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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怪人 第10章(1)

事後,沐香蘭尸首及寶劍都被送至衙門,谷長風亦在那里待了一日說明案情,並在確定了蘇姑娘手里緊握的寶石確實是從沐香蘭長劍上掉落無疑之後,這才回到褚管事早早派人前去打理的鄰近谷家酒樓里。

當谷長風進到酒樓時,只見司徒家三人正坐在一樓廳堂東側窗邊,對著一道「渾羊歿忽」指指點點著。

「不是說有燒鵝嗎?為什麼來一頭羊,莫非這里的鵝長得像羊?」司徒雲邊愈口水邊說道。

「一定是點錯了!」司徒莫明用力地點頭,也用力吞口水。

「送錯有什麼關系,吃下去就對了。」

烏金鳳一聲令下,三雙手同時出動。

「慢著慢著,請容小的為三位解釋一下。」博士好不容易插進一句話。

「你想說不早說!」司徒莫明深吸了一口香氣。

「幾位不給我說話機會啊。這是褚管事吩咐小的準備來慶功的。這只燒鵝藏于烤全羊之間,取其香氣避開焦火,鮮女敕多汁,極是可口。」博士拿出刀子剖開羊,從其中拿出一只燒鵝。

司徒家三人見狀全都歡呼出聲,博士只覺眼前一花,那只月復中塞滿了美味糯米的燒鵝就在瞬間被人奪走了。

比長風見狀,笑著朝三人走去。

「你回來了!我替你搶了一份!」司徒莫明嘴里咬著,手里則揮舞著另一片鵝肉。

「不用搶。」谷長風坐下後,很快地看了旁邊的客人一眼。

幾名客人雖與他們離得遠,臉上卻都是一臉厭惡和鄙夷。「跟他們說,今日有喜事熱鬧,用餐的錢都算我帳上,也送一份‘渾羊歿忽’過去一畢竟這不是常見飯菜。」谷長風召來博士說道。

