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門主的貢品 第五章

在房間里一待,又是大半天的時間。

有了北野徹嚴厲的警告,澤井綠哪里也不敢去,從練劍的木屋返回後,就一直窩在原來的房間里。

雖然早餐午餐都有人張羅,還有人為她送來換洗衣物,可是身旁什麼打發時間的東西也沒有,別說聊天的對象,就連一本書,一部電視都沒有。

蜷縮在藤椅上,背著空洞的房間,她寂寥地望著窗外。

竹葉依舊在微風中輕響著。

如果在澤井家,只要她開口,向來要什麼有什麼,又怎麼會無聊?

唉!誰教這里不是澤井家呢!她暗暗地嘆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只是要份報紙或要本雜志,應該可以接受吧?有了這些東西至少她可以打發一點時間。

想到這里,她立時溜下椅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著。

在北野徹的命令下,她不敢出去找人要東西,生怕半路上又撞見那個可怕的男人,所以只有守株待兔,被動地等人經過。

等著等著,二十分鐘過去,還是沒人經過這里。

「有沒有人在啊?」忍不住,她張口呼叫。

連叫三聲,還是沒有人回應。

大概北野徹不喜歡人家打擾吧?才會把房間設在這麼僻靜的角落,自己喊了半天居然不見半個人影。

無奈地嘆口氣,她索性將椅子給移到門口。

坐在房間里等,難保沒有漏網之魚,干脆她就坐在這里等。

這一坐又是二十分鐘過去。

就在她快要打起瞌睡的時候,突然听見遠處隱隱傳來幾下腳步聲和交談聲。

啊,終于有人過來了!

她開心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正準備開口喊人時……

「大堂那邊好像出事了……」

「是啊,听說有人闖進來呢!」

隨著腳步聲趨近,交談聲越發清晰。

咦,有人闖進來?

是誰這麼大膽敢闖進衛武門?那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聞言,澤井緣不覺地咽下即將出口的叫喊,跟著豎耳傾听。

「那家伙好像還打傷了好幾個人。」

「這還得了,門主一定不會放過他。」

「可不是?而且我還听說……」

「什麼?」

「听說他是來跟門主要人的。」

「要人?要誰啊?」

「就是昨天被送進來的那個女人啊!」

什麼?澤井綠愣住了。

昨天被送進來的女人不就是她嗎?有誰會做這種事?

「跟門主搶女人?那不是嫌命長嗎?」

「可不是?只有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才會做這種蠢事,我看那家伙鐵定會直的進來,橫著出去……」

「唉,人家說紅顏禍水果然沒錯,那家伙八成會被那妖媚的女人給害死,說不定我們門主也……」

「喂,別亂說話,你活得不耐煩啦?」

交談聲戛然而止,澤井綠的臉色全變了。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難道說、難道說……

兩個端著茶點的女人終于在走道盡頭轉了個彎,朝靜元室走來,當她們發現澤井綠就杵在門口時,不禁變了顏色。

糟糕,剛才她們的那番談話是否教這個女人听了去?若是她在門主面前亂嚼舌根的話……

「小姐,那個……」兩人正打算旁敲側擊時,澤井綠已經從她們身邊飛奔而過,對她們根本視而不見。

現在她只想確認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至于北野徹「不許亂跑」的警告,早已被她棄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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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大堂中,北野徹瞪著眼前這個清逸俊秀的年輕男子,忍不住皺眉。

今天下午所有重要部眾全聚集到衛武門大堂,商討著新地盤的經營,萬萬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然有人如此大膽,只身闖進衛武門開口向他要人。

而且還是屬于他的女人。

「你到底交不交出來?」雖然全身傷痕累累,隨身的武士刀也在被制伏時強遭繳械,近藤介依舊無畏懼地對著北野徹咆哮。

「王八蛋,你別太囂張,衛武門可容不得你撒野,當心我把你剁碎了去喂魚!」屬下當中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喝止。

北野徹揮揮手示意無所謂,跟著沉聲問道︰「你憑什麼要我交人?」

也不知是出于好奇,或是佩服對方的勇氣,他還真想知道這小子到底憑藉著什麼,竟膽敢來跟他要人。

「憑什麼?」近藤介冷笑。「憑我是她的男朋友,可以嗎?」

男朋友?

