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间
“论美人,数姚张,你有西施女,我有杨贵妃;等闲不得见,一见魂飞扬。”
十刹海画舫上仙子似的美人歌妓唱着北京人近日常传唱的曲子,一阵阵娇柔的歌声动人心弦。
风雅悠哉的陈剑书随调哼唱着。
这陈剑书性情豪迈,爱打抱不平,擅拳法和马上骑射,月前正式成为教授一班皇子武艺的师傅,高明的刀枪技艺使得他颇受当朝天子的赏识。
他的模样在众人眼里已经够健朗伟岸了,可与他对饮的九门提督顾适尧,不论身材、体态比起他却更有过之面无不及。更奇特的是练家于的身材却配上一张英俊不已的五官,眉毛浓密、眼眸深邃.眸光里总带着一种冷凛、摄人心魂的光芒,高挺的鼻粱.一股潇洒不羁的况味,平常时候往往给人跋扈霸道的感觉,只有在面对好友时才稍稍露出友善平和的淡笑。
“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必这会是你一展长才的机会。”陈剑书吸了一口酒后问道。
“其实这个改变对我而言,没什么太大不同。”
这个回答自然无法满足陈剑书的好奇心,所以他不放松的探问下去:“皇上待你就是不同,怎会说没什么不同?”
彼适尧当然明白陈剑书为何有此一问,说穿了还不就是为着九门提督这个官衔。
按体制,这个位置怎么样也不可能轮到他,纵使他文武双全,才貌皆俱他都不够格攀上这个位置。在皇室天子脚下,没有人可以自以为是的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再自负的人都不行。九门提督,多么重要的职衔,他既非皇族又非满人,许多人心里都摆着这样的疑问,他凭什么?是啊,他凭的是什么?然后,他有了答案。
“要不是为了顾氏一家百余人的性命,我宁可不要这种另眼相待。”
“赖大学士传的话到底可不可靠?”
“爹一向谨慎,不可能误会赖大人的意思。”
赖大学士同爹密会后的翌日,十分巧合的传出由他出任九门提督的内幕消息。“听说那位由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生得奇丑无比,就是因为如此才会硬塞给你,不过以娶丑女为妻换九门提督这个位高权重的职位,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陈剑书这么认为。顾适尧浓眉扬了下,冷冷的遭:“在我眼里,女人就是女人,没有公主与平民之分。”
“你别忘了,你将娶的女人姓爱新觉罗,不能得罪。”陈剑书提醒他。
俊颜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如果她有胆用这种方式找丈夫,就该有心理准备这将是她不幸人生的开始。”他希望婚姻自主,却必须与皇帝钦点的公主共结秦晋之好,他的自在悠闲、闲适不羁、风流潇洒即将毁在这个皇家公主手里.教他情何以堪。
“曼莲知道这事吗?”埋在心坎许久的疑惑,陈剑书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谁不爱美貌的佳丽?固伦公主虽贵为皇族,又是皇后爱女,但没有出众容貌,还是令人难以消受。何况,顾适尧乃人中之龙,竟娇妻哪能省略傲人美貌一项?“我准备这两天向她解释去。”
陆曼莲,一个内外兼俱、令人心折不已的女子,其父陆逵,官拜侍郎,其兄陆德承不喜仕途,在七分努力三分运气下倒也闯出一片天,成为京城首富。
“难为你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可不好惹。”换作他,大概无法像顾适尧这般冷静自持。“平常心看待之,我已准备好随时可以丢掉九门提督的顶戴花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行事低调,不时兴夸大浮华那一套,如果不是因为爹苦苦哀求,不管是什么公主还是格格,我才不屑理会。”
“是呀,谁不知道你不习刻意去宣扬自己的成就,对于宦悔名利更是看得淡泊,否则眼下我的位置就该属于你的才是。皇上也真是的,只会欺侮老臣,赖大学土自个儿不是也有儿子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难道不懂?”
