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首领对这次的合作很满意,或许,下次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告诉他,绝不可能会有再次的合作了!”老者脸上深沉且阴郁,切掉视讯画面的手颤抖着,是带着即将复仇的喜悦使然。
原来,“那个人”是如此的靠近自己身边,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这也难怪,至今他们未曾照过面,但就算见过,恐怕也难认得出来,因为他非但改了名字,就连容貌也动了手脚,想必,他是害怕有被找到的一天……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那个人”绝对想不到从前靠着出卖情报,而今也落得遭人出卖的命运。
现在他知道了真凶的下落,但他却不急着要对方的命。
他要“那个人”在恐惧中得到应有的折磨,先是他最亲的人,再来才是最终的凌迟。
※※※
庄严肃穆的墓园中一片沉寂,翠绿的草坪上十字碑林立,远望去,没有半点的诡谲,反到让置身于此的人感到心中随之平静、沉淀了下来。
克莱儿将素雅的白玫瑰搁置于刻有汉文的碑前,由她凝视石碑的眼神可得知对此人的思念。“中国人有句话是红颜薄命,我想我母亲或许也是如此才这么早就离开了我。”
在旁,明夜衣静静地朝碑前的亡者鞠躬示意。
当克莱儿提出让她陪同前往的要求时,她很是意外,却也没有拒绝,只因冷天霨已开口允诺。
“夜衣,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她回答着,没有半点的迟疑。
克莱儿有丝惊讶,而后释然的笑了笑,“我曾听人说过美好的回忆会随着说出的次数而递减,所以你不愿说,我也能明白。”
明白,她真能明白吗?明夜衣不这么认为,她能明白她不是不愿说,而是她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对母亲最深刻的印象,即是葬礼上的画面。
那天,天气很阴沉,然而却不及父亲脸上的神情。那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见着自己的父母,但讽刺的是,她见着的是母亲下葬的棺木。
葬礼上,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对她母亲都有些认识,唯独明夜衣对自己的母亲是全然的陌生。
她曾问过父亲,母亲是个怎样的人,而他总是在沉默之后,转身离去。
有一次,她悄悄的跟了上去,才知道父亲是到了母亲的墓前,那似乎是唯一能让他稍减因思念而痛苦的方式。
后来,每当她承受不了严刻且密集的训练时,她也会偷偷的跑到母亲的墓前,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倚靠在石碑旁,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就是母亲的怀抱,而不是冰冷、没有温度的石块。
“夜衣?”见她不语,克莱儿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
明夜衣回过神来,“好像起风了,你穿得单薄,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我想顺道到前面的教堂去做告解。”美丽的双眸隐约泛着水光,任谁看了也都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没多说些话,她径自将黑色的西装外套月兑下,披在克莱儿的身上,“虽然外套与你的衣装不相衬,但至少能挡点风。”
“这样你不是比我还来得单薄?我刚才握你的手时,发现你的手很冰呢,我看还是……”
“夜衣奉命在身,若是让你受了风寒,便无法对冷爵交代。”止住克莱儿急欲拿下外套的动作,她又道:“再者,夜衣的体温向来就是如此,你不用为我担心。”
僵持不下,克莱儿只得接受她的好意。
两人顺着坡地走下,克莱儿突地握住她的手,“一直以来,我的父亲都忙于公事,很少有空陪我,而他也不放心我一人在外,因此我大多时间都待在家中,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不过,现在有你就不一样了。”
闻言,明夜衣感到有些意外,“夜衣不是善于说词的人,恐怕没有办法侃侃而谈。”
“你的话的确不多,可是从你的举动,却能感受到一份为人着想的体贴,让人的心也温暖了起来。”
“温暖?”明夜衣吶吶地重复,这两个字跟她似乎连接不起来。“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杀人时的冷血……”
克莱儿惊讶地停下脚步,“杀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见她双眼明显有着讶异与害怕,明夜衣只好顺着她的话,“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原来,在你看似冷然的外表下,也是会开玩笑的,我又发现了你一个优点。”说着,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以一个女人的立场,她或许是该对她带点敌意,要不也该有所怨妒,但对于克莱儿的平易近人,令明夜衣很难有这个念头。
她从不以为人在成年后仍能保有赤子般的纯真,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相形之下——
目光瞥向自己的手,她只觉得那上头沾满了血腥。
“怎么了?”见她将手抽开,克莱儿问。
“妳的手心太暖,我有些不习惯。”明夜衣难以说得出口,是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她。
“喔!”克莱儿点点头,脸颊浮上的嫣红似在为接下来的话感到羞涩。“其实,你口中的冷爵身边是不是有许多爱恋他的女人?和她们比起来,我真的能得到他的爱吗?”