博士點頭,快步離開報訊去。

「一口肉一口酒一一」司徒雲搖頭晃腦了一會後,看向司徒莫明等她接話。

司徒莫明一口肉一口酒,然後看著她爹,很正經地說道︰「一口肉一口酒,真快樂。」

比長風又笑了,覺得光是看著她便足以褪散這些時日的疲憊。

他拿過桌上酒壺,替大家斟滿酒杯之後,率先舉杯致意說道︰「多謝岳父岳母願意出谷相助。」「多謝你讓我們來看熱鬧。」司徒雲說。

「嗯。」烏金鳳說。

「多謝你娶了沐香蘭。」司徒莫明說。

所有人全看向她。

「那樣才顯得我好啊。」司徒莫明咧嘴一笑,連喝了三大杯。「爹,這酒好!你多喝一點,不然咱們晚點回子虛谷後就沒得喝了。」

「說得也是!」司徒雲直接拿起酒壺就口,之後便忙著替娘子布菜。

「爹、阿娘,多吃點。這樣咱們回谷之後,才不會有遺感。」司徒莫明腮幫子鼓得滿滿地說道。

比長風听著司徒莫明幾句話間都提到回谷一事,心中不免一嘆一一看來得早點跟她把話說清楚。

「我想先回房休息。」谷長風低聲跟她說道。

「不是想回房休息,是想跟她說些親熱話吧?」司徒雲朝女婿擠眉弄眼說道。

「應該不是。他最近一天到晚又是忙帳又是查案搜集證據,已經很久沒跟我煮……」

比長風連忙搗住她的嘴,壓低聲音說道︰「這事不要在外頭說。」

「這里又沒外人。」司徒莫明拉下他的手,因為這樣會害她不能繼續吃鵝肉。

「你的聲音太大了。」谷長風說。

「是喔。」司徒莫明看著另一端的客人,大聲問道︰「你們都听到了哦?」

客人冷哼兩聲。「姑娘聲音大到三里外都能听到。」

「那我要殺人滅口嗎?」司徒莫明說。

客人們倒抽一口氣,連忙起身。

「她是開玩笑的,各位別當真。」谷長風起身向客人賠禮,心里卻因為那兩個客人擠成一團發抖的模樣而有些發噱。

看來他也被司徒家給影響到有些跳月兌常理了。

「是啊,別當真。」司徒莫明用力點頭。「殺人會進衙門的,那打到別人沒牙,滅口說不出話可以嗎?」

「瘋子!瘋子!」客人起身指著她鼻子大叫。

「瘋子!瘋子!」司徒雲從矮榻上站起,也齜牙咧嘴地回嘴道。

「二位,若是我們音量過大有所打擾,你們可以明說。但直接稱人是瘋子,那便是失禮。」谷長風沉聲說道,沉穩姿態自有一種不凡氣度。

兩名客人看著他,停頓了一會之後,其中一人才板著臉說道︰「是她先威脅我們的。」

「他們一看即知是來自外地,行儀上或許與我們不盡相同,對許多事情感到驚異亦是情有可原,二位應當善意回應而非惡意譏諷。」谷長風說。「你既要帶他們出來,就要把他們教好,跟他們說……」

「你敢教訓他!」司徒莫明立刻往前要沖向客人。

「莫明,站住。」谷長風低喝一聲。

司徒莫明硬生生停下腳步。

「莫明,不要站住,把他們揍到鼻青臉腫。」司徒雲雙手叉腰地說道。烏金鳳一語不發地繼續喝酒吃飯。

「我有錯在先,不該以為這酒樓是我的,便沒有交代他們該注意的事項。」谷長風一揖身,知道搬出名號會是處理事情的最快方式。

「你是谷當家!」兩名客人跳了起身。

這一排大街原本是處大溝,谷長風買下整頓了一年,填平了大溝、蓋起了房舍。他們如今也承租了其中兩間,怎麼敢得罪谷長風。

「準備兩份三勒酒讓這兩位先生帶回去。」谷長風說。

「不知谷當家到來,失禮。」兩位客人連忙起身行禮。「早就听說‘三勒酒’這從西域傳入的好酒就屬谷家酒樓釀得最是地道了,多謝谷當家。」

「失什麼禮?你們知道他是誰,才覺得失禮,這樣算什麼有禮?」烏春鳳冷冷拋去一句。

「夫人說得好!」客人打哈哈笑道。

「我娘子人好,還要你們說嗎!再不走,我揍到你們飛出去!」司徒雲瞪著他們說道。

「我們這就告退,請谷當家莫怪。」兩名客人對著他們又是作揖又是打恭,好一會之後才離開。

「這就是我不喜歡外頭人的原因,一定要看對方有幾多銀兩幾間屋子,才決定對方說的話能不能听。」烏春鳳說。

「沒關系,咱們再幾日便回去了。」司徒雲說。

博士送客完畢,返回時,谷長風向他問道︰「他們可是承租了鋪子?」

「是。當家的如何得知?」博士說。

「若是尋常客人無所求于我,不需說那麼多諂媚之詞。」谷長風說。

「以後不要租給他們了。」司徒雲說。「當然要租。」

「你敢違抗岳父的話!」司徒雲一拍桌子,氣得臉紅脖子粗。

「當然要租,但要租得比以前還貴,這樣才能拿他們付我的錢帶著一家子吃香喝辣。」谷長風說。

「好女婿!」司徒雲樂得抱住了他,還用力拍他的肩膀。

比長風先是一僵,既而便微笑地接受了所有的對待。

「爹,你不要抱他抱那麼久。」司徒莫明扯扯爹的衣擺,還努了下唇。

「怕他愛上我嗎?」司徒雲說。

比長風倒抽一口氣,立刻往後退了三步。

「好了,谷長風不是說要回房嗎?去吧。」烏春鳳大掌一揮說道。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你們,才不要這麼快回房去,是吧……」司徒莫明抬頭看向谷長風,眼楮突然大睜。「你你你你快回房休息!」

「什麼不累!你之前擦了那藥膏,整張臉皺到我都看不出來你變丑了。現在瞧你眼眶這麼黑,臉色這麼蒼白,臉頰也凹進去了!不妙,真的不妙!」司徒莫明捧著他的臉,哇哇大叫道。

