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過客 第9章(2)

逼近的美女臉,是屬于另一個葉家人。只是本該賞心悅目的臉上卻掛著讓她心底發毛的古怪笑容,讓她……讓她手癢得想拍下去。

「你干什麼?」吏過客後退一步,怯怯地問,「干嗎這樣看著我?」

「這麼久不見,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冷淡。」葉君芸垮下美顏,指控地看著她。

「我們昨天才見過。」吏過客再後退一步,小聲地提醒他,其實他們才見過沒多久。

「呃!」哀怨的表情僵在了臉上,葉君芸向前一步,「一天不見如隔三秋嘛!人家真的很想你。」

「你的意思是說,沒看見我,你快樂得三年就像過了一天一樣快?」

「……」哀怨的表情再也裝不下去,葉君芸停下腳步,哭喪著臉,「你怎麼可以故意歪曲我的意思?四嫂!」特意加重了後面兩字的語氣,他在看到她受了驚一樣的表情時,心情愉快地咧嘴一笑。

「你……你叫我什麼?」吏過客瞪大雙眼,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問題,所以把過客听成了嫂子。

「四嫂啊!」葉君芸笑得更開心了,他對她調皮地眨了眨眼,「你戴著的那顆玉,我們五兄弟各有一顆的,是祖輩傳下來要交給葉家未來的媳婦的。現在你既然戴了,那你自然就是我的四嫂了。」

天已半黑,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只有天邊的幾抹殘光仍戀戀不舍地想要盡最後一點努力,為世界帶來光明。歸巢的鳥兒一隊又一隊地飛過,叫聲在此時顯得有些淒厲。黃昏時的風吹過大地,吹得屋檐上的大紅燈籠左右晃動,炙熱的大地,也終于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四爺。」葉管家急匆匆地跑來,連快流入眼中的汗水也顧不得擦,喘著粗氣說,「爺,您可回來了,龍大人都等了您老半天了,其他爺也已經在里面陪著了。」

聞言,葉君隨挑了挑眉,即往客廳走去。

黑幕已經完全吞噬了大地,冷清冷清的街道上除了偶爾響起的狗吠聲,幾乎听不到其他聲音。吏過客提著小燈籠緩緩地走在路上,因悶熱而解下的長發隨著她的走動而劃出一道又一道的紅影。夜晚顯得空曠的大街回蕩著她的腳步聲,像有人在緊跟著她一樣,幸好她是新新人類,不然早就嚇死了。

她一邊走,一邊低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喃喃自語︰「明明說會來的,現在天都黑了卻還不出現。難道要我自己走去?不,還是不要了,剛剛還那麼堅決地說……但是……」她把藏進衣服里的美玉拉出來,不滿地盯著它。

「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想用這個來把她留在這里,故意想讓她舍不得離開。更讓她不滿的是,她竟然真的心動了。她想忘了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對他說,一生一世,絕不離棄。

這麼久了都走不了,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假設一下,她要永遠留在這里了?

「吏姑娘。」憑空響起的低呼聲打斷了吏過客的沉思,但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面前忽然出現的大黑影嚇得她連連退了好幾步。

抬眼望去,是一輛高大豪華的馬車,由兩匹全身黑亮的駿馬拉著,不單是馬,整輛馬車都是黑色的,連駕車的僕人也是一身黑衣,整個馬車看起來就像是融進了黑夜里一般。

這麼大的一輛馬車是怎麼無聲無息地出現的呢?定了定心神,吏過客握緊手中的燈籠,「誰?」

她的話音剛落,馬車的門就應聲而開,由于視線有些模糊,她把手中的燈籠向前伸去。

首先走下馬車的是一名年過半百的男人,身上穿的是有著葉府標志的黑色衣服,來人竟是葉府的管家。

「葉管家?」

「還有我,還有我。」另一道銀鈴般的女聲在夜里顯得有些突兀,隨著她的話落,一名妙齡少女從馬車上一縱而下。

那是一名很奇怪的少女,少女的眼楮很大,大得幾乎佔去了她小小臉蛋的三分之一。而且她的膚色很白,不是像吏過客的那種無血色的蒼白,而像雪一樣的純白。少女戴著紅色的頭紗,穿著一身紅色的綢裙,連腳下小巧的繡花鞋也是紅色的,映得她白白的皮膚煞是好看。整個人在寂靜的黑夜里就像一個紅色的發光體。

