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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愛察看九十天 第5章(1)

宛如天外飛來一顆小石子,這個意料之外的額吻,在兩人心湖里投下圈圈漣漪,余波蕩漾。

但兩人都有默契地不去提起,假裝那個意外並不存在,直到這天深夜,當冬冬纏著陸宗岳打電玩游戲,玩累了上床睡覺後,他們才又有了獨處的機會。

許是月朦朧人也朦朧,鐘心恬捧著杯花茶坐在客廳沙發上,望著斜倚在窗邊似是若有所思的男人,終于忍不住問出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

「你跟丁茉莉究竟怎麼回事?!」

他微微一震,墨幽的俊眸望向她,隱隱閃燦著復雜的光芒,良久,薄峻的嘴角牽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就像你之前看見的那樣,她其實一直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瞞著我劈腿,我既然知道這件事了,又怎麼可能繼續跟她在一起?」

親口承認情人的背叛,對如他這般驕傲的男人來說是一種恥辱,鐘心恬能理解他的窘迫,她不確定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好像有幾許快意,又有些為他難過。

她想起數日前接到的那通電話,丁茉莉責問她的口吻可不像是個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女人。她蹙了蹙眉。「你們還沒正式分手嗎?」

「她還不曉得我已經知道她劈腿的事。」

「為什麼?」

他澀澀地解釋。「她跟那個男人合謀想奪取鮑司利益,我想透過她找出那個內賊是誰。」

她秀眉一挑。「所以你是在跟她演戲?」

「嗯。」

的戲嗎?會不會其實他心里還有依戀?她輕聲冷哼。

他聰出了她的不以為然。「你不相信我?」

她嘲諷地撇撇唇。「我相不相信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他慎重聲明,來到她身邊,墨眸認真地俯視她。「圓圓,我希望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心韻跳漏一拍,他看著她的眼神太專注、太認真,令她莫名心慌。她下意識地稍稍側過臉,回避他的視線,粉唇嘟了嘟。

「朋友不是說說就算的。」

「我知道。」她略微不情願的口吻令他不由自主地微笑。「我會證明自己值得你的友誼。」

她沒說話,藉著低頭喝茶的動作掩飾心湖的波動。

他意味深長地凝視她許久,久到她差點想出聲抗議,臉頰悄悄地發熱。

終于,他饒過了她,從袋子里取出一台筆記型電腦。「圓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他沒立刻回答,在桌上打開電腦,叫出他事先準備好的公司各級主管的人事資料。「你不是說你看過丁茉莉跟別的男人約會嗎?你幫我看看,看你能不能認出那人是誰。」

「你確定他是你們公司的人?」

「應該是。」

鐘心恬猶豫地咬咬唇。「可是那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我只是偶然在一家餐廳看到,我怕自己認不出來。」

「沒關系,你不必有壓力,認不出來就算了。」陸宗岳安撫地說道。

鐘心恬不再推辭,從他凜然的神態看出這件事的嚴重性,他從父親手中繼承這份家業,她明白他對公司有多看重,如果丁茉莉真的跟別的男人合謀對公司不利,她希望自己能幫他解決這個難題。

她仔細地檢看每個人的照片,陸宗岳很細心,找的並不是那種呆板的半身照,而是各式各樣的生活照,每個人都有好幾張,穿著打扮及舉動姿態都各有相異。

她一一辨認比對,雖然她當時只是偶然瞥見那男人,但因為太過震驚,她細細地看了他好幾眼,想看出對方到底有哪里比陸宗岳出色,否則怎會有本事讓丁茉莉三心兩意?

所以,她將所有主管的照片看過一輪後,心下已有定見,挑出其中一張。

「我想……就是他。」

陸宗岳面無表情地看向螢幕。

林棟梁,公司的研發副總,他特意從美國延聘回來的優秀人才,也是他向來敬佩的學長。

竟然是這家伙!

陸宗岳盯著照片,眼神不見一絲憤懣或激動,只有絕對的冷然。

他太冷靜了,鐘心恬看著,反而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意味。「你打算怎麼做?」

他淡淡一笑,笑意卻不及眼眸。「他是公司的研發主管,掌握太多機密資料,我不會輕易動他,只能等他自己跳進陷阱。」

什麼陷阱?她想問,卻強迫自己忍住。

他不會告訴她的,以前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他就不曾對她提關于公司的事,想必是嫌她不懂,如今他們都離婚了,他更沒必要跟她說這些。

若不是要她幫忙找出內賊,他怕是連公司主管的照片都不會給她看吧!

