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錯許芳心 第八章

會不會真的是……有了?!

靜靜地坐在診療間里等著醫生宣布檢驗報告,靳穗緊張地都能感覺自十指指尖泛起的冷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因素,最近總覺得身體怪怪的,偶爾還會產生些昏眩的感覺,有一次甚至因為一抹空白在瞬間襲上腦海,她差點昏厥過去。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女人每個月該來拜訪一回的生理征兆竟然一連缺席了兩次,兩次耶!這豈不是代表著……阿呵呵,她要當媽媽了?!

不敢先跟阿朗說出心底的猜疑,萬一,萬一是她自己搞錯了,會讓他空歡喜一場的,所以她決定自己先上醫院確定清楚。

「怎麼那麼久……」她等得心好急唷。

「小穗,恭喜你了。」診療室的門輕聲開放,邁著蒼老的步子走進來的老醫生朝她笑眯了眼——他一直是靳家的家庭醫生。

「什麼?」

「你懷孕了。」即使是看多了初知懷孕的年輕媽媽臉上的快樂,但老醫生仍深覺她們臉上的喜悅教人百看不厭,「才一個多月而已,所以你從今天開始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身體噢。」

懷孕?她懷孕了?她真的懷孕了!

驚喜萬分地揣著這項令人雀躍不已的好消息,靳穗連再見都忘了跟老醫生說,急呼呼的便沖回家。

她懷孕了耶,阿朗一定很高興、還有公公、婆婆,他們盼孫子已經盼了好久、好久了。

轉眼間她已回到了家,但因為太過興奮,在不知不覺中連腳步也打亂了拍子,乒乒乓乓地踢倒了幾盆擺在門廊前的小盆栽。

「怎麼了?街上有人暴動了是不是?」坐在客廳悠哉的翻看著報紙的石德漢納悶的抬起眼,瞧清了噪音制造者竟然不是家中的那個暴風團阿朗而是小穗,他不禁好奇地擱下了手中的報紙,「嘖,什麼事情讓你快樂成這樣?」

「是你呀……呵呵,沒……沒什麼啦。」笑彎了眉眼,地下意識地搖著腦袋。不能說,現在還不能說,她要阿朗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人,雖然她實在是憋得好難過。她就要當媽媽了那!

「沒什麼事情?」

「嗯。」

「是嗎?」他干脆將報紙折放回小幾上,將身子坐直。

小穗這單純的家伙簡直欲蓋彌彰嘛,她那神情擺明了就寫著「我在說謊」四個宇,還口口聲聲沒什麼事情?想唬誰呀?她當他是阿朗那沒腦子的大笨牛?探索的眼眸不客氣地落在她身上,涓滴不漏的搜集可能的線索……忽地,他瞧見她不經心伸手模了模平坦的肚子,眼楮眯了眯又是一臉的略帶恍惚的微笑,驀地,他腦海中閃過一絲揣測。

「小穗,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瞪大了眼,他不自覺地輕喊出聲。

「喝,你怎麼看得出來?」那麼神?連她都是剛剛才確定的,怎麼阿漢哥一眼就瞧出來了?!

炳哈,不打自招!

「別呆了,你以為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的眼楮呢?」他感嘆跟這種天真的小女人斗智,勝了也沒啥可以驕傲的。

「呀,討厭,你干麼要猜出來嘛。」

「很抱歉,看起來我破壞了你的計劃嘍。」她的失望一目了然,「你想先讓阿朗知道?」

「對呀,我本來想第一個告訴阿朗的,但……」忽地,腦海中竄上一陣昏眩,輕擰著眉頭,她輕晃了晃身子。

「小心。」機敏地躍上前,石德漢小心翼翼的扶住她虛軟的身體,「你的身體沒事吧?醫生怎麼說?現在的你可不比以往了,為了能順順利利地生下小寶貝,你得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噢。」

