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原在茶山上忙了一整天,回到裴园时已是未时,洗了澡,还是忍不住去找顾紫茉。
“这么晚了,为了妳的名节本不该来找妳的,可实在太想见妳。”他一笑。
这种羞人的事该怎么问?她真是开不了口。
彼紫茉藏着心事,偎进他怀中。
“爷,我们这样会不会遭天谴?”
他揉着她的发丝,“又说傻话了。”
“我现下是恒少爷的妻子,却又同爷纠缠不清。”
“有天谴也是我来扛,是我先招惹妳的,有错也是我的错,妳别挂心。”
“我们……有错吗?”她想了一天。
他吻上她的额,柔情的道:“恒弟不会怪我们的,他一向善良,明白我们的感情。”
“我不守妇道。”
他吻了吻她细白的颈子,动情地道:“是我的错,我该阻止妳嫁给恒弟的,这样妳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在世人眼里我是恒少爷的妻子,冥婚新娘也该遵守三从四德的,不是吗?”
他封住她红女敕的小嘴儿,探索她甜美的蜜津。
她避开他。
“紫茉……”她的拒绝教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他太想要她,可不愿意用强硬的手段。
“也许我该停止这个错误。”她的嘴角泛起了苦涩的微笑,认真地道。
“什么错误?”
“这样的结合,是个错误。”她的眉心拧起。
“我明白,这样偷偷模模的方式委屈了妳,我该正大光明迎娶妳的。”
她感觉心窝仿佛被人绞紧。
“爷……”她伸手牢牢地环住他的颈项。
“等我把茶山上的事处理好,我就去同娘说明非娶妳不可的原因。”
她摇摇头。“我没有勉强爷的意思。”
“不是勉强,我早该如此做了,娘反对,我还是应该这么做的。”他心疼她的煎熬。
“爷的声誉…”
他以吻封住她的多愁善感。
当他要更进一步时,她推拒着。
“妳不要我了?”他受伤的问。
彼紫茉老实回道:“我很怕。”
“怕什么?”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在乎一天强过一天,怕有一天会忍受不了的豁出一切。
“怕有孩子。”
闻言,裴原一怔,喜出望外地看着她,“孩子?妳有了孩子?”
彼紫茉红了眼眶,她一直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啊,怎么近来眼泪特别多?
“对不起,我知道爷讨厌我哭的。”
他将她抱满怀。“我要做爹了!”
“还不知道呢,只是怕真有了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原严肃地道:“有了孩子就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准妳去暍什么打胎药。”
“冥婚新娘不可能生下孩子啊,除非她不贞。”她难过的说出自己的困扰。
“这就是妳怕的事?”他捧住她的脸。
她无奈地点头。
“我要,要妳的孩子,若真有孩子,我立刻向世人承认一切。”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彼紫茉心中有喜有忧。
“如果爷是普通人,紫茉也许不会这么担心。”
“怎么样才是普通人?”他以手拭去她的泪痕。
“像紫茉一样平凡的人。”
“我哪里不平凡了?除了拥有几株茶树之外,像世人一样平凡的我,从不认为自己不是普通人。』“爷这样牺牲自己,紫茉内心很不安。”
“能和自己在意的女子共度晨昏,怎么可以说是牺牲呢?”他深情地道。
彼紫茉的疑虑早已融化在他的目光里。
天微亮,裴原起身着装离去,有些事不能明目张胆的做,得留意旁人的目光。
早膳过后,裴老夫人在孟卿卿的陪伴下走进顾紫茉的住处。
“妳昨晚和谁在一起?”
裴老夫人质问的声调令顾紫茉心头一颤。
“没……没有啊!”
“敢做不敢当是吗?妳这个贱人,就是要让恒儿绿云罩顶!”裴老夫人忍无可忍地骂道。
“顾紫茉,妳别假了,打扫赏心院的丫鬟把看到的全说出来了。”孟卿卿看好戏的嘴脸尽现。
“妳这不知羞耻的妖女!”
