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荷花开满堤,
莲歌声脆小楼西。
鸳鸯自是多情甚,
雨雨风风一处栖。
清季淑兰消夏词
水色清透,点映著人生百态,抬眼望去,水波荡漾,美不胜收。
湖边和平日一样一局明满座的喜雀茶楼,难得出现恭承彦和沈未央同桌用膳的奇妙情境。
这段日子以来,她有她要忙的事,他亦有他要探索之事。
然后,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慎重其事地,恭承彦请沈未央吃饭,想要好好看看这个娇容绝色的女子。
他承认-她的坦率和正义令他动了心。
不,也许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就是动了心。
沈未央狐疑地看著满桌的佳肴。“你点这么多菜是要请谁吃饭?”
“请你啊。”
“还有其他客人?”
抱承彦笑著摇头。
“可以打包吗?我们两人哪吃得下这么多菜。”
“你尽量吃,先不要想打包的问题。”真是节省。
她又多了一项美德。
好奇怪,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论怎么看,那人都是一位豆寇美少女。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真、那么善、那么美。
“我又没做什么好事,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沈未央开始吃起来,因为没有压力,所以不顾吃相,很自在地吃。
“就是很单纯的想请你吃饭。”
她吃饭的样子好可爱啊!
“干嘛,想化干戈为玉帛啊?”
他们现下相处,已经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在他来说,讨好她是赢得美人心的第一步骤。
抱承彦淡淡一笑,“王姑娘告诉我,你不喜欢像你爹一样好看的男子是吗?”
“是啊,不过你所指的爹是我的养父,不是亲爹爹。”
“哦……你想不想找你的亲生父母?”
她兴味的瞅著他,“你要帮我找啊?”
他欣然同意,不论她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替她摘下来。
“不了,我不想找。”
抱承彦感到讶然,“为什么?”
“他们不知是生是死,人海一忙一忙,我不想自寻烦恼,人活著不能太执著。”
“你真能看开?”
她夹了颗野鸽蛋往嘴里送,“我只把握眼前的东西,什么都是假的。”
“昨日我收到杭州寄来的信函,上头写了几句你家里的事,你爹因为欠下太多赌债-让人砍去了双手。”
沈未央顿住。
“你娘哭瞎了眼。”
她食不下咽,遂放下筷子。
原以为不会在意的人,在她听到他们悲惨的景况时,还是很想哭。
“森弟呢?你有他的消息吗?”
“你弟弟被人赶出学堂,三餐不继。”
终于!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过,现在应该不碍事了。”
“怎么可能不碍事?我一走,他们根本没能力挣钱,可怜的森弟。”她哭得更凶。
“我刚刚说的事是上封信函的内容,昨天接到的信函还没跟你说啊。”他怕她哭,一见她哭心就疼,完了,他完了。
“呃?”
“我将你的家人全安置到公主楼,而且派了下人、丫环伺候著,生活不是问题。”
沈未央这才放宽心,止住泪。“真的?”
“我最恨受人欺骗-自然不会骗人。”
见她笑,他也跟著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未央拭了拭泪。
“对人好需要什么理由?”恭承彦没有正面回应。
沈未央想了想,“我不能平白无故受人好处。”
他热切地道:“你真的要报答我吗?”
她戒心十足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要我的命?”
他呆了下,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我不要你的命。”
“那就好,我的命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言牺牲的。”她认真地道。
他催促她吃东西,“都凉了,我请伙计再换新的。”
“不用啦,我吃不下了。”
“真吃饱了?”他想确定。
喜欢一个人,也使他成为一个婆婆妈妈的人。
沈未央颔首。
“那就陪我聊聊天,我们出去散散步。”他想牵她的手。
她看了眼外头的阳光,“散步?好热呢!会被煮熟。”
“不会,我会替你挡阳光。”恭承彦引诱她。
沈未央咬了咬下唇,“可不可以不要现在?”
“你有事?”见她欲言又止,他很自然的反问。
“是有点事。”
“能让我知道吗?”
想想又不是做坏事,让他知道应该没关系吧?
“荣总管约我见面。”
“荣波约你见面作啥?”恭承彦撇撇嘴。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是他的爷,连你都不清楚了,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抱承彦脸色益发阴沉,“你们约在哪儿见面?我送你过去。”
“约在城西城隍庙,我自己去就行了,我骑小红马很方便。”
她又拒绝他了。
“天热骑马挺折腾人的,我……”
沈未央笑著打断他的好意,“真的不用了。”
“王姑娘告诉我,你想加入夫人帮?”恭承彦突然地问。
“嘎?”