「我知道,大概是剛剛跑太急了,一下子調不過氣息。」赧然一笑,她將額頭輕抵向他的胸前。

雖然蜜月已經是幾個月之前的事了,但自歐洲回來後,大概是體力透支得太過了些,她仍偶爾會覺得疲倦,再加上這幾天晚上因為掛心著身體可能產生的變化,

一直睡得不大安穩,今兒個又起了個大早……

「太高興了吧。」溫柔的大手輕拍著她的背,他的語氣仍不掩揶揄意味。

「嗯。」這是她跟阿朗的第一個愛情緒晶,她真的好快樂。

「待會兒阿朗听到這消息,鐵定會像瘋了似的大吼大叫。

「嗯。」靳穗想到丈夫可能會有的反應,噙在唇畔的笑容更是甜蜜了。

全身充盈著幸福的感覺,四周靜謐又祥和的氣氛更教人不自覺的沉浸其中,昏茫茫的腦子無法下達將倚靠在阿漢哥胸前的身子抽離的命令,暫時的,她放任自己偷偷的自他身上汲取一些力氣。

大概是貧血吧,怎麼頭那麼暈呢?為了能有個健康的身體養育小寶貝,她真的得開始妥善的照料自己的身體了。

那道聲響將門踢開時,逐漸陷入渾然失神狀態下的靳穗愣了幾秒,而石德漢是早就瞥見落地窗外掠過的高大身影,然後不出所料地拿腳去踢門,但因為心中一片坦蕩,所以仍不以為意的擁著小嫂子。

「啊?你終于……」

「你們在做什麼?」沒听到弟弟帶著快樂的招呼聲,石德朗只讓自己瞧見的影像給惹惱了理智。

不是他眼花,阿漢跟小穗他們抱在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眼前?

「阿朗,你回來了?」听到聲音的靳穗猛地回過頭,又是一陣嚴重的昏眩襲上腦門,好昏。

見狀,石德漢迅速地又伸臂將她欖回懷中,但較常人快了一步的腦子卻已經將石德朗的話消化過一遍了。

「噢,拜托,你的腦子能不能思想正派一點?」阿朗那是什麼口氣,他一听就知道阿朗鐵定想歪了。

經石德漢這麼一提醒,她猛然悟到阿朗話中的含意,他以為她……跟阿漢哥不干不淨?

「什麼叫做思想正派一點?你就這麼摟著我老婆,還敢大言不慚地說我思想不正派?」大聲的駁斥著弟弟的話,他的臉上有著肅穆的憤慨。

「阿朗,你誤會了。」忽地悟到自己還倚在石德漢懷中,靳穗忙不迭地掙開那雙手臂的護衛,搖搖擺擺地努力站直身子。

「你說我誤會?剛剛是誰一臉陶醉的貼在阿漢身上?」

狠狠地倒抽了口氣,她不敢置信地望著面色帶著幾許猙獰的石德朗,他竟是這麼看待她的?

「老哥,你未免也把我的魅力評得太高了吧,都已經是快當爸爸的人了,怎麼做事還這麼莽撞?」

小穗懷孕了?!欣喜若狂的快樂尚未浮上腦海,另一抹猜忌更快的佔上了他的思想。

「是誰的孩子?!」他不假思索的話月兌口便出。

他的腦海還殘余著方才石德漢與靳穗摟靠在一起的親密畫面。

「石德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氣急攻心,她連名帶姓的叫著他,辛酸的苦澀剎那間揪痛了心窩。

「什麼意思?我是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我可以忍受你的心始終停留在別的男人身上,我也可以容忍你為了接近他而嫁給我,因為那是我自掘的墳墓,怨不得人,但我拒絕替別的男人收拾殘局,即使那個男人是我最親愛的弟弟。」因為火氣萌發到極點,他嘶啞著嗓子向她咆哮,指責的眼神帶著不屑與狂怒。

一想到她懷孕了,但孩子可能不是他的,他的心情便翻騰著狂濤巨浪。

「阿朗,你在胡說些什麼?」向來不易動怒的石德漢瞬間氣得臉色發青。

「你們心里明白我在說什麼。」

「媽的,你這混帳!」猛一挫牙,煙硝火氣自他全身冒起。

「……天哪……」悟清了他話中的意思,靳穗連反駁、為自己澄清的力氣都沒了。往後退了一步、兩步……直到身子緊緊地貼在牆上。

涼著心,她愣愣地望著石德漢隨著一聲怒吼,像只月兌韁的猛虎似的撲向石德朗,二話不說狠狠地就送了他一記鐵拳,而石德朗驀地發出一聲暴吼,不甘示弱的也立即回了石德漢一記飛腿。