「我若沒了這張皮相,你難道不敝我妻子?」谷長風皺眉說道。

「我是認定你了。但是,如果你變丑了,我怕自己會提前嫌棄你啊。」司徒莫明一臉坦蕩地看著他。

「好了,為了不讓你提前嫌惡,我這就回房盥洗、睡飽,還你一個原來的我,這樣總成了吧。」谷長風敲了下她的頭。

「這還差不多。」

「你還好意思說他,你來這里之後,臉都圓了一圈了,再腫下去都成一顆球了!」司徒雲傾身捏了下女兒的臉。

「唉呀,這樣好吃的東西多,又不像在谷里一樣,到哪里都要東奔西跑。吃多又不動,自然就圓嘛。

反正,他又不是因為我的臉才娶我的。」司徒莫明扯扯谷長風的袖子。「是吧?」

「當然。」谷長風笑著點頭。

如今他看人,看的是心,而不是只看到這人能帶給他的利益,這一切都是她教會他的?也是她讓他知道,光是愛護對方便能得到多大的滿足。

「你。們看吧,我就知道他娶我,不是因為我的臉,而是我的力大無窮。」司徒莫明得意洋洋地說道。

比長風的笑僵在臉上。「我不是貪你這個。」

「那你貪我哪個?」她奇怪地看著他。

比長風看著她,遲遲不語。

她看得著急了,猛扯了他的手臂幾下。「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貪我?這樣表示你不夠喜歡我啊!」

「我貪你的開心和笑容。」他低聲說道。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挨向他,撞了他幾下。「那還不簡單,給我吃的,你就可以佔我便宜了。」

比長風大笑出聲,忍不住緊握住她的手。

「爹,阿娘,我們回房了喔。」她壓低聲音嘿嘿笑著,興奮得臉頰微微紅著。

「我看他現在一臉很想煮飯的樣子。」

「我沒有。」谷長風輕咳一聲,耳朵開始變紅。

「也是啦,你今天這麼累,應該是沒法子煮了。我可以體諒的。」

司徒雲和烏金鳳看到谷長風被女兒鬧得百口莫辯的樣子,同時大笑出聲。司徒莫明見爹娘笑得開心,也跟著大笑。

「不能煮也好,現在早點睡,明天我們一早就出門準備回子虛谷。」司徒莫明說道。

比長風很快看了司徒莫明一眼,再抬頭時迎上的卻是烏春鳳銳利的目光。

「我想你是有話要跟她說,是吧?」烏金鳳說。

「是。」谷長風對著岳母一揖身,對于她的佩服已經無法再多。

烏春鳳看著女婿,再看看女兒,最終揮揮手讓他離開。「有話要說就快回房吧。」

比長風點頭,拉著莫明的手離開。

「你嘆什麼氣?」司徒雲不解地問著妻子。

「鳥兒翅膀硬了,該有自己的巢了。她早晚都是要做出選擇的。」

「她為什麼要有其它的巢!她不需要!」司徒雲瞪大眼,已經紅了眼眶。

「她可以有兩個巢和三個照顧她的人,這樣豈不更好嗎?」烏春鳳拍拍丈夫的肩膀。

「那我要跟著她,兩巢並一巢。」

「那你就自己待在這里好了,我可住不慣這種要和人虛偽來虛偽去的地方。」

「不,我嫁妻隨妻,你在哪我就在哪。」司徒雲一把抱住烏春鳳,把眼淚鼻涕全擦在她胸前。

「丟不丟人啊。有人在看。」烏春鳳指指博士。

博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即便被人抓到偷看還是動彈不得。在谷家酒樓敝事的第一原則就是不對客人有太多評論,但眼前這對夫妻的奇特言行,真的讓他睦目結舌,很想問問他們是打從哪來的奇人異事啊。

「你有什麼想問?」烏金鳳喝了酒,心情尚可,決定給這個招呼得很熱絡的博士一個方便。

「我我……我可以問嗎?」博士慢慢地靠近他們。

「準!順便一起過來喝酒。」司徒雲拍拍桌子說道。

博士眼巴巴地挨了過去,半個時辰之後,博士醉倒在店里,留下已經知道好酒擺在哪里,開始把自己當成博士的一對夫妻,把店里的酒全嘗了個遍。

就在谷家夫妻還在大贊「好酒」之時,谷長風已拉著司徒莫明回到房里。他才在榻上坐下,鞋還沒月兌,她就撲到他身上,抱著他問道︰「官府那邊都沒事了嗎?那個沐香蘭是真的死透了,不會突然活過來亂砍人了吧?」

