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离谱了,我学校的学生竟然到我店里!”而且还被认出来!游仕德打了个冷颤。
他摘下平光眼镜头痛的揉着鼻头,心想着怎么会这样呢?除了新开幕的Cooper和居酒屋,他很少到其他一般消费的店里坐镇,全权委托优秀的店长管理,而他常去的店面一般学生很难负担得起,这当然是刻意的——但他竟然被认出来,怎么会这样?
“不对——”他眼一眯,扫向那坐在椅子上,张口结舌看着他的女孩。
以他对老师和好友的了解,他们知道他经营的“副业”,但不见得喜欢他所有的店,不过开幕时一定会送花恭贺。
可是要那对父子告知他们的心肝宝贝——“若若,哥的朋友开了一家夜店,叫Cooper……”那杀了他们比较快吧!
“若若,你怎么会跑到我店里呢?”游仕德语气很难好得起来。“你爸爸和哥哥知道了,会很不开心。”
岂只是不开心而已,再知道她在他店里做了什么,他们会气到爆血管吧?
阮若岚脸色发白的看着他。怎么办?他要是告诉哥怎么办?她的自由……
上周六,父兄前脚出国门,她立刻挖出衣柜里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打扮得很风骚,跟朋友们一起泡夜店喝酒跳舞。
还有,一夜。
如果他大嘴巴告诉爸和哥她做了什么,她就死定了!
“我……”
“你什么?快给我说清楚,你到店里玩?你可以去那种地方吗?”游仕德握着她肩膀摇晃。“你要害我被揍啊?”
她闻言张口结舌。他……没发现?
案兄临上飞机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务必”与游仕德碰面,并且“密切”保持联络——还以为她可以趁家里没大人,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但爸爸和哥哥竟然找了个人来监视她。
她的心情像洗三温暖,之前是对失去自由这件事感到痛苦,现在却是发现Tex就是游仕德……她惊讶错愕之余,又有点窃喜。
那一夜,是她长这么大最疯狂也最甜蜜的一夜,她回家后不时回味两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以及……他。
还以为他们从此没有交集了,凭她的胆量,她不敢妄想再跟Tex有碰面的机会,再去Cooper她怕尴尬,所以能够再看见那令她感到温暖的笑容,她心里小小开心,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她吓傻了,好怕他会告诉哥哥她出轨的举动。
但是他不记得她就是他一夜的对象!
他还说,如果哥知道她去夜店玩,他会被揍!
她脑子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套用哥哥的公式——他动了她,所以他死定了。
所以这就是把柄。
“没错,他们会很不开心。”阮若岚收敛笑容,抬头,此刻哪有五分钟前的恍神,她胸有成足地夸下海口,“但是你不会告诉他们的,仕德哥哥。”甜甜的笑着喊。“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辈识?什么共识?啥鬼?游仕德差点吼了出来,觉得这情况十分诡异。
他确实不太想管小女生的事,打算见过面、聊聊天,交代几句有事情可以找他帮忙就好,他相信一个满二十岁的女孩,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多事。
如果,她没指着他的脸大叫他的英文名字。
如果,她的反差不要这么大。
“你究竟哪来的自信?笃定我会帮你保守秘密?”游仕德不免狐疑。难道她手中握有他什么把柄?
饼了“门禁”时间还在声色场所逗留的人是她吧!
阮若岚不禁感到得意。他认不出她来!可见她的变身很成功,他并未将主动勾引他与他上床的那名狂野女子,与她联想在一块。
玩味的看着他严肃板起的脸,要是不说,还真的很难相信他到了晚上就变成夜店的帅哥老板,玩得很疯呢。
这让她忍不住想逗他。
“哎呀,真是无情的男人。”只涂了透明护唇膏的粉唇,勾起一抹诱惑十足的笑,撩开覆住半张脸的浏海,让那眼残的男人看清楚她的脸。
她声音一反方才的轻柔缥缈,让游仕德熟悉又陌生,那张本该清纯的脸,浮上魅笑,他眯眼回想起来昨天中午在饭店起床,将与他共度良宵的女郎捞进浴室,双双泡在浴白里,水洒淋在她头上,沿着小脸滑下的画面——
“讨厌!”阮若岚娇斥一声,把湿透的长发往后一拨,露出漂亮的鹅蛋脸,恼怒的扑上他,两人在浴池中扭打。
他为此果断的延后退房间时……
努力回想一下昨夜的记忆,似乎是这样的身高,这样纤细的体态,紧缠着他的四肢,她热情野蛮毫不认输,反应生涩,但努力掌握主控权,他身上不只有她在激情时留下的爪痕,连咬痕也不少……思路越见清明,那张被归类于过眼云烟的俏脸越见清晰,游仕德狠狠倒吸一口气。
贝引他一夜的野蛮女,竟然是好友托他照顾的妹妹啊!
