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啊,净儿大老爷,恳求您去替咱们通报一声行不行?拜托您啊——”
一群衣衫华丽的乡绅们全部聚集在天武城内最著名的悦来客栈内,并且有志一同地朝著高站在四方桌上的少年郎弯腰鞠躬;要知道这群在天武城里呼风唤雨的名门乡绅何时跟人低头过,偏偏今儿个不得不委屈地拚命乞求。
“哼大老爷?什么大老爷?也们以为我有多老?我今年才十四岁耶。”净儿差点呕出血来,他长得像个老头吗?见过他的人个个都赞他相貌讨喜又可爱,离老字还有长长的三十年头。
呀!生气了。“是,这是我的不对!净儿小少爷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这种凡夫俗子计较。”齐员外抢了个先,猛批自己的不是,打算给净儿一个好印象。接著嘿嘿一笑,咧开大嘴巴道:“现下就劳骂小少爷你去替我向“天人”通报一声,说我有要事相求,愿意以一千两银子请“天人”来我府邸一趟。”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叫嚷道:“一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家主子愿意献出一万两黄金请“天人”过府一叙。”
“我们愿意出更高价,李家献出二万两黄金。”又有一府员外高声跟进。
“石家出三万两黄金。”
“唐家要出——”
“够——够了,给我安静一点,安静下来!”净儿大声一喝,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他喷著气,圆碌碌的眼珠儿不屑地瞥巡这群疯了似的贪心之辈。“你们全给我竖起耳朵听好,本人再重复一遍,我家主子能救的就仅有刘大善人一位,听明白没有?就只有刘大善人,再无其他。”天哪,不是跟刘大善人千交代、万交代,续命之事绝对不可外传,结果他还是泄露了主子的行踪,现下弄得人尽皆知,招来这一大群狼子野心之辈!全挤进悦来客栈乞求主子祈福加持。
神秘莫测的上官界短短三载光阴便在天徽王朝内成为一则传奇,他论运断命之神准不仅让人啧啧称奇;为人祈福、施展咒法解除厄运的功力更是震撼人心,并且不可思议地,他居然能为濒死之人续出,这根本是神佛降世才可能具备的神力。
於是上官界被民间封为“天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在打探他的行踪,意图向他求名求利求命。只是他向来刻意隐藏往自己,真正识得他的人寥寥无几。
“拜托小少爷去通报好不好?拜托拜托——”众人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快把净儿的耳膜结刺破了。
“而且天武城已经不宜久留,得快些离开啊,更何况还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等著您去处理,您忘了咱们还得去寻找卦象所呈现的秘密啊。”
在两个月前!主子夜观天象,观得天星变动的凶兆,天徽王朝将有大祸降临,而祸乱的来源是西方窜起的残酷魔气,阴邪气息蒙蔽莹亮星辰,显示出天徽王朝即将面临更迭的危机。
原本朝代的更替并没有什么特别,糟糕的是意欲取代者是晦暗魔星,并且王朝的兴亡竟与主子的命运结为一体,身为支撑王朝存在的擎柱之一,他首当其冲。
於是乎,主子为自身卜了一卦,卦象上显示他即将遭逢必死的劫难。
然而——劫难从何处而来,不明;会以何种形式伤害主子,亦不明;卦象居然显示不出来。这是精通五行之术,通晓天地间奥秘的主子,从来不曾遇见过的状况,教人无从掌控,简直只能用诡谲称之。
净儿忽地敲了下自个儿的脑袋瓜子,化忧为喜道:“我明白了,主子是不是算出解开秘密的办法就在天武城之内?”
“你倒是挺行的。”上官界淡淡的语气里有抹戏谑的味道。
净儿愣了愣,这是称赞他还是责备他?“是或不是?”他大胆地再问。
“你说呢?”上官界好整以暇的品啜香茗,姿态悠闲。
“爷,攸关性命,您可不能淡然处之啊?”净儿忍不住叫出聱来,发现主子似乎无心阻止灾难降临。
“哦。”轻应了声,他靠往身后的软垫中,赏玩手中的瓷杯,仍是懒洋洋。
“爷?”净儿急得团团转,主子怎么一点都不在乎,这可是生死交关的大事啊。“即使您自在惯了,可也清楚即将面临的灾祸倘若没法子解决,您是必死无疑。”
“净儿你看我像是一个没有生存、极欲求死的人吗?”他反问忠心耿耿的小书僮。
“噢。”净儿被问傻掉,结结巴巴回应道:“也不是啦,我只不过是——”
“只不过什么?”他开始逗弄起小书僮来。
“我急啊!”净儿躁动著。
“急又何用?心急就能违逆天命?”