「你是吏姑娘,對吧?」少女快步走過來,不顧她遲疑的表情,拉過她的手,笑道,「你好,我叫回溯,是龍大人派我來接你的,大人和四爺現在正在客運樓等你呢。對吧,葉管家。」少女回頭笑眯眯地看著葉管家。

他點點頭,聲音平直無波地回答︰「是的,是爺吩咐小人來接吏姑娘的。」

「龍大人?」吏過客驚訝地看向她,「修延?他怎麼會在這里?」

「大人決定搬來這里定居了,並且已經奏請皇上,辭了官了。」少女搶白道,拉著她向馬車走去,「別問那麼多了,去了就知道了,我們快去吧,大人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但是……」吏過客遲疑地望向面無表情的葉管家,總覺得今晚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沒有但是。」她三兩下把吏過客推上了馬車,自己也跟了上去。

在車門關上前,回溯又說︰「葉管家,我會平安地把吏姑娘送到客運樓去的,您老慢走啊!」接著是關門的聲音。

但她沒看到,在馬車離去後不久,葉管家無聲地倒在了地上。

看著神色有些冷淡的吏過客,回溯眼珠子轉了幾圈後,笑吟吟地說︰「吏姑娘的名字是叫過客嗎?」

吏過客不解地看著她,點點頭。

「還真有趣,你給自己起這麼個名字,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在這里是一個過客嗎?」回溯笑得一臉得無害,別有用意地看著她。

吏過客一驚,月兌口問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普通人一是不會知道這是她給自己起的名字的。

「我?」她滑稽地指了指自己,「我能是什麼人?就是龍府上一個小小的婢女而已。別說我了,還是談一般下吏姑娘你的事吧!」

她睜大她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盯著她一個勁兒地瞧,「听說你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吏過客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低應一聲。

「那你不想回去嗎?」

「……」吏過客張開口,但那個「想」字卻像是卡在喉嚨里似的,怎麼也吐不出來,腦海中不斷閃現的那個黑色身影讓她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就是說不出話來。

見狀回溯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並不逼她回答,只說︰「那你沒有想過要留在這里嗎?」

吏過客沉默地看著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見她不語,回溯笑了笑,望望窗外,再回頭對她說︰「到了呢。」

吏過客跟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去,只見那棟三層高的客棧在黑夜里依然引人矚目。

苞著她走進大門,吏過客不動聲色地看向門邊護衛的臉,他們的表情有些……

「怎麼啦?」

聞聲,吏過客才發現自己呆站在門口發呆,看著站在樓梯口的回溯沉默了一會兒,她才搖搖頭,跟了過去。

罷踏上二樓,就听到了三樓傳來觥籌交錯的聲音,絲竹聲依然是上次那首她想不起的詞,只記得其中好像有一句,昨夜夢醒,猶記與君離,淚沾羅帕,不知身在何。

不知身在何,不知身在何……

「你也覺得這首詞很美吧!與心上人離別後,夢醒憶起卻恍然若夢,不知身在何處。」回溯望向吏過客,一笑,「很淒美對嗎?」

見吏過客只是默默地看著她並不答腔,她俏皮地眨眨眼,「你是不是想起了某個人呢?」

吏過客動動嘴唇,最終仍是沒有開口。

回溯見狀聳聳肩,抬頭望去,漫不經心地說︰「今晚的月亮還真是漂亮呢!」

聞言,吏過客也順眼望去,只見干淨無雲的深藍夜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個玉盤一樣的月亮高高掛著,清冷的月光流瀉而下,如夢似幻。

不對!吏過客一驚,收回目光望向離自己半步遠的窗台。什麼時候這里多出了這麼一個窗?她什麼時候來到這里的?她剛剛明明還站在樓梯口啊。

「月光下的杭州西湖總是特別的美,看了幾千年,還是像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一樣的驚艷。」

西湖?吏過客心一跳,向前往下一看,月亮倒映在平靜如鏡的水面上,深邃幽黑的湖水深不見底,讓她覺得她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天空。

「你到底是什麼人?」吏過客驚懼地看向站在身旁像被月光鍍了邊的紅衣女子。

「來幫你的人。」回溯向她燦爛一笑,笑靨如花。

「幫我?幫我什麼?」吏過客想向後退,卻發現腳怎麼也抬不起來。

「龍修延是命中注定要走這麼一遭的,而你……」回溯歪看她,樣子像個天真的小女孩,考慮了一下,她用手指點點下巴,「而你是一個意外,對,意外。我今天來就是來糾正這個意外的。」

「什麼?」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吏過客就感覺被人用力推了一下,然後整個人便向窗外墜去。

可是窗台明明高及腰際,她怎麼會掉下去?

