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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夢縈心 第9章(2)

「皇上駕到!」隨著呼聲,「祥麟宮」中所有人忙不迭下跪,恭迎皇上的駕臨。

皇上神情憂急地趕了進來,一眼就看到床榻上慘不忍睹的兒子。只見他被燒的體無完膚、皮翻肉綻,臉上甚至還布滿了血跡,整個人在床上不住痛號翻滾,景象十分淒慘。

「御醫,太子情況如何?」皇上擔心地問。

「稟皇上,殿下的燒傷非常嚴重,兩腿也被坍倒的屋頂壓斷,而且……而且左眼還被不明物刺瞎了。」御醫神情緊張地回答。

皇上龍顏大怒,威嚴大喝︰「可惡,事情怎麼會這樣。東宮到底是怎麼失火的?為什麼沒有人及時救出太子?」

「皇……皇上,奴才冤枉啊!」王公公哆嗦跪下,主子發生了事,他也逃不了干系,「是太子殿下將大家都摒退,所以失火時才沒人能及時救得了殿下……」

「你是東宮的太監?還不快將失火的經過詳細道來!」皇上怒喝。

「是、是,今天晚上,殿下命令侍從們從宮外綁了一個女人回宮,說要……說要好好樂一樂,然後就將奴才們斥退,接下來為什麼會失火,奴才就知道了。」王公公癱在地上發抖。

「從宮外綁民女回來?孽子、真是孽子!他的寵妃還不夠多嗎?居然做出這種目無王法的事!」皇上氣的吹胡子瞪眼,沒想到兒子竟然荒婬至此,「這……這是他第幾次做這種不肖的事?」

「奴才……奴才數不清了。」王公公抖著聲說。

「這……這個禍害啊!」皇上臉色暴怒,氣都快喘不過來。「對了,那個女人呢?有救出來嗎?」

「啟稟聖上,那名女子雖然昏迷,但並未受傷,先安置在另外的房間里了。」禁衛軍統領稟報道。

皇上听了點點頭,炯炯的雙眼又氣又無奈地看著床上的兒子。真是家國不幸,他一手所立的儲君竟是這麼昏頑無恥的敗類,教他這做天子的如何對天下臣民交代?好在蕭愛妃日前才又為他生下一名皇子,也許他該考慮另立太子的事。

而在此時,御醫垂首上前,「啟稟皇上,臣在太子緊握的手中發現此物,不知從何而來。」

接過御醫呈上的東西,皇上眯眼一瞧,只見那是一個很小的金鎖,兩面都刻著三足鼎的圖案。

等等,刻著鼎的金鎖。皇上的腦中突然閃電般地畫過一個回憶,他記得……大概是在十多年前,他曾打了一個這樣的金鎖,作為給他女兒的紀念品。

對,他曾在民間生了個女兒,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忘記這件事了,要不是這個金鎖勾起了他的回憶……

「那個女子現在在何處,快帶朕去見她!」皇上突然大喝一聲,神情緊張。

太監們趕緊帶路,將皇上帶到了安置華清妍的房間,「啟稟皇上,這里就是了。」

皇上進房一看,只見一名女子躺在床上,似乎仍在昏迷之中。

「你們退下,讓朕獨自看看她。」

太監們都退了出去,而皇上走到床邊,看清了華清妍柔美動人的臉龐。

「啊!芊芊,這……這真的是芊芊!」皇上駭然瞪眼,無數的回憶一股腦地回到了腦海中。

當年,他還只是太子,微服出巡的時候和華芊芊相遇了。當時她是應天最紅的名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墜入愛河無法自拔,于是花了大筆白銀為華芊芊贖身,在應天買了幢房子和她過著一段美好的日子。

那時他還能常常借故出宮去應天看她,但後來父皇駕崩,他即位為天子之後,就再也不曾回去看過芊芊了;他是一國之君,國事繁忙,不知不覺中他……他就將她忘了,這一忘,竟到了這麼久之後才再想起。

「芊芊……」他坐在床邊喃喃喚著,突然又發覺不對之處,已經過了快二十年了,他都已經兩鬢飛霜,但芊芊為什麼看起來還和當年一樣?

而在此時,華清妍由昏迷中醒了過來,她張開迷蒙的雙眼,發現有名神情儼然、蓄著美髯的中年男子正目不轉楮地看著她。

「你是誰……」她緊張地叫著,想起了朱威那個混蛋和她暈過去前的火光,心頭不禁涌起恐懼,雙眼露出了警戒自衛的眼神。

見到她銳利的眼光,皇上登時發現她不是華芊芊,其實仔細看起來,她倆的相貌雖然頗為神似,但仍有不同之處,眼前這個女孩就有一種芊芊所沒有的尖銳氣質。

她和芊芊這麼相像,到底是誰呢?

