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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風里 第五章 奪命殺手

「小氣。」巫塵微咕噥了句。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很危險。」嚴 深思的眸看著巫塵微,「沒有人見過鬼醫的真面目,因為見過的人,都已成鬼。也很少有人能揭下鬼醫的面具,而你不懂武功,若剛才他出手,雖不致死,但也必將重傷。」

巫塵微不在意地聳聳肩,再次倚向身後的雕石欄,輕松道︰「俗語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見到如此絕世容顏,也算死得其所。再說,如若見鬼醫的人都要成鬼,那嚴莊主和戈宮主不也要與我作陪?鬼醫武功再如何深不可測,要殺烯燼山莊莊主或魑魅宮主任何一個,恐怕也不那麼容易。」

那樣的俗語竟被她用在上官忻臾身上?!嚴 輕嘆口氣,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上官忻臾出手的瞬間,快得驚人,他知道出手阻止也慢了半拍,沒想到他停也停得那樣突然,竟就任由她摘了面具。

「上官忻臾,」戈鶼冷笑地念著,「的確是個對手。」

嚴 輕笑,「怎麼?連戈宮主也沒有把握打得過他?」

瓣鶼自嘲般哼道︰「我指的不是武功。」

嚴 愣了愣。

「你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戈鶼接著說,「或者,嚴莊主也是。」

嚴 沉默了,看向一旁渾然不覺的巫塵微,終于明白,戈鶼指的對手是什麼。

「莊主!莊主!莊主!」熟悉的綠色身影箭一般奔過廊橋,向水榭射來,身後是一道青色但同樣迅速的身影。

嚴 轉身,「青山?綠水?什麼事?」

「我們在前莊發現一個莊丁被人擊昏躺在草叢里,我想一定有刺客混進了莊里!」綠水急忙稟告。

「那個莊丁是我打昏的。」一旁的戈鶼毫不愧疚地說,「我只不過問他微兒在哪里,他卻要大叫,我只好讓他再睡會。」

微兒?巫塵微蹙眉,「戈宮主,我和你見面不超過十次,似乎不是太熟。」

瓣鶼依然笑看著她,「但是,從見面的第二次,我就告訴過你,我要定你,不管你是什麼人。」他到今天才知道,她是一個巫女,恍然間才發覺,他並不了解她。但這並不妨礙他把她刻入骨髓。

「我也說過很多次,你不是我要的男人。」

若問巫塵微最後悔的事,或許不是被刑玥纏上,而是一年前經過魑山之時,不該因烈日微醺而走進那間散發著青草花香的茶寮。她沒料到魑山之中無淨泉,更沒料到,會在那里,遇上魑山之主——戈鶼。

那時,她還並不明白,為何只有一位客人,為何路過之人不敢逾越。當她在窗口坐下,說︰「來一壺香茶。」所有人都噤聲看著她,卻沒有人動,只有茶寮中央唯一的客人在坐著喝酒。

他身後一個黑衣侍衛出聲問︰「你沒看到外面插著的魑旗嗎?」

巫塵微說︰「我只看見外面的懸掛的帆布上寫著‘茶寮’二字。」

黑衣侍衛還要說什麼,喝酒的人放下酒杯,舉手示意他噤聲,然後說︰「給這位姑娘一壺香茶。」

巫塵微沒有想過,僅這一次偶逢,讓她成了戈鶼的獵物。而她不喜歡成為獵物。

「你是第一個膽敢拒絕成為魑魅宮宮主夫人的女人,這也是你最迷人的地方,你越是拒絕,越是無所畏懼,我就越是想看你向我低頭的樣子。你知道,我是不會輸的。因為我,可以不顧一切。」戈鶼灼熱的眸緊緊盯著她淡然的眼,把語氣說得狂妄,笑得輕松。卻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每一次不帶感情的拒絕都毫不避免地刺痛他的心,只有用輕笑忽略那痛,用狂傲逼自己不能放手。或許有一天,他因這痛麻木了,厭倦了,他會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那麼,他不知道,那時他的心,還能不能再愛。

「有的事情,不是不顧一切就一定能贏。」巫塵微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轉身任晨曦溫暖清眸,「女人的心思,有時候真的很難捉模。有時候拼命想要捉住,卻只能眼看它溜走,有時候不費吹灰之力,卻發現,已經握在手心。」

