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调太冷了吗?为何感到气氛紧绷到让人呼吸困难呢?
食指在薄膜式键盘上待命,久未敲下,等待让人感到焦虑,秋月抬眸,望向做完简报后便站在萤幕前的企划经理,他笑容有点僵,额头冒出冷汗,漫长的等待和无声的压力,很难熬。
秋月将视线调回,转向主位方向。
长型的会议室里,主位上有两个男人,一中一西,一个笑脸和煦、一个慵懒危险。
这种场合还能挂着自在笑容的,除了“政旻开发”的总经理池中旻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至于另一个五官很洋化的男人,慵懒的歪着头,一页页翻阅着眼前制作精美的简报,动作看来很随性,但眼神一丝不苟,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嗯……”劳尔沉吟着,从他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这份集结企划部所有菁英,筹备了三周的企划案,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众人屏息以待,等手握钜额资金的大客户,宣判生死。
“以现阶段来看,这份企划确实很详尽。”劳尔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放心得太早了,劳尔没这么容易应付。”池中旻微笑提醒下属,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池总经理说得对,我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但不代表我完全同意这份企划,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我要求将这些理念加入企划中。”劳尔应声接话,提出意见,炯亮的眼一一环视在场每一个人,确定每个人都与他视线对上,感受到他的认真和不轻易妥协。
最后凝视的视线,落在于秋月身上,两人四目相交,劳尔的笑容,笑意更深。
秋月不着痕迹的低头,心中恨恨的想,干么看他啊!虽然他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像极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散发出自信、霸气、魄力及强烈的存在感……
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烈的花货!
秋月深吸口气,十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做纪录,告诉自己不要管他,别这么容易被他影响。
“……那么下周,我会来听最后一次的简报,我很期待各位给我精采的企划案。”劳尔露出白牙笑得慵懒性感,但在被惨电的企划部人员面前,他像头凶猛的猎豹。
大家都听得出来,劳尔下了最后通牒,再一周,一定要做出让他满意的企划案,否则合作关系到此结束。
耗费在这个案子上头的时间,长达两个月,总经理给予企划部最大的权限和方便,并亲自参与此次的企划,表示池中曼对这案子的重视,如果这个案子最后没能拿下来,恐怕日后难以面对总经理。
众人收拾东西离开了,灰头上脸的,原本的信心满备受到了打击,鱼贯定出会议室,打算再开一次会议。
秋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上司道:“总经理,会议纪录半小时后会送到您办公室。”
“好,辛苦你了。”池中旻应了声,继续跟老友聊天。方才劳尔下的最后通牒——公事和私情,那是两回事,不影响私交。
“于秘书。”劳尔朝好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从椅子站起来,迈开长腿走向她。
秋月眉头轻皱一下,看他缓缓走向自己,步履优雅,穿着合身的驼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他不喜欢系领带,不把扣子扣到底,一定会留两颗,微微胸膛,露出他挂在脖子上的庞克风骷髅项链。
她还发现,他一定会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距离,与她说话。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秋月怀疑,他是真的有事情要请她帮忙。
“是这样的,我这回在台湾逗留的期间很长,有一些推不掉的社交场合需要女伴,所以我想请你……”
“抱歉,我通常不在下班时间和客户碰面。”她一口回绝。
表才相信,最好有社交场合他推不掉!不开会的日子他四处乱走,垦丁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更别用说那一车一车寄来的各地名产,全都是这位暴发户买下来的,只知道他不停的旅行不停的玩;还有不停的花钱,却从来没听说过他参加任何一场社交宴!
“如果我愿意照加班费支付呢?”劳尔用金钱攻势诱惑。“比照总经理的级数。”
一小时付她两万元吗?是怎样,以为他肯付,她就肯收啊!