“Shit!”他低咒数声,眼前出现了血腥的画面,他看见自己被好友用麻绳吊起来,一片一片刮下他的肉,而他的三魂七魄一只只从他嘴巴飞掉。
“我想不必多说,你很了解现在的处境。”阮若岚抬高小巧的下巴,笃定道:“既然你跟我哥交情匪浅,应该很清楚他说风是雨的性格,嗯——我强烈希望,这半年呢,各过各的生活。”
游仕德脑中的血腥画面瞬间定格,他望着她的小脸,意识到一件事。
“你威胁我?”若他不替她保守秘密,不答应放她自由生活,她就要向父兄告状,是吗?
她闻言露出满意的浅笑,那令他火气瞬间爆炸。
是怎样?当他是负不起责任的男人?又——她没听说过他在系上的名声?中文系的人没听过统计系的讲师游仕德,是个难搞又机车的男人?
他以为全校都知道他以折磨学生为乐,敢威胁他?不要命了吧!
游仕德哼了哼气,他最痛恨被威胁。
“你真是太糟糕、太不像话了!”他语气压低,狂风暴雨的气势突地显现在脸上。
不是那笑容爽朗亲切的Tex,也不是严肃古板的大学讲师游仕德——狰狞得令人联想到发狂的兽。
阮若岚感到一股压迫感袭来,她动弹不得,惊恐莫名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激怒他了?
“阮若岚小姐,就我所知,你是个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的教授千金,行为举止皆符合大家闺秀风范,但你,跟个不认识的男人上床、搞一夜,现在还敢来威胁当事人不许说出去!你哪来的自信能够控制我?真是太天真,太糟糕了你!”
她脑子有问题吗?这女的是怎样?阮才人,你妹妹最好有你说的那么乖巧!我呸!
热潮冲上双颊,她愤而羞红了脸,狠狠地瞪着“牢头”。
“我哥会杀了你!”
“那又怎样?”游仕德嗤笑一声。“主动的人是我吗?”
威胁是门艺术,要威胁一个人,自然要拿对方最在意的事物当做筹码,当被威胁的那一方完全不理会,自然构不成威胁喽。
“老师和才人前脚刚踏上飞机,你马上出门造乱。你这小丫头,不把你带在身边严加管教,你还会做出更夸张的事来!”叛逆反骨不是问题,而是她不自爱的玩法会玩出问题来!“系办缺个打杂的工读生,你下课后就给我过来报到!”
命令,不容拒绝。
阮若岚平时是会被这种语气吓到,但她现在气得全身发抖。自己才跳出父兄掌控不过两天,才两天而已,立刻跌进另一个坑里!
被爸爸和哥管已经够了,现在还多一个!
“我最好会听你的!”
“你会。”游仕德双手环胸,一脸坏笑,掏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然后拨号给远在芝加哥的阮才人。“才人,若若现在在我这里。”
她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他是玩真的,小脸血色尽失,想到哥哥若听见她做的疯狂事,会马上搭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台湾痛骂她一顿。
还可能会找个保母二十四小时跟着她……
“是这样的,我跟她在沟通上有很大的问题。”游仕德用正经的口气对好友诉说,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她气得牙齿打颤。她死都不会妥协!他是虚张声势!
“一时之间很难说清,如果你有空的话,最好排时间回台北一趟,我再向你解释。”见她气个半死还倔强逞强,他恶意的再说一句。
“好,我答应你。”阮若岚愤恨的冲上前,拧了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臂一下,咬牙切齿的。“让我跟我哥说两句话,仕德哥哥。”她的声音又回复之前的轻柔飘忽。
游仕德讪笑地撇了撇嘴,大方地将手机交给她。
那讥诮的眼神,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在怕的,对她不敢告状一事,他十拿九稳。
顶多讨顿皮肉痛,友情决裂,他何惧之有?他会怕了阮才人?笑话!真正该怕的,是害怕失去自由的阮家小姐吧!