鐘心恬正酸澀地尋思時,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陸宗岳竟開始主動跟她介紹這些主管的來歷背景。

「這是我們公司國際營運部的主管,是台日混血兒,前兩年才剛結婚,听說跟老婆感情很好……這位是公司的老臣,現在掌管人事,也是董事會的成員,擁有將近百分之五的股份……」

他鉅細靡遺地為她講解,鐘心恬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抬頭看她驚訝的表情,眸光一黯。「以前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從來沒跟你說過公司的事。」苦澀的語氣恍若在自責。

她更驚愕了,傻傻地瞪著他。

「你不想听嗎?」他語音低啞。

想听的,曾經,她很想听他說任何有關于他生活的一切,無論是公司的事或是私人的興趣嗜好,可是……

現在說這些,他不覺得太晚了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當朋友?」他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緒,半自嘲地一笑。「朋友之間也可以分享這些的,不是嗎?」

她默然無語。

他當她是默認了,繼續跟她分析每個主管的優劣之處,然後異常嚴肅地叫她。

「如果要從這里頭選一個帶領公司的人,你覺得誰會做得最好呢?」

為何要問她這種問題?關她什麼事?

「別說不關你的事。」他又看穿了她的思緒。「就當給我這個朋友一點意見,你覺得公司如果要選一個繼任的領導者,選誰最好?」

「你。」簡潔干脆。

他一愣,似是不可置信她會如此回答。

她微斂眸,不好意思直視他過分湛亮的眼神。「你會是個能讓公司成長茁壯的人,你眼光卓越、心思縝密,也善于用人唯才,不怕下屬功高震主,只要員工肯努力,你絕不會虧待他們。」

在她心里,他是這樣的男人嗎?至少在這方面,她對他評價不低呢!

不知怎地,陸宗岳胸口一陣評然直跳,就好像她的贊語是贈予他多年來在事業上沖鋒陷陣的勛章,將這枚勛章掛在身上,令他飄飄然。

他深吸口氣,盡量不使自己顯得像孩子般雀躍。「除了我以外呢?你會選誰?」

既然決定在死後將公司股份留給她,他希望她到時能以股東的身分,支持一個能夠領導公司的繼任者,但目前不宜直截了當地告訴她自己有這樣的打算,只能以迂回的方式引導她思考。

「除了你以外?」她皺眉,似乎在思索一個很困難的問題,好一會兒,才帶著幾分遲疑說道。「或許……我會選總廠長吧!」

「他?」陸宗岳訝異。「不會太老了嗎?」

「你爸爸以前跟我說過,總廠長從他創業初期就一直跟著他,對公司忠心耿耿,沒有比他更愛這間公司的人了。」她頓了頓,看出他的神情並無輕蔑之意,于是大著膽子繼續發表意見。「他若擔任領導者,或許開創性不足,但守成絕對有余。而且你剛剛介紹他時也說,他雖然年紀大了,卻不會像一般老人固執,很樂

意給年輕人機會,所以我想他就算有些不足之處,也會找到合適的人才來幫助自己。」

「……你說得對,劉叔確實是那樣的人。」

陸宗岳有些震驚,沒想到她的看法竟與自己不謀而合,他原以為得費一番力氣幫助她厘清思路,看來她比他想像的聰明靈慧多了。

以前自己是怎麼了?陸宗岳不禁暗暗苦笑,覺得自己好似一個不識貨的商人,錯過了蒙塵的明珠。

鐘心恬瞥了他復雜的神情一眼,接著又垂下眸,遲疑片刻,才輕聲說逍。「我流產那天,正好踫見劉叔,是他開車送我到醫院的。」

听她乍然提起流產的事,陸宗岳不覺目光一黯,可思索一番她的話後,腦海倏地靈光一閃。「你說是劉叔送你去醫院的,所以那天你在公司附近嗎?」

「嗯。」她低聲應,螓首低垂,露出潔白瑩膩的後頸。「那時候我剛學會了怎麼炖牛肉飯,想送便當給你。」

原來如此,原來那天她是特意來送便當給他吃的。

陸宗岳胸口一擰,有些透不過氣,他忽然想起之前去菜市場打听圓圓的消息時,那個給他住址的大嬸也提過圓圓跟她學做牛肉面……

牛肉面、炖牛肉飯,這些都是為他而學的吧?她知道他喜歡吃牛肉類的料理,為了討他歡心,才不辭辛苦地去學習,她是那麼用心地想經營和他之間的感情,而他卻……

望著眼前佳人縴細柔弱的倩影,陸宗岳只覺得胸臆糾結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歉意與心疼——她真的好瘦,他一定要好好地養胖她!

