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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妃 第7章(1)

轉眼就是中秋了,宮里上上下下籠罩在過節的氛圍之中。

鎊宮廊檐下早掛滿了燈籠,六角宮燈一字排開,壯麗燦爛奪目。宮燈底部綴著流蘇,流蘇下再系上一串小鈴,走到哪都可听到清脆的鈴聲,更加增添熱鬧氣氛。

一早董姑姑就讓喜兒送來新訂制的衣裳,說是讓她穿著赴中秋家宴,又說這只是尋常的家宴,要她放寬心應對,不必太過緊張,赴宴的大概就是幾名親王、鳳冬青和攝政王……再加上她。

雖然董姑姑沒有明說,但這場家宴的目的,大概就跟丑媳婦出來見公婆的意思沒兩樣,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換好衣裳,妝點好妝容,一頭青絲綰起結成一個漂亮的髻,對著鏡子再三確認無誤後,歐陽芸便動身前往宴席所在。

歐陽芸來得太早,結果先踫上鳳冬青;她原是要和藺初陽一起過來的,孰知邊關突然傳來八百里加急文件,攝政王一時走不開,就讓她先過來了。

人還沒走到,遠遠就看見鳳冬青正在刁難伺候的太監宮女,也不知道他在挑剔什麼,嘴角動了動,就見太監宮女們一個個跪倒在地,那頭磕得一個比一個響,卻不見他少爺臉上表情有任何松動。

看到這里,歐陽芸已經不太想往前走了,這會兒過去肯定免不了受到波及,然而鳳冬青已經看見她了,此時掉頭意圖太明顯,便只能故作鎮定地繼續向前了。

「臣女見過陛下。」

這些日子經過董姑姑這名嚴師的教,歐陽芸的舉止幾乎和宮里女人沒什麼兩樣了;鳳冬青見她這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模樣,似乎覺得無趣,不輕不重地「嗯」了聲,便當她是空氣似地直接無視她的存在。

歐陽芸也樂得被他漠視,鳳冬青刁難一干太監宮女時,她就走到旁邊賞花;听到他指著誰誰誰大罵時,她便來到池塘邊看錦鯉,看得正入神,不知道為什麼身後突然沒了聲音,她納悶回過頭,一抬眸就看見一張橫著頑劣表情的少年臉龐,她嚇一跳,向後退了兩步。

「誰讓你這麼悠閑的?」

「……」她賞花看魚兼發呆也礙到他了?

「陛下教訓奴才,臣女怎好打擾。」

「說得也是。本帝教訓奴才哪有你插話的余地,算你識相。」鳳冬青下巴揚得老高,端出不可一世的跩樣。

「那陛下請繼續吧,無須理會臣女,臣女便在一旁看看錦鯉打發時間。」

才轉過身,就瞥見鳳冬青悄悄把腳伸了過來,已經有兩次被絆倒經驗的她默默嘆了一口長氣,面不改色地跨過去。

伎倆遭人識破的鳳冬青臉頰倏然一紅,突然喊︰「皇叔!」

聞言,歐陽芸立刻回頭,見身後除了幾名太監宮女外,空蕩蕩一片,儼然是一場騙局,心情不由得沉了下來,這時耳邊傳來鳳冬青的譏笑。

「嘖嘖嘖,真不害矂。」

這笑聲可讓歐陽芸打從心底怒了起來,本想忍一忍就過去了,孰知鳳冬青又幼稚地想故伎重施,這次歐陽芸真是生氣了,在他伸過腳來絆時,她用力踢了一下,鳳冬青立刻痛得收了回去,抱著痛腳在原地跳啊跳的,一個沒站穩,身子向前撲飛——