瞬間兩兄弟忸成了一大團的人肉麻花結,偌大的客廳剎那間成了戰場,拳來腳往的掃開了所有的家具。

待兩人打得氣喘吁吁,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了時,同時止住了攻勢,兩雙火氣仍旺的黑眸對峙半晌,然後不約而同地憶起了靳穗。

「她人呢?」

「在樓上吧。」沒好氣地咕噥了句,石德漢斜眼瞟視著他,神情是完全的鄙夷與唾棄。

重重的哼了聲,石德朗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尋人去了。

「你剛剛的話很傷人。」在他身後,石德漢冷冷地提醒著。

從小到大的手足兄弟,阿朗講話常常是有口無心,他知道也早已練就了一身的銅鐵之軀,阿朗的惡毒言辭對他完全不管用。而因為知道阿朗太在乎小穗,也清楚她以往對他這個學長曾有的迷戀,冷不防地瞧她倚在他這個假想敵的懷中,阿朗的心里當然很不是滋味,之于這一點他可以原諒阿朗盲目的以言語攻擊他。

但小穗卻不同了,人家是女孩子,又是嫁進石家的媳婦,听到自己的丈夫這麼毀謗自己的婦譽,教她怎麼忍受呢?

愈想,石德漢胸口的火氣又波波的冒了上來。真是不可原諒,竟敢用這麼下流的想法揣測親弟弟跟老婆之間的關系,虧他還三不五時的在小穗面前夸他好話呢,

嗟,全都成了個屁。這會兒好啦,看他怎麼哄勸心靈受了重創的老婆走出房間。

這回打死他他都不幫阿朗了,絕絕對對不幫!

「不用你雞婆。」他也知道自己的話很難听,小穗鐵定也火死了他的指控,但那情景,教他一時之間硬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

他嫉妒、他吃醋、他有錯,可是她是他老婆,是阿漢的嫂子,她不該倚在阿漢懷里的,還那麼親密的。

重復著同一個畫面,他的理智一點一滴地喪失在醋意中。未退的憤怒在發現靳穗躲在房間,任憑他怎麼叫喚也不肯開門時,更是繁密的爆增萌發。

「小穗,開門!」

除了他自己的聲音,里頭沒有半絲聲響回應他的叫喊。火了、惱了、怒氣沖沖的石德朗沒再揚聲叫囂,卻惡狠狠的一拳捶向房門,揮著滲出血絲的暴拳,一旋身疾沖出戰火未退的屋子。

她愛窩在房間里生悶氣就窩吧,不肯開門讓他進去,那他出去找樂子總行了巴!

才剛爆發了一場戰爭,晚餐時刻,石家的餐桌上靜悄悄的,除了特意放輕的杯盤輕響外,三雙眼楮都不時的瞧了瞧低頭挑著飯粒的靳穗,心情各異。

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夫妻倆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小輩們的舉動,相覷了眼,不的而同地將詢問的眼神落向悶不吭聲盡彼著吞飯的小兒子,偏他小子不給臉,從頭到尾沒拿眼神瞄向他們。

吃飯時間里,大兒子連說都沒說一聲,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以往他就算趕不回來吃晚飯,也總會掛個電話回家說一聲;而向來就注重儀表的小兒子臉上、身上多了幾處淤青,有一處甚至浮著紫紅色的血絲,陰沉沉的神情也挺唬人緊張的;而新進門才幾個月的寶貝媳婦兒整個人像是沉浸在閃著陰雨雷電的低氣壓里。

這些證據在在都顯示了一件事,稍早大人不在家,三個毛孩子關起門,鬧起革命來了?!

又等了半晌,石爸爸滿肚子的咳聲嘆氣。

「阿朗不回來吃飯?」好吧,他好歹也是個一家之主,沒人想、沒人敢先吭氣,他只好先開口,投石問路。

看看小輩們到底將氣氛搞得多嚴重?