她心头微微一抽,压下突来的心悸后,才开口,“以往爵的身边是有过女人,但他第一次见到你的那种眼神,却是不曾有过的,这样你能明白?”
甜美的笑容随之绽放,克莱儿点头。
不算长的路程,循着小径,很快也就抵达了。
砖瓦砌成的教堂由其斑驳的痕迹可得知已成立了许久,由外望进去,长椅井然有序的排列着,没有多数教堂皆会出现的彩绘玻璃,有的只是几幅关于圣经故事的壁画,以及庄严的圣母像。
不知怎么,明夜衣总觉得教堂内有种异常的冷清。
“我到神父那告解恐怕会花上一些时间,你若是觉得闷,或许可以进去里面,为你的母亲点支蜡烛。”
“我并不是个信教的教徒。”明夜衣微笑婉拒她的好意,并催促着,“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待克莱儿走进教堂的告解室后,她独自在晃荡了一会后才走进教堂,忽地,她察觉到圣母像前方的桌子旁似有些不对劲。
不假思索,她立刻趋身上前,竟发现一名中年男子并衣衫不整的被捆绑在地,口中因被塞入碎布只能支吾着,神色看得出来是受到了惊吓。
当她转过身正要寻找克莱儿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已然传出——
※※※
“泪杀近来可有动静?”
“暂时没有,我已要堂中弟兄随时注意她的动向。”因为唐门近来事情接连发生,身为缉风堂堂主,步疾风亦不敢怠忽,将堂中大事暂交副手,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冷天霨点点头,“要他们紧盯着,只要她敢再踏进摩纳哥境内,毋需等我下令,直接取她性命!”
“按理来论,泪杀犯及唐门中人,不该留她性命才是。”何况她所伤之人还是夜影,依冷爵的性子来看,仅命人盯着泪杀的动向,似乎不合情理,也太过于宽裕了些。
“这事我心里有数。”冷天霨看得出谋判的疑虑,却不愿多说。“最近,俄国佬那边有无动静?”
“他们似乎以为即将召开的黑手党圆桌会议中,能鼓动其他人以义大利这次被我们剿掉场子为由,削减他们的势力藉以接管主权,现在正提前庆祝,还不知道这次的圆桌会议中,非但不会如他们所愿,反倒还会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在威蒙·巴斯楚的那场晚宴中,前来袭击的虽属义籍人种,但缉风堂传回的消息从没有失误过,因此,冷天霨遂命人与义大利黑手党接头,合谋演了一出好戏,让两方都能获得利益,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我们该有所行动了?”靳该隐神情阴郁的道。
冷天霨脸色不比谋判来得好,“再等段日子。”
长久以来,他始终想找出害死父母的内贼,眼看答案呼之欲出,他竟开始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但若不幸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将会是他接管唐门来最为棘手的事。
身为谋判,自然是为主子解忧,于是他话锋一转,“或许,你该松懈一下,别想这么多。”
“你有什么提议?”
靳该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算算时间,夜影也该回来了。”
“什么意思?”他隐约听得出他话中有话。
向来自制力极加的靳该隐,此刻脸上却藏不住笑意,“意思是,趁着硠叔陪同老爷子出外拜访老友的这段日子,有人可以不用偷偷模模的探进夜影房中,守门的弟兄也不用个个闪躲就怕见着不该看的。”
虽不常在帮中,但听谋判这话,步疾风也大概了解近来发生的事。
“谋判,你义父为你取名该隐,并非让你在主子面前多话。”瞪他一眼,冷天霨肌肉紧绷的道。
“此言差矣,所谓该隐乃适时隐身于后,该要现身建言时,自是于人之前,不落人足后。”
冷天霨不禁恼怒,“你的笑容令人生气。”
“这也是我为什么很少笑的原因。”若说他刚才的笑意只是稍微明显,那么,这会儿可用灿烂来形容了。
“缉风堂主听令,日后有机会别忘了提醒我将谋判不烂之舌割去。”
“是,冷爵。”隐忍着笑意,步疾风朝靳该隐比了割舌的手势,表明了他将把这番话铭记于心,只待他日时机到来。
天知道唐门之中有过不少弟兄领教过谋判犀利的言语,莫不巴望着他也有栽了的一天。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门外的人不敢直接闯入,仅慌张的喊,“禀冷爵,明堂主已回,但……克莱儿小姐身负刀伤,现已暂时安置在客房内等待史宾逊先生前来。”
※※※
取下插在克莱儿背部上的匕首,年近五十的史宾逊不乐观的摇摇头。“刀上喂了毒是错不了的,但我行医多年来却没见过这种毒,能肯定的是,这毒性会使体内自行产生抗体,亦会令体内的免疫系统攻击身体本身,若不能尽快查出是何种毒并取得解药,只怕撑不了几天了。”
“是否有办法能暂时压制住毒性?”指月复在下颚间摩挲着,冷天霨问道。
“只能让她暂且昏迷以减低她的疼痛感,其他的,我帮不上忙。”
靳该隐神情凝重,“依你看,这种毒会不会是来自于偏远民族?”
