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近来他身边的伤兵越来越多,一开始他还不觉得奇怪,直到最近他才发现,那些伤兵、倒大楣的家伙,都有一个共通点──
曾经对他态度不佳、有敌意,或者是曾与他搭讪的女人。
不是车被刮花,就是辛苦做了一个月的报告不见,还有更夸张的是收到黑函,更有冒名的情书。
这些事情大大小小,端看与他个人交恶的程度。
因此他不禁怀疑──有人在背后帮他。
“会是谁?”
但是他没有心力去调查,因为娣娜的醋劲让他忙于安抚,没空去调查。
只要有女客人对他笑一笑,她就给臭脸,更别说塞电话给他的了,非得他吻了又吻她才肯放过他。
这个疑问,在一对中西混血儿兄弟来到多伦餐厅用餐时得到了解答。
当时他正在服侍一对中年熟客,那对兄弟就落坐于他服侍这桌的隔壁,中间隔了数盆盆栽做为隔间。
然后,他看见洁儿,笑容满面的执起水壶朝这对兄弟走来,亲切甜美地为他们倒了水,然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用她的三吋高跟鞋一人踩一脚。
那两人在喝水时被踩,不禁把水喷了出来。
敖晋皱起了眉头,觉得……怎么洁儿用高跟鞋踩人的这一招很是熟悉?
接着,拿着Menu来点菜的人变成了娣娜,这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明明就告诉她们,为了避免混乱,每一组客人都得由一人从头到尾服务,显然她们是故意的。
别人或许认不出她们,但敖晋可不。
他一边向服务的熟客介绍,一边分神去看隔壁的情景,不知道那两个男孩说了什么,只见娣娜的笑容亲切得过了头,从没看过她露出这种笑容,就在他满月复狐疑时,她显然为两人点好了餐,收回菜单时给了年纪较大的那位男孩一记狠瞪──但笑容仍是甜美的。
娣娜好像以为没人看见──因为现在正是用餐的离锋时间,只有两、三桌客人在用餐,而且都静静的低下头,没人注意,吧台的两名酒保也都下去休息了,于是她两手取回Menu时,顺势往他们脸上用力砸了下去。
这么野蛮的娣娜他是第一次看见,而且马上将那些无辜的不幸人士和她现在的举止联想在一块,答案很明显,因为向他搭讪的女人,大多都是在多伦餐厅里向他搭讪的,娣娜自然全部都看在眼里,所以怀疑那些事情是她做的一点也不奇怪,而洁儿──那个心机鬼,八成是她的帮凶。
认识四个多月后,敖晋这才头一次了解到这对姊妹花的真面目。
飞快的向正在服务的客人道歉要求暂离,他立刻走到隔壁,严厉地给娣娜一个警告的眼神,“娣娜。”
她被他吓到了,楞了一下,“有事吗?”
想他有客人,不会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没想到他还是看到了。
“妳刚才对客人做了什么?”他沉声问。
“没什么啊,你问他们。”她朝两人抛去一记警告的眼神。“我正在热情的招待他们呢。”
“是啊,非常热情。”黑慎苦笑点头。
他们只是想来看看这对娇生惯养的姊妹花打工的样子,顺便享受一下被她俩服侍的爽快感,毕竟被她们压榨多年,想出这口气已经很久了。
一看到洁儿朝他们走来,为他们倒水,服侍他们,他们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盯着那杯水,黑歆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洁儿,我作梦都没想到妳会有帮我倒水的一天,我的老天!这杯水实在太珍贵了!”
就在他要喝下肚的那一瞬间,他俩的脚就被踩了。洁儿还刻意把脚伸进桌子里,非要踩到他们不可。
接着是娣娜──被欺负这么多年,不能一眼就认出她们姊妹,他们还有命可以活到今天吗?