「嗯。」停下數飯粒的動作,靳穗的回答有些遲疑。

「他有掛電話回來嗎?」他再問。

「嗯。」她又是單音節的回答。

他心想,真糟糕,媳婦兒死氣沉沉的答案只代表一項事實——事情大條了。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瞧見丈夫勇敢地打破沉默,石媽媽也忍不住了,「怎麼你們一個個臉色都那麼難看呢?阿朗他……」

「媽,你別操心,沒什麼事啦,阿朗他只是……臨時有事得出去一下。」輕聲插進話,她不敢抬眼瞧向他們。她怕,怕透著心酸的泛紅眼眶會將心中哀傷盡曳。

「這小子太不像話了,活了那麼大把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一卯起性子就像頭莽牛,做事從來不會顧慮到後果,都什麼光景,還敢窩在外頭不回來!」媳婦的解釋擺明了就是為兒子掩飾啊,怒眉一挑,石爸爸當下脾氣也上來了。

阿朗以為他還是單身哥兒們那?都已經娶老婆了還這麼逍遙,況且看情形也不過是小倆口鬧別扭罷了,這年頭有那對夫妻不曾吵過架?但是吵歸吵,若其中一方是揣著怒氣往外沖,這就不太妙了。

可是不管是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最好是當事人面對面,一一地攤開來說個明白比較好,愈避事情就愈糟,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我……阿朗他……他只是……」如今,她已然無心情告訴他們,她懷孕了。上午驚喜萬分的原因,如今已成了胸口隱隱抽痛的傷處。

「只是什麼?就算是夫妻倆鬧別扭,也沒必要避到外頭去吧?」他幾可與大兒子相提並論的粗率性子直接將問題浮上台面。

「老爸!」始終黑著臉的石德漢出聲制止父親的口無遮攔。

「我沒有重听,你不必那麼大聲叫我。」

「老頭子,你就少說一句行嗎?」豬腦袋,沒瞧見媳婦兒都難過得在咬嘴唇了,他還在那里煽風點火,「小穗,來,你不是最喜歡吃蜜汁排骨?」輕言軟語的,石媽媽挾了塊排骨放到媳婦兒碗里,才縮回手就整個人愣住了。

驀然無語,她心疼萬分的瞧見一顆淚珠沿著媳婦兒低垂的臉頰滴落在碗里,然後一顆、再一顆……低俯著臉蛋,靳穗無聲的哭得傷心。

唉,她那駑頓的兒子究竟又做了什麼好事?!

怔忡地倚坐在床腳旁,靳穗在等著盛怒之下奪門而出的丈夫回來。

阿朗的話的確是過分了,也的確是重重的傷了她,但她能理解、也能體諒,畢窘她曾經對阿漢哥有著迷戀是不爭的事實,偏又那麼不巧的讓他看見了很容易造成誤解的那一幕,因吃醋而大發雷霆似乎是個天經地義的理由,而阿朗向來說話又直接,又是在氣頭上,哪里顧得了該撿些好話來罵。

雖然理解跟體諒無法療傷,他的字字句句像千支針、萬支箭,刺得她胸口鼓著又辣又麻的痛楚,可是……她願意原諒他。

因為她愛他,他是她的一切,他們是……結發夫妻!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她靜靜地等著心系的男人。揪人心魂的門鈴在寂靜夜里響起,她是第一個沖到大門的人。

「阿朗,你上那兒……你喝酒了?!」忽然,靳穗噢到了另一股味道,下意識的,她面露憎厭地退了一步,蒼白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除了酒味,石德朗衣容不整的身上還有……香水味,很濃郁刺鼻卻縈燒他全身的香水味。

他,今天晚上去找別的女人尋求歡愛?!

尖銳的刺痛刮破了胸口沉積的麻意,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丈夫,雙手握拳在身側,她緊咬住下唇,努力地抑住強烈地痛楚浮顯在臉上的沖動。

不會的,氣歸氣但阿朗不會這麼對她,不會的,他不會這麼殘忍的。

「為什麼又喝那麼多酒?」淚眼汪汪,她上前扶穩他搖搖晃晃的身子。

就靳穗所知,以前的阿朗是絕不會讓自己喝酒過量的,可是自從兩人交往後,她親眼目睹了兩次。

一次,是在他生日的那天,原因不詳,但似乎是因為她的失言;再一次,就在眼前,原因是她。兩次的醉酒皆與她月兌不了干系,望著他怒容絲毫未減的醉態,她的心也淌著熱淚。

為自己,也為阿朗?