微風撫過,早春新燕掠過湖上,輕點水面,消失在柳岸。倉若水第一次發覺,當她和另一個女人同時存在,兩個男人的目光,卻不在她掌控。

風中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似是絲竹曲樂,又似群狼嘶號,高高低低,催命般愈來愈急。

瓣鶼凝神片刻,立身躍上屋檐,「出來得倉促,竟忘了宮中還有要事尚未解決,微兒,我們很快會再見面。」說完,循來時的路徑,離開了烯燼山莊。

「那魑魅宮的催魂曲可真難听。」巫塵微下了結論。

嚴 再次失笑。倉若水發覺,那是嚴 在面對她時,未曾有過的神情。嚴 對她,溫柔得過了火,像珍惜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品;而對這個女人,卻隨性得過了火,相識不過幾天,卻交了心般信任呵護。她,難道也是讓他一掃之前陰霾的原因嗎?她原以為,除了她以外,嚴 不會對任何女人另眼相待,倉若水強忍著心痛,不讓淚水墜下,看著巫塵微渾然不覺的淡淡笑靨,似乎是在嘲諷她的自以為是……

「青山,幫我和巫姑娘備馬。」

青山向來不問理由,領命去了。

嚴 走至巫塵微身後,緩緩開口︰「我決定了,為了刑玥,也一定要去白雲山,但你不懂武功,所以你要記住,一定要跟在我身後。」

巫塵微嫣然回眸,笑道︰「我可不習慣做尾巴。」

嚴 饒有興味地一笑,「即使是,也是條不安分的尾巴。」

「嚴大哥,」身後傳來倉若水柔似酥骨的輕語,「既是與刑大哥的死有關,也讓若水同往吧。」

嚴 回身,柔聲道︰「若水,我知道你關心刑玥,但是,你還是留在莊里,青山綠水也會留下來保護你。」

「莊主,青山綠水一直跟隨莊主,何以這次不讓我們同行?」綠水聞言道。

「此去白雲山,只是半月路程,我不想節外生枝,現在森迄、飛揚不在莊中,你們若是同行,誰來保護若水?」嚴 道。

「那就讓若水也同往,我會盡量不給嚴大哥造成麻煩。」倉若水極力說。

巫塵微轉過身來,笑道︰「這恐怕不是若水姑娘可以控制的,如果若水姑娘同行,恐怕不少狂蜂浪蝶會不能自已慕名而來。」

此話即時招來綠水的不滿,「說到狂蜂浪蝶,巫姑娘倒也不相上下,這還沒出山莊呢,就把魑魅宮最邪的狂蜂惹了來,還在莊里到處蜇人。」

魑魅宮最邪的狂蜂?巫塵微挑了挑眉,看著綠水針鋒相對的神情,竟覺得她形容得還挺貼切。

「嚴大哥?」倉若水依舊用懇切的水眸深情看著嚴 。

嚴 嘆了口氣,「若水,白雲山乃武林禁地,危險重重,你身子羸弱,若一同前往,我恐無暇分身,不如留在莊中,靜待消息。」

「無暇分身?」倉若水淒楚一笑,澀然道,「是因為要保護巫姑娘吧,因為這樣,所以無暇分身是嗎?嚴大哥,在你心里,她已經比我重要了,對吧?一個兩天前才進烯燼山莊的女子,你說你相信她,還讓她住在硯廷水榭里……我認識的嚴大哥,不是這麼輕信于人的人。」

嚴 轉過身,看著波光漣漣的湖面,幽幽說︰「因為我發現,有時候相處得再久,了解得再深的人,也會因看到的事實而不信任。那麼,我何苦去在意到底相識多久,了解多深?」相信就是相信,不信就是不信,只是靈魂深處認定的感覺,與時間無關。

倉若水微微顫了顫,「你還在怪我,對不對?怪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沒有殺刑大哥,是不是?」

「我從沒有怪你,若水,」他回過頭來,深邃的眸底依然是溫柔如水,「連青山綠水,森迄飛揚,一直跟隨我至今,雖然沒有說出來,心里不是也有所疑慮嗎?何況刑玥是你只差一天就要成婚的未婚夫,你有理由恨我。」他停了停,望向巫塵微,目光有些莫測難懂,「而她之所以相信我,或許也只是因為,她看到的事實與你們看到的事實不一樣吧。」

