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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第九章 雲與泥的距離(2)

「你哪里過得好?你成了青樓的龜奴……你是堂堂慶遠侯府的三爺,怎能做如此下作的差事?我要是早點找著你,今年的武舉殿試,我是一定會拖著你去的,豈容你作踐自己!不過,不打緊,皇上今年加恩科,今日才剛下的旨意,你跟我回府,我舉薦你考恩科。」

「又是誰在你耳邊嚼舌根?我是青樓的護院,又是誰非得要將我眨得這般低?」應多聞神情不耐地啐道,壓根不在乎什麼武舉什麼恩科。

「長寧侯府的四公子,他跟我說,你迷上了這兒的花魁,說這兒的花魁艷勝牡丹,一雙勾魂眼會把人的魂都給勾跑……你呀,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你少上花街柳巷的,瞧瞧你現在被迷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直被蒙在鼓里,世事不知的是二哥!」應多聞突然吼道。

應諒不解地瞅著他。「你倒是說說,我是怎麼個被蒙在鼓里?」

「你……」他的唇動了動,終究還是緊抿住,半晌吁了口氣才道︰「二哥,別白費心思了,我不會再回慶遠侯府,你不如……就當沒有我這個弟弟,反正我也不過是個庶子,咱們終究是不同的。」

「你胡說什麼?!你竟敢說出這種沒心沒肺的話!」應諒揪緊他的衣襟,眼看著一拳就要落下,突然听到——

「住手!」那嬌女敕如黃鶯出谷的嗓音教他一頓,猛地回頭望去,只見一身艷紅的女子款步輕移而來。

「二哥,你回去吧,回去!」應多聞見狀,隨即扯著應諒,要將他推出另一道拱門之外。

「等等!」應諒緊揪著他的衣襟,雙眼緊鎖著那身顯紅,直盯著那張教他魂牽夢縈的臉龐。「……花璃?」

瀲灑驀地停下腳步,看見應諒的錯愕、應多聞的氣急敗壞。

「二哥,她不是花璃,你認錯人了。」

「她明明就是花璃,她……不是應該進了教司坊嗎?」應諒顫著聲問,松開了應多聞,難以置信地望著瀲灩。「花璃……」

瀲灩垂斂長睫,將一切看在眼里,隨即巧笑抬眼,「奴家瀲灩,是照雲樓的大掌櫃,不知道客官是——」

「你不是花璃?」

「客官怕是認錯人了。」瀲灩順著應多聞的話說,將應諒的失落收進眼底。

「二哥,就跟你說認錯人了,你走吧,我要上工了,你別打擾我。」應多聞拖著失魂落魄的應諒離開。

瀲艷盯著兩人背影,心想,很好,也許今晚就是跟他攤牌問清楚的好時機。

瀲灩將照雲樓的後院居所取名為「財窩」,里頭是三進的格局,她和應多聞分處東西兩廂,向來只要她不主動找他,他是絕不會踏進她的東廂,所以今兒個她就干脆進他的房等他。

應多聞一進門,尚未點上燭火,便察覺床上有異,眯起黑眸瞧去,就見瀲灩躺在他的床上,狀似已經入睡。

他佇立在床邊,借著月光,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的睡臉,她的發釵未解,身穿艷紅綾紋繡衫,七彩腰帶纏住不盈一握的腰肢,銀白暗繡羅裙底下是一雙若隱若現的腿……這兩年看著她蛻變,從小丫頭轉變為芳華正盛的小泵娘,尤其在她進京之後,成長得越發嬌黯,多少次他都不敢正眼看她,而在知曉她已成為李叔昂的人後,就算不甘,他也不能再損及她的清白。

