑了,元气稍微不足的美眸一溜。“这儿是哪里?”
陌生且宽敞的屋房与大岛码头区的总他颇像,她躺在角落的一处屏榻,有两幕细竹屏风聊胜尽无地围起这个所在,躺在里边,外头的人声隐约可闻。
雷萨朗撤回了双后,淡然道:“凤善棠位在多岛海域的秘密巢穴之一。”略顿,“在此地换了船,待会儿即刻起程回大岛。”
她瞪大眼,脑中灵光闪过,顿时抓到要处。
“你跟凤善棠暗通款曲、私下连手,而凤善棠那几艘惊人的船只全藏在此地,既是狼鬼的战船,自然不能大刺刺地行至大岛……啊!你,你你……”瞪人,一瞬也不瞬的,白颊忽地泛出温淡血色。“你背后出手偷袭人!”咳咳咳……心绪波动过大。
事情发生的经过,她记起来了,记得一清二楚。
见她低咳,男人眉峰成峦,巨掌再次轻覆地胸月复,花夺美却仍勉力挤出声。
“我坠海,浑身痛得要命,怎么也游不上去,有两条黑影朝我游来,你……你和吕云……你们俩也跳下船……”两个人都伸长臂膀要抓住她。
那一刻,两人暂泯恩仇,把救她视为唯一要事,而那把被吕云声称早已抛落海中的钥匙,其实一直挂在她脖颈上,见势头不对,刀子终于肯掏出,在海水包围中为她卸下那六条重担。
“你奋力拖住我,拼命划动四肢,不让咱俩往下沉,吕云则乘机帮我解开炼锁……她在帮我拉开最后链子时,两条腿却被之前解开,浮荡在周遭的长炼勾住,你拉着月兑困的我往上游,你、你……”
雷萨朗冷哼一声,欲笑不笑,替她道:“你想骂我见死不救吗?哼,我确实见死不救,而乱山云这号人物也不值得我出手相救!”抹青的脸色更沉了,有几分是为着她似乎真在意起那个该死的海盗婆子。
磨磨牙,继续吐出满腔郁闷。
“你倒好,何时“夺人所爱、无成人之美”的楼主大人也动起怜悯之心,以德报怨来了?都自身难保,你还硬是伸长臂膀揪住人,非把贼婆一并拖上来不可!”她气虚且带伤,拽住吕云臂膀的五指却抵死不放,他内心再不平,也只能把两女全都救上。
他很难不胡思乱想,怕她在乱山云纠缠下,真对对方有了异样情思。要不,依她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行事作风,在受了对方多日折磨和欺侮,怎可能心软以待之?
心火耳炽,恨极这种不确定感,他炯目抹上戾色,低咆:“是!我就是出手偷袭她,如何?”
花夺美被他的抢白弄得怔怔然。
忽然间,她有所理解了。唔……他这模样……是恼羞成怒吗?她欲笑,又赶紧抿住几要绽开的笑花,清清喉咙徐慢道:“不如何啊!咳咳咳……只是雷萨朗大爷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突如其来在背后下手,总教人吃惊……”
那时,她和吕云皆被拖出海面,有小船前来接应,待三人上了船,吕云无暇对敌,仅真情流露地搂着她、关怀她的伤势,她瞥见被挤开的雷萨朗一脸阴沉,下一瞬,她尚不及多说半语,他大爷峻唇冷勾,竟手起手落在背后偷袭吕云,直接以手刀击昏对方。
她笑笑一叹。“此等绝妙阴招向来是本楼主使惯的,大爷莫不是跟在本楼主身边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不觉间被潜移默化……”说着,忍不住又低咳一阵,所幸咳血的情况已止。
她的咳声让雷萨朗心脏紧了紧,不愿回想,偏不得不想,思绪有自主的能耐,教他想起十余日前,丹华和十二小婢带回她被掳的消息,知她落入乱山云手中,知她根本不多挣扎亦无法挣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地随对方走时,他既惊且怒,那样忿然的情绪中还清楚夹杂着慌惧,天晓得他有多久不识骇然滋味,却因为她而吓得胸中窒闷,连着好几夜不能成眠。
而那惊骇到她被乱山云发掌打中、坠海后,累积到最高处,整个满溢出来!越思越惊,他脸色越凝峻,语音也冷飕飕带嘲讽。
“楼主的行径倒也让人不解,遭人欺负了,未连本带利追讨,生死之际竟动了恻隐之心,死拉着人不放。”哼声,“顾惜对手,这当真出奇。”
之后他击昏贼婆,她忙着咳血,拉紧人家的手却一直未放,昏厥前还不断向他要一个允诺,要他应承她,绝对不能在她晕厥未醒时,对那贼婆下杀手。
她当真如此在意吗?