嘩啦啦水花四濺。

鳳冬青落水了。

死屁孩,喝水吧你!歐陽芸在心里直呼痛快,看他在水里濺起水花的狼狽模樣,嘴角不禁上揚。

一旁的太監宮女見鳳冬青落水,一個個呼天搶地喊得淒厲至極,震得她都耳鳴了。

「怎麼了麼?」她對著其中一名太監問。

「陛陛陛陛下……」

「喝幾口水死不了的,讓他自己游上岸吧。」打定主意讓他自力救濟的她扭頭就走。

「姑娘,陛下不諳水性啊!」回話的太監急得都快哭了。

歐陽芸步伐猛然一頓,回頭問︰「你說什麼?」

「陛、陛下不諳水性啊!」

聞言,歐陽芸不禁焦急了起來,「那、那你們還楞著干嘛?!還不快下去救人!」

「姑娘,奴才們也都不諳水性啊!」就是這樣才急死人啊。

今日是尋常家宴,沒有侍衛站崗,而她和鳳冬青都來早了,身邊幾個太監宮女全不諳水性,歐陽芸懊悔不已,早知道就由得那臭小子霸凌算了。

只見鳳冬青在水里掙扎幾下,很快就沒了反應;歐陽芸不顧眾人驚訝的眼光,月兌了鞋便往池里跳……

她會游泳的,當她還是宋婕的時候,她是會游泳的,雖然不管是宋婕還是歐陽芸都曾在水中遇險甚至賠上性命,但她終究跳下水救人。

鳳冬青被拉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意識,奴才們一個個急得臉色都白了,嘴里不斷念著祖宗保佑什麼的,只差沒把祖宗十八代都念個遍。

歐陽芸顫抖地把手移到鳳冬青頸動脈之處……

已經模不到脈搏跳動了。

這個事實令她當場癱坐在地,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後本能地對他進行急救。

「鳳冬青!快睜開眼楮!睜開眼楮!」她激動地喊,先是按壓他的胸部,然後再口對口輸入空氣,一次又一次重復著相同的動作,連身旁圍觀的人變多了都沒發覺;也不知道做了多久,做到人乏了,手沒勁了,卻還是堅持不肯放棄。

終于在她氣盡力竭癱軟在地時,鳳冬青突然吐出一攤水,奇跡似地回了氣。

「鳳冬青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死,你沒死。」霎時緊繃的情緒全化作淚水宣泄而出,歐陽芸又哭又笑。

「歐陽芸你搞什麼鬼?!居然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鳳冬青瞪著面前的丑女,懷疑自己看錯了。

「我以為你淹死了。」

淹死?思路逐漸清晰的鳳冬青想起了前因後果,立刻向她興師問罪︰「你剛剛居然敢踢我?!」

「誰讓你耍我。」他不把她惹毛她會踢他?

「哼,歐陽芸你完蛋了——皇叔?!」鳳冬青臉色倏然大變。

「還來?鳳冬青你幼不幼稚……」歐陽芸一邊說一邊循著鳳冬青的視線看過去,然後,也驚呆了。

現場氣氛一度緊繃,攝政王身後的陣仗太可觀了,除了一票上了年紀的親王外,還有眾家親王的眷屬……是誰告訴她這只是尋常的家宴而已?

「王、王爺,我、我……」不知道怎麼解釋眼前情況的歐陽芸因心虛而支支吾吾,連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

追根究柢,是她害鳳冬青落水沒錯,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沒有勇氣向他坦白,只一徑地站著,全身濕漉漉狼狽不堪地站著不動,虧董姑姑還特地做了套新衣裳給她,這下全給打濕了,難得梳上的漂亮發髻也亂了,臉上妝容想來也是慘不忍睹,堂堂攝政王之妃竟然這般狼狽,肯定讓眾人笑話了。

沒想到參加一場中秋宴竟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一陣陣酸楚涌上心頭。藺初陽抿著唇一句話都不說的樣子更是令她難過,垂落兩側的手悄悄緊握起來,似乎正隱忍著什麼,卻依然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鳳冬青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口莫名一窒,開口道︰「皇叔,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藺初陽不發一語地看著她,目光透寒,平靜得教人猜不透他的情緒。他徐徐走上前以大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最後指月復停在她唇上,語氣波瀾不興,「來人,送陛下回去。」

一場好好的中秋家宴,就這樣隨著鳳冬青的落水事件匆匆劃下句點。

這一天,是歐陽芸入宮以來,最狼狽,同時也是最難過的一天。

當天晚上回去後,歐陽芸哭得唏哩嘩啦,任喜兒怎麼勸說都沒用,哭累了,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

恍惚間,仿佛有人將她抱起來。是她太累了,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吧?

