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都是黑眼圈的錯 第三章

孫佑筠坐在黑色的辦公椅上,臉上復雜的神色令人玩味。

他應該很生氣的,甚至應該把這名出言不遜、頂撞上司、頭腦簡單、胸無大志,肯定前途無「亮」又毫無創造力的員工給開除的。

但──他唇畔浮現一抹冷笑。

開玩笑?他要是連這女人都擺平不了,怎麼收拾那些老奸巨滑的狐狸?

鮑司里那些高級主管幾乎都是他的長輩或親戚,人事部經理是他的二伯,用人唯私,而且只任用自己的人馬;營業部經理是他的表哥,招商能力一塌糊涂,每天只會和廠商喝花酒;而采購部經理則是他那只顧中飽私囊的叔叔。有這些把公司當作私器,只顧擴張自己財富勢力的管理集團,公司的營運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這也是父親派他整頓這間百貨公司的主要原因,也當作是他明年接任總裁前的一個考驗。

孫佑筠拿出抽屜中的職務異動單,直接替她填寫資料。

服務員紀朵朵調任執行辦公室副總裁秘書一職*即日生效

開玩笑,這間公司可是由他作主,由得她說不嗎?

※※※

現在並不是休息時間,B1休息室里一片安靜,只有剛跟人吵完架、跑到這里躲起來的紀朵朵。

「汪汪!」蜷伏在一旁睡覺的黑眼圈,一看到她走進休息室里立刻醒來,精神抖擻地搖著尾巴。「汪汪!」

小狽就是這麼的可愛,無論何時何地,它的心中只有你,一看見自己的主人回來,立刻搖著尾巴告訴你它是多麼歡喜見到你。

「黑眼圈──」朵朵走到狗狗身邊,蹲子模模它的頭。「你的主人怎麼這麼蠻橫不講理啊?你真可憐,有這麼壞的主人,他一定對你很不好吧?」

「汪汪!」黑眼圈叫了兩聲,可惜沒辦法幫主人說句好話──

「你誤會了,副總裁對Rock非常疼愛的。」

「什麼?你會說人話?」朵朵嚇得向後倒退,跌坐在地上。

「服務台的小姐,是我在說話啦!」原來聲音是從Rock身後傳來的,朵朵往門口一看,是那天跟在孫佑筠身邊的助理。

「喂!你是誰?怎麼不敲門就自己闖進來啊!」朵朵趕緊站起身,拍拍瞪著他。

「對不起,我剛剛有敲門,是你沒有听到,我……是副總裁派我來帶Rock回家的。」曾冠軍站在門口緊張地解釋。

「帶Rock回家?」朵朵轉過頭看著黑眼圈,他說的應該是黑眼圈吧。「黑眼圈,你要回家了……」

不知怎地,她忽然對這只調皮搗蛋的黑眼圈感到萬分不舍。

「嗚∼∼」黑眼圈似乎也很舍不得的樣子。

「要把你送回那個壞人手中,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嗚∼∼」朵朵把黑眼圈抱在懷里。

她真的好舍不得它,雖然它這幾天給她惹了不少麻煩,也破壞了不少她心愛的東西,可是小狽和人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三天的朝夕相處讓她和黑眼圈建立了深厚的情誼,她深深感覺到小狽真的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它對人忠誠無私的愛,有時是更甚過人類的。

「服務台小姐,你真的誤會了啦,我們副總裁其實是個很好的人,他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嚴肅一點,但其實他對Rock很好、很照顧的,就像對所有的員工一樣……」曾冠軍這種解釋好像有點適得其反。

「哼!」把員工當成狗一樣?朵朵「哼」的一聲把黑眼圈交還給他。

一落入曾冠軍的懷抱,黑眼圈開始發出不悅的聲音,不停地朝他的臉揮舞著它的小爪。

「服務台小姐,你別生氣……」曾冠軍抱著黑眼圈,不時閃躲它的魔爪。

「我要去上班了,再見!」朵朵轉身往門口走去。

「服務台小姐,等一下,你先別走……」

「狗已經還給你們了,還有什麼事嗎?」她轉過頭,鼓著腮。

曾冠軍一手將黑眼圈攔腰抱著,一手從西裝口袋拿出一紙公文。「這是副總裁要我交給你的。」

「給我的?」朵朵懷疑地接過那紙公文,攤開後瞧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見。

那男人簡直太蠻橫無理,他以為副總裁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嗎?她現在就要去找他理論清楚!

