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糖心玩物 第六章

「嘻嘻嘻……沒想到那個柳姑娘這麼快就瘋了呀!」

「對啊,本來咱們還以為她挺有本事的呢,竟能讓莊主花錢買回來送給大少主作侍妾……」

「哼!還不跟咱們一樣都是賣身,只不過人家長得美、賣的是清白,咱們啊就只能在院子里掃掃地,整理整理花草。」

「嘻嘻嘻……幸好柳姑娘瘋了,這樣大少主才會想看咱們一眼哪!」

失神地走出狂嘯樓後,冰兒邁著沉重的腳步正要穿過花庭時,正好听到這兩個丫環的對話。想到柳如絮的悲慘遭遇,那樣一個可憐的女人被逼瘋了,旁人竟然還說閑話糟蹋她,登時讓她怒火中燒!

冰兒正要過去數落這兩個愛嚼舌根的丫環一頓,腳才正預備由石山後跨出來,就已經先听到東方狂暗沉的聲音響起來,她急忙縮回腳。

「說,是誰給你們這群小丫環碎嘴的膽子,竟膽敢在背地里批評本少主的侍妾?」從不跟下人打交道的他,此刻正怒瞪著她們倆。

「大……大少主……」面對著高高在上的大少主東方狂,兩個小丫環嚇得根本就站不穩腳,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奴婢不……不敢……」

東方狂目光冷斂,像一接觸便會被刨傷似的。「誰再敢胡說八道,就立刻滾出狂劍山莊,听懂沒?」「听……听見了。」兩個丫環抽噎地異口同聲道。

「滾下去,記住,把這些話傳給其他人知道。」

兩個多嘴惹禍的小丫環,顫抖抖的連爬帶滾逃出了花庭。

東方狂怔怔地迎站在花庭里的暑風中,突然轉頭大喝「誰!是誰躲在那里?」

只見冰兒緩緩走出,臉上的表情出奇的和順,既不乖張亦無怒氣,和他平常看到的她截然不同。

「是你。」東方狂淡淡說道,眉底的皺紋並未因此而稍稍消褪些。

冰兒覺得他好像很累的樣子,那雙原本銳利陰寒的眸子,現在一點威迫人的光芒也沒有;原本意氣風發的臉龐上,現在只剩下滿是滄桑的陰影……

冰兒嚅嚅唇。「我……我早一步走來的,本來想把她們臭罵一頓的,結果……讓你先了一步。」

他不說話,僅挑了挑眉,眼底輕蕩過一抹強掩住傷口的痕跡。

「我其實……」冰兒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莫名其妙地關心起他來了?「其實也是看不順眼她們那樣嘲諷如絮姑娘的……」

難道,就因為她知道了如絮姑娘被迫害的真相後,原本先前對他產生的那些排斥或不認同情緒也都跟著煙消雲散了嗎?

一听人提起這個名字,東方狂整張臉面上的光芒更黯然了,消沉到令人覺得會不忍……

冰兒往前走過幾步,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平淡模樣。「我說大少主啊,你……你要是心煩,就稍微煩一下吧。不過,別太久才好,要不然心里生了灰塵,可就不容易打掃了!」

東方狂瞅向她,見她的眼光直停留在自己的鞋尖上,好像剛剛這些一話,是在對她腳上那雙鞋子說似的。

「咳咳咳……既然身為你的丫頭,我是不介意偶爾拿支掃把,幫你揮揮婦掃的啦,只是我這人挺懶散的,做的也不見得稱職……如果大少主能自己振作起精神來,才是最好的。」

「你要我振作?」他問,眼底閃過一簇急遽的光。

「是啊,我跟你說,如果你能在每天清早起來,和夜里臨睡前,都做上一遍我的‘振作操’,保證你做完以後渾身通體舒暢、精神百倍!」

「振作操……」東方狂見她怪模怪樣又是劈腿又是勾臂的,唇邊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笑。瞧著她費盡心力,做得滿頭香汗的,似乎真的很把他的情緒當一回事似的。

「對呀對呀……這操還真有效呢,練成了保管你再沒有煩惱,來來來,咱們一塊兒練……」冰兒遂走來拉住東方狂的手臂,將他的臂彎成一圈圓弧,剛剛好把她給圍在正中間。

東方狂仍舊不語,但這回卻不是為著柳如絮的瘋狂所惱,而是被眼前自己臂彎里的這個冰兒沉默了。

他一直承認她是美麗的,只是,過去看見的皆是她外表上或性情上那股野性美,直到此刻,才讓他發掘了冰兒在心地上的純淨美好。

心里頭有一些像冰雕成的堡壘,仿佛正開始以一種迅捷的速度在溶化,漸漸溶成一滴滴溫柔的清水,滑入心坎……

「冰兒……」他情不自禁喊著她的名字。

「對,沒錯,就是這姿勢,」冰兒點點頭微笑著稱贊,心思完全專注在東方狂圈起來的手,到底有沒有維持正確。「嗯,不愧是聰明的大少主……」

???