眾人臉上露出了解的神色,同時也露出同情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澤井綠是門主看上的女人,這小子要跟門主搶,簡直就像搶老虎嘴里叼著的肉,屆時這塊肉非但搶不到手,只怕連自個兒的小命都保不住。

「現在她已經是我的女人。」北野徹冷冷地提醒。

近藤介臉色變了變,跟著咬緊牙關。「小綠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和你們幫派之間的恩怨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們憑什麼把她當成東西一樣送來送去?」他握緊拳頭、怒氣騰騰。「現在就把她交出來,我要帶她走。」

前兩天在東京劍道場未見著澤井緣來為他加油,已令他萬分不安,不料今天一早回到關西,才知道心愛的人竟被當成貢品般送來衛武門,得知這個訊息,他不顧一切提刀便殺了過來。

當听見北野徹冰冷的宣示,言下之意似乎已對小綠下手,更激起他非帶走她不可的決心。他著實無法想像,像小綠這麼縴細柔弱的女孩,是怎麼度過昨晚那種殘酷時刻?說什麼他都不能把心愛的小綠留在這里,任由別人繼續蹂躪欺凌她。

小綠?

听著近藤介如此親熱地叫著澤井綠的名字,北野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過他很快忽略那莫名的情緒,只想趕快將眼前的麻煩解決掉。

「人我不可能交給你。」他清楚地表明立場。「至于你打傷我衛武門的人,這筆帳可得算清楚。」

近藤介瞪著他。「你想怎麼樣?」

北野徹瞥了緒方搏一眼。

緒方搏點點頭表示會意,于是接著開口道︰「你擅自闖入衛武門大堂,又打傷我們七名弟兄,根據本門規定,你得留下一根手指謝罪。」

不管什麼理由,從來沒有人能夠擅闖衛武門還可以全身而退的。

直到此刻,近藤介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先前他一心一意只想要帶回澤井綠,沖動之余全然沒有思考自己有多少勝算,現在他孤身一人,要武器沒武器,對方可是人多勢眾,莫說武器多到算不清,即使沒有任何武器也可以一擁而上,活活把他壓死。

「你、你敢……」怪了,這個國家是沒有法律了嗎?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居然想動用私刑。

「我不敢嗎?」北野徹冷冷道。

近藤介聞言,不由得暗暗叫苦。他知道這家伙沒什麼不敢的,像他們這種黑道幫派,全都和白道相互掛勾,告他非但告不成,反過來他還會叫人整死你。

「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要我找人動手?」北野徹悠然以對。

「你……」近藤介氣得咬牙切齒。

好!反正躲也躲不過,不如……

心念電轉間,他立時撲過去,準備給北野徹幾拳瞧瞧,不料他的拳頭還未踫上人家一片衣角,自己卻已被旁邊沖出來的兩名手下給硬生生壓在地上。

「放開我……」他拼命掙扎,卻怎麼也掙月兌不了強大的壓制,只能趴在地板上惡狠狠地瞪著北野徹。

「看來你是打算讓別人動手了!」冷然中隱含著嘲諷,北野徹微一頷首示意屬下。

接到命令,兩名手下抓手拔刀、動作干淨俐落,眼看對準近藤介的小指就要斬落。

「等、請等一下……」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抹縴細的人影驀地沖進了大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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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澤井綠所料,跑來向北野徹要人的果然就是近藤介。

當澤井綠氣喘吁吁地趕到大堂後方時,近藤介已被人強壓在地,眼看便要失去一指,澤井綠再也顧不得一切地沖了出來。

「小綠,你、你怎麼樣了?」乍見愛人的身影,近藤介的掙扎更為猛烈,無奈兩個大男人死命壓著他,令他動彈不得。

「我……」再次見到自己的男友,她百感交集,此刻卻沒有心情顧及其他,一心只想讓近藤介安全離開。

轉過身,她急急地爬到北野徹跟前。「門主,請你原諒他好嗎?」她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他不是屬于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明白我們的規矩,請門主念在他初犯,就放過他這次好嗎?」

雖然害怕,她還是硬著頭皮懇求這個嚴厲冷酷的男人。

這個女人跑出來做什麼?

北野徹不禁沉下臉。「我說過不許亂跑,是誰讓你出來的?」

「那個……我……」她不敢明說自己是听了下人的交談才跑出來,生怕那兩個人因而受到處罰。「我知道自己不該出來,可是……可是……」

她瞥了身後的近藤介一眼。「是我沒有把事情交代清楚,才會讓他跑來找我,怎麼說我也有責任,我不希望他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傷害。」

「你還想說什麼?」北野徹冷冷瞪著她。

「我……」被他瞪得渾身發毛,她膽怯地搖搖頭。

「那就進去!」他喝令道。

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干涉衛武門的事情和他的決定。

「那麼你……你會放過他嗎?」要她進去也行,得先讓她確認這件事。

「不干你的事,進去!」他再次命令。

想不到看來膽小如鼠的澤井綠,這回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依舊杵在原地。

「只要門主答應我的請求,我就進去。」

什麼?

聞言,北野徹的怒火登時被挑起。這個女人居然敢當眾和他談條件?

在場所有人全都睜大眼楮等待事情的發展。

北野徹向來賞罰分明、說一不二,該殺就殺、該砍就砍,想不到今天卻冒出一個女人,而且是他看中的女人,企圖改變他的決定。

他會听這個女人的話放過被壓在地上的男人嗎?

