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狼吻 第一章

驟雨初歇,光亮的太陽公公悄悄地自濃濃的雲霧中探出點頭來,向人世間灑下無數金粉,照亮整個街道,為寒冷的冬日和下過雨的午後添幾許暖意。

「哇!出太陽了耶!好棒。」夏霜自廣告公司里頭走出,享受地吸一口氣。

罷剛下過雨的空氣是最清新的了。

即使是繁華的城市中,雨水仍會沖掉污穢的空氣,還給人們些許的干淨。

夏霜閉上眼,感受著彌漫未散的水氣,又深深地呼吸起來。

交出這份網頁企劃之後,終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陣子了,不然每天總是面對電腦忙到三更半夜,眼楮遭受疲累的摧殘,真是可憐自己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了。

這個工作告一段落,她終于可以喘口氣,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覺。

哇!這是多麼美好的天氣,多麼美好的一天……

砰!夏霜以難看的姿勢被撞倒在地。

一個冒失的年輕女孩,正急急忙忙地從公司里頭跑出來,用力地撞上在門口深呼吸的夏霜。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看見你站這里。」年輕女孩看有人因為自己的莽撞而遭殃,忙不迭地道歉,平滑的額頭冒出細微的汗珠,似乎在趕著什麼。

「沒關系,我沒受傷,只是……」

夏霜覺得有點尷尬,自己的姿態並不十分文雅,但她仍是好聲好氣的說。

坐了起來,她才發現眼前的視線十分奇怪,正呈現不平衡的狀態。

她用力地眨眨眼楮,這才確定自己的右眼隱形眼鏡月兌離了自己的眼球,掉落到地面。

夏霜皺皺眉頭,開始在地面上模索。

「糟糕!我的隱形眼鏡掉了,能不能幫我找一下?」

年輕女孩面有難色地蹲子,敷衍似的在地上模著,不斷看著手腕上的表,口中念念有詞,好像正在趕時間。

仔細地聆听年輕女孩絮絮叨叨及難看的臉色,夏霜知道年輕女孩並不太方便,她大方地抬起頭對年輕女孩笑笑。

「算了,你如果有事就快點去辦吧,耽誤了時間可不好。」

「可是你的……」女孩不安地看看夏霜,再看看地上,很是愧疚。

但是她的文件必須趕緊送到,廣告公司里頭講究的就是時效性。

「你還是快點去吧!」夏霜朝她擺擺手,不在意地聳聳肩。「隱形眼鏡我自己找就可以了,一定可以找到的啦!」

女孩仍是遲疑。「不過……」

還真是扭扭捏捏!

夏霜搖搖頭笑了笑,揮揮手。「我不理你了,還是快去辦你的事情吧,耽誤到時間不好,只要你別踩到我的隱形眼鏡,我自己來找就可以。」

說完,夏霜也不搭理她,徑自在地面上尋找她那片失蹤的眼鏡。

「對不起喔!」女孩又充滿歉意地向她深深鞠躬,才轉身飛也似的揚長而去。

可憐的夏霜,正一眼清楚,一眼模糊地蹲在人行道上,盲目地模索著。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一瞧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全都聰明地閃到旁邊去,但卻沒一個人見義勇為,幫她尋找。

「現代人真是沒有同情心,居然沒有半個人來幫我找隱形眼鏡,看到一個落難美女竟然無人伸出援手,實在是令人寒心呀!」

夏霜的手在濕濕的地上模著,一張嘴也沒閑著。

罷下過雨的地面上,因為陽光的照耀而顯現反光,讓她更不容易找到自己遺失的隱形眼鏡,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早知道就不這麼得意忘形了,什麼美好的一天嘛?「唉!如果找不到的話該怎麼辦?」想她將近一千度的近視眼,夏霜就覺得萬分無奈。

「算了算了,找不到的話,大不了就做一個睜眼瞎子模回去吧!或許還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她繼續喃喃自語。