说时迟那时快,裴老夫人毫不犹豫的拿起手上的拐杖往顾紫茉身上一击,将她打跌在地。
裴老夫人自从一年前扭伤脚后,就拐杖不离身了。
“没想到这拐杖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说完,裴老夫人又一杖打了过去,力道不小完全不是作戏给谁看的狠毒,打得顾紫茉咬牙强忍。
她告诉自己不能叫痛,这是她应得的责罚,被打死了也无妨。
“我警告过妳的,妳竟然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裴老夫人责怪她。
彼紫茉不语。
“干娘,不关原少爷的事,是这妖女的容貌吸引了他的目光,原少爷是正常男子,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她恨死顾紫茉了,怪不得裴原不再找她,原来是这个妖女在搞鬼。
“看来裴园是关不住她的。”
“把她送走会引起原少爷的反感。”
“顾紫茉,妳自己说我该拿妳怎么办?既不能把妳送走,又不能杀了妳,妳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彼紫茉没半点反应。
“少装死了,干娘,她又装可怜了。”
裴老夫人以拐杖敲了敲顾紫茉的身子。“妳给我起来,我知道妳身子骨硬实得很,不可能真的晕死过去。”
彼紫茉困难地动了动。
“起来!听到没?再不起来我真要把妳给打死不可!”裴老夫人吼道。
彼紫茉缓缓的站起身,扶着桌缘,突地月复部一阵抽痛,双腿间一片湿意,瞬间一颗颗泪珠自眼角滚落。
“干娘……她、她小产了,顾紫茉小产了!”孟卿卿尖叫着。
彼紫茉僵住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小产?脆弱的她在这一刻失去知觉。
“来人啊,把陈嬷嬷叫来。”裴老夫人立即下令。
“干娘,她小产了!原少爷的骨血……怎么办?”
“安静!别大声嚷嚷,小产也好,她生下孩子可是天大的丑闻,传出去能听吗?”
“瞒着原少爷?”
“能瞒得了吗?她身上满是伤痕,咱们不说,她也会告状的。”裴老夫人冷笑着。
“我们可以用骗的,想法子把这事压下去。”
“怎么骗?”
孟卿卿旋即附在裴老夫人耳边说道:“就说足她的老相好把她打流产的。”
“我儿岂是这么好骗的,就说是我打的,做出这种珠胎暗结的丑事不该打吗?”
“干娘,不宜与原少爷硬碰硬。”
“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多说。”
孩子没了,顾紫茉一身是伤。
“紫茉,妳快醒来啊,可怜的紫茉。”童浅香捧着药碗在床畔喊着。
“可怜的紫茉,我去找他拼命去!”东方昱咬牙切齿地道。
彼紫茉痛苦的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
“别……阿昱哥,不要去找裴爷的麻烦……这不千他的事……别……”
“他把妳害成这样,还说不干他的事。:”
彼紫茉小产,剩下半条命的她被送到东方昱的住处。
“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他们裴家人全是牛鬼蛇神、洪水猛兽,妳伤成这样,裴爷连来瞧一瞧都没有。”
这时,马柔柔冲进门来。
“人还活着吧?”她问话永远这么直接。
“裴原为什么没来?”东方昱诘问。
“裴爷到扬州去了,根本不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听说是老夫人下的毒手。”马柔柔花了点银子挖出陈嬷嬷的实话。
好狠毒啊!拿着拐杖一杖一杖的往紫茉身上打,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妳说会好好保护紫茉的,为何会出这种事?”
马柔柔亦十分自责,“我疏忽了,不知道紫茉怀了裴爷的孩子。”
“全怪那个姓裴的负心汉!』东方昱双手握拳,怒火攻心。
病榻上的顾紫茉忍不住流下心酸泪。
“不要怪他,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紫茉,姓裴的对妳用强的对不对?”东方昱气愤下已。
“下是,从头到尾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裴爷没有逼迫我,天可明鉴。”
“紫茉,妳太善良丁。”童浅香忍不住摇头。
马柔柔叹了口气,“裴爷也很无奈,他不能公然忤逆亲娘,不是吗?”
