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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狀元 第6章(1)

太陽升起,惜春在頭痛中醒來,算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晏起。

她感到奇怪,昨晚睡得很沈,但卻睡得很不舒服,仿佛在睡夢中被一記重拳打到頭上,四肢又被無形的繩索捆綁……更奇怪的是,小姐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梳妝鏡前,床鋪凌亂不堪,小姐雖然貴為小姐,不過她一向自己整理床鋪,而且床亂的樣子簡直像經過一番惡斗……

不待她細想,小姐大概從銅鏡中看到她起床,突然出聲命令她,要她把身上的衣服月兌下來,連同兩張床上的被子一並拿去洗。可是衣服是干淨的,被子也是三天前才洗過,她問小姐為什麼,小姐卻連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種種跡象,似乎顯示昨晚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可是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不情不願地抱著衣服和被子來到井邊,井邊有數個書僮也在洗衣,看到她又在洗被子,不約而同全都疑惑地看著惜春,可是惜春連開口都懶。

惜春臭著一張臉,章庭雲正好路過,看她臉色不好,在她身旁蹲下,開玩笑地說︰「你的臉色難看得像踩死一只大象!」

「大象是什麼東西?」惜春抬起頭,眼神充滿對大象和愛情的迷惘。

「一種動物,腿有樹干那麼粗,還有一只大鼻子。」章庭雲比手畫腳地說。

「你在哪里見過這種怪物?」惜春好奇地問。

「在我家鄉,滇南,它會搬木材,是木匠的好幫手。」

惜春一邊搓洗被子,一邊專注地聆听章庭雲說話,她不但眼里充滿章庭雲,心里也充滿章庭雲,不愉快的情緒早被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蜜所取代。

章庭雲並不像歐陽凌那麼顯目耀眼,可他的五官端正,雖然他不常笑,但他的眼神卻經常流露溫暖和關懷,這就是惜春喜歡他的原因,他不會因為惜春的身分只是書僮,而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先前幾個同樣在洗衣的書僮都已離去,趁著四下無人,惜春大膽地問︰「章公子家里有什麼人?」

「很多人,是個三代同堂的大家庭。」

「三代?這麼說,章公子已經娶妻生子了。」惜春心涼了半截。

「不,三代是從我爺爺女乃女乃算起,我還沒成親。」章庭雲糾正地說。

「像章公子這樣的好人,應該訂親了吧。」惜春再探。

章庭雲嘆口氣,自嘲地說︰「沒有,在我家鄉讀書人跟廢物一樣,沒有人會願意把姑娘嫁給我。」

「章公子在秦淮河,可有遇到心儀的姑娘?」

「秦淮河的姑娘見錢眼開,才不會看中我這個窮酸秀才。」

「你們兩個在聊什麼?」夏舒從兩人的背後,冷不防地冒了出來。

「公子,你嚇死找了!」惜春像被捉到的小偷般滿臉通紅,她太了解小姐了,知道小姐這個人有偷听的習慣,不免懷疑她听到多少?

夏舒蹲在兩人中間,像一只捉到老鼠的貓,咧著嘴笑。「你才要把我嚇死,洗個被子洗那麼久,我還以為你跟人跑了!」

章庭雲幫腔地說︰「被子沒洗完,阿福是不會跑去玩的。」

「都怪公子有尿床的惡習,害我沒辦法出去玩。」惜春報仇地說。

「你別听阿福胡說,我是有潔癖。」夏舒狠瞪一眼惜春,惜春卻裝成沒看見。

「阿福是開玩笑,夏公子你別生氣。」章庭雲解危道。

「像這種沒規矩的壞書僮,非給他一點教訓不可。」夏舒促狹地說。「從明天開始,章公子的內衣褲就交給阿福洗,章公子你別拒絕,否則我會給他更嚴厲的處罰。」

「公子你……」惜春咬著下唇,臉頰熱呼呼的。

夏舒不讓惜春說完話,逕自問︰「章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我的要求不多,只要情投意合就好。」章庭雲回答。

「如果她書讀得不多,身分也不高,但是個勤快的好女孩,很適合大家庭,章公子意下如何?」夏舒看著一臉緊張的惜春,心里也跟著緊張起來。

「娶妻娶德,我不在乎門當戶對。」章庭雲自若地說。

「說的好,我有一個義姊跟章公子很速配。」

「那就有勞夏公子介紹。」

「科考之後,我做定媒人了。」夏舒故意用胳臂肘撞了撞惜春。

「阿福你怎麼臉這麼紅?」章庭雲驚訝地看著惜春。

「他被大象踩到了。」夏舒搶著回答,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

「公子你偷听我們說話!」惜春又氣又羞。

夏舒站起身,伸了伸腰,不但不理會惜春的抗議,而且還補上一句︰「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回來用膳,能不能麻煩章公子帶阿福去吃飯?」

「一個人吃飯頂無聊的,有阿福作陪求之不得。」章庭雲一口答應。

「公子你晚上要去哪里?」惜春問。

「你別問那麼多,好好服侍章公子最重要。」說完後,夏舒匆匆轉身離去。

迫使夏舒匆匆轉身的原因,是因為一顆淚珠快要從她眼眶滴了下來,她很高興惜春找到幸福,為了惜春,她決定非要忘記昨晚的事不可!

