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以纤纤五指挑起一颗粟果送到他嘴边说:\"结果就是这样?她成了天下名门的邵府的总管,而你依旧不改恶行,白天忙完朝事,夜里就上我们这儿准时吃饭?真不是我要说,你这无情汉,把我们百花楼当成什么,酒楼、茶房吗?!\"
啐声外加一记粉拳,算是抗议。
\"有什么办法,一回去,听她跟前跟后地左一声少爷、右一声少爷,谁受得了啊?要不让自己变成食言而肥的禽兽,我只好避不见她了。\"松开的衣襟,半果着胸膛,一副浪荡派头的青耘,咬着脆果,啜口冷酒说。
蹙着两道俊眉,秀逸的面容半带忧郁,说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却偏偏是不解风情的。
女人知道,不管多么觊觎他的\"可口\",他是碰也不碰自己的,想要诱惑他只会自讨没趣。说来他都快成了百花楼中最恶名昭彰的无心汉了,而愿意这样傻傻地让他进门,明知只能喝酒、纯聊天兼陪他消磨时间的女人,也就她一个了。
毕竟大家都是在风尘中打滚的,能图男人的钱,却不能图男人的心,惟一的乐趣也就期待能抓住蚌荷囊饱满出手大方的恩客--就这一点来说,邵青耘无疑是抢手的客人、
论人才,论出手大方,都是竖起拇指让人称赞的。更别提他对姑娘家说有多体贴就有多体贴,往往把姑娘家的胃口吊到极高处,却落得狠狠摔下的命\'不管对他用再多的心,根本就无心放在其它女子身上的他,和老僧入定的和尚有得拼。
不久前,还听说潇湘阁有位新进妓女摘下花魁后,曾趾高气昂地说:除非邵青耘买下她的初夜。否则她绝不卖身。结果可想而知,从此邵青耘再不上潇湘阁,还刻意绕道而行避开那门口,觉得没面子的花魁在前两天终于火速地(自暴自弃?)嫁给一名乡下土财主,远离京城去了。
这自然又是一笔风流债。
她熟识邵青耘多年了,他当然不是一直都这么清心寡欲的,从他十四岁初次舍弃童子之身起(顺道一提,她可是好好地品尝过了),他也在这烟花柳巷中欠下过无数风流债。
只是突然有一天,原本夜夜流连在此的他,鲜少再现身于这巷内,她还道是他有了心爱的娘子或小妾,专心地在家中陪伴情人去了。没想到将近一年前,他再度现身于烟花巷内,玩遍所有青楼,也因此赢得\"天下第一负心人\"的封号。
只是她晓得,这个美公子已和从前逍遥自在的他不同,这回他活生生像在放逐自己,颇有种\"入俗世\"却\"出家\"的感觉。
蚌中因由引起她极大的兴趣,经她再三打探。渐渐得知他这长达十几年的\"故事\",更是惊奇不已。
虽然看过不少人情冷暖,也听了不少形形色色的故事,她还没听过像邵青耘的\"心上人\"那样固执的女子,也没想到邵青耘会是如此深情的痴情种。
他说得是,那名叫芝娘的姑娘很傻,傻得把自己的幸福拱手让出。然而在她看来,陪芝娘玩这个游戏,苦苦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的他,也很傻。
两人都在做傻事,却没有谁能为他们解开这难题……
所谓的\"咫尺天涯\",怕是比\"两地相思\"要更苦吧?明明自己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却不能碰、不可碰,尤其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心中的情意,这是活生生的地狱,纵使同样的苦芝娘也在吃,只是女子的矜持像水,男人的煎熬可是一把烧不完的火啊!
