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陌上誰心知 第15章

清晨醒來,是個天朗氣清日光明媚的好天。

瀾溪整個人縮在薄被里,只露出一雙眼楮,看著窗外的藍天出神。

沈嘉棠一身的休閑居家打扮,推了門進來。見她已經醒過來,坐到床邊淡淡一笑道︰「二十多歲的人了,不是還有賴床的毛病吧?」

瀾溪看了他一眼,神色別扭地道︰「嗯,你先出去,讓我換衣服。」

他越發笑得別有深意,饒是瀾溪的臉皮再堅強,也抗不住地發起燒來。

不過他沒有為難她,只是道︰「快點起來,早餐我叫了外賣,已經送來了。」說完便帶上門離開了。

二十分鐘之後,瀾溪抱著床單往浴室方向走,剛巧被走出廚房的沈嘉棠撞了個正著。他隨口問了句︰「你做什麼?」

瀾溪努力讓語氣听起來平淡無波︰「髒了,我洗一洗。」

他也沒有很上心的樣子,回了聲︰「哦。」

早餐桌上,沈嘉棠問︰「你想去哪里度蜜月?」

瀾溪心不在焉,反應過來之後勉強地笑了笑道︰「不去了,沒什麼地方好玩的。」

他神色沉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吃完飯,瀾溪收拾著餐桌,說道︰「那個……等下我想出去一下。」

她的心不在焉想當然是有原因的,踫巧這個原因沈嘉棠不用想也能猜到。

「去哪里?我開車送你。」

「不用麻煩了,你這幾天也夠辛苦的,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我去見雪楊,下午就回來。」

換作以前,她可以在撒謊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畢竟已經是她的丈夫,她在心態上對他撤了防,就無法拿出虛假的面貌來應對他。

端起碗筷,她轉身走進廚房。

沈嘉棠低沉冷淡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顧瀾溪,你實在不是個撒謊的高手。我自認涵養不錯,所以你若有什麼話最好不要一直隱瞞著。但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你今日的身份應該會提醒你做什麼事都要掌握一個分寸。」

瀾溪回過頭來,看到的是他冷然無波的一張臉。

這個男人,倒真是翻臉比翻書快啊。

他見她沒有說話,神色放緩了下來,繼續道︰「經過昨晚之後,我想我們之間有些事應該要溝通一下了。」

瀾溪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並不打算解釋什麼。之前無論怎麼樣的一個狀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我沒什麼可說的。」

他嘴角噙起淡然的笑,「你沒有,我有。」

「那也等我回來了再說。」她的確是要出去見鐘仁安,她想,至少應該給自己一個交代和了結。

沈嘉棠靜靜看了她一眼,竟是出乎意料的爽快,「可以。」

雪楊說,她和沈嘉棠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對新婚夫妻了。新婚燕爾的頭一天,身為丈夫居然能大度地放妻子去見自己舊時的心儀之人。

瀾溪說︰「也許他並不知道我跟鐘仁安之間的那點糾葛。」

雪楊嗤她︰「昨天婚禮上鐘仁安的表現,但凡有一點眼力的人也能看出個中端倪來,何況是沈嘉棠那麼精明的人。」

即使他看出來了,瀾溪也無暇去顧及太多,因為這一刻她更關心的是自己的真實情緒。

從開始一路走至今日,現在回頭看看,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作繭自縛讓自己跳進這一團的混亂里。事實上,靜下心來想一想,鐘仁安對這一切的在意或許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多,否則他不會瀟灑地一走了之。

其實在她進入東盛總部與沈嘉棠漸漸接觸之後,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之前似乎太固執己見了。單就商業經營上來說,他的能力顯然在鐘仁安之上,東盛由他做主未必就不是好事。

她也見過了鐘仁安,曾經以為有多百轉千回的那份感情,如今看來竟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濃烈了。面容清俊的鐘仁安坐在她對面,還是當年的溫雅有禮模樣,卻已經不再可以令她感到動容。原來不過幾年光景,卻已是真正的物是人非。

自認識以來,鐘仁安在她眼中都是脾氣溫和與人無爭的一個人,以至于他對她提出要求時,她著實詫異了一下。

她沒有立刻點頭答應,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她猶豫了。曾經篤定的那份心意,是否因為她今日的沈太太身份而改變了?又是誰影響了她的認知,左右了她的情緒?