「瀲灩,起來,你不能睡在這兒。」他啞聲喚著。

只見瀲灩微皺起眉,小臉直往他的枕上蹭著,長腿一抬,露在羅裙之外。

應多聞隨即背過身,瞪著桌面,半晌才又道︰「瀲灩,你不能在這兒睡,趕緊起來。」

她是李叔昂的人,等同是許人了,三更半夜與其他男人同處一室,要是教人撞見,別說會敗壞她的聲譽,被囚禁處死都是有可能的。

瀲艷低吟了兩聲,索性轉過身,當沒听見。

「瀲灩!」他略回頭,見她轉身又睡,有些氣急敗壞地喊著。

瀲灤長睫微掀,思索片刻,才假裝清醒故意伸展手腳,懶洋洋地回過身,在他的枕被上蹭了又蹭,朝他笑得恬柔可人。「你回來啦。」

「快起來。」他低聲說,隨即又別過臉,不敢看她初醒時的憨瀨神情。

「拉我。」

「瀲灩?」

「你不拉我,我就不起來。」耍賴嘛很簡單的,她一下子就上手了。

應多聞回頭瞪著她。「胡鬧,快起來!」

瀲艷笑得皮皮地道︰「怪了,一個流連花街柳巷,以銷金窩為家的男人,怎會這般遵從禮教?」

應多聞驀地頓住,幽深的眸直瞪著她。

瀲灩笑吟吟地道︰「有人說,慶遠侯府的三爺少年得志,恃才傲物,所以橫行京城,街頭滋事,甚至娛酒不廢,沉湎婬逸……」

「夠了!」應多聞怒瞪著她,咬了咬牙,沉聲問︰「你來,就是听說了這些事跟我求證?我可以告訴你,那都是真的,我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嫌棄他吧,厭惡他吧,最好是離他遠遠的,對彼此都好。

瀲灩垂眼不語。果然,听別人說和听他自個兒承認,在她內心是不同的沖擊,哪怕早已是過眼雲煙,但她依舊厭惡。

換句話說,當初他只對竹音出手,算是客氣了呢……討厭,她沒事想這些折磨自己做什麼,簡直是蠢蛋!

「既已得到答案,你可以走了。」他退開幾步等她自動離開。

回到京城後,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總會有人將他過往的不堪告訴她的,他早有準備,所以他不在乎。

「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一點都不重要,我現在想知道的是,當年你跟我說,你會重傷出現在天香樓後院,是因為遭你的家人所害……他們為什麼要害你?」她試著說得雲淡風輕,想找出事情癥結。

應多聞攏起濃眉,開始懷疑自己該不該繼續待在她身邊。「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就是嫡母嫡兄假裝疼愛,最終被我識破時撕破臉罷了。」他三言兩語帶過去,說得合情合理。

「就因為這樣引發殺機?」理由實在是太薄弱了,如果是因為他撞見了什麼秘密,教嫡母嫡兄痛下殺機,這才合理。

可她也清楚,應多聞在她面前總是保留太多,十分話只會說三分。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這是許多勛貴世族里的庶子宿命。」他笑得自嘲。

看他自嘲笑著,她想安慰他,可他站得好遠,她伸長了手還是構不到他。「所以你不打算回慶遠侯府?」

「回去找死嗎?」他哼笑著。「你希望我這麼做嗎?」

「如果你回去只有死路,那就代表事情不像你說的單純,恐怕就連你二哥都不知曉內情,而你也不打算讓他知道,代表這事與他有所牽連,又或者是你不想讓他知道真相的難堪。」

應多聞惱怒地瞪著窗外,他忘了她有多聰穎,蛛絲馬跡就能讓她把事兜成一個圓,想瞞她,真的很難。

瞧他悶不吭聲的,瀲灩也沒打算窮追猛打,話鋒一轉,問︰「多聞,你打算一輩子都待在照雲樓嗎?」

應多聞微楞,斜睨住她。「你希望我離開?」他倒沒想過她會開口趕他走,他知道她需要他,哪怕她已委身他人,但她依舊需要他。

「當然不,可你不覺得你一身武藝糟蹋在照雲樓,很可惜嗎?」瞧他終于肯正眼看自己,她懶懶地坐起身道︰「多聞,如果我是你,我是不可能就這樣悶不吭聲地任由人欺壓的,我一定會讓自己功成名就,將那些看輕我的人都踩在腳下,不過可惜的是女子不能參加科舉,但你可以,你可以考恩科。」

「你要我考取寶名?」

「沒錯,人人都說應多聞是個武學奇才,就連皇上都賞識,我要你去考個武狀元,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才是。」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已經注定那般遙遠,那麼再遙遠一點也無所謂了。

只要他好,只要旁人別再看輕他,訕笑他,就算要她將他推到天涯海角,她都會做。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照雲樓的護院是你一手教的,能差到哪去?倒是你,好好給我閉關讀書,我丑話說在先,沒拿個武狀元,往後你就別見我了。」瀲灩起身,玩笑似地戳著他的胸膛。