“大学士也是碍于厉公公的交代才会把脑筋动到我这里来所谓伴君如伴虎,莫甚于此。”顾适尧将黑眸移向弹琴唱歌的歌妓,心里已无法平静,不平静的心无关迎娶之女子是否为无盐女,容貌的好坏并非评论妻子妇德的惟一标准,在私心里他自然希望与自己相伴终生的女人能才貌绝佳,如果无法双全,宁择文采内涵。可是,那皇室公主,爱新觉罗·初云,竟是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和他想望的对象实在有十万八千里之别。娶了她,将代表着一生的黯淡和枯燥乏味的生活,完全擦不出任何火花。
皇上以九门提督的高位来补偿他,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满朝文武哪一个不知道其中缘由,可他连推却职位的权利都没有。爹明白的告诉他:拒绝皇上只有一条路,一家人暗你走上黄泉路;
这是天大的压力,他即使不想认命,也得承受它。“貌丑的公主不该强人所难的。”陈剑书发出不平之鸣,像顾适尧这种对当官不是很有兴趣的人,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才懒得进宫和一班皇于皇孙周旋咧。
“她会后悔的。”
“你爹有什么建议?”陈剑书问。
“爹说了些为官之道,他自己好不容易挨到今日,不想临老还得罪皇上。”
“也是,大叔好不容易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希望你和他一样安分守己不犯错以得平安,退休后还能颐养天年。”
彼适尧血液里流着反叛的因子,挣扎之后仍不得不低头让步,这不是他的作风,他的苦闷可想而知,尤其对不住痴情的未婚妻。“曼莲一定不会原谅我。”
“以她的脾性,我怕会疯掉。”认识陆曼莲不是三、两天的事,因为太过了解她贞烈的个性,所以扭心真会弄出什么惨事来,陈剑书这几天为了好友的婚事试着暗示过她。奈何,她对自己的自信和对未婚夫的倌任以致于根本听不进他的暗示,他甚至一度想干脆明示算了,可每每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太伤人,也太伤心了,他不敢往下想象。
“皇上不会不知道我已与曼莲订亲之事,如今却用恫吓的手法胁迫我未免强人所难。”“完全同意。皇上要你退婚娶他的丑女儿对你真不公平,难道皇亲国戚做事就可以不讲良心吗?”陈剑书忍不住讲了重话,因为他心有戚戚焉。
“选择对不起曼莲是我今生最大的痛,如果可以,我想做些弥补。”
“曼莲……也许曼莲不会在乎屈居偏房侧室。”顾适尧微愣了下。“偏房、侧室——?”陈剑书点头微笑,觉得自己献上了绝妙良计,不只是两全其美,还能因此挫挫皇家公主的锐气。
“不行。”顾适尧却有他不同的想法。“怎么说曼莲也是侍郎大人的千金,我何德何能,岂能让官家小姐委屈做妾?”
“也许曼莲愿意,你应该问问当事人。”
“这是不成,我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对不住曼莲。”
“曼莲和你情投意合,这不是对不住,而是万般不得已下的权宜之计,曼莲爱你,她会同意的。“
“剑书,你我相交多年,你还不明白我吗?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得一贤妻伴侣,从一而终,齐人之福不是我的想望。”何以兴起此种思绪?外人也许不解,可他的知己好友陈剑书却不能说他一无所知,那太矫情。
“你又想起你娘和姨太太间的不愉快?”
“让自己的女人争风吃醋的男人,我看不起。”这就是顾适尧不愿纳妾的原因,他的亲娘是户部尚书顾刚的元配,可也是顾刚最不疼爱的女人,不得宠的李氏平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以泪洗面。顾适尧从小在软弱的母亲教养下,自然产生一些想法,譬如绝不纳妾,成了他婚娶的原则之一。父亲顾刚,和他素来不亲,要不是皇上将公主指给他,他和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谈。
“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的,你把纳妾这种事看得太严重了。曼莲爱你,或许只盼着能天天见着你,哪会管自己是不是正室?反正能独享宠爱的人是她,做偏房比做正房来得开心,你父亲的那些姨太太哪一个不是活得比你娘开心的?”
“曼莲太脆弱,斗不过公主。”顾适尧先人为主的认为。陈剑书却有不同的看法,“拥有丈夫的宠爱最要紧,真爱能产生强大的力量。”
“我实在不想为女人的事心烦了。”
“我倒羡慕你呢,曼莲美如池上荷花,皇公主又能替你带来皇室的支援,你左拥权势,右拥美人,要是我,肯定三天三夜笑不拢嘴。”可怜的公主,对自己将被弃若敝屐的命运完全不知情;高贵的公主以为幸运之神会与她同在,无奈世事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