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私塾里的下堂妃 第4章(1)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清晨的陽光如今子,點點撒過小小的烏龍鎮,可見到桃李松杉,稻田方方,流水潺潺,一面有高山,一方為湖泊,這鄉村妙景,實在是有點兒可愛。

皇甫私塾里,曾經被燒毀的廚房已經修整一新,煙囪里正飄著渺渺炊煙。

身著干淨的白色長衫,梳洗過後,正一手拿著本「蒙童須知」備課,一手握著勺子攪動著鍋里的米粥的皇甫恪,念個幾句,就往窗口另一邊的屋子瞟兩眼。

「凡讀書,須整頓桌案,令潔淨端正,將書冊整齊頓放。正身體,對書冊,詳緩看字,仔細分明讀之……」奇怪!一向早睡早起的人,今天怎麼到這個時辰也沒看到起床?

「須要讀得字字響亮、不可誤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牽強暗記,只是要多讀遍數,自然上口,久遠不忘……」

會不會是昨兒個晚上,在河邊,他佯裝醉酒,趁機裝充愣,對她上下其手,還將她里里外外全模了個遍、親了個遍、啃了個遍……莫非,他太過了?

「古人雲,讀書千遍,其義自見,謂熱讀,則不待解說,自曉其義也,于嘗謂讀書有三道,謂心到、眼到、口到……」聲音驀地停頓,皇甫恪回想起昨夜的事,幾乎笑眯了眼,還真是心到、眼到、口到咧!

她昨夜似乎睡得很沉,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也不想吵醒她,可是,這一覺似乎睡得也太安靜。

靜悄悄的……難道人還沒醒?狐疑地推門進屋,皇甫恪走近床邊,掀開垂在床邊的蚊帳,一眼看見又恢復慘白平凡容貌的海棠捂著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他半躬著欣長的的身軀,居高臨下的俯視她,看她微蹙著眉,嘴嘟囔著,發出一聲小小的囈語。

「不要……唔……吃……」不要吃?還是不要不讓她吃?吃什麼?

他不禁挑高眉,難道他餓著她了?還是,強迫她吃過什麼難吃的東西了?

這些日子,他觀察出她的一些生活習慣,不吃香菜、不吃白肉、不愛油膩,最愛吃他做的水煮魚。所以他從沒逼她吃過香菜白肉,還三天兩頭做魚給她吃。那還在抱怨什麼,連睡都睡不安穩?

「唔,別吃……」她不知夢到了什麼,越發不安,額上冒出細汗,螓首在枕上輾轉,「不要吃……我的嘴……」聞言,皇甫恪差點啼笑皆非。原來她還困惑于他們之間的那個吻,以致于夢中都在擔憂。可是……好像有點兒不對勁。他伸出大手,輕輕的撫上她的額,再轉而模了模自己的頭。

啊,發燒了!一定是昨天在河邊,他挑逗她的時候,不僅讓她流汗,還讓她吹了風,受了風寒而發起熱。

「海華,醒一醒。」不假思索地坐到床邊,他低聲叫她。

「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燒得糊里糊涂的海棠,半響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能呆呆的望著他。

「你發熱了,我帶你去看大夫。」他邊說邊扶她起來,替她披好外衫,再穿好鞋,將微亂的青絲略理了理。

「哦……」她全身無力地坐在榻邊,很听話地任由他擺布。

「好了,來,我背你。」他蹲,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背。

「哦。」生著病的海棠,壓根沒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只覺得自己的頭好昏,好像睡……她乖乖地趴到他背上,讓他背著自己出屋子,朝月家醫館走去。

很快來到月家醫館,藥廬邊的三個小齋,一庭花樹開得正艷。

「不要緊啦,皇甫先生,你別擔心,海夫子受了涼,先在這里服一劑湯藥,回去後再把這丸藥口服,一天三次一次一粒,晚上就不會再發熱啦!」在月大夫看過診、開過藥方後,由高矮胖瘦四人組里的高老快人快語地交待著。

