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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丫鬟(上) 第一章 要侍女還是師父(1)

「雍王府?雍王世子?」清脆如天籟一般的聲音此時卻氣急敗壞如同鬼哭狼嚎,「親親師父啊,我一直認為我人小力微,管管一片山、一個莊園已經是超常發揮了,要做雍王世子的侍女,那得找高個兒的去,那片天我實在頂不起來啊!」

說話的少女,瓜子臉蛋,眉如彎月,眼如點漆,秀美中透著一股英氣,光彩照人,然而現在卻噘著一張嘴,上頭足足可以掛上三只油瓶,「師父,我的好師父,親愛的師父,您真沒有弄錯?讓我去做雍王世子的侍女,還要負責貼身保護他?讓我這樣一個玉雪可愛、天真無邪的荳蔻少女去做那個紈褲世子的侍女,您不擔心我被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少女一邊搖著一個中年女子的胳膊一邊軟語央求,聲音嬌女敕清脆,听著讓人的骨頭不免酥軟了幾分。

只是那個中年女子看著撒嬌耍賴的少女卻不為所動,「你玉雪可愛?你天真無邪?你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從你十歲開始,你的一群師姐就只有被你欺負的分,你卻擔心被那個紈褲世子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你這是在寒磣你師姐們呢!無瑕啊,你就別淘氣了。」

名喚無瑕的少女瞬間哇哇叫起來,「師父啊,那是師姐們疼愛小師妹讓著我呢,您老人家別當真,您如果當真了,結果耽誤了事情,那就是徒弟的錯了。」

中年女子名喚秋海棠,也就是無瑕的師父,她听了這話忍不住笑了,點著無瑕的鼻子說道︰「沒上沒下的猴子!」接著又端正了臉色,「無瑕,這次算師父求你了,咱們瑯琊女子牙行出品的侍女實在太過有名,因此雍王府的老太妃求到為師面前,派其他人去只怕收拾不了那位世子爺。」

「老太妃求到師父面前?師父您老人家完全可以拒絕啊,師父,這些年多少人求到您跟前了,您不是全都拒絕了?宰相家拒絕了一次,尚書家拒絕了兩次,哪個什麼王爺家里拒絕了三次……」

無瑕實在是急啊。「水不能滅油火、馬車進城靠右走、江天舒無藥可救」這是京師生活三大必備常識,雖然無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京師外的莊園里,但有關江天舒的故事卻也听得耳邊要生老繭。

防火防盜防天舒。這句話差點成了京師之中的諺語,江天舒的名字更是京師人家止小兒夜啼的良藥。

想她水無瑕雖然是瑯琊女子牙行的女霸王,擅長撒嬌,擅長吵架,還擅長設置機關兼打架,但是這種戰斗力真的能與惡名遠揚的江天舒相抗衡嗎?無瑕不樂觀。

至于她所在的瑯琊女子牙行則是京師數一數二的大牙行,說它數一數二不是因為規模,而是因為培訓出來的侍女只要經過牙行培訓半年以上就能管帳理事,經過一年以上培訓就能輔佐主家、興利除弊,所以向瑯琊女子牙行央求侍女的人向來絡繹不絕。

據說有京師的豪富之家比拚富貴,其中一家扳著手指說︰「我有瑯琊牙行出來的侍女三人,你家有幾何?」說完另一家立刻閉嘴,認輸不提。

瑯琊女子牙行的創辦者秋海棠收了三個親傳弟子,無瑕是老三,兩位師姐都已經出嫁,無瑕則留在師父身邊幫忙管理牙行,培訓新收來的小泵娘。

無瑕覺得自己很重要,非常重要,絕頂重要,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留在師父身邊,卻沒想到師父居然要她出去服侍人了!

秋海棠笑著搖搖頭,看著無瑕的目光有些寵溺,但那寵溺的眼神慢慢收起,變成了一片惆悵和凝重。「為師與雍王府有舊,那雍王世子……」

「師父與雍王府有舊?這層關系我怎麼不知道?」無瑕端正了臉色,疑惑地問道︰「我跟隨師父也十幾年了,怎麼不曾听師父說起過?」

「你沒听說過的事兒還多著呢……因為當年的事實在太慘烈,我平時也不願意提起。」秋海棠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憂傷,「那是景泰四年,前雍王江玨帶著大軍連破雲湘十二郡,不想在即將打贏雲湘國,立下不世大功之際,卻遭遇刺客不幸身殞——」

隨著那略帶滄桑的聲音,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仿佛在無瑕的面前徐徐展開……

景泰四年,峻崎國昭明皇帝江瑾,派堂兄弟雍王江玨率領三十萬大軍東征雲湘國,歷經數月廝殺,連破雲湘十二郡。

峻崎國內歡呼聲一波接著一波,然而雲湘女王聚集雲湘國最後的十萬大軍,與江玨的軍隊對峙于龍泉郡,接連幾個月,龍泉河水盡皆染紅,局勢卻沒有任何進展。

當時雨季剛過,龍泉郡四周的水有大半注入龍泉河,于是江玨截斷龍泉河築起高高的堤壩,等時機成熟便掘開堤壩,大水一泄千里,地處低窪的龍泉郡瞬間成了水鄉澤國,十萬軍隊及所有百姓盡皆葬身水中,雲湘國女王殉國。