「當初你選擇的機會被剝奪了,現在我還你一次,是去是留,由你自己決定。記住,我叫回溯。」銀鈴般的女聲從身後傳來,飄忽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發出一樣。

沒再看向跌下去的過客,回溯身影一閃,出現在不遠處的一間廂房門前時,已是一個相貌平凡的侍從模樣。他跌跌撞撞地撞開門,在房內眾人斥責前,趴跪在他們面前,驚恐地說︰「臨……臨湖台……那邊,那邊……有人墜樓了!好像……好像是……」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卻突然閉口不語,目光卻落在房內一名冷漠的男子身上,低聲說︰「是一名紅發的女子。」

葉君隨聞言一僵,手上的酒杯應聲而碎,殘酒濺了他一身。

只見他身影一動,已站在窗前,揮手擊碎半掩的窗,卻只來得及看到不遠處一個人影墜入水中,讓他心一涼,身上的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動般僵在身體里,渾身冰冷。那頭在月光下看得很清楚的紅色長發,不會是別人……來不及思索,葉君隨一躍,跳進水中。

「爺!」葉書阻攔不及,低咒一聲,也要跟著跳下去。

「想救他,就不要做傻事。」見葉書听了他的話,龍修延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大聲說道,「帶上所有的火把,上船。」

房內只剩下兩個人,錦衣華服。

「可以讓冷漠的葉君隨,還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龍大人都臉色大變,這名女子不簡單啊。」說話的男子竟是那位一臉書生樣的武狀元。

另一名身穿明黃服飾的男子,只是斂眉,凝神不語。一會兒,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率先站起。

「主上?」武狀元見狀不解地低叫。

「回去吧。」威嚴而帶著陰冷的聲音從明黃衣服的男子口中傳出。

武狀元皺眉,「就這樣回去?」

男子勾唇冷笑,望向窗外,「一個人如果有了弱點,那麼他就注定與這個天下無緣了。」

冰冷的湖水包圍著她,手腳像被抽光了力氣般,讓她無法掙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水面越來越遠。

就要離開了吧!終究還是過客,終究還是南柯一夢。昨夜夢醒,猶記與君離,淚沾羅帕,不知身在何,不知身在何……

本來已緩緩閉上的雙眸猛地睜開,看到滑出衣領外的美玉在眼前發出微弱的光亮。吏過客吃力地抬起手,伸向玉珠。

「過客,過客……」這呼喚聲熟悉得讓她的心一痛,一貫清冷的語氣現在只剩下滿滿的焦慮和絕望,她想開口回應,卻力不從心。

她咬咬牙,用盡全身的力向玉珠伸出手。然而不知是她的呼喚還是水流的沖擊,玉珠竟自動向她手中漂來。就在玉珠踫到她手心的時候,一股耀眼的綠光從玉珠中發出,直沖破湖面,交溶成絢麗的光芒。

「過客……」在湖面上恐懼地四處張望,葉君隨停下了轉動的身子,直直地望著那道詭異的綠光。緊接著他像受到了什麼感應般,全身一震,向發出綠光的方向盡力游去。

被綠光包圍的景象越來越清晰,只見在綠光中央,一道紅黑的影從湖水下緩緩向湖面升起。

葉君隨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伸手抱過漂到眼前的身子,在他的手剛踫到她時,周圍的綠光就像被溶化般慢慢地消失了。

葉君隨低頭,猶在猛烈跳動的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喉嚨上。只見懷中人兒緊閉著雙眼,小臉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也緊緊地抿起,一動不動的樣子,就像是……

葉君隨的手顫抖著,探了探她的脈,好一會兒才終于感受到了微弱卻不斷傳來的跳動。他松了口氣的同時,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沒有呼吸。

「四爺,四爺!您在哪里?吏姑娘!四爺!你們在……」陣陣呼喚聲從身後傳來,龍修延和葉書已經帶著火把乘船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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