又一個月光幽微的暗夜。

茅屋內,燭火昏黃搖曳。

唐冰兒斜躺在石炕床上,雙腿倒立于牆邊,合住眼,憋住氣兒,正做著最近每夜臨睡前的「振作操」。

「一定得把身子練扎實才行,下回再讓我遇到呀……」她忽然幻想起東方狂被她摔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悲慘樣,不自覺地便半勾起唇角訕笑了起來。「嘻嘻嘻……看我怎麼把他整得吱哇亂叫!」

正當冰兒還沉醉在報仇雪恨,以及瞌睡入襲前的雙重幻境中,忽地——

「啊……啊……啊……」一聲聲淒厲的尖叫聲戳破長空,驚醒了黑暗中的寂靜世界。

冰兒倏然睜開雙眸,瞳孔里不自覺地匯流了些刺激性的東西,酸酸的、辣辣的、濕濕的,好像是……淚水吧。

「天哪!一個好端端的女人,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被折騰得瘋掉了?」冰兒順手抹了抹眼眶內一直泛濫而出的淚,癟癟嘴,又是一長串流了出來。

「嘻嘻……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柳如絮瘋瘋笑笑的聲音,回蕩在整座山莊,連遠在邊陲地帶的牧場茅屋都能夠听見。

冰兒嘆口氣,揚過臂膀朝擱置在幾上的火燭拂了拂,弄熄它。「唉,還是睡吧。現在才想抱不平有啥用?之前怎麼不多幫忙出些力?人家難過時你沒法兒替她難過,這會兒人家都瘋了,難不成,你還要陪著一起去瘋?」她在黑鴉鴉的小屋里對著自己教訓道。

合上眼,準備睡了。

哎,不知道是她精神太旺了,還是一整天趕羊趕昏頭了,怎麼老覺得涮涮涮涮的風吹草動聲,在她耳朵邊響個不停。

按捺了好一會兒,終于,好奇還是打敗了忍耐,她決定去探一探究竟。

出了茅屋,冰兒循著吵雜聲響的來源處走去。走著走著,不僅腳步越走越急,連頭也不受控制地甩蕩了起來,因為,在逐漸接近標的位置的同一時間里,冰兒居然還听到一陣陣令她感到錯愕的——

「咩……咩……咩咩……咩咩咩……」

是……羊叫!而且,是一大群羊的嚷叫聲!而且,還是一大群很焦急、很驚慌、很混亂的羊叫聲!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可惡!是哪個毛頭小賊,竟敢動邪念動到她的羊兒身上去了?敢偷她看管的羊……冰兒忿忿咬著牙,雙拳握出了一團火熱的燥氣。

好,既然對方有膽來偷,她就把他抓起來揍個稀巴爛。管他什麼三頭六臂的,就算是皇帝老爺,也甭想偷偷帶走她一只羊!啥都沒得商量,即便連一根小羊兒尾巴上的毛也不準!

冰兒耐不住腳底板內猛往上竄的火苗,索性奔腿跑了起來,跑得身畔被她撲掃而過的野草全都彎低了頭,挺也挺不直腰桿來。

「呼……呼……呼……呼……」跑得好喘、好累、腿好酸。

終于,看到小偷了……

冰兒站在牧場正中央,嘴巴張得好大。

她瞧見自己平日那些又疼又愛的羊兒們,竟然被一個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高個子,舉著把長劍胡亂揮舞追逐著。

「天哪……不要命了……」她嘴巴里念念有詞道,她罵的正是眼前這個三更半夜,跑到她牧場內來窮攪和的混帳豬頭!

「咩……咩咩……咩咩咩咩……」

羊兒們瞧見了自家大姐頭終于現身解救它們了,于是,原本還驚惶錯亂的叫嚷聲逐漸轉成為一氣呵成的反抗聲;原本還四處奔鑽的散戶,逐漸聚攏成一排排嘍聲嚀氣的前鋒部隊。

冰兒向前跨了一大步,擺了個迎戰的馬步姿勢,吼道︰

「喂!吧什麼欺負我的羊?」她惡狠狠地大叫,心里暗暗盤算著待會兒要怎麼教訓他。

「別叫……」那人嘟噥著,說得非常含糊。

「說什麼鬼?你大聲一點啦!」冰兒又往前蹬了蹬,可憐遭殃的草皮全跪伏在她的腳下。

咦?腳底好涼,好濕唷……她低頭瞅一眼,哎呀!方才出門時走得太急促,壓根兒忘了穿鞋。

那男人終于轉過身了,雖然腳步有些踉蹌,月光有些昏暗,不過,還是夠冰兒在幽黑中把他給認出來的。是……他!