答案分明已經出現在了她的心里。

而她,掉進了一個左右為難的選擇題里。

晚上回到家,推開門卻沒有看到沈嘉棠的影子。

瀾溪以為他出去了,轉身進房的時候卻听到陽台方向傳來了咳嗽聲。

她放下包,走過去,拉開通往陽台的落地門,嗆人的煙味令她下意識皺起眉。

沈嘉棠躺靠在藤椅上,沒有回頭,只是淡然地道︰「回來了?」

瀾溪一時有些不習慣他的冷淡,應了聲︰「嗯。」

他沒有再出聲,安靜地看著陽台外的墨藍色夜空,像是戶外的夜景太過吸引人,才會令他看得出了神。

「我……跟雪楊一起逛街去了。」她想打破這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他只是低聲回道︰「唔。」

「你晚飯吃了嗎?」

「不是很餓。」

也就是沒吃了,「我去隨便做點東西給你吃。」

瀾溪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了。室內的光亮越發襯得陽台處的黑暗,他背光坐著,讓人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談談吧。」

瀾溪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既然決定嫁給他,就明白有些事是無法隱瞞的。只是原先她並沒有打算立即說出來,鐘仁安的出現攪亂了她的計劃。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想問什麼?」她將主動權交給他。

「你今天出去一天,我也坐在這里想了一天。」

經過昨天晚上之後,他不得不推翻之前對她的一些認知。大家都以為她是靠著迷惑鐘柏青成為他的未婚妻,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可是眼下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

「為什麼會跟鐘柏青假訂婚?」

瀾溪微微一怔,「我答應過他,不說出來。」

那是鐘家自己人之間的一段恩怨,如今當事人全都不在了,說出來也只會損害亡人的名譽而已。

沈嘉棠沒有在這件事上多作糾纏,因為這並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

「之前我們聊過,你說每個人心里面都會裝著一個人,你心里的那個人,就是仁安吧?」其實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卻仍想听她自己親口承認。

瀾溪不說話。

既然她不說話,那麼就統統由他來說吧。

「你跟他是校友,如果按正常套路來猜,你應該是暗戀他,為了他才進的東盛。」

她沒有反駁,無從反駁,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只可惜,你來到他身邊不久,尚未來得及靠近他,他就離開了。後來你想,東盛畢竟是屬于他的地方,你就守在這里,替他守著,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她緩緩轉過臉,眼中浮起一片愕然之色。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就算他私底下調查她,也絕不可能調查得出她心里的想法。

他也轉過臉來,給了她一個淡然的微笑,那笑容里,分明夾雜著淡淡的嘲弄。只是他不知道是在嘲笑她,抑或是在嘲笑他自己。

當然,夜色暗淡,瀾溪無法看清他眼中的復雜神色。所以她也無從知道,此刻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跟她攤牌。

「如此一來,我倒真的有些好奇你肯嫁給我的原因。」

「我……」她該如何回答?說她愛上他了?太草率了,事實上她仍無法確定自己的真實心意。

「你不想說,我也可以替你說。」他的語氣里終于也帶上了嘲弄的意味,「你一定覺得,沈嘉棠這個人萬惡不赦,枉顧兄弟情義,搶走了本該屬于你心上人的一切。你嫁給他,獲取他的信任,將來等你的心上人鐘仁安回來,你再與他離婚,分得他的財產,剛好可以幫助鐘仁安重新登上大位。」

他笑看她一眼,問︰「如何?我的理解能力還不錯吧。」

瀾溪淡淡一蹙眉,覺得此刻就算自己長了八張嘴,也不一定能解釋得清楚了。看他這態度,分明是已經給她定完罪了,她再解釋什麼,他肯信嗎?

「我覺得你編情節的能力不錯。」

他冷然一笑。

她正色,力持冷靜地問︰「如果我說不是這樣的,你相信嗎?」

他顯然是不信的,「是嗎?那該是怎麼樣的一個版本?不要告訴我,你是愛上我了才嫁的。」語氣里不無嘲弄。

的確,她不敢點頭,無法義無返顧地說「是」。

他見她沉默,嘴角的冷嘲之色更深幾分,問︰「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麼做?」

雖然結婚證才領過不久,但希望她不要真的抱著離婚的念頭,如果那樣,她就真的不值得他珍惜了。

她想,將屬于鐘仁安的東西還給他,然後按照自己的心意,待在自己想與之牽手一輩子的那個人身邊。

可是,他肯給她這個機會嗎?

沈嘉棠沒有等來她的態度,似乎是失望的。他站起身,走進屋里之前,用冷淡的聲音道︰「你想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別人無權干涉,但有一點,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要只想著自己的那點顧及和心思。有時候,也要看一看身邊的人。」

瀾溪回頭望去,看到的是他瘦削的背影。听著他說的話,想著他此刻的態度,再看著他神情蕭索的樣子,她的心竟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酸意。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她有了希望自己能從世界上消失的念頭。只有跳月兌出是非,才能生活得平靜安逸。當初她固執地插進來,想過將會面臨的無數困難場面,卻唯獨漏算了一件事,那便是她會對一個本該與她兩個世界里生活的人,動心了。

鐘仁安再次約了瀾溪出來。

他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即使此刻他急于讓瀾溪點頭答應他的請求,態度上他還是表現得很含蓄。

「我想問問,上次同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瀾溪問他︰能告訴我理由嗎?」

「為了你。」簡單的三個字。

這話一出,卻是令瀾溪覺得幾分尷尬。

鐘仁安苦笑,十分的自責,「這件事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絕不會被牽連進這一團的混亂局面里來。」

瀾溪嘆了口氣,「都是孟師兄告訴你的嗎?他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

「世新找到我,把你從進東盛以來的情況都告訴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會為我做這麼多,可是,」他說著,卻又猶豫了一下,「瀾溪,我很抱歉。」