從窗外透進桂花的香味,薰得滿室幽香四溢。

夏舒靜靜坐著,臉上有種莫名的嬌羞,足以撼動任何男人的心弦。

桌上有徐燕燕準備的佳肴,但他們誰也沒動筷子,菜雖涼了,但他們兩人的心卻熱呼呼的。蔻香園里只有兩個被燭光搖晃的影子,徐燕燕帶她娘出去了,今晚不會回來,就只留下他們兩人。

看著她低垂的長睫毛,沒有喝酒卻微醺的粉臉頰,鮮紅緊抿的雙唇,歐陽凌的心不由得一陣緊,他知道若不趕快找個話題,驅散空氣中的不安,他有可能在一秒鐘之內將她抱向徐燕燕鋪著鴛鴦戲水紅被的床上……「你騙得我好苦。」歐陽凌先打破寂靜地說。

「怪你自己沒長眼楮。」夏舒不改伶牙俐齒的本色。

「狡滑的小狐狸,害我差點以為自己有斷袖癖。」歐陽凌自嘲。

「菜都涼了,我拿去廚房重熱。」夏舒伸手想拿走一個盤子。

「別走,我不餓。」歐陽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白細的縴手。

「你不餓,我可是餓得快昏倒了。」夏舒用力抽回手。

「好吧,咱們先吃飯。」歐陽凌一臉悻悻然。

夏舒起身端著盤子走進廚房,才發現爐灶是冷的,望著自己修長而美麗的手指頭,她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雖然到過廚房,但全是去找吃的,她從沒有親手做過任何一道菜,更別提親自生火了!

不論如何,她總是個女人,下廚是女人的天職,她想應該不難吧!

卷起衣袖子,將放在一旁的木柴丟進灶內,有模有樣地拿起打火石拍打,卻怎麼也打不出火花,沒關系,她聰明得很,直接把蠟燭丟進去,然後關上風門,沒多久廚房里便充滿嗆鼻的濃煙……嚇得她趕緊往外跑,正好撞進往里跑的歐陽凌的懷中。

「你在干麼?燒房子嗎?」歐陽凌忍不住發笑。

「不準笑!你還不快去把火滅了!」夏舒惱怒地捶他胸膛一下。

「遵命。」歐陽凌放開夏舒,把注意力移轉到火爐。

「你有本事,你就把火生起來。」夏舒挑釁地說。

「好,看我表演。」歐陽凌很快地控制住火勢。

「你怎麼會做家務事?」夏舒有些驚訝。

歐陽凌嘴角向上彎,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說︰「我家開的是酒館,剛開始經營時人手不足,我常到廚房幫忙。」

夏舒撇著嘴,不服氣地說︰「君子遠庖廚,由此可證你是小人。」

「隨便你怎麼說,只要你高興就好。」歐陽凌笑容未變。

「我肚子好餓,你快點把菜熱好。」夏舒真想朝他的笑臉揍上一拳。

「是,姑女乃女乃。」歐陽凌看出她的企圖,笑得更大聲。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菜從廚房端上桌,其實夏舒一點胃口也沒有,她早就氣飽了,不過她假裝很有食欲的樣子,所幸徐燕燕深諳秀色可餐的道理,準備的菜色雖多,但所有菜肴的分量都恰到好處,而且每道菜都色香味齊全,讓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剩。

不待夏舒命令,歐陽凌自動將餐盤拿到廚房去洗。

洗完後,夏舒安坐在椅上,笑吟吟地諷刺。「你很適合當女人。」

「這句話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污辱。」歐陽凌臉色一斂,皺起眉頭。

「我沒有那種意思,我是稱贊你……」夏舒起身想逃。

「你必須為你說的話得到教訓。」歐陽凌繞過桌子捉住夏舒。

「你想干什麼?」夏舒反守為攻,眼楮瞪得好大。

「教訓你的小嘴。」歐陽凌將手環過夏舒的腰,頭向下貼近。

「你好壞……」夏舒還沒說完,四片唇已緊緊地黏合。

「你的唇好柔軟,跟我作的夢一樣。」歐陽凌感到不可思議地說。

「傻瓜,那不是夢。」夏舒羞怯地低喃。

「原來你偷親過我!」歐陽凌恍然。

「才不是,是你強吻我。」夏舒氣得朝歐陽凌鞋上跺腳。

「好痛!」歐陽凌欲哭無淚。

「你活該!」夏舒幸災樂禍地拍手叫好。

「完了!完了!我的腳站不起來了。」歐陽凌跌坐在椅子上。

「要不要緊?把鞋月兌了讓我看看。」夏舒滿臉愧疚。

「騙你的,母老虎。」歐陽凌一把將她抱到腿上。

「你……」夏舒伸手作勢要打人。

「我好可愛,對不對?」歐陽凌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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