“妳根本什么都不懂,还一味的帮姓裴的说话。”东方昱瞪向马柔柔。
“恩公太激动了。”
“妳还当我是妳的思公就该帮我杀了裴原!”东方昱气得口不择言。
彼紫茉大惊,困难的爬起身,“阿昱哥,求你行行好,不要怪裴爷。”
“我们应该到外头吵去,紫茉现下最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听你咆哮。
“童浅香冷静的道。
“浅香,阻止阿昱哥,拜托妳阻止阿昱哥……”顾紫茉气若游丝的哀求。
童浅香握住她的手,“妳休息,我会阻上他。”
“谁也别劝我,我现下就要去杀了裴原。”
“裴爷不在建安。”马柔柔挡在他身前。
“让开!”东方昱瞪视着马柔柔和童浅香。
没有文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愤怒像烈火般在他心口燃烧。
他心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糟蹋得不成人形,这股恨意实在敦他难以忍受“阿昱哥……”顾紫茉哭喊着。
“不要拦我!”
“你要去找裴爷,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她心痛的喊着,泪流满面。
“东方昱,你不要闹了好不好?”马柔柔大吼。
童浅香扶着顾紫茉的肩头,轻拍她的背。
“紫茉,不要激动,妳身子骨弱着呢!”
东方昱被顾紫茉激烈的言语震住了。
“紫茉,妳竟然要为他而死?妳太伤我的心了。”他完全崩溃。
“我爱他,求求你不要伤害他。”顾紫茉哀求着。
东方昱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我追去看看,妳照顾紫茉。”马柔柔果决的道。
童浅香点点头。“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明白。”马柔柔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妳。”
“好说。”
“爷,爷!”
总管苏尚言追在裴原身后,裴原正赶着上北翼去见顾紫茉。
“尚言,紫茉呢?为什么不见紫茉?”
“爷……”稣尚言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
“快说!”
苏尚言只得硬着头皮道:“二少夫人小产了。”
“什么时候的事?”裴原的声调冷了下来。
“三天前,老夫人不知为了何事上北翼别苑一趟……然后二少夫人就小产了。』苏尚言的话令裴原变了脸色。
“紫茉现下在哪儿?为何裴园里不见她的身影?”
“尚言不知老夫人把二少夫人送往何处,不过……听说二少夫人奄奄一息的被抬出裴园。”
裴原闻言即刻转身。
“爷,您上哪儿去啊?”苏尚言辛苦地跟在他身后喊着。
“妳说什么?原儿没去扬州半途折了回来?”裴老夫人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冷静。
“干娘,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孟卿卿满面愁容。
“怕什么,人是我打伤的,胎儿也是我打掉的,我会扛下,不干妳的事。”
“我还是很担心。”
说曹操,曹操就到。
“娘,紫茉被您藏到哪儿去了?”裴原忍住怒气,平静的问道。
“一个不贞的女人,我不可能让她留在裴园。”裴老夫人老神在在的回答。
“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恨他吗?
“你还好意思问我?她的肚子里怎么会有个胎儿?她嫁的丈夫是个亡故的魂魄,如何让她怀有孩子?”她必须先发制人才有胜算。
说来悲哀,他们母子俩竟会走到这一步。
“孩子是我的。”他坦然承认。
裴老夫人站起身,走近他就是一巴掌。
“你敢承认,我还不敢听呢!”
