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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煙華(上) 第5章(1)

「啊!」

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紅辦、硯華、白滿冥像被甩出去的沙包一樣重重栽在地上。三人驚恐地望向前方。

那里,是一只火紅的怪獸。

紅辦咳出一口血,手從槍桿上滑下來,「它……它居然變身了……」

小狐狸被槍釘住、被火光燃盡的一瞬間,金色的皮毛突然變得火紅,周身的火焰一並聚攏在它身上,又猛然反射回來。那樣的速度與數量,任誰也避之不及。

紅辦第一個被打飛,接著是硯華,她撞在白滿冥身上。本來她一直站在後方,這一次白滿冥不知為什麼一定要站在最後。跌倒在地的兩人又挨了一記火球,一並飛了出去。

白滿冥伏在地上,咬著牙道︰「走……我們不是對手,快走……」

謗本走不掉。

火狐一爪抓向最近的紅辦,她想抓起長槍回擊,還沒伸出手,身上就迸出一道血紅。她的身體接連滾了幾滾,軟軟地歪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硯華不停地念著「回春術」,除了回春,她已經不知能再做些什麼了。白光落一次接一次在紅辦身上亮起來,又消失。火狐的目光閃電般地轉了過來,跟著又是一記利爪。

「快走!」

白滿冥拽住她的手,用盡力氣把她向身後的石門甩去。硯華扭著脖子,望見又一名隊友在血光中倒在地上。

她跌在門口,撐著胳膊爬起來,「回……回春術、回春術、回春術——」

「醫術師……別逞強,你快走……」

硯華上氣不接下氣,眼淚不受控制地不停地掉。她、她怎麼能走?

火狐縱身朝面前唯一站著的人撲過來。硯華閉緊眼楮,用盡全身力氣大喊︰「聖月之光——」

她唯一的可憐的攻擊術,閉著眼楮也知道完全沒有什麼效果。硯華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狠狠一撞,千鈞之力,直撞得她飛了起來,最後「砰」地落下。

沒有骨頭折斷的聲音。她並未落在石壁或地上,而是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偏有人剛剛從石門外頭邁進來。

睜開眼,她看見一雙手臂扶住自己。用力抬起頭,她「哇」地一口血噴出去,直噴在了那人的臉上。

對方的目光俯視下來,一臉的血往下流。硯華張大了眼楮,心突然怦怦地跳起來,「你……你是——」

火狐發出一聲刺耳的鳴叫,揚起爪子飛撲過來。那人護著她迅速地旋身躍開,輕輕念了句咒訣。「噌」的一聲,地面生出無數枝干荊棘,死死纏住了火狐的身子。

那人停下來,一把擦去了臉上的血跡,低頭問︰「你認得我?」

硯華抽咽著,用力止住淚水,「小狼……」

對方一下怔住,「你是……」他抬起手,猶豫了一下,摘去了她的面具。

一張面孔似曾相識,想忘也忘不掉。那樣雪白素淨的臉上,如今磕得青青紫紫。唇被血染得更紅,氤氳出幾道紅線沿著下巴滴落。一雙琥珀色的眼楮望著他,有淚要流出來的時候又飛快地閉上。再張開時,那里面的倔強、委屈、害怕、堅毅無一不落入了他的心里。

「硯華?」

她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真的沒想到。

他在她家住了數日,離開了一個月。再相見時,竟又是救了她的命。

這是第幾次了?

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在身後響著。被困住的火狐尖聲鳴叫,一團荊棘已經被它周身的火苗燒得差不多了。

路煙狼扶著硯華坐下來,「乖,坐在這兒別動。」

他轉身走向火狐,冷笑一聲,拿出腰間的水袋對著它的腦袋嘩啦啦淋了下去。 ,狐狸頭上冒出一陣白煙。硯華驚訝地張大眼楮……她居然看見狐狸的臉氣得扭曲了。

火狐張牙舞爪地撲向路煙狼。路煙狼身子稍稍一側,讓過了它的尖牙,左手一抄,抓住了它的尾巴。

他的拳頭上騰地躥起沖天的火焰。火狐一個勁地撲騰、放火,只想把他燒死。

路煙狼哼了一聲,揚起左手接連甩了十七八圈。他的右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又變出了一面鑼,磨盤大小。「 」的一聲,火狐甩完了圈被直接敲在了銅鑼上,周身的火焰霎時散了。黃澄澄的小狐狸滿眼金星地「咩」了兩下,終于垂頭蔫下去。

硯華看得目瞪口呆。伏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紅辦與白滿冥也看見了,現下連臉都僵住了。