娣娜虽然笑容亲切,但却咬牙切齿地对他们道:“想死尽避点。”
“来份砒霜特餐吧!”黑慎笑着点餐。“能被妳们姊妹当上宾服务,吃到死也值得。”
娣娜给他们一记狠瞪,然后暴力的用Menu砸他们的脸。
要不是后来被这个高高瘦瘦,有一双好看单眼皮的男孩打断,搞不好娣娜下一刻就会把他的领子提起来,将他压在地上狠狠痛揍一顿。
这对姊妹没有真正怕过谁,除了她们的妈咪之外,她们不买谁的帐,但现在非常令人玩味的是,娣娜看见这位单眼皮男子后,态度竟然收敛了!
“这是对好久不见的朋友,一点点的热情招待。”黑慎来回看着敖晋和娣娜,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们是旧识。敖晋得知这个讯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两个年轻男孩与自己年纪相当,身上的行头都是喊得出名号的名牌精品,仪态不凡,态度落落大方,不因为被两个女孩恶整而动怒,教养十分良好,就像上流社会的贵公子。
她们怎么会认识这种来历不凡的人?
“是啊,我们习惯了。”黑歆同兄长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娣娜瞪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警告意味,但那并不能阻挡他们的好奇心。“认识十几年,她们的顽皮从没变过。”
他跟娣娜是什么关系?怎么看她一副保护欲旺盛的模样呢?
这世间能让她放在眼底的男人,五根手指头数得完,他们兄弟在她眼中,则被归类为玩具。
“既然是娣娜的朋友,我就不得不作东请这顿饭了,要什么尽避点,记在我帐上。”敖晋大方的请客。
“干么请他们吃饭?他们喝白开水就够了!”娣娜立刻阻止。“晋,没这个必要。”
除了西尔家两位男士,他们还没看她对其他男人有这种捍卫的姿态呢!
黑慎微微一笑,朝敖晋伸手,主动示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黑慎,黑色的黑,慎重的慎。”
“敖晋。”他同样伸手回握。
“敖?”黑慎对这稀有的姓氏感到熟悉。“真是少见的姓氏,你跟娣娜的关系是?”他打算慢慢地套话。
敖晋不觉得需要躲躲藏藏,便大方地承认。“我与娣娜正在交往中。”
“干么要告诉你们?”娣娜口气很冲,想掩饰的企图很明显。
“喔──”兄弟俩交换一抹只有彼此才懂的窃笑。逮到她了!总算逮到娣娜的把柄了。
得小心别让自己的暗爽笑出来,他们兄弟憋得很辛苦。
“我们从纽约出发时,并未从娣娜双亲口中得知这件讯息,所以难免吃惊,请别见怪。”黑慎是故意说这些的。
在一对交往不久的情侣面前说这种话,铁定会让人误会,而且这个叫敖晋的男孩子,看起来就不像是能玩弄的对象,说这种话铁定让他不开心,因为娣娜对他的重视并没有到向父母提及的地步──可实情是相反的,正因为对他太在意,所以她才不敢说。
痹乖,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消息啊!
丙然,敖晋眼色一沉,虽然脸上仍挂着好看的笑容,但那笑意却没有到眼底。
一旁的娣娜则气急败坏的瞪着他们,恨不得把他们打扁!但是她忍耐,没有马上爆发,要是在纽约,她已经冲上来了。
别看娣娜个头娇小,笑起来这么甜美,她可是从小就把他们压在地上打的暴力女。
“不会,抱歉,我得离开了,我还有客人,慢用,不用拘束。”他欠了欠身,走向隔壁桌。
虽然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表示什么,但是娣娜知道,黑家兄弟把她的好事搞砸了。
“你们──”她放下手中的Menu,开始扳手指。
太久没有动手扁人,她得热身一下。
“妳确定要在这里动手?”黑慎好心地提醒她。“在妳男友还不知道妳真面目的时候?”
可恶!他踩到她的痛处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很忍耐的收拳,告诉自己,淑女报仇三年不晚。
总有一天让她逮到他们!