“也不是不无可能,就拿你们中国的苗疆来说,光是蛊毒就已不下数十种,更遑论这世上还有多少像这样罕见的毒。”
“外面可有人?”
“是,冷爵。”
“送史宾逊先生回去,顺道差个人通知巴斯楚议员。”看着克莱儿惨白的小脸,冷天霨的神色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是!呃……禀冷爵,巴斯楚议员已赶来,现正在门外。”
“夜衣已在第一时间通知议员。”低着头,明夜衣心中难掩自责,毕竟克莱儿是在自己身旁出事的,于情论理她都难逃责任。
忽地,门一开,威蒙·巴斯楚难掩忧心的冲了进来,直奔到女儿身旁,口中嚷着,“怎么会出这种事……”
“你们先都退下。”冷天霨沉声道。
照着他的意思,众人没敢违背,皆退到厅堂商讨着接下来的解决之道。
“你们怎么看这件事?”步疾风率先开口。
“对方看来是想慢慢折磨她,要不一颗子弹就能拿走她的命,不用还借着下毒这么麻烦。”
倚在酒柜旁,阙命战认同着。“我同意谋判的看法。那人若不是跟威蒙有着深仇大恨,就是想要藉此给他个警告。”
手中拿着那把带毒的匕首,明夜衣不发一语,眉头却皱得紧。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若是巴斯楚小姐毒发身亡,威蒙肯定会将这笔帐算在唐门头上。”就先前搜得来的情报,步疾风绝对相信威蒙·巴斯楚不会善罢甘休。
“未必得如此悲观。能解这毒的人不是没有,只是他性格孤僻,从来没人有把握能说服他。”
沉默许久,明夜衣猛地抬起头对上谋判,“阎王医,阎似狂。”
随着她的话,在场人有默契的面面相觑,却又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开,陷进沉寂中。
步疾风带着犹疑的口吻,“我想,念在昔日同为唐门效命的份上,阎王会答应才是……”
“别忘了,也是因为唐门才让他的至亲与至爱命丧黄泉,连唯一的侄儿至今都还饱受毒侵之苦,而这也是他当初离开唐门的原因。”相较于步疾风的态度,阙命战倒不那么乐观。
“子骞的毒至今都还未解?”
“能解他身体毒素的皆为燥烈之毒,成人服下都未必能承受得了,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再者,子骞是云萝死前托付给阎王的,依他对云萝的用情,又怎么可能冒险用药?”
“我要没记错,阎王走前曾给过夜影一道阎王令,有了阎王令,他不可能见死不救,这是他亲口允诺,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阎王并不会因为夜影手中有阎王令而答应救旁人,除非今天中毒的人是夜影本人,才不算违背阎王令的本意。”
谋判的话已然清楚,在场四人对望着,又是一阵的沉默。
而当阙命战与明夜衣眸光对上时,他立刻洞悉了她的想法。
他取下挂于胸前的钢笔想制止,然他动作再快,却不及明夜衣刀下得快——
“夜影!”
“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将消息传到阎王耳中,就看你了,飓风……”手臂上划开一道丑陋的刀口,毒液很快地经由血液扩散至她的四肢百骸,昏眩紧接着袭来。
明夜衣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再次从死神手中逃月兑,但她不会后悔,因为她已认定克莱儿会是冷天霨的妻子,就凭这点,她也该以命博取克莱儿活命的机会。
这是明家人生来的使命,没有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