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美人令 第9章(1)

天剛破曉,這一天的早晨,非常的美。

耀眼的光華輕輕卸下漸褪的黑紗,露出了天色之間,未經雕琢的面孔,有彎彎的山峰,旖旎的河水,裊裊的炊煙,啁啾的鳥鳴,還有輕柔的和風,徐徐吹來,一切都是如此地美好……

「唔嗯……」經過一夜纏綿,柳綾兒像貓兒似地,嬌慵地伸展了四肢,睡眼惺忪地眨了眨一雙長睫,在一束束暖陽的照耀之下,幽幽的轉醒。

小嘴微張,正想喚貼身ㄚ鬟端盆清水進屋,這才赫然想起,昨夜在下定決心,向徐子謙‘正式求婚’之後,她已嫁作馮婦,成了名副其實的徐家媳。

昨夜甜蜜的記憶在腦海中回想之後,頓然又清晰了不少,初時深刻的痛楚和那之後令人迷醉的陶然滋味在在言明,她和他已經有過男女之間最親密的接觸。

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昨夜她在離家之前,連與她最貼心的蘭兒都沒帶,僅收拾了幾件家當,便單槍匹馬‘投奔’徐子謙。

沖著這一份堅持,她決不能繼續傻愣在床上發呆,還妄想過著她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安逸奢靡的大小姐生活。

正所謂嫁乞隨乞,嫁叟隨叟,既然她已經嫁給了一位書生,不管他將來功成名就與否,一輩子除了為他磨墨、曬書、晾筆,總得再為他做些什麼才行?

對了,若能為他烹調一桌美味早膳,或許會是不錯的主意!

想到這兒,柳綾兒先是為自己綰了個簡單的發髻,然後興沖沖跳下床去,以極短時間在屋宅後找到一間相當簡陋的灶房。

俗話說的好,像不像三分樣兒,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記得她還是小泵娘的時候,曾經幾回賴在空氣悶熱的膳房內,看著家中幾位廚藝絕頂的大廚展露身手,不管是切、洗、煮、烹,每個程序她都記得牢牢的!

雖然平日她養尊處優慣了,但只是張羅幾樣家常菜,應該還難不倒她吧?

但天不從人願的,就在一個時辰之後,柳綾兒突然發現太高估了自己下廚的能力。

只見她這一身細皮女敕肉的大小姐,在灶房中忙進忙出了老半天,別說可以烹煮出一道象樣的菜肴了,光是與一堆薪柴奮戰,就已經足夠令她一個頭兩個大,忙得焦頭爛額的。

就在她挽著袖子,努力點著火折子,想重新升起灶中一堆柴火時,一道低柔的磁嗓從後喚住了她--

「綾兒,你在這里做什麼?」

就算不回頭看,她也能猜出身後那一道用著好溫柔、好溫柔的嗓音喚她的男子是誰?

于是她不禁嬌羞地紅了臉,甜甜地向新婚夫婿邀功著︰「升火啊!我正準備下廚,給你做早膳呢!」

昨夜下了一場雨,院內的柴薪早都淋濕了,根本無法升火,她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又如何懂得尋常百姓的生活?

徐子謙看著她在灶前低垂的臉,從沒下過廚房的她,渾身都弄得髒兮兮的,一頭烏黑長發被隨意綰在腦後,幾綹發絲被汗水浸濕,濕黏地貼在她頰邊,看起來相當不舒適。

可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一對閃閃發亮的眸子,更是盛滿暖洋洋的笑意,完全徜徉在新婚嬌妻的幸福里。

面對這樣的畫面,徐子謙感到喉嚨一陣緊縮,望著那一雙澄澈的水眸、燦爛的笑靨,他實在分不清胸中亂成一團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對她而言,幸福只存在她的想象中,以為自己已經擁有了,卻還是得面對事實--那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一個惡意的報復舉動。

俊容一擰,彷佛不願再見到她這般痴愚的模樣,他故意用著一道冷得幾乎要把空氣凍結的聲音道︰「你別忙了,我不餓。」

「胡說,打從昨夜你就沒……噢,我的天啊!」轉過身來,乍見他臉上還懸有多處瘀傷之後,她捂唇驚呼了聲,雙眸倏地大瞠!