「為什麼這麼虐待自己的身體呢?如果是因為……」

「才喝幾瓶而已,你唆什麼。」透過醉意朦朧的眼,石德朗忽地瞧見了她頰上的淚水,「喂,我又還沒死,你哭個什麼勁?」

「阿朗,你喝醉了。」

「醉?哈,笑話,才這麼一點酒算得了什麼,我還可以再來好幾瓶呢。」忽地揚起手,他用力地推開她攪在他腰上的手,「滾開,別踫我。」

因為他的不領情,靳穗跌跌撞撞的往前跟踏了幾步,才稍止住步,便听到公婆房里已經響起聲響,立即的,她回身半拉半拖的將他拐進客廳。

「噓,別那麼大聲,會吵醒爸爸他們的。」

「吵醒就吵醒,多幾個人看熱鬧又不會死。」他偏愛跟她唱反調似的,破鑼嗓門陡然又拉拔了幾度。

「噓,阿朗,別那麼大聲,你會吵醒爸爸……」

「阿朗,你鬧夠了沒?」頂著一頭蓬松松的亂發,石德漢沒好氣地拾梯而下。

阿朗未免也太沒格了,就算是要藉酒裝瘋,也該適可而止了。去,阿朗都已經將他跟小嫂子的關系冤枉得這麼不堪了,還想怎麼樣!

「干麼,唷,兩個人聯合編派我的不是了,嫌我煩人呀?」他醉意醺然的黑眸

一瞧見石德漢竟然還敢在他面前跟她拉拉扯扯,怒火更是沸騰的延燒了全身,「拿開你的手,不準踫她,怎麼,我娶的老婆一顆心老留在別的男人身上,我偶爾出去找找樂子也不行?哼?」

「阿朗!」暴喝一聲,石德漢眼明手快地扶著方才又被石德朗用力推開而差點撞向牆壁的靳穗,「你瘋了?」

「瘋?哼,我遲早會被你們給逼瘋,我叫你的手離開我老婆身上,你是沒听到呀!」沖上前,他一把拉開石德漢攙扶著她的手,另一手已經將拳頭揮動在半空了,「不準你踫她,怎麼,你還沒踫夠是不是?」

「閉嘴、閉嘴、閉嘴。」雙手捂著耳朵,靳穗迭聲低吼,「閉嘴,你說夠了沒?

「你凶什麼凶?怎麼,你有種背著我偷人,沒膽子听我抖出你的丑事?」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讓燥熱的火爆味降到冰點,然後慢慢地又蘊起了更加狂猛暴烈的火氣。

「你敢打我!」愣了一秒,石德朗痴傻的瞪著淚眼漣漣的靳穗,一顆又一顆的淚水不停的滑下她的臉頰,冷寂、窒滯的僵凝蔓延著整個屋子,倏地,幾聲輕嘆隱約傳進他的耳里。澎湃的怒火、被傷害的自尊,怔茫的神智瞬間便教這嘆氣聲給引爆了。

她竟然敢出手打他!

大手一揚,挾帶著尖銳掌風的手掌朝她臉上揮去,他怒火襲心,她不閃不躲,兩相對峙,幾縷抽泣聲中,石德朗忿忿地敗下陣來,已然高拔的手掌環握成拳,揮動在她眼前。

「你敢打我!」恨,他恨,恨死了不貞的老婆,恨死了不義的弟弟,恨死了聯合起來背叛他的他們,鄙夷與氣憤教他的理智瀕臨崩潰,但即使如此,報復的掌卻怎麼也揮不下去。

舍不得呀,就算是氣得已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他可以憑借著憤怒與嫉妒用言辭為自己爭得一絲發泄,可是他怎麼也舍不得出手傷她絲毫寸發。

「為什麼不敢。」靳穗昂著臉,仰視著他的臉龐慘白得駭人,低沉的嗓音發顫、硬咽著,「我可以原諒你先前一時的失控,我也可以原諒你一而再的用話傷人,但夠了,我絕不原諒你用這種眼光看待……」

「原諒?你配說出原諒這兩個宇嗎?有權利說出這兩個宇的人是我,不是你,是你對不起我,你憑什麼在我面前拿喬?」

「我沒有對不起你,我……」

「沒有?你還真敢說呢,你跟阿漢在我面前摟摟抱抱,你以為我是木頭人,我不會覺得被傷害?」

「我……我們沒有……阿漢他只是……」靳穗眼眶燙著酸楚的熱液,迎著他一聲又一聲毫不留情的嚴厲指拄,無法抑止的顫意泛上全身,「……我們只是……」「只是什麼?只是偶爾玩玩偷情的游戲?哼,你們是當我死了還是瞎了?是我的錯嗎?還是我蠢?蠢得認不清事實,蠢得明知道你心里頭只有阿漢,但還是死心塌地地愛上你,蠢得以為只要不停地對你好,你終究會回心轉意愛我,告訴我是不是我太蠢了?」