“哥……嗯……手机啊……我忘了有手机,所以没带在身边,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前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没听见电话声,嗯,好……仕德哥哥要我在他系办工读,哥,我……嗯,好,我知道了。”她怨恨的将电话交给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咒狂骂数声。
她哥竟然叫她听他的话!气死她了!
“发生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问?”游仕德挑了挑眉。好友对他的了解,还真不是普通的深啊。“你是说工读吗?嗯,好问题,是这样的——”
阮若岚紧张得两手握着他手臂,力道紧得连指甲都陷进。
他不会说吧?她已经答应乖乖被他监视,他不会真的要告诉哥吧?
游仕德对她仓皇又倔强的神情感到有趣。她真的很怕呢,老师和才人管她有管这么严吗?
“我跟你妹严重沟通不良,你知道我的个性,最不会应付像她这样的女孩。”嘴里说无法招架,但手却很贱的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
他最好不会应付!
“而且,若若她看起来很怕我。”他笑,自得意满,电话那头也传来好友的嘲笑,说他这人的名声是臭名传千里,统计系传到中文系还响得很咧。“你少啰唆,反正就是这样,我需要时间和你那‘害羞’、‘怕生’的妹妹好好建立兄妹情谊,也好帮你看着她,总之,有空回来看她,平时工读时间结束,我会‘亲自’送她回家的。”
显然的,他说服别人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阮才人满意的收了线,放心的把妹妹交给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你也听见了,若若。”游仕德结束通话,两掌覆在她肩上,用力一握,变脸速度超快,上一秒还笑咪咪,下一秒就摆出生人回避的“大刀脸”。“把你的课表交出来,我要严格盯着你,真是太不像话了,一个女孩子家,乱七八糟……”落落长的碎碎念。
阮若岚动弹不得,还被迫一定要听他唠叨的碎碎念,长篇大论的说教。
这才明白为何父兄安心将她托付给他,原来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人嘛。
她竟然天真的以为可以威胁掌控他,老天啊——她的自由,维持不到四十八小时,立刻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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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校园一片绿意,阳光暖暖,随处可见穿着春装的学生,三三两两、四五成群地聚集。
在草坪绿荫处,一群穿着春装的俏丽女孩,坐在草坪上看书——书本是摊在膝上没错,但眼睛却不是盯着书看,而是看着朋友吱吱喳喳的讲话,拨头发、调整衣服,务必让自己美美的,偶尔,假装被风吹乱头发飘移视线,看看是不是有人正用倾慕的眼光看着自己。
远远的,阮若岚就看见好友们又在搔首弄姿了,她皱了下眉头,接着低着头,浏海覆住半张脸,抱着手中的古文书,款款地朝她们走去,十分淑女的端正跪坐在旁。
就像是盛开的玫瑰园中出现了一朵清雅的白菊,她的出现,吸引不少经过男学生的注意。
怡婷怨恨的眼光扫了好友一眼,把厌恶压在心底。
“岚,你还好吧?脸色很难看呢,游老师给你排头吃了?他很凶呢。”
何只凶而已?阮若岚有苦说不出,抿紧唇。
照理说,好友不应该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吗?为什么她不想说呢?
“岚,你上周离开?Cooper?跑去哪了?我们都联络不到你。”美玉好奇的探问,探听八卦的意味很明显。
“回家啊,我累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觉得很蠢。
冷静一想,不过是因为被朋友私底下的讪笑激怒,就随便找了个男人一夜,还刻意找个很难追、名气响亮的,只是因为她不服输,禁不起人拱,想要炫耀……游仕德说得没错,她真是太糟糕了!
你脑子有问题啊?