「是你?」她說。很顯然,嘴里的反應比腦子里的想法慢了點。

「咩……咩咩……咩……咩咩咩……」羊兒撒嬌的叫著靠近冰兒腳邊。

「叫你們不……許,不許再叫了,不、許、叫……」東方狂低吼著,眼神渙散、表情凝結、步履蹣跚,唇畔還掛著幾滴深褐色的汁液。

冰兒走上前,本來應該是要賞他兩耳光,或者狠踹他三、四腳的,但她竟然只是揚手在他的眼眸前晃了幾下。「噯,你醉了耶!」

東方狂像是沒看見她似的,目眶底一片失焦模糊,黯紫色的瞳孔看起來昏濁濁的。「噓,別吵……都別再吵了……」

冰兒看他講話的語調似乎與平常冷酷自傲的模樣不太一樣了,心里暗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

「都、都不許再……再吵我……」他突然大吼了起來,憤然地朝羊群里揮劍亂砍——

「啊……你……我……我的羊啦……」冰兒又急又怕地沖上去,撞倒了東方狂。撞倒之後,她再壓坐到他身上,猛烈的打這個已然神智不清的醉鬼。

每一爪,都心狠毒辣的抓在他俊逸卓絕的臉龐上,每一拳,都扎扎實實地揍在他堅實平坦的肚月復間。

「哇——」她驚天吼地的狂囂聲響徹雲端,震撼了整片如漆的夜空。「敢欺負我的羊,就等于是在羞辱我,敢羞辱我就等于是在找罪受……我、我打你、我打你、我……我打死你——」

好像,只有以這種極暴力的方式,才能排解掉一些他曾經蹂躪、踐踏過她自尊時,所造成的傷害。

東方狂就躺在那兒,癱著身軀、合著眼,只是任她隨意打抓咬,絲毫不阻止,也完全不在乎。

「呼……呼……呼……」冰兒大口大口喘著氣兒,怒氣沖沖地瞪住身下的他。

真是太可惡了,他是瞧不起她嗎?不然,為什麼她打都打了老半天了,卻仍未見他稍微出力抵抗一下下?可惡!就算做做樣子也行啊。

「你真的是太差勁了!可惡——」她的咒罵拖了好長好長好長。

長到……甚至連東方狂都終于睜開了雙眼。

「哇啊——呀——」她繼續叫,發現他原來對亂叫才比較有反應時,遂打算鬼吼鬼叫到他頭暈腦脹、耳膜破洞為止。

「別……別叫……」他說,語氣里壓抑著一股強忍的慍怒。

「啊——哇——哇——呀——」冰兒不听,決心要激起他的反應。

「不準再……在我耳邊叫了……」他低吼,忽地抓住冰兒的肩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搖晃扭扯,反身壓過她,將自己的身子貼著她的。