「阿朗……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把我跟阿漢之間的感情想得這麼不堪?」她不敢置信,阿朗的口氣竟是如此的不齒,這麼的滿懷僧恨。

「為什麼?你想知道,好,我告訴你,因為我後悔了,我不該?NB128?這渾水的,你听清楚了嗎?我後悔了,我真的是後悔了。我後悔認識你,我後悔愛上你,我更後悔娶了你,這輩子我最大的過錯就是娶了你!」宇字句句,粗嗄又沉痛的發自石德朗的口中,卻重重的敲擊、粉碎了她向來平和的世界。

阿朗說……這輩子,他最大的過錯是……娶她?!

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無神的眼瞪得死大,愣愣的,她瞧著他,希冀自他口中听到任何能縫補傷心的只字片諾,可是……

「你後悔娶我?為什麼?為什麼在我已經愛上你的時候…………你卻這麼對我說……你後悔了……」她渾然不察地將心中的傷痛低喃出口,隔著泛著淚光的霧眼,看著他猶帶醉意卻更顯猙獰的面容。

「愛我?哼,你真的愛我嗎?沒想到你的愛這麼容易就變了質,告訴你,就算你說你愛我,我也不希罕,不希罕,你听懂了嗎?我不屑要。」醉著昏茫茫的心緒神智,石德朗大著舌頭,口齒不清,但鄙視及僧恨的怒火卻是明明白白的自話中揭示出來,「收回去吧,你那種善鑾的愛情,我——不——屑——要。」

向來爽拓開朗的臉上竟滿是陰鷙的鄙夷,這比任何責難都令她難堪,胸口猛地絞著止不住、歇不停的抽搐,陣陣痛意遍襲著泛麻的心,腳下一個癱軟,她的身子沉沉地跌坐在地上。

難道阿朗的疑神疑鬼永遠就這麼沒完沒了的伏沒在他們的生活里嗎?听著他字字句句的自我悔恨,看著他清清楚楚的唾棄憎怨,她的心涓滴成茫,心神俱裂。

已然摯愛入心坎的男人竟如此憎恨她、鄙夷她,老天,她該怎麼辦?

「阿朗,你別說得太過分了!」大兒子的話連她這做母親的都听不下去了。

「控制一下你自己的嘴巳,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小穗,你別理這個瘋子,他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忿忿地推開石德朗一步一步進逼的身子,石德漢心疼地將她拉起,攪進懷中安撫著。

「你們嫌話難听?」茫著心神,他一接觸到那雙隔著霧氣凝望他的哀傷眼眸,心猛然僵凝,然後是石德漢滿臉憐惜地將她摟進懷中,「怎麼,這年頭的實話果真沒人愛听了?」鼓著所有的氣憤,他的最後一擊直刺進她傷痕累累的心坎,「像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我不要。」

清清楚楚的,碎了、裂了、迸成千千萬萬片,靳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剎那間的不堪一擊。

用力地掙開石德漢保護的胸膛,她死命的咬住自己的唇,唇破了、血絲滲染上齒際,但她全然沒有感受到痛意,沒有再抬眼看任何一個石家的人,她邁著跌跌撞撞的不穩步伐沖出這幢充滿了傷害的房子,疾奔進寅夜冷寂的黑幕中。

「小穗……該死?」重重地跺跺腳,石德漢二話不說的追在她身後。

經過不知道是醉茫了、還是怒氣發泄完了,一臉倦疲地倚在桌邊的石德朗身邊,氣不過的,他伸手就是一個拳頭罩頂,揍得石德朗仰身往後跌去。

「這掌是替小穗送始你的。」冷眼瞧著鮮血在瞬間自石德朗鼻中涌出,他哼了聲。「媽,我送小穗回家。」

屋子里,所有的氣憤在經過了怒火的熾燃後,一片死氣沉沉。

背靠著牆,睜大布滿血絲的眼,酒意未退但理智卻意外地全回了籠。幾乎就在清醒的那一刻,悟透了自己闖了什麼禍,石德朗痛苦萬分地抱著渾然欲裂的腦袋。

小穗說她愛上了他,這句話天知道他等了多久?!可是他卻用話重重的傷了她,用令人唾棄的言行舉止逼走了她……就在她開口說愛他的時候。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失控成這般呢?老天爺,連他也無法原諒自己的失控。

