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宮
雲荷憂心忡忡的走過來又走過去,不時催促身邊宮女出去瞧瞧大宮女蘭草回來了沒有。
蘭草是她從雲家帶進宮的丫鬟,可以說是她的親信,清楚知道她每一件事,而她與外面的連系也全靠蘭草。
這時,守在殿門外宮女的聲音傳了進來,「蘭草姊姊回來了。」
蘭草快步走進來,雲荷心急的迎上去。「可有打听到消息?」
蘭草點了點頭,「雲貴妃確實回京了,昨晚皇上微服出宮見雲貴妃,不過,雲貴妃並沒有跟皇上回宮。」
雲荷冷冷一笑,「皇上沒有大張旗鼓的迎接她,她不會輕易回宮。」
蘭草其實可以理解,雖然當初雲貴妃不是自願離開京城,但是在那種情況下「丟下」皇上走了,難免落人話柄,若是隨隨便便回宮,後宮的女人肯定會找機會拿這件事大作文章,雲貴妃若想在後宮高人一等,當然要讓皇上親自迎她回來。
「你可查到皇上去哪兒見雲貴妃?」
「這事打听不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姜指揮使接到影子衛送來的消息,皇上才微服出宮去見雲貴妃,所以奴婢猜想雲貴妃應該在影子衛那里。」
雲荷輕獲娥眉,苦惱的咬著下唇,「除了皇上,根本沒有人知道影子衛在哪兒。」
「不,除了皇上,還有總管太監,另外是姜指揮使知道。」
「對哦,皇上不可能獨自微服出宮,至少總管太監和近衛軍指揮使會跟在身邊。」
「不過,這兩位都很難收買。」
「再難收買也有弱點。」略微一頓,蘭草提出不同的看法,「奴婢以為這事娘娘不適合出面。」
目光一沉,雲荷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了,「那位的本事比本宮還大,手上的能人比本宮還多,找個影子衛應該不是難事。」
「是,他也比娘娘更想找到人。」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竟然至今還念念不忘。」頓了一下,雲荷自嘲的一笑,「其實,本宮有什麼資格說他,本宮不也一樣嗎?」
聞言,蘭草只是更低下頭隱藏心中的思緒。
主子確實太傻了,為了一個不曾多看她一眼的四爺,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若是雲貴妃死了倒是無妨,偏偏人家活得好好的,還給四爺生了一個兒子……
這不是宮里那三個身體孱弱的皇子,而是健康又聰明的孩子,雲貴妃單靠這個孩子就可以越過後宮所有的女人。
這些都是剛剛打听消息時听見的,她知道是有人刻意說的,但事實如此,雲貴妃是個厲害的,誰想謀害她,她不會毫無所覺,若是能回宮,她肯定要對付主子。
許久後,雲荷坐下來寫了兩封書信,皆以蠟封緘,交給蘭草送出去。
夏元昊眼楮盯著攤開的奏摺,看似很專注,右手卻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敲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心浮氣躁,正試著讓自個兒平靜下來。
乾清宮里所有人噤若寒蟬,人人垂下頭,縮著脖子,誰也不敢往皇上那兒瞄上一眼,就怕這麼一眼被逮個正著,然後小命就沒了。
終于,總管太監急匆匆的走進來,不過再急也如同貓似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皇上,信送去了。」總管太監的聲音很低,除了皇上,沒有人听得見。
夏元昊的右手終于停住,深吸一口氣,開口問︰「送給誰?」
總管太監小心翼翼的看了皇上一眼,「信先送回武陽侯府,一個時辰後,雲三親自去了趟誠親王府。」
夏元昊感覺一股火氣往上沖,于是連忙閉上眼楮。先有湘兒暗示,隨後又有衛紀明詳述事情經過,他就知道當初的事不只是有陳武的叛主,還有內賊。