為了進行自己喂養前妻的大計,陸宗岳每隔兩天便會來花蓮一趟,他听她的話,不再開車走蘇花公路,把愛車留在她家屋外,搭火車來回。

每次來花蓮,他就嚷嚷著自己身體虛弱需要時常補好料,非拉著她炖補湯一起喝,三餐都盯著她吃飯,不吃兩碗飯就不準她收筷子。

也不曉得是每頓飯都加分量,或是補湯和補品吃多了,鐘心恬氣色越發紅潤,身上也開始長肉,短短不到十天就胖了兩、三公斤。

陸宗岳對這成果並不滿意,離他設定的目標還遠得很,尚須努力。

這天,他人坐在台北辦公室處理公事,一顆心卻早已飄往花蓮,尋思著下班後要去找一位朋友介紹的知名中醫師,請對方開一些對女人有益的藥方。

正出神時,一道幽幽的嗓音忽地在他身後響起——

「你可別只顧著沉醉在溫柔鄉,忘了我們的交易。」

陸宗岳一震,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影半透明的少年飄浮似地坐在窗台上,五官長得頗俊俏,臉色卻是蒼白似鬼。

好吧,這家伙的確算得上是鬼,更精確地說,他是負責引渡亡靈到黃泉之路的死神。

據他的說法,這世間的死神不止他一個,有數以千計的同僚或主動或被迫擔任這項工作,就像征兵制一樣,他服的是死神義務役。

「是你啊!」認出來人以後,陸宗岳笑了笑。

這個編號亞洲第九八三號的死神似是很不滿他一派輕松的神情,陰陰暗暗的黑眸射出兩道陰暗至極的光芒。

「你就不能表現得畏懼一些嗎?我可是死神。」

「那又怎樣?」

「你這樣讓我很沒威嚴。」

陸宗岳正端起鐘心恬為他特制的花草茶來喝,聞言嗆了嗆,半無奈似地瞥向狀若義正辭嚴的死神少年。

說實在的,就這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長得還不是特別壯碩,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他實在無法生出敬畏之心。

何況他在這個少年死神第一次出現時,已經確確實實地驚駭過一次了,再一次驚駭,也未免顯得他這個大男人太膽小。

不過嘛,既然對方是死神,他總要適度表示尊重的。「你放心吧,答應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我已經請我的會計師和律師在清點我的財產了,該給你的那一半我會準備好。」

「不是給我,是給育幼院。」少年幽幽地糾正。

陸宗岳看著少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心念一動。「那間育幼院對你真這麼重要嗎?都當了死神了還放心不下?」

少年側過頭望向窗外,眼神迷蒙,似是陷入遙遠的回憶。「那里是養我長大的地方,那些孩子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是我親愛的家人。」

「親愛的家人……」陸宗岳咀嚼這極具分量的幾個字,忽然感覺喉間澀澀的,良久,一聲嘆息。「你比我幸運,死了以後還有令你牽掛的家人,甚至為了保護他們,不惜觸犯禁規。」

「你不也有嗎?」少年轉回頭來望他,語音一貫的虛無飄渺。「這件事要是被發現了,我們兩個都會被懲罰,至少幾百年無法投胎,可你不也一樣為了那個女人,同意跟我交易?」

圓圓。

腦海里浮現一張溫柔恬靜的容顏,陸宗岳只覺得滿腔甜蜜夾雜著酸楚。

「我們都有想保護的人。」少年感慨地低語。

深思片刻,陸宗岳驀地釋然而笑。「我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讓我的靈魂飄出來看到一切,我可能到現在還被蒙蔽了眼楮。」

臨死前,能有機會彌補錯誤,他其實也很幸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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