\"邵爷,您府上又派人来催您回家喽,\"门外百花楼的马夫照例上来通报。
女人笑了笑。\"瞧,您的冤家多关心注意您,不管您在哪一间花楼里,她派来的家丁总能正确无误地找到您,请您回家呢!人家也是花了功夫的,您少在这儿撒娇,快快回去让人安心吧!都快晌午了。\"
青耘懒懒地起身,下床套上鞋说:\"我知道,我待在这儿碍你的眼,我走就是了。\"
不介意他的挖苦,女人替他取来挂在架上的外袍,细心地服侍他穿上,边说:\"你这样整日满身脂粉味地回家,她都不会说话吗?\"
\"说话?我可是个少爷,岂有奴才说话的分。\"他拍拍衣袖,掏出银子递给她说:\"多谢你的招待了!婉姐儿。\"
\"还会上门点我这半老徐娘的牌,也就只有你了。\"笑了笑,摇摇头说:\"只要我哪天没发痴,突然想通嫁给哪个老鳏夫,你在我这儿永远是贵客,尽避来吧。\"
他在她双颊印下单纯的吻。\"谢谢你。\"看着他走出门外,女人打了个大呵欠,转身回到屋里头去,自己才想跟他道谢呢!多亏了他的故事,今夜似乎可以写出点不错的艳情小帖了,近来这种东西卖得可好了,也补贴她不少花用。
一离开百花楼,刺眼的正午烈阳晒得人懒洋洋的,青耘百般无聊地往邵家派来接人的马车走去,却听到了\"相茗樵\"这三个耳熟的字眼,定睛一看,在街头上和个泼辣小泵娘家奋战的,可不是他那正经八百、许久未见的友人吗?
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他有没有看错?相茗樵居然一身布衣,模样甚似哪户人家的家丁……等等,他想起来近日耳闻的一件和相茗樵有关的趣事。
上前凑凑热闹好了,他伸手一抓,扣住那泼辣小泵娘家的臂弯说:\"哪来的一只小泼猴啊?哟,好久不见了,相兄。\"
相茗樵一副\"你来干吗\"的表情,让无聊透顶的青耘乐不可支。莫非自己找到了新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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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邵府中,依然笑容满面的青耘,愉快地和爹亲打过招呼后,来到书房,现在几乎已经是半退隐的爹早巳把账目交给他掌管,说什么自己想趁还能动的时候多游山玩水,不愿再劳碌度日。
青耘自幼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也没有多大的反抗,反正有\"总管\"在,自己只需过目一下账本就是了。
哼着小曲走进书房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正拨打着算盘、整理账目的芝娘。从见习到升任为真正的邵府总管也不过才半个月,但她的努力众人都看在眼中,当初或有些不服气,不想听从女人指挥的家丁,也在大力整顿后(讲明了,就是请不想干的人走人),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邵府的一切依然运作正常。
\"少爷。\"望见他,芝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青耘摆摆手,要她坐下说:\"不碍事,你忙你的,等你整理好我再看。\"
\"是。我马上就好。\"
趁着她重新专注在手边的工作上,青耘也难得能仔细地观察她。这一年来几乎不施脂粉的她,并没有失去多少女儿家的媚态,反而益发地清新月兑俗了。或许自己在烟花巷看太多浓妆的姐儿,这股清新就像是对眼睛的洗礼般,舒缓了心神。
可惜的是……她比起过去更少展现她的笑容了。过去他还能逗得她笑,可现在自己投鼠忌器地躲着她,少了人逗,神情日复一日变得严肃的她,说成熟是成熟了许多,但也让人很想问一声,这样你可快乐?
不像相茗樵身边的小泼猴,日子过得似乎比谁都快乐呢!
思绪又转回方才一幕幕的景象,小泼猴其实是天下首富的宋家千金宋宝儿、相茗樵受了宋老爷的请托,接下改造他女儿的重责大任,现在两人正战得不可开交呢!