路煙狼提起狐狸,前後瞧了瞧,失望道︰「什麼九尾狐,不過就是只小狐狸。」

「什麼?」紅辦大驚,掙扎著爬起來,「怎麼會不是?它、它這麼狠……」

路煙狼瞧了瞧地上的人,嘆了口氣,「你們先把自己處理一下吧。這樣看上去簡直像個死人又爬了起來,會嚇著人的。」紅辦于是把硯華先前給自己的藥吞下去,呼了一口氣。白滿冥也吃了藥,先月兌下破破爛爛的外袍圍在腰上才站起來。路煙狼將手中狐狸往地上一拋,「你們瞧,它只有一條尾巴,哪里是九尾狐?」

丙真。暈掉的小狐狸身後蓬蓬的一大團毛,但細細分辨之下真的只一條尾巴。

幾個人面面相覷。他們苦戰了半天,弄錯了對象不說,還白白被打成這樣。

「難道九尾狐不在幽雲洞?」

白滿冥望向路煙狼,只見他已經坐在了地上,托著腮望著硯華笑。

紅辦也十分懊惱,「不在這兒在哪里?」她確實是經師父的指點才找到這里來的。

路煙狼聳聳肩,回答︰「不知道。」然後問身邊的人,「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來修煉的。」硯華說,「你呢?」

「我也是來修煉的。好巧。」他沖她一笑。

紅辦望著他們倆,又好奇了,「你們認識嗎?是朋友?」

硯華點點頭,「這是小狼,他說自己叫路煙狼,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們是一個月前認識的。」

紅辦拱了拱手,笑著說︰「你好,我叫紅辦,多謝你剛剛救了我們。你的木之術很厲害啊!」

硯華頓時受了一點打擊。一個月前,他明明不比自己厲害多少……她皺眉望著他,「小狼,你怎麼一下變這麼厲害了?」「沒有啊。我可沒什麼厲害的。」

「是嗎?」白滿冥道,「那只狐狸幾乎要了我們三個的命,可你一來就制住它了。」

「狐狸呀,你們沒發現嗎,其實剛剛它已經被揍得差不多,誰再來上一下都能打暈它。至于什麼木之力,」路煙狼笑眯眯地扒開袖子,露出一只臂環,上面嵌著一枚碧綠的晶石,「看見了嗎,其實都是它的功勞。」

「木晶石?」

「嗯。還有這個。」路煙狼拿起剛剛的那面銅鑼,得意地道,「這是剛剛在外面白骨怪送我的,很不錯吧!」說著又「 」地來了一下,震得周圍三個人直搗耳朵。

「這麼說,那只狐狸就算是我們干掉的了?」紅辦看看隊友,有些難以置信,又忍不住興奮。無論如何,她也算是按照師父的指點來到幽雲洞打敗了洞里最凶狠的「狐狸」。

硯華坦然地開心著,「嘿嘿,我們還蠻厲害的。」

白滿冥的眼里依然有幾分疑惑,不過,危險總算沒了。他依然要去找真正的九條尾巴的狐狸。不像紅辦,他需要的材料敷衍不得。

「既然九尾狐不在這里,我們先出洞再說吧。」他最後望了一眼地上的小狐狸,「那狐狸還活著吧,該怎麼辦?」

路煙狼走過去,拎著它的尾巴掂了掂,說︰「雖然個頭小了點,做一鍋火鍋還是夠的,不如我們幾人……」

「不要!」一聲尖叫響起來,在狹小的室內格外驚人。

四個相互驚恐地張望。他們其實誰也沒叫。最後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祭台前方,呆住。

又是一張臉,出現在交織成片的火焰中。這臉不可怕,大家之所以驚呆,八成因為它看上去十分好怪異……愁眉苦臉,可憐兮兮,還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求求你們,不要吃我,我我我我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狐狸……」

怎麼回事?

紅辦目光輾轉。這樣哭喪的臉實在沒什麼好怕的。她于是走上前,「你究竟是誰?」

「小狐狸……」

路煙狼抖篩似的抖了抖手中的狐狸尾巴,「這只狐狸?」

「別抖!痛啊!」火焰臉更扭曲了,哭哭啼啼地道,「那是人家的本體,痛都會傳過來的。」

「那你是什麼,神體?幽靈?」

「人家只是一只無害小狐狸……」

白滿冥冷冷道︰「你還無害?都快把人打殘了。」

「誰讓你們自己跑進來,非把人家叫出來,自己找、找打……」

一袋水從白滿冥腰間抽出,兜頭就要對著火焰臉澆下去。這招用在這里顯然比用在狐狸身上還有效。火焰「哇」地縮回去半尺,驚天動地叫起來︰「不要啊!我說,我說!人家是一條尾巴!人家只是九尾大人的一條尾巴!」