「是嗎?那太好了,謝謝你,青綾。」皇甫恪向月大夫道謝,坐在椅上的海棠喝過湯藥,覺得人也沒那麼虛了。

月大夫微笑頷首,搖搖手,表示不用客氣。

皇甫恪正要扶海棠回家,突然藥廬外一陣兵荒馬亂。

「不得了啦,鬧出人命了!」鎮上的鎮民甲率先沖進來。

「不得了啦,快點救人啊!」接著後頭緊跟著又沖進來鎮民乙,給身後馱著人的袁木匠開路。

「怎麼了?火燒似的。咦?這不是賣蟑螂藥的張大郎嗎?他怎麼了?看情形像中毒了哦?」阿肥和毛豆一邊指揮袁木匠將人放到木床上,一邊抽空打听情況。

鎮民甲道︰「唉,這都怪黑狗那伙人,沒事找麻煩,把好好的人逼到絕路上,呦,皇甫先生您也在,可得好好管管才是……」

「又是那個黑狗?」細仔插嘴︰「我說那家伙真不是個好東西,平時就游手好閑的,還專門欺負老實人。」

鎮民乙道︰「可不是嘛,皇甫先生您也給評個理,人家賣蟑螂藥賣得好好的,他非得說人家那藥毒不死蟑螂,要他賠錢。」

「皇甫先生,這也怪張大郎心太實,沒事整個啥口號‘蟑螂不死我死!’這豪言壯語一出,就礙了黑狗的眼,買了包蟑螂藥回去隔天就來退貨,還跟張大郎吵起來,張大郎是個直腸子,哪是黑狗的對手?一氣之下當場就把藥給吞了,嘿!這一吞立刻見效,馬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袁木匠擦著汗,忿忿不平地道︰「雖然他叫張大郎,可若是這麼給蟑螂藥毒死了,也太不值了吧!」幾人在那邊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這邊月大夫已經飛快地開出藥方,高老吆喝著忙活起來︰「肥仔,快去拿三黃湯來,給他灌下去,先催吐再導瀉。」

見高矮胖瘦四人組快速有序的忙碌起來,鎮民甲乙你一言我一語的贊嘆起來。

「幸虧咱們這里有月大夫在,真是謝天謝地啊!」

「是啊,月大夫不知救了多少人了,醫術真是高明。」

「那是當然了,月大夫出自月氏一族,當之無愧的神醫,對了,你知道月氏一族吧?當初被後蜀國軍給滅了門,唉,真是不幸呢……」

一直默默無言的海棠,在听到「月氏一族」四個字後,聳然一驚,屏住呼吸。

月?是那個曾經在後蜀國民間,享有著十分崇高的聲望,更有著神醫世家美譽的月家嗎?是那個背負著醫治不了自己的罪名而慘遭梁王滅族,在東川城中將全家老少十五口人全部處斬的月家嗎?

是那個因為自己詐死而成為犧牲品的月家嗎?海棠萬萬沒有想到,在這遙遠的烏龍鎮,自己居然會遇上月家僅存的遺孤!當年,王上為了給她鋪好離宮的道路,找了一個生命垂危的宮女,假扮她,而對外號稱海棠夫人因病危在旦夕,更在民間專程找到月家神醫們,請他們進宮醫治。

王上本以為宮女病入膏肓,絕對不會有起死回生的奇跡,這樣一來,就可謊稱她病逝,而將她秘密送出宮。誰知,月家神醫們不是浪得虛名,居然將宮女給醫活了!王上的計劃功虧一簣,只得放月家人離開,再另找別的方法替她尋出路。

一切事情都在半年後,王上突然病倒起了變化,她先是被打入冷宮,對外號稱失寵,後又在王上的安排下順利出宮,而那臭名昭彰、心狠手辣的梁王,居然為了私憤,趁著王上病重,將月家全部問斬!

月家人的慘死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自然傳到她與女乃娘耳中,她沒料到,會因為自己而讓十幾口人作了冤魂。

可是她能做什麼?除了替無辜的魂魄們點一炷香、燒一刀紙、痛哭一場,別無他法。

好在數月後,又傳來梁王也作了他人的刀下鬼的消息,真是老天有眼啊!

在來到烏龍鎮的半年多,她很少與鎮里的人交往,怕因為過于親近,而暴露出自己是女兒身的真相。當然,她也沒有來月家醫館看過大夫,更從未想過月大夫就是月家的後人。她甚至以為姓「月」只是巧合而已,不過是同姓之人罷了!

若不是這次因病而來,又踫巧听到關于月大夫的身世,她根本就不會知曉,原來她深感有愧的月家人,還有一個就生活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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