靜靜地望了眼兒子流露無遺的悔恨,石家父母沒有上前,互覷了眼,嘆了聲,不的而同的移步走回房間。

安慰?兒子此刻不需要這玩意兒,他需要的是好好地懺悔自己失控的行為;他需要的是勇敢的面對自己恣意發泄後不可收抬的殘局;他需要的是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失當行為。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幫他,除了他自己,除了被他傷透了心的小穗,可是…………

看起來是難了。唉!他們在回房的同時,不免心生感嘆。

在天色逐漸清朗的時刻,石德漢凝著心緒回來了。

陪著小穗漫無目的的走了好久,好久的一段路,他們一直沒有交談,他就這麼無聲地跟在她失魂落魄身後,而她也知道他的存在,卻沒有回過頭,直到走得精疲力竭,走得不支倒地。

終于將像個被抽走了心魂的小嫂子送到一處公寓里安頓好,除了一句「別跟人說這個地方」外,她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我叫小姬或是小?過來。」

「不要。」

「可是……」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這里,而她又不肯讓他送她回家,不管是靳家或石家。

「我想靜一靜,一個人。」不待他出言抗議,她淡淡地又加了一句,「我保下證,絕不會做傻事。」她沒忘了自己的身體里已經有了另一個小生命共存在她的生命里

「讓我叫小?……」

「不要。」

能怎麼辦呢?小穗的性子雖然柔,但卻執拗的讓人無計可施,認識了她幾年,他相當清楚這一點。

一聲輕喟,他沒再多說什麼,輕緩地在床畔坐下,猶豫著,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有任何我能幫得上的忙,你一定要開口。」

「嗯。」她定定地凝望他,「我還是好愛他。」盡避被他傷透了心,她仍無法做到恨他,只是,被傷了心的滋味太過苦澀了,擊得她全然無力抵御稍許。

「我知道。」

但他知道有什麼用呢?已經發生的事情又豈是幾句道歉就可以抹去。沉郁的心情甸甸地壓在胸口,離開了公寓,他又走了好久、好久的路,一進門就見到了抱著頭縮在牆角的石德朗。

愛情,果然傷身又傷心!

經過悔恨滿心的哥哥眼前,他遲疑了一下,但沒說什麼逕自往樓上走去。阿朗這次做得太過分了,無論小穗會作出什麼決定,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要怎樣她才肯原諒我?」石德朗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然響起。

他知道阿漢會將小穗安全地送回家,阿漢一直很關心小穗,卻始終不曾有過更進一步的付出,在知道了他對小穗的感情後,更是有意無意地替他制造著接近她的機會;小穗一直很迷戀阿漢,卻在點頭嫁他後,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用一雙等待的眼神守著他。

串起他們之間的關系的,是他,他們也一直很坦然地面對了緣分所賜予彼此的新關系,而他一手制造了這個緣分,卻在猜忌與懷疑的醋海中沉沉浮啊。為什麼在大鬧了一場後,他才猛然看清了小穗跟阿漢之間純粹的感情?!

「阿漢?」

「我說過了,你的話太傷人。」一天里,阿朗狠狠地傷了小穗兩次,原諒?這兩個字說來容易做來難。

「要怎樣她才肯原諒我?」心慌亂、意沉重,恍如即將溺斃的人抓到最後一塊浮木般,他自縮靠了一整夜的牆角竄起,緊緊地揣著弟弟的手,「幫幫我,阿漢,我要怎麼做才能挽回她?」不像他,阿漢向來就腦袋靈光,而且也較他了解女人,阿漢可以幫他,阿漢可以想法子幫他的。

「難了。」石德漢很想同情哥哥,可是他發覺自己做不到。

「我知道錯了。」

「難了。」重復著同一句話,望著他,阿漢不自禁搖起頭來,「有些錯是彌補不了的。」

能講出這種沒人性的話,又是對自己的老婆、自己心愛的女人,恐怕連大羅神仙也難挽救這段婚姻了,除非小穗對阿朗的感情深到對這一切傷害完全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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