「你……你滾開……滾開啦……」這種似曾相識的親密體驗,冰兒先前領教過了,她紅著臉用力推擠他高大壯碩的身子。

二人的姿勢在推擠下,愈來愈密合、愈來愈曖昧。

東方狂緊貼著柔軟女體的刺激,讓他逐漸有了反應,他由喉間暗吭了一聲。

「你啊、你啊、你……」他睜著眼,望著她,眼楮底的濁光卻直直地從她臉龐上輕躍而過。

仿佛她的存在,根本只是一個杜撰出來的幻影,他只不過是在和那些總是困擾著他的叫嚷聲對抗而已。

沒有她,沒有其他的她,一切都只是幻象……

「就想著讓我要了你,是不?就想著我像其他男人一樣,貪戀你這生性放蕩的無恥女人,是不?」他張嘴咬住了她的菱唇。

沒一會兒,幾滴鮮麗的血液便沁出了她唇瓣,一顆顆剔透如酒紅珠寶。

「你還敢咬我?」冰兒可真受夠了他這種自以為尊的盛氣凌人狀,不甘示弱地張口反咽住他,用最原始、最青澀的動作回應他。

接著,他兩人四唇、四排利齒間,就這麼一來一往地展開了場攸關榮辱的野蠻存亡戰。他咬她一口,她就不服氣地回敬他兩口,她若咬得煞是用勁兒,他就再比她更復蠻橫不留情……

冰兒的雙唇再度遭受攻擊,被咬嚙得紅腫又灼痛。「我……我討厭你、好討厭、好討厭你……」

「討厭我?」東方狂眯起眼,一泉跳躍著的火星閃爍于他微微隱晦的眼瞳間。「你以為除了我以外,你還可以有別的男人嗎?」他忽然掐著她的下巴猛晃蕩。

搖得她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就是討厭你!鄙視你!打心眼兒里詛咒你……我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啦!」冰兒自己也不曉得,剛剛為何會在後頭冒出那一句話?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她腦子里從來也沒有閃過這種荒謬的念頭呀!

「你真這麼篤定?」東方狂眼底里的星光石火越燃越洶涌,已完全淹沒了理智。「就算你再不喜歡,我也絕對要定你了……」

他身子一偏,陰鷙地朝她壓挺而去,摔然抓住她始終攀纏在他腰際上的一雙腿,迅速分開它們,急扯下襦褲,將身體更緊密地壓跨住她。

動作很冷、很怨、很狂暴。

「你……你這混蛋!你要做什麼?放……放開!放開我……」冰兒雖然嘴巴上總愛和人逞強斗狠,但之于男女間的這回事,她頂多有色卻無膽,根本就沒有真的歷練過一次。

「你……我警告你……你別亂、亂來哪……我不是……我沒有……啊!」

「啊——」冰兒閉上眼失聲尖叫了起來。「我要……要殺、殺了你……」

在東方狂將灼燒的硬物刺進她身體里的頭一剎那,她以為自己會死,那種撕裂般的痛楚,幾乎要了她的命……

緊接著,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她的叫嚷靜止、她的血液靜止、她的心跳靜止、她的感覺也靜止了。

「在哪兒啊?到底在哪兒呀?」一群腳步聲雜踏而至,在他倆被羊群和野草包圍著的幾里外。「奇怪?方才明明就听到那個毛躁丫頭,像瘋了似的鬼吼鬼叫聲呀,怎麼一轉眼就消失了咧?」原來是查管事領著數名僕役,舉著燈籠,循著草堆間在搜尋。

想必……她剛才的狂吼很是淒厲吧。

旁人的吵聲總算澆醒了東方狂盛怒的暴力和酒意,他凝眼瞅看住眼前被壓在身下的女子,是冰兒!竟然是她?難道剛才發生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

他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麼……

東方狂旋即攬臂抱住她,俯低著身子籠罩住她,讓自己硬勃的堅挺慢慢地溫柔退出。

「對不起,我……我醉了、傷害了你……」他說道。

冰兒怔怔地凝眼呆望看著,張著嘴,喑啞的吐不出半點兒聲音來。

「冰兒,」東方狂眼中的黯紫色光暈漸漸回復了澄淨,他俯臉把頭埋進她的肩窩頭。「我不是存心要傷你的。」

冰兒還是沉默,合上眼,不應也不理。

「對不起,我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形下……我真該死!我原本是想等我們彼此確定了有愛的感覺之後才會……」他無意中竟將自己心中的秘密計劃說了出來。

「愛……」冰兒睜開眸子,幽怨地瞅著他。「我恨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有愛?」

「我之前也不確定自己的感覺,可是……我……我……天哪!我想我真的愛上你了吧!」東方狂將冰兒摟抱得更緊密,將她半果的身子完全包里在他的懷抱里。

「否則我怎會感到如此心疼?我怎會這麼在意你的感受?我怎會覺得如此後悔傷害了你?」他這段話像是在對自己說似的,經由一段段的感覺來驗證對于她的愛戀是否真切。

「愛我?」冰兒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他的愛,也不要相信一個傷她至深的男人說的任何話。

「是……或許不是一開始,但我心里千真萬確是有愛你的感覺的。」他急切回應道。

「可惜,我沒有。」她也很快就說,講完後才覺得好像是在報復的感覺。

「冰兒,對不起……」東方狂明白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倔強的女孩,假如她也愛他,那他得軟化她;假如她還不曉得如何算是愛他,那就必須花上更多的精神去教會她,愛這件事。

「我知道你很難說服自己原諒我。可是,你願不願意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我對你的感情?」

冰兒撇開臉,不看他,也不給他一句答復。

夜晚的風很涼,露水很重,但她卻忽然發覺躺在他懷里的感覺,竟然還挺溫暖的……不行,她千萬不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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