“这么懂我的行情,真是省去我不少麻烦——”她甜笑得很假,最后语气一转。“但是我不想赚你的钱!”哼一声,她高傲的转身离去。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有什么正事要请她帮忙。
“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听池总经理提起,知道你有敏锐的商业眼光,我让人寄来一些岛上原住民的手工艺品来,想请你鉴定一下,是否有贩售的价值。”劳尔快笑出来了,但是得忍耐。
真的假的?
“对了,帮我问候一下霜月妹妹。”劳尔见她有点相信了,嘴角一扬,露出那种男生欺负女生的顽劣笑容。“我有回她Mail,帮我问问她有没有收到。”
闻言,秋月倒吸口气。他什么时候跟小霜交换Mail的?
她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瞪他。
劳尔怎么可能没看见她的敌意?他忍住窃笑,故意装傻。
“霜月很单纯,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妹妹!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钟,秋月就踩着酷斯拉般的步伐,冲到劳尔面前,拿起手上的资料直接揍他!
“不准靠近我妹,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花货!”她抓狂了,因为他踩到了地雷。
对秋月来说,从男人口中听见妹妹名字,就会让她整个人爆掉,失去理智。如果是劳尔的话,愤怒中还带点不一样的感情,那不只是生气而已,还有一点点……介意吧?
“你这女人,还是这么凶悍。”他挡了一下,握住她手腕,然后立刻放开。
就算是打闹,他仍记得她不喜欢男人太过接近,体贴的保持距离,不得已的接触会立刻放手,就算她主动,他仍尽可能的保持距离。
秋月一怔。他刚刚握住她的手,时间很短暂,顶多一秒钟,但她却能忍耐,不觉得讨厌?
“怎么了?”劳尔发现她表情不对劲,仿佛从愤怒抓狂转为困惑不解,于是关心地问。
脸色有一点苍白,她不舒服吗?他忍不住伸手想触碰她的脸,但指尖触碰到她之前,想到她不喜欢,立刻收回。
只能压抑的将手紧握,却压抑不住满眼关心。
秋月瞪着他,像看到鬼一样,惊讶又困惑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怎么会……
她偶尔得应付推不了的饭局,不管是与客户还是同事聚餐,若身边的人是男性,都会让她战战兢兢,不自在、食不知味,但上周末,在妹妹的求情下,她破天荒开口邀劳尔一同晚餐。
四人座的位子彼此距离不到三步远,他腿长,近得不时踢到她的脚,但是她竟然不讨厌跟他距离这么近,晚餐依旧很美味,她吃了好多好多!一边吃一边骂他花钱如流水,他一直笑,开玩笑逗她,好像她越生气他越开心,到最后她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踹他,失去了乎时冷淡的假象。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可以忍受他的接近?仔细一看,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根本连一步都不到!为这个发现,秋月倒吸口气夺门而出,几乎可说是落荒而逃了。
“秋月!”懊恼爬上劳尔的面容,他不禁想,他是不是让她讨厌了?“我不该闹她的……”
“那可未必。”池中旻的闷笑声传来。“我可从来没有看见秋月这么靠近过一个男人,她刚才只差没有把你推倒压在地上痛打一顿!”没说的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秋月这么人性化的对一个男人咆哮怒吼。
秋月对劳尔,应该是有点动摇,只是她仍困惑吧。
这两人的打打闹闹,让在一旁看戏做电灯泡的池中旻,感到非常有趣。
“劳尔,我诚心诚意的建议你,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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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秋月挫败的神情,像是天塌下来似的。她不死心,不相信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该死!她真的不能忍受。
确定没有办法妥协,秋月的反应是立即的,迅速跳离开上司三步远,一拉开安全距离,才感觉能够呼吸。
“你在干么?”池中旻好笑的看着自家秘书,一下靠近、一下走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没事。”秋月表情正常,回答完后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回到秘书室,沮丧的坐在位置上,整个人被低气压笼罩。
靶觉兵败如山倒……她的实验失败了。
她信任池中旻,敬他如长兄,但最多也只能靠近他两步远,但还不够安全,她会恐慌,全身鸡皮疙瘩冒不停,感觉恶心、想吐,有股想尖叫的冲动,但为什么偏偏对劳尔,她却不会有这种感觉呢?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她竟然不介意那个男人靠近她?他明明就是个花货,认真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她干么接受他啊!
