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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娘子的枕邊風 第6章(1)

沒過幾天,馮慶豐召集了各店鋪的掌櫃,還有幾個創業時就跟在朱老爺身邊的老先生,組織了一場「內部聚會」,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同被邀請參加聚會的人當然還有朱家的本家人和蒙放,周連傅不知馮慶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自己又不能不出席。

棗會選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樓「歸雀樓」里,馮慶豐包下了歸雀樓二樓最大的房間,房間內整面窗面對歸雀樓的後院,後院內桃花飄香,香氣乘風散進房內,好不雅致。

房間內能容納十五人的圓桌已經坐滿了人,這一桌人都是周連傅見過的面孔,也全是些有分量的人,他被安排坐在馮慶豐的右手邊,更可以直觀地面對這一桌人形形色色的笑臉,有諂媚的笑、迎合的笑、虛偽的笑,就是不見半分因開心而呈現出的笑容,連蒙放也是酒杯在手,假笑不止。

周連傅心中陰郁,要放以前遇到這種場面他會干脆一甩衣袖扭頭走人,圖個清淨,但如今他不是他自己,他是「朱品言」,朱品言沒那一身酸儒氣。

他暗自平靜心態,只把自己當成一個與世無爭的小輩,誰跟他打招呼他便也抱拳回敬,但不會主動招惹任何人。

等酒菜上齊,馮慶豐舉杯,大家都停下自己的事,專心听馮慶豐講完一些場面話後,一齊舉杯,宣布宴席開始。

「兄長這些日子一直在養身體,這次可得多吃點東西補充一下營養啊。」馮慶豐吃了沒兩口,大聲對周連傅說。

周連博應付地一笑,馮慶豐見他沒有跟自己搭話的意思,也不覺是自討了個沒趣,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一直陪在周連傅身後的卓海棠身上。

有「朱品言」的地方必有卓海棠,這已經是大家腦中的常識,所以在這種內部的聚會上見到個家里的下人,也沒什麼人覺得奇怪的。

「海棠啊,你也別光站著了,坐下來一起吃吧。」馮慶豐說。

卓海棠顯然沒想到話鋒會轉到自己這來,楞了一下才忙說︰「這麼行,海棠站著就可以了。」

「這話怎麼說的,你這些年一直照顧兄長,回家後也是寸步不離地照應著,要是離了你,兄長突然出什麼狀況我們都是束手無策的,萬一照應不急釀成大禍,那可是朱家的損失啊,所以說你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下人,我們朱家的未來可是攬在你的手上了。」

朱家的未來攬在一個跟班的小丫頭手上,這話一出一桌人都是哄堂大笑,也連連說,「海棠姑娘就坐下一起吃吧。」

卓海棠僵硬地擠出一個笑,說︰「姑爺言重了,海棠又不是大夫,伺候少爺本就是我分內的事,換個人也能做到,哪有姑爺說得那麼厲害。」

「可府里的丫頭哪能像你一樣做到日夜圍著一個人轉,照顧得無微不至的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了。」馮慶豐轉問周連傅︰「兄長你說是吧?咱們海棠可是既有功勞又有苦勞,難道你忍心讓她站在一邊看著咱們吃嗎?」

周連傅沉著眼看面前的杯子,而後微扭頭對卓海棠說︰「妳就坐下一起吧。」

卓海棠這才不情不願地添了把椅子坐在周連傅身側,一桌子人像看什麼有意思的小玩偶一樣對著她笑,搞得她全身不自在,她知道這些人笑的不是她,而是那個離了貼身丫頭就活不了的太少爺。

蒙放只能搖頭苦笑,對他們表示同情。

等大家都落了坐,馮慶豐看準了時機咳了兩聲,一桌子人又都靜了下來,儼然對待大家長一樣等著听他訓話。

他說︰「這些年老爺子身子骨不好,店鋪都是交給我在打理,仰仗各位先生抬愛,一直以來也都很順利,如今兄長回來了,也接觸了店里的生意不少日子,我想該是時候把生意全權交給他打理,今天請大家吃飯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周連傅杯盞一緊,想不到馮慶豐會來這招,他把這些人都叫來,原來是想當著大家的面來一招「以退為進」,不然他可不認為馮慶豐真會舍得拱手將權利讓出。

丙然他話一出口,一桌子人就像提前商量好的一樣,先都是吃了一驚,而後你一言、我一語地表示不妥。

「馮爺,這是否還為時尚早了些?畢竟少爺回來還沒有多久,去鋪子里也就那麼幾次,其他時間都在修養,顧自己都來不及了,哪還有精力照顧生意?」

「是啊,少爺雖然天資聰慧,但凡事總要從頭學起,馮爺你還是再提點少爺些時日,等他能夠獨當一面時再說這些也不遲啊。」

「就是,這管理鋪子可不是兒戲,既然老爺當初將生意交給你打理就是對你的信任,也不急于這麼快就全交到少爺手上啊。」

「少爺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過于操勞再出什麼狀況,您又不在,那我們不就真的群龍無首了。」

