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贸易东街显得宁静,大多数商家都还未开始营业,路上的行人、旅客也是稀稀落落的。
应茉今天特地提早来到珠宝行,她得替老板整理一些没补足的进货资料。
前几天被欧擎给吓昏头,一直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导致有些工作疏忽了,没弄好,虽然到今天还是提心吊胆的,不过挨过四天了,再没见到欧擎跟温子期,这两人应该都离开瑞丽了吧?
应茉开启了商行的大门,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一次,虽然气恼欧擎,但他却又是她“悬悬念念”的对象。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干么针对我呢?我帮老板招揽生意很正常,我抽佣拿报酬更是天经地义,这哪里是诱拐了?而且我每次指点客户选毛料时,也都事前言明运气占了极大因素,他们可以听我的提议,也可以否决我的建议,全凭当事者高兴,我从来没强迫客人选石赌石,欧擎偏要用看妖女的眼神看待我,真是苛刻!”她抱怨着欧擎,更认为即便有客人被她的言论给煽动了去,那也是自己把持不住,怎么可以怪罪到她头上来?
“我的心肠才没那么坏哩!还骂我是公主妖,欸,嚣张的人是你才对吧?真想教训你……”她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取出记事本,愈想愈无奈。“唉,我终究是个胆小表,只敢在背后痛骂你,不敢当面跟你对呛,谁教你是我惹不起的角色——”
“应茉。”
吓!她被这低沉且熟悉的磁音吓得全身僵直,心脏都差点停下来。
“你……欧擎,还真是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她僵硬地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他的深邃瞳眸仍旧是浓浓的不满,仿佛她偷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你你……你找我做什么?”
“你以为装傻就能阻止我怀疑你?”欧擎直截了当地指控她,尤其看她竟是一脸莫名的表情,怎么,又想演出无辜角色,撇清一切?
“怀疑我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我更没有装傻,请问你是什么意思?”她搞不清楚状况,她都不敢碰温子期了,他怎么又来找麻烦?
对了,温子期呢?她左顾右盼,希望温子期能救她。
“温子期在哪儿?”欧擎不再与她废言,直接问。
“你问我?我还正想问你温子期呢?呃!”她心弦重重一震,被他的阴森寒气给冻着。“他他他……他没跟你在一起?”
“还装蒜。”他勾起唇角,眼神更加森冷。
“没有,我才没装蒜!”
“温子期跟你在一起吧?”
“没有,我根本没再见过温子期。自从你们离开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他没跟我在一起。”她回道,看样子温子期跟欧擎是失联了。“你怎么会找我要温子期?你又没有把他托给我照顾。对了,温先生怎么了吗?请你先说清楚,也请你不要一口就咬定他的失踪和我有关,你一直对我有偏见,我好怕事情没搞清楚前就被你定了罪,这样我太无辜也太可怜了。”她知道自己敌不过强悍的他,只好改采哀兵策略。
欧擎睇着她楚楚可怜的脸蛋,她煽诱情绪的能力还真的很强大,明知她这副无辜模样只是作戏,但依旧成功地侵蚀了他的愤怒,蚕食掉他的不满,让他口气放软了些。
“温子期真的没有回头来找你?”或许温子期不是选择找她再赌石。
“没有,真的没有。你若不相信,可以进店里找。”她大方地让他搜。
欧擎顿了下,随即道:“三天前他留下一张纸条,说要独自欣赏云南风光,但我想他所谓的欣赏风景只是个借口,他不会放弃赌石,我以为他又来找你了。”
“温子期自己一个人跑不见了?”应茉不禁摇了摇头,看来他是中了赌石的毒。
“他的贪欲被挑起了,该说他已经着了魔,整个人深陷在赌石的刺激情绪下,无法自拔。”欧擎瞪着她。
“你怪我?”应茉心一紧,一瞬间对温子期是有着一丝丝的歉意,因为她确实是鼓吹他赌石,然而,赌不赌最终还是操之在温子期自己,欧擎实在不该把“诱拐”这么大顶的帽子往她头上扣。
“你怂恿他、你鼓吹他,你勾起了他的贪婪,你让他掉进刺激疯狂的赌石游戏中,你的勾引是一种罪恶,当然怪你。”
“我提醒过温子期,赌石没有所谓的必胜,我也告诉他赌石是风险性超强的投机交易,但温子期驾驭不了自己的贪心,这也怪我,不公平吧?”应茉认为他的指控太过沉重。
“你的煽动助长他沉沦。”
“他已成年,他想贪,我又有什么办法?他的心属于他自己,他做事也是他自己决定,怎么可以怪我煽动了他?况且温先生如果是这么容易受人怂恿,即便他不赌石,即便他没遇见我,一样会被别的人、别的刺激游戏给迷了去,一切根本就是他自制力的问题,怎么可以把他的贪心怪罪到是由我造成的?”