「這是你的東西嗎?」皇上攤開手掌,掌中躺著小金鎖。

華清妍看了眼一亮,一把將金鎖搶過去,「這是我的!」她不客氣地嚷道。

皇上眼中乍時百感交集,他激動地握住華清妍的手,「這真是你的金鎖嗎?那你倒說說看,上面為何刻著鼎的圖案?那是什麼意思?」他急切地問。

她長得和芊芊這麼像,又說金鎖是她的,難道事情真有這麼巧,她就是當年芊芊為他生下的女兒?

華清妍奇怪地瞪著眼前一臉古怪的男人,「這是我爹留下的東西,因為他叫‘阿鼎’,所以打了這個金鎖給我……這些和你有什麼關系?你放開我!」她用力甩開男人的手。

皇上當場愣住了;沒錯,「阿鼎」是他的乳名,他就是讓芊芊這麼喚他的,這女孩既然這麼說,那她豈不是他的女兒?

「你……你是何方人士?可還有家人?你娘呢?對了,你娘叫什麼名字?你又叫什麼名字?」皇上連珠炮似地問道,臉上的表情又興奮又焦急。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問我這些?」華清妍皺起眉頭,覺得這個男人實在詭異的不得了。

「朕乃當今皇上。」皇上凜著臉,威嚴地說。

華清妍張大了嘴,赫然發現這個男人果然身著黃袍,上面繡著金龍,難道他真的是皇上?那他不就是朱威的爹嗎?

她臉色一白,心想自己大概完蛋了,她刺傷了朱威,他的老子會饒過她嗎?

看見她露出害怕的神色,皇上和藹地笑道︰「你不用怕朕,快回答朕的問題。」

見皇上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華清妍反而覺得很奇怪,「我……我叫華清妍,在應天出生,我娘的名字是華芊芊。」她小聲說著,等著看皇上的反應。

丙然!她真的是他的女兒!皇上激動萬分,又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叫作清妍?好名字,真是好名字!」他高興笑著,當年沒來得及為女兒取名,看來這是芊芊自個兒取的。「你娘呢?她現在還待在應天嗎?還是來北京了?」

他的眼中又是期待又是自責,這麼多年來遺忘她們母女,他實在太慚愧了,他要把芊芊接進宮來,好好彌補她的委屈。

「我娘……她早就去世了。」見皇上越問越多,華清妍的疑惑也就越深。

「什麼。她……她已經死了?怎麼會這樣呢?她怎麼會死呢?」皇上激動大喝,眼中一片空洞,似乎很不能接受。

「我娘得了瘋病,她是放火燒死自己的。」華清妍幽幽地說。

「這……她居然瘋了?她死的這麼淒慘……」听到華清妍的話,皇上抖著手,眼中飽含哀傷,好像傷痛欲絕的模樣。

皇上也太奇怪了吧?她娘雖然慘死,但又干他何事?他干嘛一臉難過呢?

華清妍納悶地盯著皇上,「當年我才剛出生,我那沒良心的爹就拋棄了我們母女,我娘從此天天以淚洗面,在我四歲的時候發了瘋。幾年後她說要作鬼去找我爹,然後放火燒死了自己……」她面色淒冷地說完,眼中燃著怒火,不管時間過了多久,只要一想到命苦的娘,她就恨死她爹。

她的話有如五雷轟頂,轟的皇上臉色慘白,肩膀竟簌簌地顫抖起來,眼中驚駭的光芒又是痛苦、又是哀戚。

他茫然起身,踉蹌地連連後退,過了好久,他才沙啞地問︰「你娘死後,你……是怎麼過日子的?」

「我只能靠著乞討維生。」華清妍低嘆口氣,眼中有著歷盡滄桑的哀愁,「在那場大火中,我娘死了,我也被燒毀了臉,丑的像怪物似的,誰也不願接近我,除了做乞丐,我還能做什麼?但也許是老天還可憐我吧!竟讓我的臉治好了。」

說到此,她想到了蕭磊,心又好似往無底深淵墜去似的,絕望而疼痛。他現在在做什麼呢?他知不知道她正身陷宮中,心里茫然又害怕?她好希望現在他就在她的身邊……

听到女兒過著這種辛酸的日子,皇上的心都要揪出血來了,他愧疚地看著女兒,突然想起兒子荒唐的行為,「對了,朕听說你是被太子強擄進宮的,這到底怎麼回事?還有太子……有沒有對你做出什麼獸行?有沒有?」他緊張起來。

天啊!她是他女兒,那和威兒不就是兄妹嗎?如果威兒做出什麼,那不是兄妹……不,老天爺,別這樣懲罰他!