這樣的言論排山倒海而來,像一陣狂風吹在周連傅臉上,狠狠地在抽他的嘴巴,所有人似乎都不在意他這個坐在一邊的「少爺」,而只顧著表明自己的立場,為恐慢一步就要失去什麼似的。

卓海棠剛坐下沒多久,就像燒著了一樣,只想站起來給這些人每人一巴掌,跟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哪里是什麼抬舉,根本是對她的貶低嘛!她才不屑于跟這些虛偽的人坐在一起呢。

他們哪里知道,這位「少爺」要不是因為馮慶豐的緣故才不會那麼「虛弱」,在他「養病」期間每天都在學習各種知識,把自己的腦袋當成個無底的桶一樣不斷地往里面灌東西,如果他的身體真的出了狀況那也是因日夜苦讀給累出來的,跟他們這些只會巴結馮慶豐得點好處就滿足的家伙比起來,他比這里任何一個人都還要辛苦。

說得他好像個扶不起的阿斗,多麼地不可靠的樣子,其實誰才是為朱家拚命的那個人,是他們這些靠著朱家混飯吃的家伙嗎?是這個看上去很不可靠,其實做事比誰都要認真,比誰都要善良的跟朱家一點關系也沒有的「少爺」呀。

卓海棠越听越氣,氣得桌下的手不住地哆嗦起來。

而馮慶豐表面不斷推辭,看似是在為周連傅說話,實際受用得都合不攏嘴了,他就是要讓周連傅親眼看到人心所向,這樣他才會徹底放棄跟他爭,乖乖在他手下做一個病弱的少爺,保他衣食無憂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一想到要不是這家伙暗地搞鬼,朱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卓海棠氣火攻心就要爆發時,一只大手在桌下輕輕覆在了她顫抖的手上,那手包裹住她的手,傳來一股安定的溫暖。

卓海棠全身的氣都被這只大手吸走了似的,她呆呆地轉向周連傅,他還看著其他人一張張嘲諷的嘴臉,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感覺到她在看他時,覆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手又緊了緊。

剎那間,卓海棠自己也不懂了,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大哭一場呢?

她忙低下頭,撫平自己的心緒,人也確實平靜多了。

在這場丑惡的戲劇中,她不再扮演那個氣極攻心的小丑,而是換了另一種心態,成了平靜地旁觀這場戲的一個觀眾。

一個人的心緒為什麼能夠轉換得如此之快?她知道她當場發飄會壞事,卻不意味著她能控制得住自己,而她不再暴躁,是因為在這些人滔滔不絕的惡言中,那只手始終沒有放開她……

馮慶豐自從在上次聚會上表現出對卓海棠的照顧後,日後更是對她的關懷有增無減,開始是借著關心「朱品言」為理由找卓海棠問話,問的次數多了,就算沒什麼事也經常要找她聊上一聊,有什麼新奇的小東西在京城流行了,都不忘給朱景冉帶回來的同時也給卓海棠準備一份。

這樣的行為越發的露骨起來,而卓海棠似乎也並不抗拒,旁人總見她跟馮慶豐有說有笑,于是各種流言便俏無聲息地流傳開來,自然也就流入了周連傅的耳中。

周連傅在書房舉著本書裝模作樣地看著,但書本上的內容可是半個字都沒入了他的眼,反倒是院內傳來的下人竊竊私語的談話聲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

內容無非是他早已听膩的那些,比如馮慶豐又打賞了卓海棠什麼珍奇的東西,比如卓海棠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之類,其實這些話周連傅早就已經听得煩了,但听得煩了不代表就兆麻木。

他放棄一般地將書甩在桌子上,大力地拉開門,門外一個端著臉盆的丫頭和另一個丫頭同時噤聲,並反射性地縮了縮脖子,顯然沒想到他會在書房。

「太少爺。」兩人同時喚。

周連傅應了聲,問︰「海棠哪去了?」

「海棠姐今兒個跟姑爺一塊上街去了。」那個端著臉盆的丫頭口快,剛說完就被另個丫頭捅了下,然後自知說錯話似地吐了吐舌頭。

「哪條街?」周連傅對這答案並沒什麼意外。

「回大少爺,就是城東大街,姑爺說今天天氣好,一早就叫著海棠姐出去了,還說少爺要是需要人就叫我們只管去找,一切以大少爺優先……」那丫頭越說聲音越小。

周連傅心中冷哼,馮慶豐這算是對他的體貼嗎?

「那個……需要我們去把海棠姐叫回來嗎?」另個丫頭小心問。

「不必,我有手有腳又不是癱瘓在床需要人看護,你們兩個倒真會偷懶,我看這盆里的水都要涼了。」

他說完,那小丫頭轉身尷尬地端著盆跑開了,另一個一見,也找了個理由連忙閃開。

周連傅腦中不自主地浮現出卓海棠陪在馮慶豐身邊的樣子,心中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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