※※※

「咳──」朵朵沖進孫佑筠的辦公室,手里拿著那份文件。「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說了我不想當秘書嗎?」

後面緊跟著的是來不及攔住她的曾冠軍,及他手中抱著的狗。

而安適坐在皮椅上枕戈待旦的孫佑筠,似乎早有準備似的,等待著她的造訪。

「你有什麼不滿?嫌薪水不夠高,還是頭餃不夠好听?你可以開個條件,我會考慮的。」他雙手交叉橫在胸前,眼神冷靜而有自信,顯然已經有辦法對付她了。

「不是錢的問題,OK?」朵朵干脆把話說明白。「孫副總裁,我雖然是個小服務員,但是對于你們這些有錢人的風流韻事,我在報章雜志上也看了不少,你以為我真的笨到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嗎?」事實上她平常根本不看雜志,那些八卦消息大多是在休息室聊天時听來的。

「哦?那你說說看,我的目的是什麼?」他倒是很想听听看她有什麼高見。

「哼,還不是為了我的美色!」她雙手環胸,下巴拾得高高的。「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女人,所以我拒絕當你的秘書!」

她此話一出,站在她身後的曾冠軍差點跌倒,孫佑筠也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他先是一愣,幾秒鐘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他簡直笑到肚子痛,這一生從沒見過說話這麼直接的人。

「你笑什麼?」她向前一步,一臉的不服氣,難道她有說錯嗎?

「哈∼∼我笑你想得太多了。」他勉強屏住氣,忍住笑。「我調你當秘書是因為我認為你當服務台小姐並不適任,又不忍心開除你,所以才想再給你一個機會。」

「開除我?為什麼?我為什麼不適任服務台的工作?」她生氣了,無論如何他絕對不可以開除她,因為……她的銀行存款只剩下五百多元。

「服務台需要親切、耐心,有交際手腕的人,必要時還要能和顧客虛與委蛇,但是你說話太直、個性太硬,站服務台容易得罪客人。」他微笑地繼續道。「身為最高主管,有義務知人善任,將每個人放在最適當的位置。」

「哈∼∼當秘書就叫適得其所嗎?據我所知,秘書這個工作更需要跟人虛與委虻吧?很抱歉,我沒有這種天分。」

開玩笑,當初畢業前夕做就業性向測驗時,她的EQ指數只有十五,擔任秘書上作至少需要七十以上耶!」

「別人的秘書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當我孫佑筠的秘書──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天分!」他站起身,認真地看著前方,那堅毅果決的眼神徹底震懾了她。

哇∼∼好有氣勢喔!她幾乎要被他催眠了。

「但是……我並不贊同你今天宣布的那些新規定法喲。」她實話實說。

「我這樣做有我的原因,等你成為我的秘書後,我自然會告訴你。」他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現在,你只要告訴我,你敢對抗權威嗎?」

「你算是權威嗎?」她回答的好,如果她連公司最高主管都敢對抗的話,還會怕什麼呢?

「好!你就來幫我一起重整這間公司吧!」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天啊,這個冷酷的人怎麼忽然變得熱情起來,害她有點不太適應耶。

那熱烈的電流瞬間從他溫暖的手掌傳遞到她全身的神經,她不確定自己被什麼東西震撼住了,只感覺他好像很需要她似的……再加上自己銀行存款只剩下五百多元,那麼……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汪汪!」被緊緊抱在曾冠軍懷中的黑眼圈,企圖掙月兌著。「汪汪!」黑眼圈對著兩人吠叫,似乎在抗議男主人怎麼可以握住它心愛朵朵的手?

※※※

員工餐廳的角落里,孫佑筠正和他的新任秘書共進午餐。

這是孫佑筠提議的,因為他認為他們之間實在有必要多溝通,不過,他們現在已然成為全餐廳的注目焦點,可朵朵完全沒有發現。

她只注意到今天的菜色是日式拉面、煎餃及蛋包飯三選二,恰巧都是她最喜歡的美食。

「就跟你說過員工餐廳的菜色很棒吧?哈哈!真好玩,沒想到堂堂副總裁也會來員工餐廳吃飯耶,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哦!」朵朵哈哈笑道,就像跟自己的姊妹聊天時一樣地大聲喧嘩,完全沒注意到身旁一雙雙虎視眈眈又充滿妒意的眼神。

「我建議你說話最好小聲一點。」他低頭喝湯。

「為什麼?我說話很大聲嗎?還是你覺得跟我這種D級的員工一起吃飯很丟臉呀?」

她的口才有進步嘍,還為此洋洋得意呢。「跟你一起吃飯對我來說是沒什麼影響,但是……對你可就不一定了。」他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繼續低頭吃飯。

「對我就不一樣?什麼意思啊,跟你吃個飯會有什麼影響嗎?」

她皺著眉頭,專注思考的模樣真是可愛。他呆了一下。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對我頒布的員工守則有意見嗎?」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他連忙回過神來。「別說我專制獨裁,我現在就給你個機會,讓你表達意見。」他孫佑筠可是個胸襟開闊的人,當然能夠廣納諫言。