冷眉冷目,瞳底却有小火;冷言冷语,嘴角倒抿得阴郁……有没有可能,眼前这男人正在捧醋狂饮?
花夺美的心坪坪跳,会痛,想是心震得太带劲儿,把胸骨都震疼了,再有,她身有伤呢,心绪起伏太激切总要吃苦头,但……心追苦头吃得好,太好吃了,她欢喜吃,吃得万分情愿。
“吕云她心中也苦,性情偏激,随她走后才渐渐弄懂她一些事……”旁人私密之事她没要多谈,眸光一径往他脸上、身上寻探,手抬起,指尖碰碰他光果上身,跟着似有若无地抚触他肩膀和粗臂上的剑伤,像也万般顾惜着他,“……雷萨朗大爷,你来了,我可欢喜了,相当相当欢喜呢!”
混帐女人!她实在卑鄙,用这种手段和眼神攻他,他还没想让她这么好过!尽避仍怒气高涨,对她却狠不下,再多的恨怒里也搅进了怜情爱意,至多只能继续对她摆臭黑脸。
花夺美反正见惯他严酷表情,指尖又恶习难改地探去挑色起他绷绷的下颚,夹杂一丝咳意低笑道:“哎呀,真这么恨啊?”
这一回,男人没把黑脸撇开,两丸深幽幽的峻瞳看得她气势一泄。她的手被握住,力道控制得宜,没握疼她亦未允好抽回。
他沉声道:“你喝了药,腕上的伤也才上过药,别乱动。”内服的创伤药丸,他是捏碎后混入清水中喂她喝下的。
上过药?花夺美先是一怔,忽又回神,慢了好几着才发觉此时自个儿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丝毫不像坠海模样,身上衣物是男子款式,有独属他的舒冽气味,她被锁炼磨伤的地方已上过药,暗透淡香,至于喝药……噢,她不记得喝什么药,八成是他一口口哺喂她喝下。
嘻,连发丝都暖暖的,他帮她拭干的吧。见她下意识揉发,冲着他咧出近似痴傻的笑,全然没了楼主的气势,雷萨朗左胸绷了绷,呼吸一紧,冲口便问—
“头发怎么回事?为何绞成这模样?”
“啊?头……头发?喔,头发。”她带笑眨眨眼,又拨揉两下,“我两次取芙蓉针偷袭,没能得手,吕云妹子当时手持长剑自保,哪知涮涮两下,我的发被她长剑扫过,就成这样了。”
芙蓉金针淬入迷药,是她花家姐妹们惯用的暗器,雷萨朗以往也吃过她金针的苦头,现下一听,再瞧她的发,比起心疼的感觉,竟宁愿那“涮涮两下”是往他身上招呼的。
“她有什么好?”天外飞来一问。
“谁?”
“吕云!”峻唇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她到底有什么好?欺你、辱你、伤你,你还要护她?!”
脑中清楚浮现那一身艳红强压她身子、纠缠着她的场面,恼得他气血直窜脑,黝肤怒出红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