被皇上緊張的模樣嚇到,華清妍趕緊搖頭,「沒有,太子他……他被我刺傷了眼,沒能侵犯我。皇上,我傷了太子,您一定很生氣,但我是出于自衛……」一想起朱威,她不禁生氣地辯白。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沒想到皇上竟然如釋重負,一臉松了口氣的模樣,根本沒有責怪她,真是令她太不可思議。

「繼續說下去,你怎會被太子抓來的?」

「這要從兩個月前說起……」于是華清妍將朱威和蕭磊打賭的事全告訴了皇上,並且詳述了東宮失火的經過。

「這麼說你的臉能治好,還全靠了蕭磊。」听完了華清妍的解釋,皇上已將來龍去脈統統了解了,心里不禁對蕭磊感到很感激。

沒想到陰錯陽差發生這許多事,竟將他遺忘多年的女兒帶來了他的面前,這樣想起來,老天不是要處罰他,而是要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

但現在他的心里還有很多顧忌,看來清妍對他這作父親的似乎非常不諒解,其實這也是正常的,都是因為他的不負責任,讓她們母女倆變得這麼淒涼。

短時間之內,他還是先別將她的身世告訴她好了。

「清妍……咳!朕應該可以這麼叫你吧?這次太子做的事實在太過分了,朕身為他的父皇,真的感到非常慚愧,這全是朕教子無方害的,所以你在宮中留下,安心休養,算是讓朕表示一點歉意。」他慈祥地笑道。

「留……留在宮中?!」華清妍瞪大了眼,沒想到皇上竟這麼說。

「怎麼?難道你不願意?你不是孤零零一個人嗎?還能去什麼地方?」皇上奇怪地問。

「我……」華清妍說不出任何話。

的確,她的確是孤零零的,以前她無牽無掛,反而還不覺得孤獨,但現在她的心中多了個他,記掛的苦楚竟變的這麼明顯,好像天下之大,沒有他的地方她哪兒也不願意去,可是……她不走行嗎?

見她沒有意見,皇上露出了笑容,「那就這麼決定了。雖然很幸運的沒受傷,但你一定受了不少的驚嚇,你安心在宮中住下來,朕會教人好好伺候你。」

沒想到皇上竟然這麼寬宏大量,華清妍不禁訝異極了。

「你休息吧!朕明日再來看你。」皇上很和藹地說,然後便離開了房間。

一出房門,皇上立即嚴肅地吩咐守在門外的太監們,「你們听著,好好伺候華姑娘,她是朕的貴客,若有不周到之處,唯你們是問!」

「是,皇上。」他們緊張地說,其中一人繼續開口,「皇上,剛才御醫差人來報告太子的傷勢,听說太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皇上您要不要再去看一看。」

一听到那個不肖子,皇上的臉立刻沉下來,「好,朕去看看他。」說著,他往太子的房間而去。

還沒進房,就听到朱威抓狂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當他一看到父皇進來了,他的哀吼聲立刻變得更加淒厲,「父皇!您……您要為兒臣報仇,您一定……要把那個賤……賤女人碎尸萬段,兒臣才能出……出一口氣啊!」他斷斷續續地哭訴著,彷佛受到天大的委屈。

「住口!朕……朕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見他做錯了事,居然還氣焰囂張,皇上氣的快喘不過氣來。「你竟敢強擄民女,這筆帳朕還沒跟你算,你還敢要朕為你出氣?養出這種孽子,朕真是愧對祖宗啊!」

「父皇!兒臣……兒臣是受害者啊!」听到父皇居然罵他,朱威扭曲著臉瘋狂嘶吼,配上他被燒爛的皮膚,模樣可怖極了,「那個賤貨居然刺瞎我的眼,還……還害我飽嘗火燒之苦,父皇,您一定要為兒臣殺了那個賤貨!」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不可原諒的事?你會落得這種下場,是天譴、是自作孽,你懂不懂?」皇上震怒地吼著。

他意圖侵犯的女子,竟是自己的妹妹,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老天爺怎會饒過他?幸好上天垂憐,沒讓清妍真的受害,否則他做父皇的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你實在太可恥、太頑劣了,養出你這種不肖子,朕無顏面對天下萬民,朕現在就廢除你太子之位,一國之君不是你這種禽獸所能勝任的!」說完,皇上頭也不回地離去了,彷佛永遠也不願再見到他。

「父皇,您不能這樣對我!您要為我報仇,我要那個賤貨死啊。」朱威發瘋似的吼著,淒厲的聲調就如不甘心的冤鬼,在「祥麟宮」的每個角落回蕩著,一聲蕩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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