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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神謀妻 第4章(1)

往事和關振誠的出現,折磨著江心。

可無論她對當年的往事記得多清楚,又無論她有多麼容易受到關振誠的影響,身為台灣短缺的醫護人員,每天實在是忙碌到沒法子想他太久。

必振誠出現那天,算是急診室一年難得一次的太平情況。她的「正常」下班時間是五點,但是那天八點就可以離開了,算是可喜可賀。

事實上,她從關振誠家離開的隔天,醫院附近的游樂園出了公安事故,病患塞爆整間急診室,情況危急到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戰地里的南丁榜爾。因此,每天開始工作二十小時的她,忙到連他已經幾天沒聯絡都想不起來了。

這天,急診高峰已過,總算又恢復八點下班的江心,在休息室打開蒙塵的LINE。

「托你的福,老大現在像個人而不是僵尸首領了。我們出國征戰去也。」周大雄在五天前寫道。江心又滑了下手機,確定關振誠沒傳簡訊也沒打電話來,這才收起手機。

他從以前就是這樣,一定要把公事忙完,才會記得要聯絡。只是,她怎麼覺得他與她之間好像還有件事未處理?

啊!還沒換回便服的江心突然想到關振誠所說的婚友聯誼社一事,立刻快步走到急診室還在整理桌面的鄒小米身邊。

「鄒小姐,請問你上次聯誼的情況怎麼樣?」江心一本正經地問。

「不是我的菜。那群男人統統對一個BMI值最多十九、穿著一件比阿嬤牌內褲還長一公分的短裙的女生流口水。」鄒小米扁嘴說道。

「所以這種聯誼其實很沒效率,對不對?」

「沒錯!」鄒小米抓住江心的手,覺得知音就是她。「我也是這麼覺得!我每次填婚友聯誼社入會申請書的備注欄都被當放屁——要有藝術眼光、要懂得欣賞創新。這些擇偶條件有難嗎?一點都不難。難的是男人目光短淺,他們要的只是那種被商業量化的美女。」

「那你願不願意為了改善這樣的情況而付出一些努力?」江心手放在鄒小米肩上,語氣嚴肅地說。

「當然願意!」鄒小米雙眼灼灼,只差沒噴火。

「好,那你一定會獲得幸福的。因為我有一個朋友正在替婚友聯誼社研究數據,協助大家可以更快地求偶成功,所以需要一些問卷調查,你可以幫忙嗎?」江心笑得很溫柔。

「哪間婚友聯誼社?」

「我沒問。」江心尷尬笑道。

「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不問,至少要替我弄張VIP卡啊!這樣我才願意提供我身經百戰的經驗啊!」鄒小米朝江心身後看去,臉色突然怪異了起來。「喔喔,櫃台好像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江心皺眉,回頭一看,心立刻往下一沉。

有些人的突然出現,只代表了災難臨頭,像是——她的爸爸。

十分鐘後,江心和她爸爸坐在醫院用餐處,面前各擺著一個便當。

「我吃飯時間只剩二十分鐘。」江心故意這樣說,不想讓她爸爸清楚她的上班時間。

「二十分鐘夠了。」

江心看著她爸爸泛血絲的雙眼還有蠟黃的臉色,心里知道他來的目的,但她不想先開口。她每個月匯一萬元給他,再多她也沒有了。她要生活,要吃飯,還得為自己的老年打算。

「你……那個……」江濱傾身向前說道。

「我沒錢。」

「你怎麼可能沒有錢!我問了別人,你這種公立醫院急診室的,一個月至少也有三、四萬。」江濱馬上臉色一沉。

「三、四萬又怎麼樣?我不用租房子、不用吃飯、不用寄錢給你、不用替我自己老年存點保險嗎?」

「你還年輕,距離老還很久,而且如果我發了的話……」

「你不會發的。」她冷著臉說道。

江濱立刻一拍桌子。「你他媽的詛咒我!」

「我不用詛咒,是你自己詛咒你自己的。難道你來跟我借錢,不是因為又欠了賭債嗎?」

「我那次手氣就差一點,本來有贏一、二萬塊的,誰知道後來被一個衰人撞到,把我的好運都撞走了,我從那時候就開始輸——」

「我沒有錢。」

江心打斷他的話,低頭把飯一口一口地吃進肚子里。

飯是用錢買的,不可以浪費,也不可以為了氣她爸爸而把身體弄壞,那樣不值得。

「我發誓我就再借這一次!不然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跟他們借錢,每個月光是利息就要一萬塊,你給我的還不夠還利息啊!」江濱拍著桌子想引起她的注意。