越想越生气,秋月把不甘心、困惑不解,全数发泄在无辜的键盘上头。
“于秘书,劳尔先生买了……”助理秘书轻快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乐,让秋月的理智线终于崩断!
还来不及听完助理秘书说什么,秋月就克制不了的暴怒。“他又买什么?退回去!”
买买买买!这家伙就不能一天不要乱花钱吗?
石破天惊的大吼,难能可贵的咆哮,让秘书室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回头看她。
不能怪大家这么惊讶,因为于秋月不是那种会指着下属破口大骂的上司,她语调会冷漠无情、会冷嘲热讽,但绝对不会投入暴怒的情绪。吼人?那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她吼了!
“噗哧!”在一片沉静中,一个低低的笑声传来,突兀的让人忍不住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这时候还在笑!不怕扫到台风尾吗?
一眼望去,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劳尔,他倚着门,由低笑变成大笑。
秋月越看越有气!想到家中还有公司上下吃不完的名产,她真不知道要说他是大方还是蠢蛋!那是没有必要的花费!
“打扰各位上班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劳尔有如上流社会的翩翩公于,一派优雅的说:“我让人寄了一些我岛上的手工艺品,记得上回拿来受到各位美女的好评,这回有新货,特地拿来让各位挑选。”
“哇!真的吗?”秘书室立刻爆出惊叹声,纷纷丢下工作,围绕着劳尔,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开始争相抢夺精美的银制饰品。
他把小礼物放在桌面上,随便那些女人试戴乱玩,然后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向板起面孔的她。
“这阵子以来,造成于秘书许多困扰,这份小礼物,算是我的歉意。”他将充满原始感的图腾雕刻木盒,放在她桌上。
见她露出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困惑表情,劳尔忍笑忍得很内伤,想到老友托付给他的“任务”——
“秋月她啊……从来不让自己好过。”说着这话的池中旻,苦笑叹息。“原本她是不愿上大学的,是我跟我爸逼她去读,要她无论花多少时间,起码要拿到大学文凭……不过也是我们父子拖累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课,一旦她决定做的事情,她便全力做到完美,她花了五年时间念完大学夜间部,每一天都准时在六点下班赶上课,从来不迟到,忙得连睡觉时间都得计较,她还是年年拿第一名。
“我跟我爸曾经因为太过信任人而跌跤,以至于到后来其实除了自己之外,我不相信别人,就连你也一样——不过秋月不同,我和我父亲信任她,她是我们的家人……这几年,公司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绩,如果当年不是有秋月在后头打点一切,我和我父亲不会这么快东山再起。
“公司股票上市那一天,我爸把她叫到面前来,给她股票、让她升职,并开出支票,要她出国休长假,只要她想去的地方,我和我父亲都很乐意支付全额旅费,她需要休息,喘一口气,但她年假从来没有动用过。
“十二年了,秋月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但我很明白,她不喜欢商场,她适应得好是因为她的好强,再加上……她的包袱,如果你有办法将她带离开公司,休个假什么的,我会非常感谢你。”
让她放下工作休个假?还真是一个大难题啊!这女人的个性执拗,很难扭转,既然没有办法让她放下工作,那么,他就只能想办法做一些会让她开心的事情。
“阁下的金钱观念,真让人感到忧心。”秋月看着他递来的精巧木盒,想着里头会是什么东西?
他从私人岛上带来的东西,比如上回送给她的银制海豚纸镇,她爱得要命!
站在公事的立场,她不应该收,但以私人的角度来看,那东西太美,她很难拒绝。
以至于秋月现在看着他的表情,非常为难。收,还是不收?