那是游仕德“逼问”她为何找上他一夜,全盘了解后他冲口而出的一句话。
不服气?连自己哪里蠢都搞不清楚,难怪老师不放心出国去,你该长大了吧,小朋友!也难怪才人会要我注意你的交友状况,你这笨女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爸爸和哥哥只会模模她的头,叫她乖,叫她听话,不要让他们操心。
所有的反抗叛逆,全数都不被允许。
“保护过度……”
“岚,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姵雯凑到她身旁问。
她摇了摇头,浅笑道:“没什么。”
那真的是一件很荒谬的事,与帅哥夜店老板的一夜,然后几个小时后发现,与她一夜的对象,竟然是受托来“监视”她的人。
怎么想都觉得荒谬得让人难以置信,而且,她还被缠上了!
像这样的情况,她应该对姊妹们诉苦,一起想办法来对付那臭男人,争取她的自由,但是……她开不了口。
觉得自己要是说了,不用一天时间,全校师生都会知道,她,阮若岚,中文系三年级,平时乖巧认真念书,拿书卷奖的优秀学生,阮祥青自傲的掌上明珠,在夜店倒贴男人一夜——
她不能忍受这样的闲言闲语,尽避那是事实,她确实做了。
“你不是去找游老师吗?如何?他怎么说?”
她耸了耸肩。“我现在没课时得去统计系系办报到,挂名工读生,但其实是他为了就近监视我吧。”
“确实是那个机车人会做的事。”美玉怨恨地道,在为上学期被游仕德当掉一事记恨。“我早就说过游仕德令人憎恶,你都没放在心上。”
阮若岚浅浅一笑,心想着你不是对Cooper的帅哥老板很倾心吗?搞了半天,她根本没认出她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是同一个啊?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趣,明明是同一个人,有差这么多吗?
“总之呢,你自求多福喽,你会是中文系第一个见识到我们系上最机车、最欠人盖布袋的老师,有多让人讨厌!”
“是哦?”她轻应一声,心想着我已经见识过了,你们没看过的我都看过了!“那,有人成功吗?”她想知道,他有没有被学生挟怨报复过?
“没人敢。”美玉垂头丧气,一脸扼腕。“听说以前有学长敢恐吓他,结果被揍一顿丢出系办,之后被当得很惨……”
以他那身孔武有力的肌肉来看,他确实可以把那些瘦干扁的白斩鸡大学生当沙包打,尤其是来刻意挑衅的那种。
所以说,这个人不能激喽?
“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你们要一起来吗?”她款款起身,小声询问,优雅地拍掉裙上的草屑。
“当然要啊,你请客!”
被浏海覆住的眼,闪过了稍纵即逝的光彩。
她几乎都要忘了,她是怎么跟这群校园名人成为朋友的?
现在,她想起来了。
那是在她大二时,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吃简餐,她们一行人打扮抢眼入时,全身名牌的校园美女,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够而僵在柜台,环视店内一圈,唯一看起来像自己学校学生的人只有她。
是美玉来向她开口借钱,说会还她。
她只看了一眼收银机上的金额,递出一张千元大钞。
当然钱没有还她,之后她们发现她三不五时就到那间咖啡厅吃简餐当午餐,便渐渐与她熟了起来。
熟了之后,就开始借钱。
五百、一千,虽然她们外表光鲜亮丽,穿的、用的都是名牌,拿一个两万元的LV包包,但里面的现金从来不超过一千块,经常连一个五十元的便当都买不起,得靠借钱度日,当父母汇来生活费时,再拿去买名牌。
阮若岚就算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知交,但也清楚,这样的友情不正常。
那为什么她还是跟她们在一起?她们只想找个会付钱请她们吃饭的人罢了,谁都可以,不是吗?
“好啊,没问题。”明知不正常,她仍深陷其中。
“我要吃焗烤,我很久没吃了耶!”挑嘴的怡婷点起菜来,口气极差。
你很久没吃,是我的错吗?阮若岚在心中想着,但没有开口嘲弄。
也许是她害怕一个人,情愿有人陪伴自己,有朋友总比没有好,尽避这些人,都是不能说心事的朋友。
“阮若岚,你真的很糟……”她长长的,为自己的行为叹了一口气。
她走在最后头,抱着书低头想着该怎么对付游仕德那家伙,突然感到一道热切的视线自背后传来,她狐疑地回头,只看见各自玩乐的学生,没见到有人盯着她不放。
“我多虑了吧。”耸了耸肩,回头,离开校园。
没发现,一个戴着鸭舌帽、手执专业相机的男子,原本镜头对准盛开的花丛,突然一转,将镜头对着她的背影,猛按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