「古代的人可真是聰明,早料到我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所以就發明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成語給我用,咦?真是奇怪,我明明沒有跌得這麼慘啊!為什麼隱形眼鏡好像消失了一樣?它是故意要和我玩躲迷藏嗎?隱形眼鏡唷!我平常可待你不薄,快快出現吧!主人在找你了……」

喃喃自語到最後,夏霜已經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不知所雲了。

突地,她的眼角瞧見地上一閃而逝的光芒。

她的唇畔揚起笑意,可讓她找回那逃走的隱形眼鏡了。

幸好今天有帶生理食鹽水,待會先回去公司里頭,將隱形眼鏡重新戴上,她又可以回復為原來的好心情了。

嗯,其實,今天還是稱得上是美好的一天

砰!

就在她屈身向前準備將叛逃的隱形眼鏡逮捕歸案時,不知又是哪一個不長眼楮的家伙,狠狠地撞了她的臀部一下,令她更慘烈地跌倒在地上,整個人貼上地面。

「誰這麼不長眼啊?我今天是招誰惹誰,怎麼這麼倒霉啊?」

夏霜忍不住皺起眉頭,大聲地為自己抱不平。

「你沒事蹲在門口擋人家的路干嘛?被撞倒是你活該!」一個低沉而冷淡的男性嗓音自她腦門上傳來。

惡人先告狀啊!

若不是這人說話實在刻薄,夏露會覺得對方的聲音,其實還算悅耳。

夏霜連忙為自己提出辯駁。「我是在找我的隱形眼鏡……啊!」

說話的同時,她發出了巨大的慘叫聲。

她那只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左眼,眼睜睜看到淪落在地面上的隱形眼鏡,遭到一雙黑亮皮鞋的踐踏,而踩過她眼鏡的男人,就是剛剛那個撞她又先告狀的惡人。

她的目光立刻惡狠狠地掃向,那個漸漸離她遠去的男子背影。

那背影主人肯定還不知道自己闖下什麼禍,只是匆匆忙忙地坐上一輛寶藍色保時捷跑車,然後車門一關,將她的目光隔離。

「喂!沒見過像你這麼可惡的男人,撞了人不道歉、罵人活該也就罷了,干嘛還踐踏我的隱形眼鏡?我究竟和你這個沒有風度的男人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你這樣對待我,我的這副眼鏡可要五千多耶!就算不想賠錢起碼也要道個歉啊!」

夏霜怒不可抑地朝著那肇事者的車後狂喊,只可惜坐在地上的她並沒有什麼震撼力,只惹來其他路人一些奇異的眼光。

那保時捷的主人根本對她的喊話恍若未聞,徑自發動車子,迅速沒人繁華擁擠的車陣當中。

夏霜知道喊也沒用,便用「一只」凌厲的眼楮將車牌映人眼中,「5740」!

說也可憐,別人是一雙眼,她只剩下一只眼了,下回如果有機會再讓她踫到這個人,她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她將慘遭凌虐的隱形眼鏡拾起來,唉!原本半圓形透明鏡片,此時不但顏色骯髒污穢,形狀還扭曲變形,看來已然是壽終正寢了。

夏霜冷眼看著自己的「隱形眼鏡」。

哼!還真是「美好」的一天哪!她得再花個好幾千元去配一副新的。

夏霜從地上爬起來,不平衡的視線中看不到別人投射過來的奇異眼光。

她眯起眼瞧瞧自己一身狼狽,原本干干淨淨的白衣白裙,沾染上一身大大小小的髒污水潰,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如果洗不掉的話,那她這一身衣裙豈不是也泡湯了?