“你放心,这些东西,不花钱。”听她语气凉到透心脾,劳尔就想笑,这女人还真难讨好。
“那也是你岛上的原住民耗费心思制作的……”她的话,在看见他打开木盒后尽失。
海豚、鲸鱼等海洋生物,一直是秋月没有办法抗拒的事物。
既上一回的银制海豚纸镇之后,这一回,劳尔特地留给她的礼物,是一只帅气的小海豹坠饰,大小只有小指节大,非常精巧。
“站在公司的立场,我不能收,但是……谢谢,我很想要。”她连想也没有,直接收下。
拿礼物时,她的手不经意与他触碰,她像触了电似立刻缩手。
“很抱歉。”劳尔自然是发现了,他立刻道歉,没说明为何道歉,但直视秋月诚恳的眼神,让她明白了他的道歉所为何事。
这个男人……是细心的。
从不拆穿她的伪装坚强,明明看过她脆弱的一面,知道她的恐惧,但从不以那些当做武器对付她。
明明她对他的示好排拒,从不给好脸色看。
偏偏她对他的触碰,却不感到恶心想吐。
而且经常被他激怒得失去理智,好像回到十几岁时,那个泼辣、爱大呼小叫的自己。
“很荣幸这份小礼物得到于秘书赏识,那——能不能看在礼物的份上,打破原则帮帮我?”
秋月眯眼道:“我真的非常讨厌加班。”那代表工作做不完,办事不力!
“偶尔一、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而且在台湾我没有人可以帮忙,中旻相信你,我想,我也可以信任你,当然待遇比照你上司支付给你的。”
“一小时两万加班费,你确定?”秋月真觉得,他有钱没地方花吗?
她说什么都不相信,凭他的财力,会请不到能力比她更好的秘书?他拥有一座岛,请个人跟着自己也办不到吗?
她不相信!
劳尔耸耸肩,笑了笑。“还好,不贵,马马虎虎。”
一小时两万台币的加班费,他竟说不贵,他竟说马马虎虎!那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像是付的只是两百块不痛不痒,而不是两万!
秋月莫名的,觉得很火!
“死暴发户……”她小小声暗骂。
劳尔忍笑忍得内伤,他听见了。
秋月小心翼翼的把那只海豹坠饰收到抽屉里,抬头看见电脑萤幕上头的桌布,是从她定时捐款的鲸豚保护协会网站抓下来,鲸鱼浮出海面的珍贵画面。
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看见协会的留言,捐款一年年减少,保育活动受到阻碍。
其实她小时候的梦想,是想成为一名研究鲸豚的学者,她喜欢大海,喜欢海洋生物,父亲生前也鼓励她往这方面发展。
但后来生活不允许她幻想,十六岁出社会,放弃她原本想念的海洋大学,她念了商职,大学转念四技夜间部,完完全全定向跟她理想不同的路。
但心中对鲸豚的喜爱没有减少过,以前薪水不高,又要养活妹妹和支付房租,很拮据,好几个月才能捐个一、两千元,后来她薪水稳定了,手边可以用的钱也多了,便固定每月捐款给协会,虽然对救援和复育活动来说,绝对不够,但,是她一点点心意。
也是靠微薄的捐款,来宣泄她的压力。
而眼前这家伙,他很有钱……
“劳尔先生需要我协助,我自然是全力以赴了。”她改变主意了,既然他肯付,不赚白不赚!“不过我想事先提醒您,我很贵。”
“没关系。”劳尔掩饰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我很有钱。”故意这么说,让她激动的瞪他。
对,他很有钱,所以乱花!
想到他不时寄到公司以车来计算的名产,她就更火大。
“那太好了,如果有需要,一通电话,我立刻到。”为了把钱从他口袋里挖出来,她很乐意加班!
“留下你的电话给我吧。”劳尔掏出行动电话,向她要私人电话。
她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
劳尔输入后,抬头,看着上钩还不自知的秋月,咧开嘴,露出白牙笑得灿烂无比。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