這就招出來了。

好大一片妖異的鬼臉好像被欺負的小孩子似的抽噎著,「你們不要殺我,人家只是奉九尾大人的遺願守在這里,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了幾十年,沒吃沒喝沒人說話……」

白滿冥打斷它︰「你說遺願?難道九尾靈狐幾十年前死了?」

「你小子別胡說!九尾大人修行了上萬年,二十年前年的一個星光閃爍的夜晚,他老人家終于由靈獸修成聖獸,成仙啦!」

「那為什麼留你在這里?」

「哼哼,他老人家離開前交代我看守好這里地脈的靈氣,另外,還有些遺物交代我隨便處理。」

路煙狼立刻問︰「什麼遺物?寶藏嗎?」

「瞎說啥呢!‘遺物’就是遺留下的事務,笨蛋!」

幾個人同時吼︰「你才笨蛋呢!」

白滿冥接著冷哼︰「我終于明白這里為什麼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亡靈出沒了。居說多年前幽雲洞還是片很和平美好的地方。原來洞內易主,好好一塊福地洞天被毀了。唉……」他的目光落到路煙狼手中的狐狸身上,「路兄,這狐狸可以借在下一用嗎?」

路煙狼興致勃勃,「怎麼?你要煮火鍋?我們一起煮!」

白滿冥忽略身後的尖叫,淡淡一笑,「在下所做的研究急需九尾靈狐的尾巴這道材料。靈狐既然已得仙道,這好歹是它的一條尾巴,或許能用。」

「好吧,給你。」路煙狼把狐狸遞給白滿冥,十分好奇,「你準備怎麼用?用藥杵搗碎了?還是直接放爐子里煉?」

火焰里的哀叫越發淒厲。白滿冥只當沒听見。他抽出一把匕首,拎著小狐狸的尾巴,刷地割下一團毛來。

「這就行了。」他微笑著收起毛團和匕首。

「殺人啊!救命!」還在尖叫的火焰突然反應過來,愣了愣,就看見整只的狐狸朝自己扔過來。它立刻張大口,一下就把本體吞了回去。

「再見再見!不要再找我了!後會無期!」火焰一眨眼就散了。

整個室內像他們剛進來時一樣安靜,陰沉沉的祭台,幽暗暗的火苗。每個人的臉色也都不約而同地黑了幾分。

路煙狼嘆了口氣,「火鍋沒了。」

白滿冥笑著說︰「路兄,不介意的話在下請你去紫坤城的鳳仙樓喝酒,那里不但有火鍋,南北各大名菜應有盡有。」

路煙狼眼楮一亮,轉頭低低地問硯華︰「那里東西好吃嗎?」

「嗯。」當然好吃,她也很喜歡。

「那你去嗎?」

硯華悄聲說︰「我現在不想去。我想先回家。」

「好。」路煙狼回過頭,笑得難得的爽朗,「多謝你啦,」他對白滿冥說,「改天有空一定讓你請。現在,我還有點事。」

四個人于是相互告別了。

完成了出師任務的紅辦、得到了狐狸尾巴白滿冥看起來都相當愉快。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石門。這次白滿冥沒跟紅辦擠,很耐心地等她走出一丈遠,伸手拉緊圍在腰上的衣服,才又跟了上去。

洞里留下兩人。

硯華抬頭問路煙狼︰「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

「那為什麼還留在這里?」

「馬上就走。」他說著邁開步子,又回頭看看她,「我走了,保重。」

他走出石門,走了好一段路,又折了回來。硯華還坐在原地,好奇地瞧著他,「怎麼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子,「你不是要回家嗎,來吧,我背你。」

「為什麼要背我?」

路煙狼嘆了口氣,「丫頭,你還走得動嗎?」

「……走不動。」

他一把揉上了她的頭發,「那就只能讓我送你了。」轉過背,他吩咐,「上來。這里開不了陣,到外面我開陣送你回家。」「……爬不動。」硯華坐在地上,討價還價,「你抱我出去不行嗎?」

「喂,丫頭——」

「路兄,我站不起來,沒力氣了。」

「路兄?」路煙狼嘴角抽了抽。不知為啥,這稱呼從這丫頭嘴里喊出來頗是別扭。

硯華眨了眨眼楮,抿著唇笑了,「小狼,」她伸出手去,「拉一下。」

她攀著他的手臂站起來,攀上他的背,呼出一口氣,「好了,走吧。」

路煙狼背著她,還沒走出石門,突然覺得身後一輕。硯華的身體軟軟地滑落到地上。

她已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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