“娘,紫茉在哪里?我要见她。”他刻意?略娘亲的冷嘲热讽,一心只想知道顾紫茉的下落。
他可怜的紫茉。
“你就当她死了,我也当她从没进过裴家门,改明儿个再替恒儿物色一个老实的冥婚新娘。”
“娘,我不可能当紫茉死了,我要娶她为妻,生下裴家的子嗣。”裴原坚定的说。
“你是想气死我不成?”裴老夫人差点被他的话气得昏厥过去。
“原少爷,干娘也是为了您好,玷污弟媳妇的丑事说出去可不好听。”孟卿卿面露笑意地道。
她不能不阻止裴原娶顾紫茉,她的美梦得靠嫁人裴家才得以完成。
“闭嘴!这里没妳说话的份!”他不客气地斥道。
裴老夫人挺身为她说话:“怎么没有卿卿说话的份?卿卿伺候过你,算来和你也有夫妻之实,你不是很喜欢负责吗?卿卿的清白既已给了你,你就得给她名分。”
孟卿卿暗喜在心里,没想到裴老夫人会如此替她说话。
“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娶她的。”他斩钉截铁地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裴老夫人大声咆哮。
“干娘,卿卿不要活了!”孟卿卿假哭道。
“孩儿本来希望慢慢让娘真正接受孩儿,接受恒弟的死与孩儿无关的事实,可娘近日的作法已使孩儿寒了心。”他伤感的说着。
“寒心?”裴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的行为才是让我彻底寒了心,相士说我的儿子里有一个会克死我,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你准备把我气死。”
裴原叹了一口长气,“娘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恒弟,而不愿相信恒弟是意外落水而死的,事到如今我想是应该把真相说出来了……”
“少爷!”苏尚言站在花厅外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出声阻止裴原往下说。
“公开真相的时候到了,尚言,你不必忌讳,这是裴家的事,我娘应该知道。”裴原并未看苏尚言一眼,只是说着话。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清楚。”裴老夫人顽固的说。
“恒弟并非意外溺水。”裴原面无表情。
他必须隐藏自己的情绪,怕陷入强烈的愁绪里。
“果然!我猜得没错,是你害死他的对不对?你爹一向看重你、宠你,总说恒儿不如你,我的恒儿……居然死在亲兄弟手上!”裴老夫人掩面而泣。
“老夫人,不是您以为的那样。”苏尚言急着解释。
“你懂什么!不过是个奴才,你知道什么?”裴老夫人吼道。
苏尚言在裴家一住十五年,许多往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多嘴。
“恒少爷是自己结束生命的。”苏尚言说出真相。
裴老夫人大惊,抚着左胸。“你胡说!”
“尚言没有胡说,恒弟确实是自杀而亡。”裴原沉重的一叹。
“自杀!?恒儿为何自杀?被你逼的对不对?”
“恒弟留下一封遗书,说他喜欢上茶商李展农的妻子侯心妃,痛不欲生,又无力解决,所以选择一死,了结自己的性命,希望死后能投胎成为侯心妃的儿子,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说出心中藏放十年的秘密,裴原顿觉轻松不少。
“我不信!恒儿才多大,怎会喜欢一个比他大了四、五岁的女子?”裴老夫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侯心妃,她有印象,她丈夫李展农所种的茶叶几乎都由裴氏天下茶收购,两家曾经来往十分密切。
可不知何故,恒儿死后他们也随即搬离建安。
“侯心妃当年才二十岁芳华正茂,吸引了恒弟的目光,不知不觉就对她产生爱慕之情。”
裴老夫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与她想法相去甚远的真相。“一派胡言!全是推诿之词。”
“恒弟的遗书我还留着,拿给娘过目后,就可证明孩儿所言句句属实。”
“老夫人,裴爷说的事尚言可以作证,当日在出事的河岸边寻获恒少爷的遗书时,老爷也在现场,老爷怕您无法接受恒少爷自杀的消息,牵怒李展农夫妇,主张不让您知道恒少爷死亡的真相。”苏尚言补充道。
裴老夫人流下伤心泪。
“我要看恒儿留下的遗书……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瞒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