她明白温子期为什么会沉迷于赌石,因为这种一翻数倍的金钱游戏实在太过诱人了,而贪念起也就是着魔时。连她这种受过教训的人都还要努力把持住心志,才不至于掉进赌石中,初尝鲜的温子期会一下子就迷恋于魔幻般的赌石交易下也就不用太意外了。
欧擎的眉心蹙了下,她的说法很难反驳。确实,温子期是成年人了,自己禁不起诱惑,怎么可以怪别人火上加油?
应茉无奈地又说道:“难不成我叫他去死他就要去死?没这个道理吧?他可以自己判断是非对错,也可以决定自己的态度,他更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起全部责任,所以欧先生不可以指控我煽诱客人,骂我居心叵测,你这套难听的攻击言论若是传散开来,我根本没法子继续在瑞丽工作,我没钱可赚会很凄惨的。”为了继续在赌石圈生活,她必须鼓起全部的勇气跟他说明清楚。
欧擎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回话再度让他难以反驳,毕竟温子期已经二十五岁,个性再怎么天真粗心,是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应茉紧张到胃都痛起来了,她该说的都说了,就不知道欧擎下一步会怎么做?他是否会继续扣她煽诱之罪?又是否会报复她?
欧擎突然找了张纸条,将手机号码留给她。“如果温子期找你,这是我的联络电话,麻烦通知我一声。”刹那间,他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令他讨厌。
“你不再责怪我了?”她松了一口气,他愿意放过她了。
他不置可否,不想让她知道他放过她的态度,更不能让她知道他愈来愈无法讨厌她,以免她得寸进尺。
应茉得不到答案,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只好故作镇定,以送走他为要务。“如果温先生有来找我,我会再联络你,不过,你要是没接到我的电话,表示他不曾来过,你也不用再找我,更不要怀疑我窝藏了他,我不会这么做的。”如果温子期没来,这电话号码她绝对不会拨出,她不敢再跟欧擎“交手”了。
靶觉到她的切割,欧擎的心情倏地沉下,但,本来就该切割的,他在不舍什么?
“谢谢。”欧擎说着,硬是转过身,离开珠宝行。
应茉目送他离开,一抹浓浓的不舍与惆怅竟然跃进心间。这一次的道别,应该就真的切割干净了吧?
这是她所希望的。
那,为什么心突然好酸、好揪拧,也好遗憾?
“啐!我在发什么神经,竟然还期待继续跟他纠缠?再跟他交手,我不崩溃才怪!”应茉敲敲自己的脑门,硬是抽回不舍的视线与眷恋。她怎么会对才见过第二次面的男子这么的有感觉呢?啐,她转身,进到店里去准备工作。
须臾后。
“哈啰!”一道轻唤从她身后扬起。
吓!应茉回身,杏眼圆瞪。
“温子期?!”应茉错愕地看着他。
温子期咧嘴笑得好开心,一整排白色牙齿闪亮亮的,情绪显得十分的高亢,浑然不知欧擎在找他。
“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冒出来?天知道我刚刚差点被你给害死了!”欧擎前脚才走而已。
“我怎么会害死你?”温子期收起笑容,疑惑地反问她。他回头来找她,是要她协助帮忙看原石。
他前天离开饭店后,就直接杀进了缅甸,亲自前往翡翠矿区走走看看,想让自己增长见识,谁教翡翠原石的外观跟普通石头极为相似,他这种外行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只是他一个人模索的速度好慢,所以决定回到瑞丽找应茉相陪,给他一些指点。
“等一会儿再聊,我得先联络欧擎,他急着找你。”应茉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欧擎,她可不想再招惹欧擎,他生起气来太可怕了,还是按照承诺去做比较妥当。
况且,她想再见他一面的念头也强烈到让她克制不住地急着要联络他,虽然才分开不久,她却是如此眷恋他,明明怕他,却又想见他,这么矛盾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情绪就一直在她心窝处翻搅,弄得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整个人变得好浮躁,一心只想再找他过来。
“欧擎来找过你?”温子期吓一跳,好朋友还是不相信他去游山玩水,且认定他又来赌石了。
“对,而且他刚离开不久。”应茉找电话准备拨号码。
“等等!等一下,你不要联络他,不要。”温子期阻止她打电话,他的赌石游戏还没断念呢。“要是让他知道我来找你,肯定会立刻冲过来对付你的。对了,他来找你时有没有对你怎样?真不好意思,我给你惹来麻烦了,我没想到他又会来找你麻烦。”
电话被他抢去,她只好暂时打消主意,问道:“那你到底去了哪儿?”
