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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別臉紅 第6章(1)

「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離開雨花樓,坐進馬車後,唐行深直截了當地問。

泛著魚肚白的天空,已經漸漸明亮,街道上已有早起的販夫走卒行走著。

唐行深伸手拉下遮簾,不讓人窺見車內的光景,也是為了好進行追詢盤問。第一句,自然是問她真正的名字。

不再有所隱瞞,成凝夏乖乖說出自己和妹妹的真實姓名。

「你們是親姐妹?」他又問。

「是啊。」她點頭道︰「我是姐姐,淡秋是妹妹。」

「一對姐妹花,不好好待在閨中,跑出家里做什麼?」

「哼,你以為我們愛在外頭流浪嗎?若不是我舅舅好賭成性,債台高築,還想將淡秋賣了,我們何必離家出走?」

原來如此。「那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

「世道多險惡,兩名姑娘結伴而行並不安全啊!」成凝夏振振有詞地應道。

這麼說也對。唐行深點點頭,接著神情一正。

「事已如此,實是天命。」他喃喃自語。

「啊?」什麼天命?他是在卜卦嗎?成凝夏完全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唐行深肅色正眼看著她。「為了對你的清白負責,我應該擇個黃道吉日,迎娶你進我唐家門。」

「什麼?」成凝夏臉色一變。

唐行深以為,在他道出負責的承諾後,成凝夏就算不是喜出望外,好歹也會表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態。

再怎麼說,姑娘家的清白是極為重要的,理當在洞房花燭夜獻給丈夫,如今被他意外佔有,他願意負責正是最好的結果。

要知道,不少姑娘家被人佔了清白,卻又被拋棄,羞憤自盡的大有人在。

既然他都主動表示負責了,她怎麼露出一副花容失色、如臨大敵的模樣?

這反應不對吧,姑娘,難道是他說得還不夠清楚?「我打算娶你。」

「我不想嫁你!」幾乎是和他同時開口,成凝夏大聲地回絕。

「什麼?」這下換唐行深變了臉色。「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竟然不想嫁給他?那是想嫁給誰?

「不想嫁你,也不想嫁別人,我本來就沒打算想嫁人啊!」成凝夏說得坦白。

本來就是!有哪個姑娘會在離家出走、一路躲躲藏藏之余,還有嫁人成親的閑情逸致啊?就算是說書先生的故事也沒那麼夸張!

再說,女扮男裝的這一陣子,她嘗到身為男兒身的自由和無拘無束,愛上哪就可以去啦,不但可以跟人談生意、應酬,連青樓妓院也能進去大開眼界。

最最重要的是,她發現人們不一定會相信一介女流的一番道理,卻肯听取一名小爺的話,諸如此類的事,讓她還真有種干脆一輩子扮男裝,不再換回釵裙的念頭。

至于清白這件事,只要她終身不嫁,就沒有問題啦,不是嗎?

不過,現下看看唐行深那一臉青白交錯的神色,成凝夏哪敢把心中的話說出口?還是什麼都先別說好了,至少可以保住小命。

那麼,她要怎麼打消他欲娶她的念頭呢?

成凝夏的腦筋快速的轉動著。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有了!

「你不能娶我喲,唐大爺。」她笑眯眯地道。

「為何不能?」唐行深看了她一眼。她那得意的神色,讓他心生不妙之感。

「因為我現今在唐家莊里是「陳夏」,而不是「成凝夏」。」

「你自然是要恢復女兒身嫁給我。」

「那欺騙唐太夫人的事不就破局了?」

唐行深這才想到這件事後續的反應。

「陳夏」變回「成凝夏」,等于「唐盈盈」變回「成淡秋」。

沒了「唐盈盈」,知道寶貝孫女失蹤至今仍不見蹤影,女乃女乃一定會憂心忡忡地再度病倒,一切不就又恢復原狀了?那他之前何苦找來成淡秋假扮成妹妹呢?