湘兒離京的路線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他沒說,那就是湘兒說出去的,可是湘兒甚至不想離開,怎麼可能說出去?不過湘兒離京前幾日,他將湘兒送回武陽侯府,而這段時問有人見到他親筆擬訂的路線圖可能性很大,換言之,內賊出現在雲家。
事已至此,湘兒遇害很顯然跟雲荷有關,不過雲荷哪來的人手刺殺湘兒?這事很明顯雲荷有幫凶,而幫凶應該是武陽侯府的人,于是他讓總管太監間接透露訊息給雲荷的大宮女,想要釣出雲荷的幫凶,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牽扯到老五。
他真的不敢相信,老五與他年紀最相近,他們的感情比他和嫡親弟弟還親,老五始終站在他身邊,不應該在背後算計他……不,老五要算計的不是他,而是他心愛的女人。
其實,不是只有老五,當初他們幾個兄弟都看上了湘兒,湘兒堅韌聰慧、風華絕代,豈是京中這些貴女比得上?可是,父皇已經將湘兒許給了他,他以為他們都歇了不該有的心思,沒想到老五的心思一直都在。
「皇上。」總管太監擔心的喚道。
半晌,夏元昊舉起手,表示自個兒沒事。
略微一頓,總管太監還是職責的提醒道︰「皇上,不是老奴幫誠親王說話,只是凡事要看證據。」
「朕知道。」他還想親口問問老五,不惜背叛自個兒的兄弟值得嗎?
總管太監無聲一嘆,誠親王就算能夠從這次的事情月兌身,只怕也不得重用了。
「你說,朕要不要給老五機會?」
總管太監可不敢說話,皇上肯定不能放過誠親王,企圖奪妻,這根本是沒將皇上放在眼里,可是皇上又不願意落了一個殺害手足的名聲,誠親王覬覦嫂子,這事傳出去可不好,雲貴妃成了紅顏禍水,對將來大有可能繼位的二皇子也不好。
皇上真是難啊,殺了可以一了百了,但又不能師出有名,留下來,往後不是成日提醒皇上曾經有過的愚蠢嗎?
餅了一會兒,夏元昊自顧自的轉而問︰「衛容淵進京了嗎?」
「早就到了津口,衛侯讓他繼續在津口候著。」
「教他明日進京,想法子不動聲色將衛門曝露出來。」
總管太監應聲退了出去。
夏元業一身夜行衣站在暗處,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只有那雙深沉的眼楮閃閃發亮,如同夜幕中綻放光芒的星辰。
「這里就是衛門?」夏元業一雙眼楮直勾勾盯著對面的大門。
門面不大,但還是很有氣勢,看似中等的商賈人家,而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衛老爺子的行事風格,不想引人注意,不過也不想變得不起眼,過猶不及,難怪衛門的崛起並未帶來太多的妒忌和議論。
「卑職親眼看著衛容淵進去。」林成頓了一下,轉而勸道︰「王爺,皇上膽敢將雲側妃安置在此,可見這里護衛嚴密,王爺硬闖進去,卑職擔心不但擄不到人,還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事到如今,你認為本王還能退嗎?」雖然陳武未抖出雲嬪娘娘之前就死了,可是隨著雲湘回京,雲嬪娘娘的所作所為就會一一顯露出來,皇上遲早會抓住雲嬪娘娘的狐狸尾巴,然後再從雲嬪娘娘身上尋到他的影子……他們的兄弟之情終究是毀了。
「王爺就此收手,皇上就算對王爺有所猜疑,也不會對王爺痛下殺手。」皇上算是重情之人,若有理由保住王爺,他相信皇上絕對會給王爺留下生機。
「本王最想得到的沒了,活著又有何意思?」若是皇兄真的看重他這個弟弟,難道不能將雲湘讓給他嗎?早在五年前,皇兄不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從此與她天人永別嗎?既然如此,何必回頭呢?