巫塵微始終沉默,似乎在思索什麼。

「那麼你,又為何能做到這樣相信她?相信她真的見到刑大哥的鬼魂,讓她住進硯廷水榭,還要和她去白雲山,你又知道肯定,她不是來加害于你?」即使是指控,經由倉若水輕軟的聲線流瀉而出,也如黃鶯啼唱般動听,「或許她所說所做的一切,只是要取得你的信任。根本沒有什麼鬼魂,也沒有什麼追魂十三劍,更沒有什麼奇毒,一切都只是她編出來的謊言。或許,殺刑大哥的真的另有其人,而且,就跟她月兌不了干系。

「嚴大哥,你想想,如果真如她說見到刑大哥的鬼魂,又怎會不知道凶手是誰?她故意編出一個神秘刺客,一套失傳的劍法,就是不說出真凶,讓我們無從查起。事實上她是要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然後殺了你,而這個時候,取得你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相信你沒有殺刑大哥,這個世上,知道你沒有殺刑大哥的,除了你,就只有那個凶手!」

巫塵微無意識地撫著下頜,她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懷疑,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準備這趟渾水。

「我相信她。」嚴 自始至終都是很平靜,連帶說出這句話,也看不出波瀾。那種相信,似乎透著堅定。巫塵微心底,涌過一種暖意。

「嚴大哥!」絕美的嬌唇激動得微微顫抖,倉若水不信地看著他。

「如果我信錯,就讓她殺了我好了。」嚴 說這話時,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灑月兌。

巫塵微唇角,閃過一抹輕笑,炫目至極。

倉若水吸了口氣,終于平復先前的激動,水眸卻蒙上一層霧氣,「嚴大哥,你會後悔的。」

然後霧氣凝成淚滴,隨著她溫雅的轉身滑落,消失在廊橋盡頭。

巫塵微看著她輕步離去,走到嚴 身側,一柄短刃逼向他喉間。

「你干什麼!妖女!你真要殺莊主?把刀放下!」綠水在一旁急呼。

嚴 靜靜望著她,卻不去看那利刃,眼中仍是從容。

巫塵微笑道︰「原本,我打算捉出凶手就離開,現在,可能有點變化。」

收回短刀,她看向綠水,緩緩走過去,淡笑並不退卻,指月復詭異地輕輕撫著刀刃,「這柄短刃,是我宿在山野削柴用的,用來殺你們莊主,恐怕上面的缺齒不夠刺進他的皮肉。」

綠水有些傻了,見鬼似的看著她詭異的笑。

嚴 聞言,眉頭有些糾結,什麼叫不夠刺進他的皮肉?是想說她刀鈍還是他皮厚?听她習以為常的語氣,她似乎常宿在山野,竟沒被狼叼走,真是奇跡。

這時青山走過來,稟道︰「莊主,馬備好了,另外準備了一些干糧和水,擱在馬鞍上。」

嚴 點了點頭,走到巫塵微身後,「這柄刀你以後用不著了,走吧。」

巫塵微回過身,前一句有點深奧,後一句她還是听懂了,「好,走吧。」結果還是把短刃收入袖內。

出了莊門,巫塵微牽過馬,忽然說︰「其實,刑玥並沒有證據你不是凶手。」

嚴 頓了頓,望著她的背,「你說什麼?」

她轉過身,重復道︰「我說,就算我不事先認識刑玥,我也會相信你不是凶手。」

他再次怔住,他不會知道,這句話對他而言,有多重要。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知道,即使全天下都不相信他,他只要她相信他就足夠。

巫塵微踏緊馬蹬,翻身蹭上,信手揚鞭,衣袂飛舞,竟如乘風。

那天去刑玥的墓地,並未料到會在那里遇到嚴 ,若不是听到他自諷的話,也不會知道他竟就是嚴 。原本,刑玥認定凶手不是嚴 ,巫塵微只覺得他是不願接受真相感情用事,凶手是蒙面人,他怎知那蒙面人不會恰巧就是嚴 ?他說他中毒,也是在烯燼山莊中的毒,怎知與嚴 毫無關系?于是巫塵微一點也不想摻和此事。

然而看到他的那一刻,竟能感到他心中的痛。嚴 ,是第一個讓她懂得心疼的男人。那一刻,她相信了他。于是,她說︰也許,我會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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