“凯哥会很有兴趣知道妳们在休士顿搞什么鬼,嗯哼,交男朋友、谈恋爱?莱恩叔叔也会很想知道敖晋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配不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黑慎的嘴笑到快咧到耳朵了,娣娜很想直接给他一拳,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她压低嗓音,没让她的咆哮吼出来。
“交换条件。”黑慎非常好商量。“把『东西』交出来!”
“你──”她瞇起眼。
“要不要接受随妳,不把『东西』还给我也无所谓,反正被妳们指使这么多年没差了,不过,容我提醒妳,莱恩叔叔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没有耐性。”他聪明的把话点到为止。
“你赢了。”娣娜狞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会就这样算了。”警告完后扭头就走。
洁儿捧着热腾腾的餐点,为他俩上菜。“你们做了什么?怎么把娣娜惹毛的?”她已经很久没看过姊姊大发脾气的模样。
“呵呵。”罪魁祸首完全不把她的怒火放在心上,反倒给了洁儿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以前就觉得,被妳们姊妹看上的男人,不是白痴就是脑子构造异于常人,敖晋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妳们看到的那样而已。”
“什么意思?”洁儿皱眉。
黑歆猛笑,“想不到娣娜那泼妇会拐到这种人物……”吊人胃口的态度很讨人厌。
“你们两个……”洁儿对他们的不知死活大摇其头。“好自为之吧。”不再理他们,她转身走进厨房。
待姊妹俩离开后,仔细看了看四周,那个姓敖的男人也不在附近,兄弟俩才以近乎耳语的音量谈话。
“我记得上个月我们才向青天航空借飞机拍摄撞机的画面。”
“没记错的话,青天目前的老总裁叫敖胜。”黑慎搓着下巴。
“长子敖少保,是个书法家。”黑歆接着说道。
“有个从未在媒体前曝光,秘密磨练的敖家第三代继承人。”黑慎兴奋地接续。
“看刚才娣娜的表情,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家世背景与西尔集团齐鼓相当吧?”黑歆分析着。
“我看八成两人都瞒着对方。”自从认识那对姊妹花后,黑慎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我等着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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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黑家那对瘟神兄弟后,敖晋都没有再与娣娜说话,一直到了下班时间,他才走到洁儿身旁,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有说不上来的怪异。
“呃……干么这样看着我……”洁儿奇怪地问。
“我现在才看清楚妳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他轻笑。“聪明的女孩。”
不知为何,她听见他这么说,心头涌现下午黑家兄弟所说的话,再看他现在的表情,她忽然觉得毛毛的。
“再见。”拍拍洁儿的头,敖晋走向娣娜,一如以往的说笑,娣娜不疑有他,两人说完几句话后就相偕离去。
洁儿看着姊姊和敖晋走远,不禁开始为姊姊担心。
“娣娜,妳可要提高警觉啊……”
娣娜真的以为黑家兄弟的造访没有引起敖晋的疑心,看他一如往常的送自己回宿舍,在车上有说有笑的,完全忘了他今天一整个下午到晚上,都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今天下午来的那对兄弟,妳记不记得?姓黑的那一对。”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敖晋突然问。
她差点被口水呛到,心跳猛然加快,小心翼翼的不露破绽。
“嗯,怎么了?”
“从没听妳说过有两个感情不错的童年玩伴。”他笑问,听不出来有任何试探的意味。
“谁跟他们是童年玩伴?”她只承认他们是玩具。“他们是我父亲友人之子,交情普普通通,我们小孩子不怎么熟。”她跟他们兄弟一直都不熟,和他们熟的只有她的拳头。
“交情普通会大老远从纽约来休士顿看妳们?”他继续探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哥哥请他们跑一趟,他们总不能拒绝长辈嘛。”她笑着回答,一脸的粉饰太平。
敖晋眼眸一闪,“原来妳还有一个哥哥,怎么没听妳说过。”
“同父异母的哥哥,大了我和洁儿十岁,年纪差距太大,在沟通上有一点问题。”她保留了大部份,她说的话会让他联想成她与兄长感情不睦。
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一定要原谅我!娣娜忏悔着。
“很少听妳提到妳的家人,妳跟家人相处得不好吗?”