「王爺……」
「如今雖說本王受到重用,可是你看看,皇兄真的敢將軍權交到本王手上嗎?」皇兄對他的重用不過是表面罷了,關系到權力的時候,皇兄還是當他是賊一樣防備,皇家從來沒有真正的兄弟之情。
林成無言以對,皇上可以重用王爺,但王爺不可能真正成為皇上的親信。
夏元業靜靜看了一盞茶的時間,邁開腳步走向衛門。
經過半個時辰查探,夏元業終于帶著林成潛入衛門,不過他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四周太過安靜了,好像經過清場,這說明白什麼?有人在等他……
「朕一直在想,你會來嗎?朕希望你來,事情該有個了斷,但又不希望你來,至少你知道收手。」
夏元昊從一片漆黑的正堂大廳走出來,總管太監緊跟在後。
夏元業一臉的漠然,「臣弟不收手又如何?難道皇兄可以當作一切不曾發生嗎?」
「朕不知道,但你來了。」
「皇兄更希望臣弟能來。」夏元業嘲弄的一笑,皇兄還是希望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處置他。
夏元昊的神情轉為悲哀,「朕還以為你更想為自個兒解釋。」
「臣弟的解釋有用嗎?」
「無論是否有用,你不應該先向朕說清楚嗎?」
「臣弟更想問皇兄,為何皇兄不放手?五年前,皇兄明明已經放手了,為何要出動影子衛將人找回來?」夏元業越說越氣。
案皇也好,皇兄也罷,他們一直很清楚他的心意,可就因為雲家出過皇後,父皇偏心,皇兄為了那張龍椅不肯退讓。
「朕的妻,朕的孩子,朕不應該找回來嗎?」夏元昊的火氣也很大,恨不得撲過去狠揍他一頓,「你懂什麼?當你看著心愛的人每日在噩夢中驚醒過來,深怕保不住骯中的孩子,你不會想將她送走嗎?」
夏元業張開口,可是還來不及提出反駭,夏元昊又咄咄逼人的說了。
「你不是朕,你看見的是你想看見的,而不是朕看見的,你憑什麼認為朕的決定是對是錯?你不過是為自個兒的私心找藉口,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夏元業怔住了。
「朕不過是盡己所能守護妻兒,朕不認為自個兒有錯。」
餅了會兒,夏元業幽幽的道︰「皇上就是有錯,皇上說沒錯就是沒錯。」
夏元昊高傲的揚起下巴,「既知如此,為何要一路走到底?」
今日若是登基為帝的是他,他想要將雲湘納進後宮,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說白了,不過是成王敗寇,夏元業終究只能道︰「皇兄有自個兒的執念,臣弟難道不能有嗎?」
看著他半晌,夏元昊做出了決定,「你去皇恩寺給大夏祈福吧。」
閉上眼楮片刻,夏元業再度睜開眼楮,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謝皇兄不殺之恩。」
夏元昊不發一語,看著夏元業帶著林成轉身離開衛門,接下來他要處置的是雲荷,而她只能死路一條——病死。
企圖謀害皇家子嗣,她死不足惜,可她偏偏出自武陽侯府、二皇子的母家,無論將來武陽侯府是否受到重用,武陽侯府的面子必須維護,因此不但不能降她的品級,還得厚葬她。
李安然一家並沒有回文成侯府,而是直接搬進新家——皇上賜給他們的宅子——英勇伯府。
這是皇上對李承何的答謝,不單因為他救了雲貴妃,更因為他養育了皇子,至于十八年前圍場上的救命之恩,皇上沒有提起,這也意謂不會追究,當初他為何在旁邊已經不重要了。
雖然過年前箱籠和下人陸陸續續在衛門的安排下來到京城,可是李安然覺得這個年簡直一團亂,因為太多東西要整理了,爹得進宮給皇子當老師,兩個哥哥要進書院讀書,還有準備開醫館……總之,全家上上下下忙得焦頭爛額,甚至還沒有時間回文成侯府認親……
當然,爹回去一趟了,讓老父老母知道他還好好活著,至于其他的事,皇上不追究,他又何必多說什麼?有些事不必說清楚,聰明人早就看出來了,不過文成侯府的沒落是必然。
李安然趴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雪景,郁悶的自言自語,「先前爹反對,三天兩頭說要上提親,如今爹點頭同意了,連個影子都沒瞧見,男人啊,果然只有一張嘴巴,只能說,行動力完全跟不上。」
「我不同意,我的行動力一向高過嘴上功夫。」衛容淵堅決反對這話。
岳父岳母都同意了,提親真的很簡單,可是說到成親,岳父岳母的意思是再等上三年,至少等她過了十八,這不教是他長達三年只能看不能吃嗎?不行不行,這不是憋壞他了嗎?