由于精明干练的好友被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的模样实在太有趣,使得他有股跃跃欲试,想插上一脚的冲动。谁叫相茗樵在自己为芝娘伤神、伤心时,总是一派隔岸观火,坐看好戏的无情样,现在可轮到他好好地戏弄相茗樵,嘲笑他一声\"你也有今朝\"的时候了。
\"少爷……您今天心情很好?\"芝娘突然放下手边的事,窥探他的神情问道。
\"是不错。\"
\"有什么好事吗?\"
难得她会主动间,青耘也就大方地说:\"我考虑接受爹爹的催促,相相亲也不错。\"
\"喀咚\",芝娘脸色一红,低头捡拾起掉在地上的算盘说:\"这……这样啊?那真是……恭喜少爷……老爷听到这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是啊,爹爹三不五时就要提一次相亲的事,听得我耳朵快长茧了-不过要不是让我遇见丁她,我想我也不会真的打定主意去相亲就是了。呵呵。\"
\"她?\"芝娘脸色转白。
\"嗯,宋门千金宋宝儿,绰号\'送\'宝儿。她真不错,人既活泼又灵气,虽然有些好动,但这年头姑娘家太文静反而没什么意思。\"见到芝娘的反应,青耘故意盛赞小泼猴说:\"她呢……说脸蛋有脸蛋,说身材有身材,身份也挺合爹爹的要求,说不定我们俩一看对眼,这件婚事就大功告成了。\"
芝娘蓦地起身。\"少爷,账本都弄好了,请您过目吧。我想起厨房还有等我去点收的干货,先出去了。\"
\"嗯,你去吧。\"
青耘心想:这下子多少可以让芝娘紧张一点,说不定可以刺激她有所举动。熬了一年,她应该渐渐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同时感到后悔才是。她要是再按兵不动,当总管当上瘾,他可会不顾一切的--
换上苦笑,青耘知道自己无法对她发狠,说再多狠话也是虚无空泛,又何苦骗自己呢?芝娘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他的致命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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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相亲!
芝娘满脑子乱糟糟的,她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也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青耘身边多出个\"夫人\"的那一天到来。可是光是听到\"相亲\"两字就心乱如麻的她,还是太生女敕了。
宋宝儿。不知叫这个名字的女人,长什么模样?听青耘的形容似乎颇为人见人爱?尖酸的嫉妒之箭深深地刺在她心头上,她好不甘心,一想到要把青耘拱手让给别的女子……
现在就已经这样,那万一这不只是空谈,而是真真正正地降临在眼前时,她可能保持平静,微笑地替他们准备新房,准备婚礼?
呜咽的泣声几乎月兑口而出,芝娘踩着不稳的脚步慌张地躲回自己的房间,在这儿才能不在意他人目光,尽情地让眼泪爬满她的脸颊。
事情还没有底定。
她祈祷着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现在还太早,她还不能承受这个事实,她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克服心中的嫉妒,免得哪天她会想在青耘的新夫人碗中下毒,疯狂地犯下杀人之罪。
嘴巴上说得好听,我不后悔,其实……我早后悔了。
爹爹当初是怎么办到的?
要坚持走下去是这么困难,无数次萌生的退意,要不是卡在一个\"万一我现在打退堂鼓,说不干总管了,邵青耘也未必会接纳我重回他身边啊\"的念头,让她处于进退两难,最后还是不敢冒这险,乖乖地继续当总管。
一辈子都不后悔?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不到一年她就后悔了。
只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一年来青耘心中的她早被抹煞了。现在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和自己说话的口气,就像当初他宣称的,是那样冰冷的\"主仆\"关系,再没有和煦的笑、妙语如珠逗她的话,也没有每每触动她身心的挑逗目光。
能代替她安慰他的女子太多了。
泵且不说青楼里的莺莺燕燕,府内多少丫环也是争先恐后想进云咏别苑,做他的贴身丫环……
失去之后,才知有多么痛。以为自己够坚强,其实那都是未经试炼前所说的空话,她不坚强,她不够勇敢,她只是伪装得够坚强好欺骗自己而己。
要到何时,伪装才会渐渐地变成真实呢?