「放心,一切都處理好了。」他撫了下她的發。

「那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你快說完,我也有好多話想說。」

「你先說。」

「那我先找到位置坐。」她推他在榻邊盤腿坐下,自己則窩躺進他懷里。「沐香蘭為什麼要對你動手?為什麼她不殺了你弟弟和叔父後再逃走?那樣不是比較快?」

「和他們相較之下,我才是不容易被糊弄的那個。殺了我,她才能一勞永逸在谷家安逸終生。」

「也是喔。宰了你,他們兩個又定不了她的罪,她想干麼就可以干麼。」司徒莫明想到沐香蘭的狡辯,還是忍不住咬緊了牙根。

「犯不著為了一個毒蠍心腸的女人氣壞自己。」他輕捏了兩下她的臉。

「她真的很奇怪。為什麼會覺得所有人都應該愛她?本來就不是大家都喜歡吃一樣的東西啊。人家不愛不吃也不行,還要毀了別人,真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

「這樣自私之人本就不少,只是她更偏激一些罷了。當人心里只有自己時,對于所有違逆其意願的人事物,便會看不順眼或動手毀滅,甚且不會有任何內疚感。」

「真是可怕。像我們子虛谷多好,都不會遇到這樣的人。」她笑眯眯地仰頭看他。「很棒吧。」

「因為你們那里只有你們三個人。」

「錯!」她哈哈笑著,戳戳他胸膛。「現在有四個了。若是我們再有了孩子,那就是五個、六個、七個了……」

「莫明,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他傾身向前,握住她肩膀,讓她坐正,以便他能看著她眼楮說話。

「如今雖已知曉沐香蘭就是凶手,但谷家和酒樓的事務敗壞許久,需要一些時間處理,我不能跟你回子虛谷。」他放不下谷家事務,也沒打算就此退隱江湖。但莫明的意思,顯然便是如此。

「沒問題啊,等你處理好,我們再回去。」

「谷家酒樓生意養活了很多人,我如果就此放下,避居到子虛谷,那些人該乍心麼營生。」他握住她的手。

「這還不簡單啊,你把家產全都變賣再分給他們不就得了。」她笑著,開始覺得他有點傻了。

「坐吃山空,再多的銀兩都會敗得精光。他們需要學習一技之長,我日後會將釀酒技術慢慢傳授下去,但是這些事都需要時間,所以……」

「所以,你究竟還要多久才能跟我一塊回去子虛谷?」她皺起眉,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我每年都能帶你回去探望子虛谷。但是,我並不想長期住在那里。」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眼說道。

她扁著嘴不開心了,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悶聲說道︰「那你還要多久時間才能長期住在那里?」

「至少十年。」

司徒莫明倒抽一口氣。

「十年!那就是不跟我回子虛谷住的意思了!」司徒莫明翻身下榻,躁動的情緒讓她在原地彈跳著。

「這種大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一般而言,成親之後,女子都跟隨著男方居住的。我原本以為你說的回子虛谷,是要回去小住的意思。」

「不是不是就不是!」她跺了下腳,開始在房內不停走動著。「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外頭,外頭豺狼虎豹壞人這麼多,你又這麼弱。」

「莫明,我在外頭很平安的。沐香蘭畢竟只是個意外。」

「那我怎麼辦?我不想一個人回去。」她扁著嘴,一臉要哭的神情。

他走到她面前,擁她入懷。「你不能考慮一下,每年陪我在外頭待幾個月,我再陪你回子虛谷一個月,這樣不好嗎?」

「不好啦!」她揚臂想甩開他的手,偏偏他握得牢緊,怎麼都不肯放。

「放手!」她氣了,大喝一聲一使勁。

他被她狠狠摔回榻邊。

「我不是故意的……」她立刻沖到他身邊,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把他拎起來。

「我只是很煩……」

他張手環住她。「不要再推開我了。」

她把額頭抵在他胸前,吸氣吐氣了好半天後,才冒出一句︰「你們那里不是很多人都三妻四妾嗎?」

他挑起她的下顎,深深地看著她。

「莫明,我不會再娶其他女子……」

「我沒問你。我是在想我是不是也該娶一個可以跟我待在山里的丈夫,然後你就當我外頭的那個丈夫,等我出谷時……」

「你想都別想!」

比長風眼里閃過怒焰,緊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拖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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