唐行深頓時被考倒了。

陣陣愉悅的笑聲自唐太夫人的院落里傳出來。

天正藍,風正輕,老貓曬日頭,蜂蝶采蜜勤。

「真的,不騙您,太夫人,我發誓,那山西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貓,且還分門別類呢。」

「喔,怎麼分門別類來著?」氣色頗佳的唐太夫人含笑傾听著,顯得十分有精神。

看來,林大夫這一帖「心病還須心藥醫」的藥方還真是下得妙,收效十足。

身子漸漸康復的唐太夫人不僅能下床了,還能趁天氣不錯時在院落里走走,到涼亭里坐坐,此時,她身旁伴著貼身丫頭及失而復得的孫女,以及話說得滔滔不絕的成凝夏。

成凝夏話多,表情也豐富,再加上比手畫腳,唐太夫人被頻頻逗笑,在一旁伺候的兩名貼身丫頭也時常忍俊不住。

「仔細听了,這狗嘛,分為一黑二黃三花四白,貓嘛,則分為一白二花三黃四黑。」成凝夏繼續搖頭晃腦地道。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丫頭們面面相覷。「這順序是怎麼來的?」

「以其毛皮的顏色來排先後。」成凝夏解釋道。「先說狗,山西人善烹犬,起鍋後名為「香肉」,香肉的美味又以黑狗最佳,黃狗次之,花狗排第三,白狗敬陪末座。」

「什麼?吃狗肉啊?」唐太夫人及丫頭們同聲驚呼,「這太殘忍了,狗兒多麼可愛,還會守門看家,怎麼忍心吃它們呢?」

「太夫人,那也是時逢饑月荒年,萬萬不得已的下下策。」成凝夏趕忙解釋,「要不,誰忍心吃香肉?」

不過,一路逃到春江城前,成家姐妹都是一日只吃兩頓飯,好在身邊多留點盤纏,肚子餓得受不了時,成凝夏還真的猛盯著路邊的小黑狗瞧,口水差點流下來,那時,她頗能諒解為什麼有人會吃香肉。

「說得也是,春江城如此富庶,當然不會有這種殘忍的事發生。」唐太夫人又問︰「那貓呢?這一白二花三黃四黑,該不會也是……

「不不不,太夫人。至于貓嘛,雖然也以毛皮的色澤來排名,可是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成凝夏道。「這是指貓受喜愛的程度。貓白如雪,大富大貴;貓花色燦,年年有余;貓黃若桔,吉祥如意;貓黑似夜,卻是代表著凶神惡煞,鬧不準合府難安。」

「這話倒是滿有道理的,難怪听聞京城人家養貓,皆以渾身雪白者為主。」唐太夫人深感同意道。

「是啊。」兩名丫頭亦點頭附和。

「對了,盈盈,女乃女乃找只听話的貓給你,和你作伴怎麼樣?」一時興起,唐太夫人問道。

「不用了,女乃女乃。」成淡秋搖搖頭。「我陪女乃女乃便行。」

「你這孩子跟女乃女乃客氣什麼?女乃女乃疼你呀!只是,能再疼你也沒有幾年了……」

「女乃女乃!」成淡秋低喚著,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這本來就是事實啊,女大不中留,女乃女乃也只能在你嫁人前多疼你一些。」唐太夫人伸出手,慈愛的輕撫成淡秋的臉頰。

成凝夏偷偷地松口氣。她還以為老人家是要說什麼「女乃女乃老了,再活也沒幾年」之類消沉的話,幸好不是。

「女大當嫁,男大也當婚。」唐太夫人這回看向成凝夏。「陳小爺呢?」

「我?」听見唐太夫人這麼說,成凝夏頓感莫名其妙。

「你也該找個姑娘成親啊,別像深兒一樣只忙著做生意,遲遲未娶妻,沒能早點生個白白胖胖的曾孫讓我抱抱。」說著、說著,唐太夫人開始叨念起唐行深來。

說者無意,听者卻心下一動。

「唐大爺沒有娶妻成家的打算嗎?」

「一直沒有呢!深兒長年累月忙著家業,但人總是不能只知道向前沖,偶爾也要緩下腳步,聞聞路旁的花有多香。」

說人人到,唐太夫人話才說完,唐行深正從容地走來。

「女乃女乃,盈盈。」唐行深向成凝夏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陳小爺。」

成凝夏暗暗有些戰栗。重點不在他平常無奇的寒暄語,而是他格外低啞的聲調,激出她莫名的反應。

清清喉嚨,成凝夏笑得有點心虛,有點勉強,卻又不得不面對他。「唐大爺。」

唐行深倒是一派氣定神閑,「數日不見,在忙些什麼呢?」

忙著躲你呀,唐大爺!可是,她能實話實說嗎?當然不能。

「呵呵,是唐大爺貴人多忙事,小人微閑沒事做,踫面遇上的機會自然大大減少。」

「前些時候,你還一直想跟在我身邊學習經商之道。」

「都學了一段落,人總有需要稍事休息的時候。」

「學而不習,只退不進。」

「人生在世,偷得浮生半日閑。」

這是在唱戲,斗嘴,還是彼此看不順眼?

唐太夫人看看難得多話的孫兒,又看看活潑地回嘴的成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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