或者會將女人吊起來一並處罰?

「沒有人能改變我的決定,進去!」北野徹已近乎低吼。

面對他殺人般的眸光,她打從心底感到害怕,卻還是沒有離開。「一切都是我的錯,還請門主網開一面,如果要處罰,就處罰我一個人好了!」

這個女人就這麼在意這小子嗎?明明就已經怕得要死,竟還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還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他的命令……北野徹的忍耐力已達到了極限。

「你的意思是要代他受過?」他冷笑地打量她。「那好,就拿你的手指來代替他的,我就放過他如何?」

要她拿自己的手指來代替?

她還以為北野徹會看在她一介女流的份上,給予較輕的處罰,想不到……

澤井綠的小臉頓時變得慘白。

「如果你不想自己斷根手指,現在就給我進去。」北野徹並不打算傷害這個女人,只希望她知難而退,別繼續在這里攪局。

目睹她慘白的容顏,他以為自己的話已收到嚇阻效果,這個女人馬上會乖乖地逃進去。

「只要門主願意放過他,我、我什麼都願意。」她的聲音雖然細小,卻清清楚楚地傳了出來。

在場所有人全都愕然地看著她,就連北野徹也愣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個嬌滴滴的女人,竟有如此大膽的一面,難道說她當真愛死了這小子,可以為他犧牲一切?

「這是你的決定?」他森然道。

咬著唇,她點點頭。

「拿去!」悶哼一聲,他將置于身旁的貼身短刀推到她面前。

看著幽黑的刀身,她猶豫了數秒,這才伸手握住刀柄。

顫著手,她緩緩將刀身抽離黑色的刀鞘。

薄如紙張的刀刀,在燈光下閃耀著刺眼的銀芒。

「北野徹你這個王八蛋,有種就砍我的手,不準你傷害小綠!」被壓在地上的近藤介大聲嘶吼︰「小綠,別听他的,千萬別傷害自己,小……嗚……嗚……」

很快地,他口不擇言的嘴巴馬上被人用布條給堵起來。

「怎麼?不敢?」北野徹瞪著澤井綠持刀發顫的小手冷笑道︰「如果不敢就別再逞強,現在放棄還來得及。」隱隱地,他希望她放棄。

放棄?她當然想放棄,從小到大她就連一只雞也沒剁過,更何況是自己的手指?可是一旦她放棄了,這個男人就會去砍近藤介的手啊!

近藤介全都是為了她才會身陷險境,她絕不能坐視不理,如若不能保他平安離去,她將會良心不安、愧疚一輩子。

渾身顫抖著,手里的刀刃卻已架在左手小指之上。

她當真……蒼白卻堅定的小臉,教北野徹無從懷疑她的決心,莫名的不舍再次悄悄襲上心頭。

活該!這可是她自己的選擇,既然她不識時務地出面攪局,那麼就該為此舉付出代價。壓抑著內心的波動,他冷眼看著這一切。

澤井綠閉上雙眼、把心一橫——

「啊……」痛苦的慘叫伴隨著刀刃落地的聲響,回蕩在大堂之中。

抱著受傷的左手,她蜷縮在地上喘息著。痛、痛、好痛……

斷指的鮮血很快地染紅她的袖口和衣襟。

瞪著地上的斷指,北野徹的胸口沒來由地一陣抽痛。

「你……你可以……放過……放過他了吧?」斷斷續續的申吟中,她不忘提醒他兌現自己的承諾。

「讓他走!」大手用力一擺。

他向來說到做到,只不過這一回卻有說不出的氣悶。

沉著臉,他拾起地上的斷指,隨即抱起澤井綠往大堂後方走去。

恢復自由的近藤介並未就這樣掉頭離去,反而朝澤井綠急奔過去。

「小綠,你怎麼樣了?」目睹她落入北野徹的懷中,他急得大吼︰「王八蛋,你已經把她傷成這樣了,還想對她做什麼?放開她!你別踫她!把她還給我!」

就在他沖過去的同時,緒方搏卻適時攔住他。

「年輕人,你還不走?」緒方搏壓低嗓門如同說教般。「如果不是你的莽撞,綠小姐又怎麼會受傷?再不走,你是不是打算讓她白白為你犧牲?」

這番話有如暮鼓晨鐘,驚醒了近藤介。

是啊!若不是他沒頭沒腦地跑來要人,澤井綠也不必遭受斷指之苦,如果他再繼續生事而有個三長兩短,今日她所做的一切豈非全都白費了?

瞪著北野徹和澤井綠漸去漸遠的身影,他再也說不出話。

如泄氣的皮球般,他帶著無比的沉痛和不甘黯然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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