「好,那我就直話直說嘍!」朵朵放下筷子。「第一、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員工區分成ABCD級,第二……為什麼要禁止同公司的人談戀愛呢?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啊!」

「第一、員工分級是為了建立體制,便于管理,你知道嗎?公司里有許多元老級的主管,仗恃著自己位高權重,為了私利把公司營運搞得亂七八糟,現在,我必須從建立新制度開始,把公司的權力轉移回來。」

「喔……」他說這些話時目光炯炯有神,好有魅力喔。朵朵不是很了解他的話,但看著他充滿說服力的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說的話一定有道理。

他是個特別的男人,寬厚的肩膀給人一種溫暖可靠的安全感,沈穩持重的嗓音會讓人信服所有從那張嘴里說出的任何言語,今天已經是她第二次看著他而有種失魂的感覺了。

「第二,」他繼續說著。「談戀愛,注意力會不集中,智能會降低,絕對會影響工作的效率,所以我堅決反對辦公室戀情。」

「可是我認為戀愛能讓一個人充滿活力,還可以有效提振工作士氣,兩個人為了彼此的將來,會更努力地工作。何況,愛情又不是疾病,是可以預防管理的……總之,談戀愛並不是件壞事啊。」

「我承認戀愛不是件壞事,但發生在工作場合里就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們的爭辯還沒停止,隔壁桌忽然傳來一陣你儂我儂的情人低語。

「雪兒,下班後來我家看DVD吧?我租了幾支不錯的片子喔!」

「不行啦,你沒看到今天的公告嗎?員工守則第十條就是禁止員工談戀愛耶,組長交代以後我們一定要低調一點,免得被公司發現……」

朵朵向旁邊偷瞄了一眼,糟糕,是雪兒和她的男友警衛小陳,正在餐桌上含情脈脈地談情說愛呢。

「咳!」朵朵故意咳一聲,提醒他們看一旁坐的是什麼人物。

可惜情侶往往是盲目的,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完全看不見旁邊坐了什麼人,當然也听不見人家的咳嗽聲。

「管他什麼員工守則?就算是總統也管不著我們談戀愛啊!」

「可是我听說那個新來的副總裁是個沒血沒淚的狠角色,我怕……」

「放心,有我在,不用怕他──」小陳握住雪兒的手,激動地提高了音量。

「咳!咳!」朵朵用力的又咳了幾聲──拜托他們轉個頭吧!

雪兒害羞地抽出手。「快吃飯吧,時間快來不及了,還得回去上班呢。」

「沒關系,今天組長請假,我可以晚一點回去,嘿嘿!」

嘿你個頭啦!朵朵的臉整個垮了下來,這兩個人真的是白疑到極點,罵人也不會先看一下四周環境。

只見孫佑筠瞥了旁邊的兩人一眼,面無表情地放下餐盤。「我吃飽了。」他倏地起身走出員工餐廳,背影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

糟了!朵朵暗叫不妙,跟著站起身。「喂喂!等一下──」

「咦?朵朵,是你啊!奇怪,我剛才怎麼都沒看到你?」雪兒這才抬起頭看到她。

「天啊!」朵朵「啪」的一聲,小手重重拍上自己的額頭。「完蛋了啦!」

孫佑筠已經迅速消失在員工餐廳的門口。

「朵朵,那男人是誰啊?沒見過耶,是你的新朋友啊?」雪兒挾起煎餃放入口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嗯,好好吃喔……」

「他……就是孫佑筠……你們剛才口中沒血沒淚的狠角色!」朵朵兩手一攤。

「孫……什麼?!」雪兒口中咬了一半的煎餃,啪一聲掉落到桌面。

「你是誰──他、就是我們的副總裁?」小陳與雪兒四目相對,目瞪口呆。

「完、了!罷才說的話他全都听到了?」雪兒抓著朵朵的手。

「沒錯,一清二楚,以你們的音量想听不清楚都很難。」這句話等于間接宣判了他們的死刑。

「那怎麼辦?朵朵,我們會不會被開除啊?可是……咦?你怎麼會跟副總裁一起吃飯呢?」

「這件事說來話長啦,反正那個人現在命令我當他的秘書……」

「秘書?怎麼會?唉,不管了,朵朵,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求求情,拜托拜托了!」雪兒緊拉著她的手,睜著大眼向她求救。

「我會盡力的啦。」她趕緊沖回孫佑筠的辦公室。

雪兒是她在這間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上班一向都很認真,有蛋糕也一定分她吃,無論如何,她一定要盡全力維護雪兒。

眼前先把狀況弄清楚再說,他所認識的孫佑筠應該不是那種沒血沒淚、不通情理的人才對啊!

不過是談個戀愛嘛,有那麼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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