眼楮都哭腫了,根本睜不開,也懶得睜開,任由身體慢慢騰空再緩緩沉落;然後,一人不斷以指月復輕撫她的唇,傾身在她耳邊說了些話,最後,兩片熾熱的唇瓣落了下來,封住她不斷囈語的小嘴,時而溫柔時而粗暴,溫柔時便如春風過境輕輕在她唇上細細舌忝吮,粗暴時便是強勢勾來她的舌糾纏,吻得她幾乎無法喘息。一整夜,那人便不斷這樣與她廝磨糾纏,直到她深深沉入夢里,仍感覺得到鼻間有股熱氣不斷襲來。

翌日醒來,她的眼楮當真腫得不能再腫,喜兒端著洗臉水進來的時候,她便問喜兒︰「喜兒,昨晚我是在桌上睡著的麼?」坐在梳妝台前的歐陽芸對著鏡子若有所思,伸手模了模有些紅腫的唇,內心微微納悶。

「小姐昨天哭累了,就直趴在桌上睡著了,後來王爺來了,就把小姐抱上床去睡。」

歐陽芸嚇了一跳。原來不是作夢,昨晚真的有人來過,而且還不斷……她模模唇,唇邊綻放一抹笑花,昨日里的心酸委屈難過此刻全一掃而空了。

「小姐,王爺待了好久才走。」喜兒在一旁嘀咕。

「多久?」

「小姐醒來之前一直都在。」

歐陽芸聞言怔忡了下。那他昨晚不就在她這里過夜?

「王爺在休息麼?」

「姑娘,王爺天亮才回來,剛剛睡下而已。」

「我能進去看一下麼?姐姐請放心,我會靜悄悄的,不會吵到王爺。」

巧蓮笑了笑,也沒說好或不好,便悄悄推開門讓她進去。

一進房,一股淡淡藥味先撲鼻而來,視線往兩旁移去,桌上果然擺著一碗藥,想是他嫌苦便擱著不喝。

看到這里,歐陽芸忍不住莞爾,昨日眉目里全是寒意的人竟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睡著後的他眉目不再顯得清冷,不會給人一種疏離淡漠的感覺,五官俊美得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悄悄坐在床緣,微彎,青絲垂落與他的發交迭,她微驚,怕驚動他似地小心翼翼把頭發攏至一側,露出白雪縴頸,隔著空氣仔細描繪他的五官,先是眉毛,接著是眼楮,再接著是鼻子……最後來到他的唇,指月復輕輕勾勒著他的唇形,想到昨晚有人不斷以這雙唇向她索吻,兩頰不禁發燙起來。

驀地,藺初陽伸手握住她懸在半空描畫他五官的手,掌心略微施力,將她往前一帶,讓她整個人跌入他懷里。

「啊……」滿室寂靜,連驚呼聲也顯得壓抑,歐陽芸眸里蓄著驚慌,「王、王爺沒睡麼?」

「睡了。」聲音淡淡的。

「那,是我吵到王爺了麼?」她略略掙扎著起身,卻被他摟得更緊。

他沒有回答,側身將她整個帶進床榻上,兩具面對面的身軀貼得很近,他眸未張,俯首埋在她頸窩間,貪戀著眼前的女香。

昨夜里抱著她本是一夜無眠,最後便是埋在她頸窩間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花燻味才稍稍得以淺寐。她身上氣味令他感到安心,每當她靠近時,她身上的香氣總是先撲鼻而來,藺初陽便是不睜開眼楮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芸兒,別再挑戰本王的自制力了,昨夜里我費了好大的心神才克制住,如今你又自投羅網,你道,我該拿你如何是好?」一向溫潤如玉的嗓音此刻變得有些嘶啞低沉,有壓抑,也有無奈。

歐陽芸听著他含意不明的曖昧話語,耳根子都紅了,緊咬著唇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不一會兒,听見他濃重的呼吸自耳邊傳來,她身子一僵,語氣不由得慌張起來︰「王爺,讓我起來吧……」

「別怕,本王只想象昨晚那樣抱著你。」

「嗯。」她輕輕點頭,身子逐漸放松不再緊繃。

「王爺今日不監督陛下早課麼?」出門時已過辰時,推算時間現在應該是剛下朝往太和殿督監鳳冬青功課的時候。

「嗯,今日乏了。」聲音舒懶且帶著倦意。

「王爺還惱我害陛下落水麼?」

昨天的事說她不耿耿于懷是假的,畢竟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出丑,她那樣狼狽不打緊,就怕人家笑話他攝政王選的妃子竟是如此不堪。