“当然能。”王子当真一副无关痛痒的闲适模样。“我深信主子无上的能力可以改变一切!哪怕灾祸降临您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好了。”为了阻止他的滔滔不绝,上官界截断道:“我自有主张。”随即拿起桌上的紫纱斗笠戴上,有意遮住面容,然而挺拔的身形与流露出的邪魅神采却是炫入眼目。“随我出城去。”
“哦——我这就去拿包袱。”净儿著实不明白怎么转个眼就又决定要离开?主子心性难以捉模,打四岁起跟随他,十年了,还是只能模索出个两、三分来。
“不必,只是出城一趟,我尚未打算离开天武城。”
“呃。”看吧,他又弄错了。
净儿一边嘀咕自己“没用”一边走前,推开门扇,哪知门板一打开,倏地,一条绿色身影从走廊间窜了进来,并且一见到人就立刻出拳。
“看招。”是愤怒的女聱。
净儿首当其冲反射性地张开五爪挡住她的拳头掌心一翻转擒住她的皓腕。
“小喽罗快让开。”娇斥声再度扬起,绿衫女子又挥出另外一拳。
净儿被激得哇哇叫。
“你喊我是什么?小喽罗?”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把他视为喽罗之辈,想他上官净儿可是上官冢族百位奴仆中最耀眼的一颗星,连老爷夫人都疼爱他,也唯有他能让性情难测的主子看上眼,挑在身边伺候着,他自认是天字第一号无敌小书僮,现下居然被喊成喽罗?
“不是吗?你不仅是个喽罗,还是个为虎作伥的小混蛋,你给我让开。”生怕他听不懂似的,她更大声地出言羞辱。
“女泼皮,你嘴巴放乾净点别乱喊。”拿眼一瞧,一张惹人怜爱的无邪面容,与她粗鲁无礼的说话口吻形成强烈对此。“可恶人长得美,心眼却是坏的。”净儿怒目对上她的眼瞳,哪知眼前那对漆黑如乌木的美丽眼睛却突然闪出两簇红光,诡异的眼神彷佛在——在招人魂魄。
净儿一呆!
“你不让就该挨打。”趁他发愣之际,少女立刻出拳击向他的小肮。
“呀!”净儿痛醒过来,仔细冉瞧,红光呢?没了,刚才是不是幻觉哪?
“你、你——可恶看来我得好好教训你才行。”方才他是一时大意才会著了道。
“凭你也想教训我,小女圭女圭。”绿衫少女摆明不把他放在眼中,又挥出一记。
“说我是小女圭女圭,你又大我几岁来着?”
“我是你的祖女乃女乃——你祖女乃女乃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毁了你们这帮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为民除害。”
净儿打得气喘咻咻,但他无法容忍有人出言伤害主子的声誉。“你说谁是江湖术士来著?我家主人神机妙算,你这种凡夫俗子懂些什么?竟敢口出无状。”
“神机妙算?”绿衫少女冷冷一哼。“有这么厉害吗?好,那么他可算出自己今日有难降临?他可知晓今天会命丧在我的匕首之下?”找到空档,她甩开净儿,俐落翻身,跃往一直伫立在屏风边观战的紫衣男子前。
“你就是上官界吧,用紫纱遮脸,想必你也自觉见不得人。”红光忽地闪出,少女从靴中抽出一把红色匕首,一扬起,尖锐刀刃便朝著斗笠下的脖颈用力刺去。“去死吧!”
刀刃直击而去,只见上官界一抬手便以两指拈住锐利的剑刃,少女顿时进退不得。
“你——”她大惊失色,此人竟然身怀绝技,随意比划轻易地便制住了索命的利器。
“姑娘好大的脾气。”低沈的嗓音轻缓逸出,且来带一丝不可闻的讶然。
少女喉头一抽,她差点被他的声调给迷了去——哦,不行,少女回魂努力地瞪著他,然而紫纱内的视线却也逐渐变得诡谲。
这少女纯净的脸蛋宛若无垢琉璃,绝对具有瓦解一切戒心的魔力。
“你放手啦——”少女甩掉迷离,努力要抽回被制住的锋刃,由紫纱内所透出的眼神让她的身子愈来愈没了力气。“你放手,听见没有,快放手啦!”
“放手?放手让你杀我?”
“呃。”少女胀紫了脸,吸了吸气后再道:“只要你放手,我就公平的再跟你决斗一次。”
“公平决斗?”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叹息。“在你输了之后。”这是怎地心性的一名女子?像是不知轻重,却又有无比的胆量,够特别。
“上官界你——”少女逞强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她瞧见上官界主动摘掉紫纱斗笠!露出面孔来——
“你——你是谁?”她看傻了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名陌生客。
喀一声,被手指拈住的锋刃断成两截,清脆落地。
少女无视於匕首被毁,只是傻傻地望着他。
“你——你到底是谁?”眼前的男子有著俊美无俦的脸庞,加上醉人至极的声言让她的美眸一落在他脸上就再也移不开。
男子的完美面容,望之便足以令人心荡神摇。
“怎么?你不是特地前来找我晦气,岂会不识得我。”上官界剑眉微挑,手掌探向她的颈项轻轻握住。
她恍然未觉性命已经被他所控制住,仍然一迳地陷入自己的怀疑之中。
“你说你是上官界?不对,你不是上官界!上官界明明就是一名糟老头子,怎么会——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变得这般年轻而且———俊美——”他的模样根本无人可以匹敌。
“我确实是上官界!”他坦承身分,吓得一旁的净儿张大嘴,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对一个来路不明的莽撞丫头道出实情。
“你真的是?”她倒抽口气,却觉得空气进不了胸臆里。
他含笑点头,黑眸则落在一折即断的纤桑颈项上,一会儿后目光又移往她的五官处,细细端详她的印堂,唇畔间的浅浅笑意也逐渐消失。
是她——怎么可能?