應多聞一把握住她使壞的小手,眉頭微皺,啞聲道︰「瀲灩,你要記住,你已經是李二爺的人,你和男子之間不該再有如此輕佻的舉措,會壞了己身清譽,旁人瞧見了會大作文章,陷你于不義的。」

瀲灩呆住,思緒快速地運轉,試探性地問︰「你怎會知道我……」

應多聞苦澀地揚笑,松開了她的手。「我很早前就知道了。」所以不敢再親近她,就怕她落得無德婬亂之名。

瀲灩抬眼,笑得比他還苦澀。原來,他的疏離來自于他的誤解……也好,這樣也好,讓他誤解總好過日後他傻得為她付出代價。

「夜深了,回去吧。」應多聞別開眼,像是想到什麼,又道︰「這時候我不便送你回房,我去將香兒喚來吧。」

「嗯。」瀲灩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一走,她便靜靜地坐在椅上,在听見腳步聲接近時,快速地抹去頰邊淚水,吸了吸鼻子,瞧也沒瞧他一眼便跟著香兒回房。

應多聞獨自進房,坐在方才她躺過的床上,床褥間仿佛還有她殘留的溫度和氣息,他輕撫著床褥,將臉埋進枕里,緊緊地閉上眼,要自己克制絕對不能損害她的清譽,可是天曉得他有多想擁她入懷。

這天地間,他只想要一個她,如果求不得,其余的,他也不要了。

幾天之後,瀲灩請李叔昂將宋綽給找來。李叔昂問清楚理由後,二話不說,當晚使盡手段就把宋綽給請進了照雲樓。

「見過宋大人,當日宋大人出手相救,至今未致意,還請宋大人見諒。」應多聞上前一步施禮。

宋綽直盯著他,不禁道︰「還真是你呀,當年我在宮中見過你一回,想不到竟會順手救了你,這也算是天意了。是說,你真的要考恩科,想由我舉薦你?」

「是。」

「舉薦一般是只要在朝為官的族人就能舉薦,你找到我這兒……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有個更好的人選。」宋綽話落,瀲灩和李叔昂不由地直盯著他瞧。「我找七王爺給你舉薦,這麼一來只要你拿了武狀元,就能多得七王爺為助力。」

畢竟他是個言官,舉薦是可以,但沒什麼助力,不過是幫他報個名罷了,可武將在朝中最重要的是人脈,他既已舍棄了族人相助,自然是得要找個靠山。

「七王爺……」應多聞低喃著。「他肯嗎?」

他依稀記得七王爺秦文略對他多有青睞,可惜他不知好歹,常在街頭鬧事,想必七王爺該是對他極為灰心失望才是。

「這事就交給我。」宋綽只差沒拍胸脯保證,想了下,他又道︰「既然你要考恩科,繼續待在照雲樓里恐有不妥——」

「這事交給我,我在三條街外有一幢小宅院,雖說格局不大,但也有三進,里頭有著灑掃管理的下人和管事,你盡避搬進去住,什麼吃喝用度的都不是問題。」李叔昂截了宋綽的話,腦袋里的算盤打得特別響亮。

嘿,應多聞要真拿下武狀元,他也算是他的恩人了,往後有個什麼的,找他來鐵定沒問題。

宋綽橫眼瞪著他,惱他竟跟他搶人!

「不成。」應多聞沉聲道。

「為何不成?」李叔昂詫道,通常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對他道謝再三,順便施禮作揖的嗎?

「已蒙二爺相救,沒有再受二爺相助的道理。」

「誰說是二爺相助?那全是我跟二爺租的,你往後得要還給我的。」瀲灩知曉他的心思,采用了最委婉的說法。

應多聞未抬眼,像在思索什麼,又听她道︰「你要是能功成名就,也算是給我跟二爺掙了面子,現在資助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也無須客氣,盡避靜心讀書,專心應考才是。」

抬眼,見她挽著李叔昂的手臂,他眸色一沉,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住。

李叔昂見情勢不對,想要拉開瀲灩的手,豈料她卻像條蛇般地卷著他不放,只好趕忙解釋,「對了,多聞,我有件事要跟你解釋,其實我跟瀲灩……」

瀲灩伸手往他背後連拍幾下,頓時教他將接下來的話都噎在喉頭上。「二爺打算給我名分了,你就不用再擔心我了,二爺會待我很好的。」

就讓他誤會吧,這樣對彼此最好。

她是這般打算的,卻沒瞧見身後的宋綽臉色黑了大半,李叔昂更是嚇得面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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