「嗯,惱。」聲音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惱你將這只歸本王所有的唇獻給別人。下次,不許再這樣了。」說話同時,指月復移到她唇瓣間,流連許久才移開。

「王爺……」

「芸兒,你再說話,本王可真要忍不住欺負你了。」

貝齒立即咬住唇,不敢再出聲了。

沒多久,耳邊就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平穩而規律,怕是真的入睡了。

歐陽芸听著听著,睡意也跟著襲來。當她醒來的時候,藺初陽已經不在榻上了。

「姑娘醒了?」巧蓮上前探問,撩起床幔,扶她下床。

「嗯。」

「王爺讓奴婢轉告姑娘,說今晚帶姑娘出宮賞花燈,讓姑娘今天別忙其它的事。」

「王爺當真說要帶我出宮?」臉上難掩欣喜之情,還以為得一直待到大婚的前幾天才會被放回歐陽府待嫁。歐陽芸開心地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一向話不多的巧蓮忽然道︰「姑娘,王爺近來不太按時服藥,還請姑娘幫忙督促一下。」

「王爺都在服什麼藥?」她之前就覺得好奇了,只是一直擱在心里沒問出□。

「太醫開的治眼疾的藥。」

「眼疾?」她喃喃重復著,隨即恍然大悟。

唉,她真糊涂,居然給忘了,之前便一直听人提到攝政王患有眼疾,兩人初遇時也是因為他眼疾復發臨時下榻客棧,她怎麼都給忘了!這些日子就這樣看著他日日挑燈夜戰,埋首在似乎永遠都批閱不完的措子堆里,她應該幫忙勸著的。

歐陽芸向巧蓮問了攝政王用藥的時間後,就回綴錦閣了。

回到綴錦閣時,感覺氣氛似乎不太一樣,遠遠就看到喜兒朝自己奔來,臉上表情慌慌張張,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

「小姐,陛下來了,正在里頭坐著。」

「喔,知道了。」歐陽芸听到鳳冬青到訪也不驚訝,直覺猜想叛逆少年應該是來興師問罪的。

「喜兒,等一下不用你伺候了。」里面那尊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她可不想自家的丫頭被那尊惡意刁難。

一進屋,即听見鳳冬青劈頭就問︰「歐陽芸你一早上哪去了?」

「我——」

「你的丫頭說你一早就去找皇叔,皇叔今天也沒來監督我早課,敢情這段時間你們是膩在一起了?你還真不害臊,就這麼急巴巴地投懷送抱。」

「不知陛下大駕光臨有何指教?」不想好心情這麼快就被破壞殆盡的她直截了當地問。

鳳冬青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道︰「也沒什麼,就想找你確認一件事。」

「陛下今日又想確認何事?」居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鳳冬青低頭再抿一口茶,語氣甚是自然,「昨日,听說是你跳下水將我拉上來的,你諳水性?」

歐陽芸听他語氣不像是在問罪,倒像是閑話家常,一時沒了防備,就點點頭,「自救沒問題。」

「既是如此,那皇靈寺落水的便不是你嘍?」

這家伙在套她的話?歐陽芸臉色驀然一變,驚覺時為時已晚。

「那個,我……」

「你也不必急著解釋。那日我問過你,是否還有皇靈寺的記憶,如今我若再問一次,你的答案依舊麼?」少年眼里依舊橫著頑劣精光,只是表情比平時要嚴肅些。

這一席話,听來像是要再給她一次翻供的機會。

歐陽芸臉上掛著無奈的笑,語氣無半點遲疑,「不記得便是不記得了,不管陛下問幾次,我的答案依舊不變。」

鳳冬青眼底掠過一抹忿然,嘴角卻是勾起了來,「很好,那我便來幫你重溫一下那日的事情。」

鳳冬青取出一只雕花木盒遞到她面前,下巴揚了揚,示意她打開來。

「這木盒里……是何物?」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分明是挖洞給她跳,看了便當真要和皇靈寺事件糾纏不清了;若不看,鳳冬青便會認定她是因為心虛才不敢看。

她,進退兩難了。她一直想置身事外,偏偏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萬般諸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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