他看起來就是被一群盜匪給劫掠了似的,渾身掛彩、衣袍被扯得七零八落不說,唇角還沾有血跡,模樣相當狼狽。

「怎、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她面容銀青,忿忿的問︰「是誰對你下此毒手的?要讓我給揪了出來,我一定--」

「是令尊。」

他冷冷打斷了她,聲調平板,不帶感情,目光卻銳利得可怕,話中含刺的諷道,「除了令尊大人,還有誰能如此‘款待’仇人的?」

只見他眼中充滿了令她震懾的嚴峻與恨意,令她尚不能理解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當兒,另一道更加疾言厲色的怒斥聲,雷般大的在她耳邊揚起--

「縱然如此,那也是你這小子應得的報應!」

隨著聲源方向看去,猛然見著來人,柳綾兒更是大為震驚,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爹爹?!」她愣了一會兒,神情登時變得頗不自然,低聲道︰「您……您怎麼來這兒了?」

「我不來,還由著你在這兒丟人現眼嗎?」

柳如風滿面紫紅,青筋直冒,瞪著不長進的小女兒,臉色一整,責備的說道︰「瞧你這副德性,還是我柳家堂堂的四千金嗎?這麼多年來,爹爹含辛茹苦將你養育成人,是讓你放著安穩日子不過,隨便跟個無名小卒私奔的嗎?」

「爹爹……」她想反駁,但柳如風卻不容她置喙。

「還不去收拾收拾,跟爹爹回家?」他咬著牙,狠狠地命令她︰「如果你還膽敢與這壞了你名節的小子再有瓜葛,看老夫還不打斷你的腿!」

說罷,柳如風便喝令左右家僕,上前抓回那敗壞家風的不肖女兒。

「不,我不走。」她頑抗的道︰「我與子謙哥哥早已情投意合,而且我已經嫁給他了,這一輩子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我的傻ㄚ頭,你一心一意想嫁給人家,可人家未必有娶你的打算,從頭到尾,你都讓這個冷血無情的薄情郎給蒙啦!如今你不跟著爹爹回家,還等著讓人家趕嗎?」

柳如風口吻中冷戾的言詞,幾乎把柳綾兒嚇得魂飛魄散,她倒退了好幾步,才恢復了鎮定。

「爹爹,您……您這是說什麼呢?」她怎麼一個字也听不懂?

看著寶貝閨女一對秀眉微蹙,一副不知所措姿態的模樣,令柳如風不禁心疼地搖頭一嘆,娓娓道出一個殘酷的事實。

原來天一亮,徐子謙便去了一趟柳家莊,直接向柳如風坦言自己已經佔了柳綾兒的清白,但他卻寧可一死,也決不願娶她。

得悉此事之後,柳如風勃然大怒,簡直氣炸了肺!對于徐子謙這般不負責任的惡行,更是漲得臉紅脖子粗,毛發根根豎起,只差點沒被氣厥了過去。

彪女平白受辱,還遭受到如棄婦般的對待,身為人父的他,豈能放過這個人面獸心的渾小子?

不消說,原本心中對于徐子謙存有的一絲好感,也頓時蕩然無存,消散的半點也不剩!

盛怒之下,柳如風命人狠狠杖打了徐子謙一頓,一面為自己還被蒙在鼓里的傻閨女討回公道、一面則感嘆常自詡從不吃虧的他,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有眼無珠的看上了這樣一個絕情郎,養虎為患的結果,是讓自己閨女白白成了一回猛虎嘴邊肉。

心有不甘的柳如風,怒氣難消的質問已被責打得遍體鱗傷的徐子謙,怨他既然無心于綾兒,為何要恩將仇報,如此辱沒他的閨女?

最後徐子謙這才忿忿道出,當年柳如風是如何孤恩負德、過河拆橋,以及所有加諸在徐家的那些種種見不得光的惡事。

當听完徐子謙這一席字字含滿怨憤的指控,柳如風當場面色如土,自知已經鑄下大錯,心中頓時悔恨萬分!

若不是當年見到對方已是家道中落、一貧如洗,唯恐小四將來嫁去會跟著吃苦,他也不會無視于妻子臨終前遺願,悍然做主,為女兒退了這一門婚約。

如今,鬧到了這步田地,自知理虧的柳如風,心中雖然仍感不悅,但憤怒也已漸漸退卻,轉而代之的,是他語氣中滿滿的懇求與請托。

說到底,綾兒本就是妻子當初許諾婚配給徐家的兒媳,她本該就是他的人,既然兩人已有了肌膚之親,盼徐子謙能看在罪不及兒女的份上,能好好善待他這個唯一僅存的女兒。

只可惜,徐子謙心中始終燃燒著復仇心切的烈焰,不但毫不領情,還一口回絕,冷嘲熱諷這一紙婚約早在當年即被柳府悍然所拒,今日徐家又何必再繼續遵守?

最後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小子,還大言不慚的指控,昨夜是柳四小姐主動引誘了他,彼此男歡女愛,各取所需,心甘情願!

听到這樣種種不堪的殘酷言詞,她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聲帶哽咽,睫毛顫動地一問︰「我爹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他不要她。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承認她嗎?

結果,徐子謙隨之而來的一句話,就像一桶冰水澆過她全身。

「一直以來,我對你始終心存感激,也只有感激。」他輕描淡寫的說著,聲音平淡而不帶任何情緒。「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會為你做到,不管是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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