“我到缅甸的翡翠矿区走走瞧瞧。”温子期道,双眼闪烁着兴奋彩光。“我独自先去矿区,没让欧擎知道就是怕他摆臭脸,他不能接受我赌石,硬是要阻止我,所以我才留纸条,说要去游览云南的风光,没想到他不相信我的借口,还误以为我跟你在一起。”
应茉看着温子期痴迷于赌石的神情,为他忧心了起来。
“你糟糕了。”她叹气,温子期真是被贪念给勾缠住了,难怪欧擎这么气恼她,还认定她带坏了温子期。
“哪里糟糕?”温子期又是一脸不解。
“你被贪念给绑住,掉进赌石的惊险刺激里了。”
温子期的脸上掠过一阵尴尬,他是被贪念给勾引住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守住心志,不起贪念,却是在第一次尝到甜头后便更积极地想要投入赌石的世界里,想再赚更多的钱。
“还好啦,没这么严重……”但他仍为自己辩解,认为这是小事情。
应茉摇了摇头,又道:“我以为你只是个尝鲜的观光客,也清楚赌石就是赌,胜负皆难预料,所以试过一次就会收手,没想到你却沉迷了。其实沉迷于赌石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温子期再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沉迷,我只是觉得赌石很有趣,而且获利大,所以我才想多加研究、多试几次。”
“但若赌输,哪怕你家底资产再雄厚,玩久了也可能会输到倾家荡产的。”她想起父母因赌石而破产,且欠下一债的惨痛教训。父母就是没有“贵人”出现阻止,才会让自己愈陷愈深,不像温子期,有欧擎这位熟知个性弱点的朋友在阻止他。
温子期疑惑地看着她的娇颜,问道:“你好怪,这么不希望我赌石,可是初见面时你不是鼓吹赌石的有趣吗?”
她脸皮一僵,回道:“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意志力这么的薄弱。你还是跟欧擎回台湾吧,别留在瑞丽了,回台湾去过你的正常日子与工作比较妥当。”她一开始确实是想赚温子期这位有钱公子的钱,若不是欧擎夹在中间搅和、吓唬她,再加上温子期为人极好,她也不忍他沉沦于赌,否则她当然是以赚佣金为第一目标。
“不,我还不打算回台湾,赌石太有意思了,值得我继续研究下去。”温子期还想赚更多。
闻言,应茉火气涌上,二话不说地拉着温子期到后面的原石放置处,指着地上一堆其貌不扬的石头说:“你选吧!这些都是上等原石,你就赌赌自己能再赚多少!上头都有标价,你自己判断要不要买、有没有价值,当然,你选择之后就要自己承担全部的结果!”
地上的翡翠原石有一颗几千块的、一颗十来万的,也有一颗五十万的,柜子里还有一颗上百万价值的。温子期东挑西拣后,指了数颗原石打算解石,应茉还告诉他,若要上千万元的石头也有。
“你都买了?”应茉问着玩上瘾的温子期,算一算,他挑选的毛料要上千万元。
“买!”温子期想到获利百倍时的快意就不禁咧嘴笑。
“你不后悔?”
“不会。”
“那就解石。”
“好!”温子期认定自己会赚大钱。
但,随着解石刀启动,一刀切下再切下,毛料里头是身价匪浅的高档货,还是不见黄、不见绿,是分文不值的大石头,就将揭晓。
温子期原本笑咪咪的脸庞随着解石一刀又一刀的落下,失落气愤与无奈开始赢过原先的期待感。惨了,是输,而且还输惨了!