少女蓦然高声喊道:“你还是受死吧!”她突然又抽出一把小短力并且朝他脖子抹去,然而更快的!掐住她柔颈的手劲立刻加重,剧痛让她失去力气。
“唔——”刀再次落地!她疼痛的大口大口喘气,却发现再也吸不了一丝空气。“放、放手——我快没气啦——”俏睑胀得通红。
“拿刀刺穿别人的脖子这么有趣?”他质问的沈嗓蓄满冷冽之气,心下揣想这少女无邪的气质难道不过是个伪装。
她虚弱地反驳道:“你、你胡言乱语、讹诈众生本来就就该死啊!”她快死掉丁、脑袋开始混沌,眼界一片模糊,可怜啊,就因为她太过自信,事前没先找人商量,才会落了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你若杀死我!我、我做鬼也——也不饶你——”
“——”那就下阴曹地府去吧!
“上官界——你缓筢侮的——”泛青的小睑可怜兮兮做出最后一击。
上官界莫名所以,捏住她颈项的手劲竟然无法再加重,须臾后,他忽然凑近她耳畔幽幽问道:“告诉我,是谁被我欺骗来著?”
“我——唔——爹爹——我爹爹被你骗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来,接著闭目等待牛头马面前来拘提她!哪知颈上的力这突然全撤了去,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吸著救命空气。呼——她得救了!
“活该。”净儿见状也跟著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真以为少爷要捏死她。
“小魔女你得到教训了吧,以后无的放矢的瞎话最好少说,而且,别乱杀人。”看她年纪轻轻没想到还挺邪恶的。
少女抬头眯起眼,并不认输。“我才没有错!我只是技不如人,才惩治不了你们这种奸恶之徒。”
净儿气得张牙舞爪,“张口闭口净是奸恶之徒,你爹爹到底是谁?为何老是诬赖我们陷害他?”
“忘了?”她冷哼。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那么我就再提醒你们一次我爹姓练,人家都喊他叫练老爹,我们住天武城的北胡同,就在十天前有个自称上官界的江湖术士,硬是闯进我家里来,一见我爹便开口断定我爹爹阳寿将尽,五日后必遭杀手刺杀死於非命。一听这项预言,并且还是出於赫赫有名的“天人”之口,我爹就吓得茶不思、饭不想,天天躺在床上等死,任我说破嘴皮子还是不肯下床来,真是气死人,更可恨的是,五日过后,在上官界所预言的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任何惨事,他仍然平安活着,可我爹依然担心害怕,天天躺在棉被里哭天喊地说他看到阎罗王前来索命。我问问你们!这种妖言惑众的行径难道不该死?”
净儿磨牙霍霍。“我说姑娘,你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我家公子哪时去到你练家断定过你爹爹的死期。”爷没去!而且一听结论就知道不是爷,因为只要爷肯替人卜算,必定命中!
“难道他不是大微王朝臣民最仰望的“天人”上官界!若非这个响当当的名号,我爹爹岂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你还不懂吗?分明是有人冒用我家公子的名号。”
“可是你们明明就现身在城内。”她坚持道。“或许他易容去讹诈百姓,总之他既然承认自己是上官界!就该负责。”
“果然是个魔女,是非不分。”什么易容唬人,她还真能胡说。
“你们孬种,敢做不敢当。”
“放肆!”净儿沈下小脸。“我家公子何等身分,你竟敢出言不逊,我——”
“净儿。”轻轻一声让净儿立即噤口不语。
上官界深深注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练后。”对上他灼灼眼神,情绪跟著绷紧起来。
“练姑娘,我随同你去见见你爹亲。”
她反倒一愣。“你要去见他?”
“不愿意?”一株诡笑浮上他的唇畔。
“我——我当然愿意,我还等著你的交代。”他脸上挂著的是廾么笑容?仿佛——彷怫已掌握住了人心?!
“请带路。”
“走就走,我一定要拆掉你的招牌。”她疾步而行,飞也似的往客栈外头冲。
他翩然跟上。
净儿傻傻地呆望两条渐行渐远的身影一脸茫然。
他不懂,真的不明白,主子怎么会轻易允诺要替人消灾解厄呢?何况这名少女一出现便是非不分地指控,且还嚷嚷着要杀人。
“不可思议啊!王子转的是什么心思,我都弄糊涂了!可是呢——”他弹起来,追上去口。“等等我,我也去。爷!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