“所以你才会对荣波这么殷勤?”他严厉地看著她。
她想都没想过的事,他为何提起?
“阿艳乱讲。”沈未央随即站起身,欲走下楼,下楼前想到什么似地回头。“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他看著她离去,心里不禁加深了奢求、妄想和痴心。
懊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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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
香火兴盛,善男信女者众。
荣波在庙前的摊子前买了两串糖葫芦。
“很好吃的,你也来一串。”
沈未央从没想过荣波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荣总管来庙里拜拜啊?”
“不是,来这附近看一个朋友。”他一口接一口吃著糖葫芦,很快便吃完一整串。
沈未央则慢慢品尝。
“朋友见到了吗?”她随口问道。
“没有,搬走了,不知搬到哪儿去了?”荣波脸上难掩失落。
沈未央很少见他如此,似乎心事重重。
“荣总管今天有点特别。”她探问,看看能否旁敲侧击知道他的烦恼。
荣波看向她,“我家爷中午请你吃饭?”
“嗯。”她吃完一串糖葫芦,舌忝了舌忝唇瓣。
“你觉得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未央想了下,“不清楚。”
“爷是个很好的人。”荣波看向远方,神情黯然。
沈未央移动脚步,站在他跟前。
“荣总管,可以告诉我你在烦什么吗?”
他愣了下,笑了笑,可皮笑肉不笑。“姑娘待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吧?”
“刚开始是,可现下咱们是朋友了,不是吗?朋友应该互相分忧啊!”
荣波感动地道:“你是个好心的姑娘,是我所认识的姑娘里最才貌兼备的。”
“荣总管认识很多姑娘啊?”
他摇摇头,“不敢说很多,但也不少。”
“荣总管,我觉得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耶,”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荣波眨了下眼,似乎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说出:“爷交代我不许说的,可我想了想心里很不安。”
“什么事?”这么神秘?
“杀虎救姑娘的人是爷不是我。”荣波平静地说。
早就该说的,说出来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未央呆愣了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救她的人为什么会是他?他为何要瞒著她?她是个不识好人心的人。
在她对他无数次大吼大叫之后,要如何面对他……救命恩人!
“荣总管……你是开玩笑的吧?”
她好希望他说这一切全是玩笑话,他才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恭承彦。
那个美男子恭承彦看上去比较像个文弱书生,为何有办法杀死一头猛虎呢?
不会是恭承彦,不会是。
荣波才是那个威猛的打虎英雄,对不对?
“姑娘,真的很对不住,爷救了你,那头老虎是爷放箭射死的,不是我荣波,我没那本领,顶多跟在爷身后帮忙剥虎皮,可那日剥虎皮的人亦不是我,我送姑娘回芝田录,姑娘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一时怔仲。
“虎皮呢?”
“我猜爷把那头虎拖去送给绮思的姊姊和姊夫了。”
“绮思……方绮思?她有姊姊?”这是她不知道的。
“绮思和绮莉是双生姊妹,两人长得相像极了,绮莉嫁给猎户胡源,他原本不是猎户……”荣波陷入沉思。
“天啊,恭承彦救了我,原来他才是我的恩公,可我对他一向很凶……怎么办啦,该怎么办才好?”她懊恼地叫嚷。
真是要命。
“姑娘不要担心-爷不是记恨的人。”荣波安抚她。
是吗?他不是记恨的人。所以他帮她这么多忙,又请她吃饭:….
“恭承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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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央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从昨天到现在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王艳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我错认恩公。”
“什么?荣总管不是你的恩公?”
沈未央点点头,“恭承彦才是我的恩公,全是一场误会。”
王艳捧月复大笑,“搞了半天,你从杭州开始不断讨好的对象错了。”
“奇怪的是,他为何要瞒著我?”她想了一夜还是想不通。
“是啊,救人是好事,他为何瞒著你?”
“所以我想去问问他。”
王艳哇哇大叫:“真是糗!.你和恭大学士由杭州吵到北京吵了这么久,要转换角色报恩,怎么有办法?”
“是啊,尤其是他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吃错药,有事没事帮我这个忙、那个忙的,更让人一头雾水。”
这时,花农打扮的年轻人走进三美坊。
“哪位是沈未央沈姑娘?”他问。
“我就是,要买锁吗?”沈未央站起身。
“有位爷要我送两盆桃花给姑娘,请姑娘押个手印。”花农拿出单子。
“桃花,谁送我桃花?”她押了手印。
“一位爷,说姑娘需要两盆桃花摆门口。”
花农走后,两人抬起头站在门口看著两盆枝叶茂盛的桃树。
“恭大学士送桃花来做什么?”王艳双手交握于前苦思道。
“我是为了桃花才会在山里头遇虎的。”
他已经知道荣波同她说了。
“未央,你看恭大学士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王艳瞅著她,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真是口口不量力,还曾经对恭大学士有过妄念,原来人家心里已有人了。
沈未央闻言,心中不免狂跳一阵,可能吗?他对她有意思?