「不夠為什麼不去賺?你可以做零工,也可以去餐廳洗碗,這些都可以賺到生活費。」那些事,她高中時就都做過了。

「那個太慢了,我先把欠他們的錢還一還,再去找工作。」

「這種話,我已經听過一百次了,你以為我還會相信嗎?」江心繼續吃她的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是最後一次,不然我寫字條——如果我再跟你借錢,我就剁掉手指頭。」

「你剁掉手指頭,再跟我借醫藥費嗎?」江心冷笑著把便當吃完後,抬頭看著仍然在求情的爸爸。「好吧,我借你錢。」

江濱咧嘴一笑,露出被煙薰黑的牙說道︰「乖!我就知道你乖,等我發了之後——」

「我借你錢,我們登報月兌離父女關系。」江心定定地看著他的眼說道。江濱呆住了,一秒鐘後立刻橫眉豎目地大拍桌子。

「你這個不孝女!」

「對,我不孝,不然你想怎樣?反正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沒錢,走人。二,我借你錢,然後我們登報月兌離父女關系。以後的一萬元,我也不會再寄了。」

「你他媽的混蛋!」江濱重重一拍桌子,引來所有人的側目。  江心起身,把他那個被震到桌緣的餐盤往餐桌中間推進一點。

「請不要浪費食物,這是我用賺來的血汗錢買的。還有,你以後如果再到我上班的地方找人,我就辭職。我可以到別的地方找工作,我不會讓你找到我的。」江心拿起自己的空餐盤,轉身就走。

「你不孝!不管你老爸!會有報應的!」江濱對著她的背影大喊。

「什麼報應?錢愈存愈多嗎?那很好。」

江心將餐具拿到回收處,頭也不回地離開用餐區。

江心離開醫院後,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按照原定計畫先去醫院附近的全聯社買了民生必需品後,才搭上公車。

她告訴自己,她不可以心情不好,反正她已經很習慣她爸爸每隔幾年就要演出一場這種發誓剁手指借錢的大戲;只是,他至今手指仍在,也還在繼續賭博中。

江心強迫自己揚起唇角努力微笑著;假笑笑久了,會變得開心一些——這是她多年來的結論。

鮑車經過她住的公寓,她起身準備要按鈴下車時,身子突然一僵——她爸正蹲在她住的公寓門口抽煙。江心縮回原本要按鈕的手,走到公車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和她比較好的同事大部分都和家人同住,她不方便去打擾;鄒小米和她住同一間公寓,也沒法子求救;難道要她跑去漫畫王過夜嗎?不,一晚幾百塊,她寧願拿去吃大餐。

江心低頭看著手機的通訊錄,停在關振誠那個她從沒刪除、且跟她的身分證上數字一樣熟記的號碼。她咬了下唇,卻是找到大雄哥的聯絡電話,撥出——

電話才響一聲就被接起來。

「大雄哥……」我可以去你們公司暫住一晚嗎?

「你等等,老大剛好在旁邊。」

「不……」她倒抽一口氣,突然緊張起來。

「喂。」

必振誠的聲音鑽進她耳朵里,她霎時鼻尖一酸,揪住了T恤衣擺。

在遇見他之前,她不知道什麼叫做撒嬌;可是一旦懂得撒嬌了,知道有人會牢牢攬著你,跟你說沒事了,真的好難不去依賴。

「江心,你還在嗎?」關振誠問。

「在。」她輕聲說話,努力不讓聲音那麼顫抖。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後,他說︰「我家鑰匙,你有帶在身邊嗎?」

「有。」

「我剛回國到家,你過來吧。」

那年和關振誠在一起後,江心一直覺得愛情是老天送給她的最好禮物,讓她在昏暗的生活里也看得到燦爛陽光;所以即便她有時還是會被困難一拳打倒,但她仍還有力氣爬起來再繼續往前走。

只是沒想到她原生家庭的陰影卻像片烏雲一樣地如影隨行。關振誠喜歡她,所以不在乎陰天,不介意為她撐傘擋去那些苦難雨水;可他的爸媽卻不這麼想,他們用傘尖直接戳向她的胸口,讓年輕的她痛到非離開不可。

那……她現在又出現在這里算什麼……

江心抵達關振誠住的地方後,站在大樓大門十步之外的距離,遲遲不敢再往前進。嘟。她低頭看著手機上關振誠傳來的訊息——

——到了就上來。不然我就叫大廳的服務人員出去找你。

他怎麼知道她會不敢上去?而她怎麼還是一樣容易被他這種狂妄背後的溫柔所打動呢?