惟一能让她聊以安慰的,是青耘果真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前两天她还听到老爷子和现任吏部尚书的谈话,尚书自己亲口说出再过一年他退休后,他准备向皂上推荐,让邵青耘做他的接任者。
这可是不得了的成就,青耘会不会成为史上最年少的尚书,她是不知道,但应该也是史上少数年纪轻轻就晋升如此高位,担此重任的人之一。
再怎么痛苦,也得忍了。
芝娘擦去眼角的泪,告诉自己:说不定青耘和宋家千金真正面对面后,会看不对眼,在八字还没一撇的现在,就别去担心这场相亲的结局了。
是啊,事情还没有完全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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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半月后,芝娘的噩梦成真了。
今日青耘受邀到宋府,表面上是宋老爷要请客,其实就是一场相亲宴。而更折磨人的是,因为自己身为宋家总管,也得陪伴着主子,如坐针毡地看着他们俩说说笑笑地\"相亲\"!
宋宝儿的确是个甜姐儿,落落大方,长相娇甜可爱、而且她记得和青耘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一见如故,话题也是一打开就收不了,宴席上只见两人隔着珠帘频频耳语,笑声不绝于耳。
这一幕令在场的人都相信这一对佳人的婚事即将水到渠成。
可芝娘却看得心如刀割……
自作自受。若这样的四个字,能让自私的她解月兑,她可以骂上自己一千遍、一万遍,只是当这样也无法拯救自己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每听到一声笑,她的心也滴血一次。
耗费极大的自制力,她才没有夺门而出,远离这教自己难堪的相亲宴--
那双曾经只对她释放温柔的黑眸,现在,在她的眼前,凝视着别的女人。
现在执着筷子的手指,曾经是那般激烈而火热地在她的身上徘徊着。
耶张美丽的唇,曾对她述说一个已无法实现的幻梦,现在随时都可能会说出将她打入地狱的残酷话语。
要是现在青耘对宋老爷说\"我想迎娶贵府千金\"的话,她或许会因为受不住这难忍的刀割般痛苦,心碎而断气。
芝娘闭上双眼,祈祷着这餐饭快快结束……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非常愉快尽兴,希望还有机会能和宋家小姐再见面。\"青耘说着客套的道别话语起身时,宴席终于步入尾声。
\"邵公子客气了,敝府没什么好招待您的,希望不会让您觉得有所怠慢才好,\"宋老爷十足看中邵青耘的人品,笑嘻嘻地说:\"有机会的话,还想请您过府叙叙、\"
\"这是晚辈的荣幸,能向宋老爷请教生财之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转过身,青耘也不忘向身在珠帘后的宋宝儿打招呼说:\"那么,请恕我先告辞了,宋小姐。\"
\"邵公子慢走,宝儿就不便出外相送了。\"
\"当然,您留步。\"
他们一应一答间,芝娘心情复杂地想着:说起老天爷的不公,怕没有比这更过分的了,日日都凝视着他的人是她,但她却没有资格抢他,连想和这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对抗的筹码都没有。
我是否渐渐变成丑陋的女人了?被妒忌蒙了眼,憎恨起不曾谋面的女子们,只因她们都比我有更多的机会,接近青耘,得到青耘……
内心益发自惭形秽起来,芝娘跟着青耘的脚步离开宋府后,不敢面对他而故意挑了马车前方的座位,想在回家的路上,尽快把自己脸上丑陋的情感抹消,不让他发现。
可是不知是否故意,青耘却吩咐说:\"芝娘,你跟我一起坐车内吧!要不车夫操纵绳会碍手碍脚的,咱们来的时候,你忘了自己差点从前座上摔下去吗?\"
\"是。\"迟疑片刻,她别无选择地上了车。
马车出发后,车内只有他和她。咬着下唇,芝娘低头望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交握住。好久没和他在如此亲密的空间独处了,她既怀念又有些不知所措。异于她的紧张,青耘倒是心情愉快地笑着说:
\"如何?你觉得宋家千金怎样?可以成为未来邵府的好夫人吗?\"
好伤人的问题、芝娘怀疑他是否故意要惩罚自己而问。
\"……\"爷儿喜欢的话……对奴才们来说,夫人就是夫人……哪有资格说什么呢?\"
\"噢?但我是在问\'你\',芝娘。\"
这下子她肯定他是明知故犯了。他知道她痛苦,还往伤口上撒盐。
\"您想要\'我\'怎么回答呢?说我讨厌,您就高兴了吗?即使我根本不知道宋宝儿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只晓得她家有数不尽的财富,足以成为邵府未来强而有力的支柱。还是要我说喜欢,您就满意了吗?看我被自己种下的因,逼得不得不吞下明明是苦涩的果,强颜欢笑给您看。\"无法不尖酸,芝娘苦笑着说。
不必以那样的眼光压迫,芝娘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说刻薄的话,他这样凝视着她,只会令她更无地自容。
马车内陷入片刻岑寂过后,青耘眯起了黑眸说:\"很苦吗?芝娘。那为什么不说呢?令你痛苦的是什么?你要我怎么做?不说出来的话,谁也猜不到你想要什么,把你关闭在痛苦当中的又是什么?\"
芝娘摇着头。\"少爷,您别逼我了。\"
\"是吗?对你来说,这是我在逼你……\"青耘喃喃地说着,闭上嘴,转而望向窗外沉思,将所有难堪的静默都留给她去品尝。
芝娘红着眼眶,也动气地掉头望着窗外--要不,他认为这是什么呢?她吞下激动的话语,总不能指着他的鼻说:当你主动提出想跟宋家千金相亲时,不等于是在告诉我,你已经走出我们的情感,早对我没感觉了,那又何必再要我闹什么笑话呢!
是啊,她是痛苦,痛苦他看上了别的女子,痛苦他的移情别恋,痛苦造成这一切的祸首竟是地自己。她不要他把目光移开,她不要他结婚,她要他永远只是她的邵青耘!
若不顾后果地说出这些话,之后呢?到那时,自己丑陋的、愚蠢的留恋也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吧?!
所以说,请他高抬贵手,不要逼她说出这一切,她不想让浅薄的自己彻底地在他面前幻灭。
突如其来,马车大幅地晃动弹跳,芝娘一个不稳,往旁边跌去。青耘立刻抓住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啊……\"
\"唔……\"
芝娘仰起小脸,他的脸在距离自己不到半寸处,清楚地可以看到他蹙起的眉、浓密的睫,倒映在黑瞳瞳心里的自己。
马车再次恢复了平稳,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有移开身子。
明明刚刚才气得不想和对方说话,可是一旦黏在一起,身子却又像是眷恋着令人怀念的半身,舍不得分离。
芝娘在这偷来的一刻中,是幸福的。
青耘在这偷来的一刻中,是痛苦的。
最后他主动地放开环住她的双臂,并且还移开了身说:\"抱歉!你不要紧吧?八成是车轮卡到石头了。\"
芝娘立刻感到浑身阵阵冰冷,曾被遗忘的温暖经过提醒后,已经占据了她的脑海不放,她想要扯下脸,哪怕是抛却矜持,也想留住这分他给予的温暖。
\"……成亲……不要……\"模糊不清地低语着。
他脸上浮现困惑。\"什么?\"
芝娘再三咬唇,咬得红唇伤痕累累。\"……我……不要……你和别的女人成亲……这就是你刚刚所问的答案。\"
青耘默默地伸出手,揩去她脸颊上的珠泪,直到这一刻芝娘才晓得自己居然哭了。而这个发现就像是一把刀,切断了她的理智,她扑到青耘的怀中,放声哭喊着--
\"不要!我不要!我绝对、绝对不要!\"
哭得声嘶力竭,仿佛从出生后就没有哭得比这次还要伤心的她,就这样哭湿了他的衣襟,哭得累倒在他怀中,沉睡过去。
青耘在马车到达府邸时,没有立刻下车,他怀抱着令人心疼的傻情人,亲亲她紧闭的红肿眼睑,对着睡着的她说:\"傻丫头,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你,去找别的女人当我的娘子吗?真是对我太没信心了,我可是打一开始就认定了你,没想过要放手呢。\"
现在有了她老实的招认,确认过彼此心意后,他就可以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