不过是帮了她几个忙,安排她家人住进公主楼-请她吃顿饭,如此而已,他会对她有什么意思?
“阿艳-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沈未央抚著胸口,呼吸困难。
“未央,你怎么了?”她扶著沈未央进屋里坐下。
“我双腿发软,身子直打哆嗦。”她虚弱的说。
王艳担忧地看著她,“你是不是病了?我给你请大夫去。”
“阿艳,我没病,休息一下就好。”
她会这样全是因为受了惊吓,太过震惊了。
老天爷啊!他:….对她会有什么意思呢?若真是,她又应该如何反应?
“未央,你的脸好红哦,不是发烧了吧!”王艳完全不明白沈未央心里的转折,当她可能病了。
“不,不是病:.…唔……其实也算是病啦,另一种病。”
令人手足无措的病,她现在还说不清病因和病名。
“要不要请大夫?”
“大夫也看不好。”
王艳急了,“那怎么办?连大夫也看不好的病可是严重的病。”
“是很严重的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稳心绪,实在太丢脸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我请福晋介绍御医给你医治,也许能治得好。”王艳把她当成真的病人看待。
沈未央顺了顺气,“不碍事,我好了。”
沈未央,你真是没出息,又不是没让人爱慕过,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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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院
走进大宅,沈未央东张西望了一阵子,一位著黄衣的丫贵请她坐下。
“晴姑娘不在府里?”她四处看了看。
黄衣丫环可爱的笑了笑,“晴姑娘和章公子出去钓鱼了。”
“章公子!哪位章公子?”没听晴妹提过这人。
黄衣丫鬓解释道:“从银川来拜访爷的章公子,是爷的旧识。”
“我知道了,谢谢你。”
黄衣丫环退下,整个花厅只剩下她一人,她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四处看著。
抱承彦一早派人到三美坊请她,她原本不想来的,又怕扭捏作态会贻笑大方,只得来了。
其实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不知道一会儿他会同她说什么?她力持镇定,告诉自己,千万别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飘飘然的晕了过去,那就太丢人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说的话呢?
她抬手扇了扇凉。从前,她老是奚落他,他不计前嫌暗地里帮助她;难道她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了?
沈未央摇了摇头,她在做白日梦啊?就算他真有点意思,她也应该推拒啊!
她不能喜欢美男子的,美男子肯定不牢靠,不是嗜赌就是,她要这样的丈夫作啥?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他站在她面前睇了她好一会儿。
“未央。”恭承彦轻声唤她。
沈未央略低垂著眼,没发现他,也没听见他的叫唤。
抱承彦又叫了一声。
她怔了一怔。
现在看他,整个心思全不一样了,怎么会这样?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沈未央露出一张红通通的脸对他笑著。
他盯著她看,半晌,惊觉到自己的失态,这才缓缓地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沈未央尴尬地伸出双手捧住脸颊。
“太……太热了,天气太热了。”她的心更热,可她不能让他发现。
抱承彦旋即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风吹进来,看看能不能麻烦风神把厅内奇怪的氛围一并吹走。
“夏天天候是这样的,我叫阿宗切几片西瓜来,西瓜最解暑了。”
抱承彦立刻吩咐下去。
“不用麻烦了。”沈未央来不及阻止。
“不会麻烦,皇后赏赐每位和她有点亲戚关系的下臣新疆送来的西瓜,承皇后厚爱,赐给灵犀院三大颗,很甜、很有水分。”
一阵沉默。
她特别不自在,迳自绞著手里的手绢。
阿宗端著托盘走进,盘上放了七、八片红艳的西瓜。
“爷,厨房里还有,若——”
“一够了,你们分著吃吧!天热大伙儿消消暑。”
阿宗欢天喜地的退下,一路上,他已经不知咽了多少唾沫,嘴馋得很。
抱承彦拿起细竹签仔细地将西瓜子挑干净,再拿起其中一片道:“未央,尝尝新疆的西瓜,皇后直叹是人间美味,水分可多了。”
她伸手接过,不由分说地直接咬了一大口。
“真的有好多水分哦,又甜,你也来一块。”确是消暑圣品,第一次尝她就爱上它了。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