“如果相处的好,我跟洁儿就不会来休士顿了。”她又说谎,她对不起家人。“别老是说我,我也没听你提起家里的事。”
她在说谎!敖晋明确的知道,她对他有所保留,她告诉他关于他家人的事情,大部份都是谎言!
“我?我来自一个很传统的父系中国家庭。”他说的全部都是真话,但没有对任何一件事情详细说明。
他愤怒,气她对他的不信任,但又怀疑她隐瞒他的用意。
一旦怀疑种子在心中发芽,他便从恋爱的甜蜜中清醒过来,不再以情人的眼光看她,这时他才发现,娣娜整个人被一层“谜”给笼罩住。
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发现,她的眼神时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跟他认定的那个甜美热情、活泼好动的女孩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仔细回想着刚才他们的对话,他从字里行间发现她有不输给洁儿的心机。
他错了,聪明的人不是只有洁儿,连她都是个小心机鬼!
“我从小就被教导要敬老尊贤,听从爷爷的话,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部都得听爷爷的安排,不得反抗。”
“听起来很极权,你爷爷很古板吗?”她娣娜好奇地问。
“不,其实他很开明,新潮的思想不输时下的年轻人。”否则怎会同意长子不继承家业,任敖晋的父亲随心所欲的当个书法家?
“你家人是做哪行的?”现在,换娣娜试探了。
直接跳过爷爷,他介绍起自家父母,“我爸爸靠写书法维生,有时画画花鸟、中国山水。”他父亲的字画,每每都被人争相高价竞标。“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之后,偶尔玩玩股票当消遣。”他的母亲在婚前是华尔街少数闯出名号的华人女性,投资眼光奇准无比,敖晋也遗传了母亲对数字的敏锐度,才会被敖胜相中,当作第三代接班人进行特别磨练。
他的说法没有引起娣娜的怀疑,反倒是让她脑中出现想象──
一个中国街的落魄字画摊,一个成天看股票的菜篮族,还有一个老是大吼大叫的老爷爷。
这,就是她脑中勾勒出的“敖晋的家人”。
“妳父母呢?”换他问她家人的事情。
“我家啊──我爸妈都退休了,现在就靠我哥一个人工作赚钱养家。”这个她就没有说谎了。“我爸成天黏着我妈,我妈则帮我哥照顾小孩。我一定没有告诉你,我有一个侄子,两岁了,很可爱哦!”
敖晋这次相信她说的,但他知道并不完全,她有所保留,如同他一般。
“我还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嫂嫂在纽约念大学。”
她的说法会让人直接联想──
一个不到二十八岁的男人,娶了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年轻妻子,还生了小孩,他得工作养一家老小,妻子和两个妹妹都在念大学,学费还得靠他张罗,生活很清苦,他一人兼多份工作,才能让生活打平过得去。
“哦?妳有个嫂嫂在纽约市念大学?”他不动声色地问。
纽约市有不少大学,而且还有不少长春藤名校,知道她嫂嫂就读哪一所大学,这是很重要的讯息。
“嗯。”
“她念哪一所大学?”
“哈佛。”才说完,娣娜就后悔了。
“妳嫂嫂这么优秀,妳哥哥一定很努力供她念哈佛。”他顺着她方才的话去接,没让她发现自己已起疑心。
申请哈佛的学生,除了成绩优秀之外,还得有足够支付昂贵学费的家世。
贷款?那会压死人的!
他决定朝着这个方向去着手调查,必定要弄清楚娣娜的家世背景。
尽避两人非常努力地保持冷静,分别时的吻却不若以往热情,反而有所保留,但两人都没说破,笑着道晚安后,娣娜没多作停留便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门内,敖晋沉着一张脸,若有所思地漫步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