這幾日他為了這事一直纏著岳父岳母,如今他們態度總算緩和了,今年可以成親,不過,當事者必須點頭答應才行。
「我才不關心你的行動力……你怎麼在這里?」李安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坐直身子瞪著衛容淵。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你都不想我嗎?」衛容淵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行啊,你還惡人先告狀,也不知道跑去哪兒鬼混了,我上哪兒找人?」
李安然懊惱的伸手回敬他,不過下一刻,她的手就落在他手上,他立馬放到唇邊香了一個。
「你不是知道衛門在哪兒嗎?」
其實他待在衛門的時間不多,皇上想將影子衛搬到台面上,而衛門是私產,影子衛不適合設在那兒,為了這事,他忙得團團轉,還要置辦一間院子,不能太小了,至少要三進,以後就是他們的家。
李安然頓時呆住了,對哦,她怎麼忘了呢?
這個樣子的她實在太可愛了!衛容淵忍不住雙手捧著她的臉,用力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不夠,再一下,還是不夠,再一下,上癮了,再一下……
李安然怔愣地回過神,連忙拍掉他的手,臉兒羞答答的染紅了,半晌,結結巴巴的擠出話來,「你……你別亂來!」
「若是怕我亂來,你趕緊嫁給我。」
「……你去找我爹。」
「我要娶的是你,不是你爹。」
「……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她覺得自個兒的腦子變遲鈍了,好像哪兒怪怪的,可是又說不上來,她確實在襄州就向他許下一生的承諾。
「對,你答應了,我們過了炎熱的夏日就成親,你覺得如何?」
「秋天是嗎?」李安然直覺得點頭,「我喜歡秋高氣爽的日子。」
「我們說定了,過完中秋就成親。」衛容淵趕緊抓著她的手拉勾。
李安然眨了眨眼楮,「這是干啥?」
「拉勾啊。」
「我知道拉勾啊,不過,干啥拉勾?」李安然覺得自個兒不是遲鈍的問題,而是變傻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你答應我過完中秋成親,我們當然要拉勾。」
「我答應你過完中秋成親?」
「我們已經拉勾了,你可不能耍賴不認帳。」
李安然張著嘴巴,為何她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
「我的姑娘怎麼可以如此可愛呢?」衛容淵承認自個兒一遇到她,自制力就變差了,因此他堂而皇之的再度捧著她的臉狂親,一次又一次。
某人根本傻了,真的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不過直到隔日爹娘問她,她是不是答應中秋過後成親,她終于搞清楚狀況,她真的在不知不覺當中將自個兒坑了。
「你這個男人實在太壞了!」這是事後她給衛容淵的評語。
衛容淵不以為意,還得瑟的對她眨眼楮,「我只對你壞。」
李安然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她是他的手下敗將,可是衛容淵立馬回應她——他是她白首到老的夫君。
這是說,他們扯平了嗎?其實,無論誰坑誰,他們都很高興的告訴對方——
「從今以後,我會握住你的手,即便未來有風有雨,我們一起經歷,一起共享生活的酸甜苦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