“不会吧……怎么又是石头?没了……”切开,又是一般石块,一点青绿色泽都没有,一颗七十万的石头就只是石头。温子期没有上回的好运气,他甚至连基础的判断力都没有。
应茉笑了,是故意嘲笑他。“温子期先生,我才一激你,你就傻乎乎地照着我的提议赌石,还傻傻的一直解石,也才多久时间,我估算了下,你购石成本一千万,但几乎都买到石头,就算有的原石里头是有翡翠,但价值估算起来还是不及你买的成本,算一算,你已经输掉了几百万。短短时间里就赔掉数百万元,多恐怖的数字呀!或许你负担得起,但你若一直处于这种疯狂情绪下,被人一煽动就赌,还一次接一次的赌,你再雄厚的身家能承受得了吗?你可有计算过?”
温子期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他失心疯似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就输掉数百万元。
他看着地上那一颗颗已无价值的石头,沉甸甸的无形重量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就这么呆滞地吸着气,额头更是不断冒出冷汗来。
应茉继续说着。“我知道你是世家子弟,所以金钱来得容易,这也让你不懂珍惜金钱吧?再加上你无忧无愁惯了,更不懂什么叫风险。你的弱点是那样的明显,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故意要设计你,你根本无法抵挡,终将一败涂地,沉迷于赌石的你根本就没有未来前途可言。你还要继续赌吗?”她重话说出后,又道:“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如果你还要继续下去我也没办法,只是,你别再来找我了。”
“别找你?你不做我的生意?”温子期原本铁青僵硬的表情慢慢消褪,眼中的亢奋光芒更是逐渐消失中。
“对,我不做你生意了。”免得被欧擎扭断脖子。
“你把生意往外推?”
“我不想赚你的钱。”
“但我若是那样的好煽动,不赚我的钱岂不可惜?”温子期反问她。
当然可惜,温子期可是她想锁定的大肥羊呢!
所以一开始时,她才会鼓吹他赌石,除了自己能赚钱,又可以气到欧擎。只是在欧擎的冷眼警告下,她畏缩了,再加上温子期是个单纯的大男孩,她实在不忍他沉迷于赌石而伤了自身。算了,她愿意放弃他这位大客户,要他离赌石远一点。
应茉道:“是可惜没错,但看你沉迷于赌石而毁了人生,我也不忍。”
“不忍?呵,原来你才是天真公主,哪有人做生意像你这样子的,把能骗倒我这大阿呆的机会给推拒掉,笨!”温子期笑咪咪地说着。
应茉凝视着他的表情,温子期似乎“回过神”了,眼里已看不到贪心欲念,是一副正常开朗的亲和态度。“我就是不敢做你的生意,而且你……你还要赌石吗?”
“不了,赌石这新鲜玩意儿我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尤其又经过刚刚的震撼教育,我想,我不会再碰赌石了。”他是被震醒了,他的个性实在是过于幼稚且不够成熟安定,太容易受到引诱。不容否认,他差点就坠入万劫不复的赌博地狱里,幸好他还懂得带好友欧擎来拉住他,更幸好他遇上这位善良公主肯把他给敲醒。
“我买的石头有些就算有绿,但也抵不上买价,有些原石还是硬邦邦的石头一颗,一文钱的价值也没有,加加减减后我是损失了数百万,我若再不抽身而选择继续豪赌下去,看来损失可能更大,那就真的没救了。”他先前因为兴致勃勃的赌石念头而疯狂投入赌石世界里,后来在应茉以及欧擎的强力阻止下幡然醒悟,其实不也就是一个转念而已。
应茉松了口长长的气,自语着。“还好你清醒过来,我也可以给欧擎一个交代,免得被他给宰了……啊!”她突然大叫出声,激动地吼道:“温先生,你可是要付钱给我啊!你解了这么多颗毛料,有上千万呀,这好多好多钱的,你一定要付钱给我,否则我就完蛋了!”这下子换应茉惊慌起来了,望着脚边那一颗颗被切开的石头,这时才惊觉到自己也做了蠢事。为了阻止温子期再赌石,她竟然用激烈手段让他解了一堆原石,可这一颗颗原石都是钱呀!“你一定要付款喔!你千万千万要付钱给我,你一定要把钱给我,听到没?快把钱给我!”她脸色泛白,万一他跑掉,她这楼子也就捅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