真是出門不利啊!夏霜轉身走進廣告公司里,每一個人看到她的狼狽樣,都會好奇地轉頭看向她,讓她無力也無奈。

好不容易模到洗手間,她將自己僅剩下的左眼隱形眼鏡摘下,換上包包中備用的眼鏡。

她看著鏡中怒氣沖沖的臉,心中真是愈想愈火大。

「真是一個差勁透的人……不,是惡犬才對,怎麼這麼倒霉遇到這種人……」

她一邊絮叨地念著,一邊洗臉以降低火氣。「出個門損失一副眼鏡,真是不劃算,都怪那只惡犬。」

「你怎麼又回來啦?小陳說你已經回去了,而且你怎麼還在這麼冷的冬天,用冷水洗臉啊?不冷嗎?」

一個輕輕的女聲自她背後響起,夏霜不用抬頭,也知道是她在這家公司的最佳伙伴,沈憶茹。

她揚起濕淋淋的臉,水珠濕透她的領口,更添狼狽。

沈憶茹見她的模樣,隱忍笑意地問︰「瞧你好像剛跌進水溝的樣子,怎麼這麼慘啊?」

「別說了,我衰透了。」她聳聳肩,大略將剛剛的事情繪聲繪影地重新提了一遍,邊說邊氣。

「你看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人,而且最慘的是,竟被我遇到,我看我肯定是被什麼給沖到了,難得出門就這樣,下次我要出門前一定先看看黃歷,說不定今天黃歷上寫著︰‘防小人’呢!」她稍稍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不對,是防惡犬才對。」

看來她已經將那個男人結歸類成畜生了。

沈憶茹有趣地輕笑,靠向鏡子仔細地補妝。

「你不覺得很好玩嗎?這情形很像是言情小說中會出現的劇情。」

「呸!言情小說?我跟那只狗?」夏霜深深皺起眉頭,不願意把剛剛那個男人列為人類的一員。

「是啊!」不理會夏霜的不屑表情,她自顧自地陶醉在自己所編撰的劇情里。

「對呀,然後你們就會有命定的相遇,然後開始相戀相愛,最後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沈小姐,你是小說看多了是不是?怎麼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夏霜收拾洗手台上的藥水,邊道︰「明明就是廣告天才女,怎麼一點創意都沒有,我看你還是改行算了!」

「我是想啊,不過老板還需要我呢,所以我還是安安分分地做廣告好了。」沈憶茹將唇線畫好,對鏡子笑了笑。「對了,今天的工作還順利嗎?資訊部門的小陳還有沒有出什麼難題給你?」

說起工作,夏霜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哼!我一出馬,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我都已經處理好了,你們的網頁交給我包準沒錯!」

看著夏霜那雙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的眼楮,沈憶茹不免覺得有點心疼,她點點她的額頭。「你啊!沒事干嘛自己開網頁設計工作室,當什麼SOHO族,這樣不是比較辛苦嗎?都沒有人幫你拉業務。」沈憶茹看著夏霜,不解地問。

「告訴你,這樣自由多了,我高興怎樣就怎樣,而且我還可以看看自己有多少能耐,別人給我生意是因為我的能力,而不是看在老板或是其他事情上,我覺得這樣很單純,也可以多看看世面,何樂而不為?」

她聳聳肩,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其實剛畢業的時候,夏霜也在外頭工作闖蕩一兩年,發現各個大小鮑司內部人事斗爭相當復雜。

夏霜索性自己成立工作室,生意業務也是親自去與一般的大公司比稿爭取來,客源算是穩定,到現在也好一段時間了。

「是啊,你說的都有理。」沈憶茹白了她一眼。「可是認識好男人的機會就不多啦!每天都關在家里做網頁,你小心到時候會嫁不出去喔!」

「是不是我媽媽又跟你說什麼,要你來游說我?」夏霜根本不在意地擺擺手。

「這種事本來就是看緣分啊!反正該來的就會來,該屬于我的就會屬于我,我才不擔心呢!」

「你當然不會擔心嘍,擔心的是你爸媽,被煩的人是我。」沈憶茹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她們是認識多年的好友,從國中一直到現在。

如今兩人差不多都到了適婚年齡,她的男朋友是一個換過一個,但夏霜卻是連一個男朋友也沒有交過,夏家父母沒事總會打電話給她,要她為夏霜介紹幾個好男人,偏偏夏霜又不吃這套,幾次相親下來也沒什麼成果。