大水退後,江玨帶著大軍進入龍泉城,見到城內悲慘的情景,悵悵嘆息道︰「此役殺戮太過,恐傷天和,對我而言也非好事,恐怕不得善終。」

不料一語成讖,當夜有刺客潛入峻崎軍的扎營處,等士兵沖入主帥營帳,卻見江玨倒在地上,咽喉汩汩流血,已然無救。

峻崎三軍因此大亂,雲湘國殘兵趁此機會重新聚集,打得峻崎軍隊節節敗退,幸好江玨的弟弟江琥就在軍中,他收攏殘兵退了三百里,終于在明州郡重新站穩腳跟。

江玨的王妃趙氏當時已懷有身孕,她本來就是峻崎國的女將軍,素來勇武,但是大軍潰敗之際仍自身難保,最後竟然與三軍失散。

直到五年後顛沛流離的趙氏才帶著五歲的江天舒返回峻崎京師,然而昭明皇帝江瑾在遍尋不著趙氏後認為江玨絕後,已經讓江琥繼承雍王的爵位,江天舒的存在頓時尷尬起來。

江瑾將此案交給宗人府,命令宗人府徹查,趙氏帶著幼子拋頭露面到處奔走,拿出諸般證據,但宗人府卻不肯對江天舒的身分給一個肯定的判斷。

這件事最終得了一個異常慘烈的結局——趙氏在午門之前剖心明志。

江瑾最後還是承認了江天舒的身分,當場將這個孩子立為雍王世子,等現任雍王江琥去世之後即可繼承爵位。

听到這里,無瑕閉上眼楮,她似乎看見趙氏在午門外剖心明志的場景,用力吸了兩口氣後才說︰「雍王妃……真是一位英雄。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師父又與雍王府的誰有舊?」

秋海棠的眼楮里已有淚光閃動,片刻後才說道︰「她姓趙,單名一個炯字,小名炯炯。當初我奉你師祖的命令出外歷練,在雲湘邊界遇到了她,我們一路同行,從雲湘輾轉回到京師,本以為功德圓滿,卻不想後來竟發生如此慘烈的事情。因為她的事情我也有些心灰意冷,再加上你師伯……等他開了那間青山書院,我就在京師附近開了一個牙行謀生。」

「師伯開了那間青山書院,您就開了一個瑯琊牙行?您這是與師伯打擂台?」無瑕兩眼亮晶晶,盡是渴求八卦的神色。

秋海棠搖搖頭,不想理睬被八卦附體的徒弟。

無瑕看著師父沒有說話的興致,只能悻悻然地轉移話題,「師父啊,您當初在路上的時候就應該將這個江天舒掐死才是正經啊。」邊說邊扳著手指嘆氣,「這位世子真正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如果不是王妃的舉動,看現在的世子,我真的也會懷疑他不是雍王江玨的種……斗雞走狗、花天酒地、橫行霸道、無所不為!听說他讀了十年書,卻連《三字經》都沒背會;听說他學了十年武,連上馬拉弓都做不到,搶人家的新娘倒是很在行,在花街柳巷爭風吃醋也熟門熟路。師父確定要將我給這樣的一個人當侍女?」

秋海棠搖頭嘆氣,「為師也曾經給這位世子送了幾個侍女,但是都管不住這位紈褲世子,再加上前些日子世子差點遇刺,我只能讓你出馬了,畢竟你的武力值還可以。至于你擔心會被這位紈褲世子吃掉的問題我並不擔心,我反而比較擔心你會不會將他連皮帶骨的吃掉。無瑕啊,既然做了人家的侍女,下手輕一點。」

無瑕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師父啊,我還有一個建議,不如將這位江天舒送給那位青鯉幫幫主吧,听說那位幫主整治下屬很有一套,把那位江天舒送進火爐或許能煉成鋼。」

秋海棠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倒是聰明,可是那位青鯉幫幫主到底是何許人也,為師是一丁點也不知道,無法求助啊。」

青鯉幫是京師最大的地下幫派,幫主沈青鯉是一個神秘莫測的人物,無瑕將他扯出來也就是想要轉移話題罷了。

「幫師父一把吧。」秋海棠的手放在無瑕的肩膀上,「畢竟是故人之子,又是故人拿性命換下來的,師父總盼望著他能成才……」

「別別別,師父,我已經習慣與您嬉皮笑臉,您別將臉色擺得這麼嚴肅。」無瑕長嘆一聲,聲音幽幽嫋嫋,足以繞梁三日,「希望朽木可以雕,希望爛泥能扶上牆,希望我水無瑕妙手能回春,但是良藥醫不好死人,那位世子真的病入膏肓的話,我也沒法子……」

雍王府,溢香園,忘月居小樓。

無瑕笑吟吟地將手中的一卷文書放在桌案上,「世子,方才老太妃的話您也听見了,您也點頭了,既然世子點了頭,答應接下來的日子讓我來做您的侍女,那麼就請世子在這份協議的末尾簽個字,用上您的私印。」

無瑕到雍王府後思忖了一個晚上,終于決定——對付這樣的紈褲就要防微杜漸,從小事做起,用一年時間幫這位紈褲養一個好習慣!

「協議,簽字?」江天舒目瞪口呆,看著面前這卷已經打開來的文書,「這是什麼玩意?」

「這不是什麼玩意,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君子協議。」這是從老太妃處求來了的雞毛牌令箭,無瑕不打算平白浪費,必須立刻給江天舒一個下馬威!

「這是什麼鬼畫符?」江天舒胡亂地拿起,歪過來橫過去看了兩遍,「很多字我不認識……這說的是什麼,不會是你的賣身契吧?即便是你的賣身契你也可以放心,你這麼漂亮,我肯定會好好待你的,絕對不會輕易地趕你出去。」江天舒直直的看著無瑕,那眼神讓她一陣惡寒。

「很多字不認識沒關系,那我念給您听吧。」無瑕笑咪咪地拿起文書,「第一條,為保證江天舒在文才、武功、武略、人品等方面的進步,在雍王太妃的許可之下簽訂此文書。」

江天舒翻翻白眼。「我已經很厲害了,還要在文才武略方面長進?唉,再長進,那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了,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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