江心走到大樓一樓櫃台,穿著西裝的服務人員說關先生交代過她要過來,領著她進了電梯,為她刷卡按了十二樓,才又一鞠躬退開。

抵達之後,江心拿著鑰匙走向B座,卻還是按了電鈴。大門打開,臉色蒼白的關振誠穿著一身西裝走了出來。

「你身體不舒服?傷口還沒好嗎?我陪你去看醫生。」她把購物袋往旁邊一擺,拉著他的手臂就要往電梯走。

「我肚子餓,醫生會煮面嗎?」

江心回頭看他,他捂著肚子,一臉的可憐兮兮。

「我煮面給你吃。」江心立刻往他屋里走,這回沒忘記撈起購物袋,但忘了自己還拉著他的手。關振誠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笑了。

「你先去洗澡換套衣服。」江心別開眼,把他往房間推,然後逕自走向廚房。

待他換上淺藍色家居服,走到廚房時,她已經讓所有食材就緒。

必振誠在廚房中島前坐了下來,看著她在水滾之前準備食材,水滾之後下面;下面的那幾分鐘內她炒好了肉絲,然後加水加醬油加調味加青菜;再把煮好的面條放進去,沒有一秒鐘是浪費的。

他最喜歡有效率的人事物了。關振誠看向她專心煮面時不自覺微嘟起的粉唇以及被熱氣烘成微紅的雙頰,眸光不覺地放柔了。

「好了。」她端著面放到他面前,然後也替自己盛了一碗,坐了下來。

「我開動了。」他吹著熱氣騰騰的面,滿臉的笑意。「我可以每天都吃肉絲面。」

他笑得像個十七歲少年,看得江心干脆拿起筷子和湯匙替他把面撥涼,找點事做,免得垂涎姿態太外露。

「快點吃,吃飽飯,快去休息。」她說。

「我待會還要回辦公室開會。」

「你要錢不要命嗎?」她瞪看他眼下的陰影。

「你很關心我。」他對她笑著,低頭開心地吃起面來。

「並沒有!」她大聲說完後,也低頭吃起面來。

「如果確定這個日本案子拿到手,我會休一個禮拜的假,就只負責睡覺。」他看了她一眼。

「這話拿去騙不了解你的人吧。你夠有錢了,用不著老是拿命去拚。」她頭也不抬地繼續吃面。

「以前有錢是我家里有錢,我用他們的錢來投資公司賺錢。現在不一樣了,我的公司需要這個大案,接到之後就可以真正放心了。」他低頭吸了一大口面,腮幫子鼓鼓地說︰「真的好好吃……」

她皺了下眉,覺得他的話有點怪怪的。況且,他若是覺得沒必要的事,向來是不解釋的。「你的意思是你現在這個公司和之前那個不只名字不一樣,股東也不一樣?」

「之前那間公司的資金是我爸出的,現在這間的投資人就只有我和大雄及幾個金主。」他咽下一口面後,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因為台灣募集資金不易,所以那時我才決定回美國,重新開始找投資伙伴。」

「你……」她胸腔霎時一悶,喉頭也鎖緊了。

所以你回美國是為了重新替公司募集資金、是為了不讓你爸媽以斷絕資金來源的理由影響我們?不是因為我狠狠傷了你?江心握緊拳頭,想問卻問不出口。

怕問了,就要知道真相;怕問了,就會接受他,重新再開始;怕問了,她會被他再度要求解釋當年她離開他的原因;她怕到心都揪了起來……

可關振誠就這麼一臉期待地看著她,眼神是那麼幽深,像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似的,讓她終究狠不下心不去問。

「你……先把面吃完。事情……晚點再說吧。」

「嗯。」他唇角一揚,對她一笑,繼續吃面。她嘆了口氣,也低頭吃面。

只要他對她多笑幾次,即便是叫她去踩刀山搶孤、排隊爭插頭香,她都會點頭答應的。幸好,他不知道這一點。

「我吃完了。」關振誠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手表,然後在手機上按了幾個鍵。「距離我出門時間,還有三十分鐘可以聊。」

「你先吃藥。」她遞水。

「藥已經吃完了。我在國外藥局買了另一種。」他起身走到客廳的公事包里取出藥包,手臂動作仍稍顯緩慢。

「還很痛,對嗎?我待會去附近藥局給你買藥膏,擦了再出門。」她說。

「有指名品牌嗎?」

她說了一個名字,關振誠拿起手機傳了簡訊。「我叫助理去買了。我們的話還沒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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