夏家父母愈來愈急,也對她這個身為好友的人愈逼愈急。

「唉唷!你別理我爸媽,好男人在適當的時機就會出現,放心吧!」

「適當的時機?」沈憶茹突地笑起來。「不過說實在的,你真的不覺得剛剛的情形,很像小說里男女主角相遇的情景?」

「是喔,你說的是恐怖小說吧!」夏霜狠狠地瞪她一眼。

「不是啦,說不定你們還有機會再相遇喔!」沈憶茹補起腮紅。

「別詛咒我,我可不想再踫到那只惡犬了。」夏霜搓搓手臂,收拾好包包,將藥水全都歸位。

「好了好了,你自己陶醉吧,我要回去沖沖澡,看能不能洗掉全身的霉氣,有空來我家吃飯吧!」她走出洗手間,而後又探進頭來重新申明。

「我告訴你,我寧可跟一只狗談戀愛,也不會跟那個男人。」說著,她便離開化妝室。

沈憶茹補好妝的臉蛋顯得晶瑩剔透,她對鏡子笑得更深了。

夏霜先前似乎是把那個人比喻成一只狗了不是嗎?

真是有趣極了,她有預感,事情一定不只這樣子而已!

便告公司外的陽光,仍兀自灑著金粉。

夏霜再一次走出來,已經失去原本的閑情逸致,只想趕快回家去霉氣,並且換下這一身骯髒不堪的衣裳。

她坐上回家路程的捷運,捷運的好處最快而且便宜,也不用擔心在繁忙的台北找不到停車位。過了一會兒,捷運便停在她所熟悉的站,夏霜連忙下車,車上的人對她投以奇異的目光,看得她渾身不自在透了。

夏霜突然覺得愈想愈好笑,其實這種事也不是天天發生,還是不要太在意。

畢竟將某些事情視為生活中的小插曲,增添生活中的樂趣倒也不錯,何必太認真呢?

想著,夏霜原本灰暗的心情漸漸地開朗起來,抬頭看看晴朗的天氣,天很藍,雲很白,感覺上還滿舒服的。

或許等一下回去洗個澡之後,可以再出門走走。

她努力地對自己笑笑,忽略白衣裙上的污穢,腳步逐漸輕盈起來。

嗯!其實今天還不錯,起碼天氣很好。

她走著走著,正要轉進一條巷子口時,卻發現對面一輛車子疾駛而來。

她嚇了一跳,趕緊躲到一旁貼緊牆壁。

巷子實在不夠寬敞,而那輛車子飛快地開過,迅速擦過夏霜身旁。

「我的天啊!怎麼在這麼窄的巷子里還開這麼快?」

她驚魂甫定地拍拍胸口,看著揚長而去的車子,那車子仍然向前疾駛著。「真是的,在巷子里頭開這麼快,很危險的耶!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又一輛車子對她直直沖撞過來,這一輛雖然沒有像剛剛那輛車快速,但是也讓她嚇得貼緊在牆壁上。

由于下過雨,地面仍是潮濕,這輛車一轉過巷子,馬上濺起地上一灘污水,濺得夏霜滿身滿臉。

「啊……」夏霜回過神,便見到自己一身白衣白裙已經成了黑衣黑裙,還有一股臭味。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將手中的包包向那車丟過去。

「混蛋家伙,停車!你是不是不長眼楮啊?」她定眼一瞧,那輛車子的顏色還真是熟悉,寶藍色,保時捷。

車內的人當然沒有听到她的叫喚,徑自往前駕駛。

夏霜的眼楮立刻瞟向那輛跑車的車牌號碼——5740。

她仿佛看見白色車牌對她揚起挑釁的笑容,正大聲地對她說︰「我氣死你!」

5740,我氣死你,還真是諧音啊!

經歷這一連串倒霉的事情之後,再好的心情也被破壞殆盡了。

夏霜怒氣陡然上升,她指著只留下一陣煙霧的「5740」轎車,咬著牙。

「你最好不要被我踫到,不然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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