他早就有了喜歡的人,也是為了她,他才放棄了之前擁有的一切。

瀾溪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事。當初她的確喜歡過他,可也只是她單方面的動心而已。這麼多年過去,她心里的那份單純的暗戀情緒早就淡化了。她後來機緣之下獲得了鐘柏青的信任,進而與他訂婚並繼承了他的所有財產,為的也不過是將來能將這一切都還給鐘仁安。當年大學里組織到杭州旅游,游西湖的時候她不慎落水,他救過她的命,所以她後來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還掉他這個人情。

她看著對面神情溫和的人,認真地道︰「仁安,如果你是想重新恢復你在東盛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的話,我手里的股份可以全還給你,本來它就是屬于你們鐘家的。但不要只是因為一時意氣,擠掉了沈嘉棠又再任性地跑掉。站在客觀的角度來說,論經營之道沈嘉棠肯定要勝過你,至于你母親與舅舅這幾年在公司里的行為,相信你心里也有數。如果你再打算把公司交給他們管理的話,遲早會出問題。與其讓公司陷入危機,不如繼續讓沈嘉棠來負責。我相信有他在,公司一定會發展得更好。」

鐘仁安听著她的話,搖頭道︰「瀾溪,我是不希望你被牽連進來,甚至還賠上了自己的終身。嘉棠的性格我了解,如果他知道你的這些心思,一定不會輕易罷休的。」

瀾溪有些感慨,如果她告訴他,沈嘉棠其實早就知道了,卻沒有拿她怎麼樣,他還會如此堅持自己的認知嗎?

「仁安,我並不因為別有目的,才願意嫁給沈嘉棠的。」

鐘仁安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也許一開始,我不愛他,但我嫁他,卻是真正把他當作一個良人來嫁的。他的人品不錯,對我也很好,就算沒有愛情,我相信我也會生活得很好。」

她從背包里抽出已經準備好的股權讓度書,遞到他手邊,「這些本來就不是屬于我的東西,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如何選擇,你自己斟酌吧。」

這一次,是她將選擇權交給他。

鐘仁安接過去,拿在手里,神情漸漸黯淡下來。這對他來說其實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一邊是理智,一邊卻是親情的束縛,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目的明確的人,到底要讓他如何選擇才能護得兩全?

其實還在新婚燕爾之際,可是瀾溪這幾天卻過得並不愜意。

那天她與沈嘉棠談完話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冷冷淡淡的。婚後第二天,他雖然在家待了一天,但一天都待在書房里,第三天則干脆回了公司上班。

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他們的關系仍是毫無緩和的跡象。瀾溪知道,其實他是在等她的一個態度。

她這幾日也在整理自己的情緒,她想等到能夠條理清晰的時候再去與他談一次。

可是沒有等到那個時候。

他下了班回來,進門的時候臉色已經冷凝得嚇人。看到她,倒是緩和了一些,可是臉上浮起的卻是一絲淡淡的嘲然之色。

經過這幾天的冷戰,瀾溪也不會再去主動找他說話,徑自坐在沙發上看著不知所謂的電視節目。

他卻丟了公事包,走到她斜對面的位置旁坐下來。

瀾溪也不是躲避畏縮的性格,干脆關了電視,轉看向他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他眉目轉冷,反問她︰「難道你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嗎?」

為什麼她該知道?

以前他總是一派溫然有禮的樣子,這幾天卻一反常態總是拿嘲弄的態度對待她。有什麼話大可以說清楚,她受夠了他的這副樣子。每次他用冷淡的目光看著她,她的心里就像是哽了什麼東西,酸楚壓抑得難受。

「我嫁給你,並非不想好好過日子。你心里有什麼話大可以對我說出來,才結婚就做不到坦誠溝通,以後還如何繼續相處下去?」

她這話一出,他越發笑得冷淡蔑然,「坦誠,說得漂亮,你做到了嗎?」

「什麼意思?」

「把全部的股份都給了鐘仁安,這是在逼我退位嗎?接下來,是不是打算拿離婚協議書給我簽了?」他將臉湊了過來,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從沒有認識過她一樣,「也是,你若與我離婚,還能再分走我的一半財產,這算盤打得可真是精細。顧瀾溪,我還是小看你了。」

瀾溪受了冤枉,呼吸也急促起來,忿忿然地道︰「我手里的那些股份本來就是屬于鐘家的,還給他有什麼不對?」

他撤身坐了回去,冷哼一聲︰「是嗎?那當初鐘柏青為什麼沒有親手交給鐘家的人,反而如此復雜地將它交到你手上?」

他對她搖搖頭,這一刻對她的態度,像是對待他商場上的一個對手,而不是他的妻子。

「一句接一句的謊言,顧瀾溪,這就是你所謂的坦誠嗎?」

瀾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他嘴角的笑容漸深,眼底卻是全然的失望之色。一個一心向著別人的女人,他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麼傻才會對她一再地包容退讓。

「你口口聲聲說那些是屬于鐘家的東西,你覺得我現在的位子應該讓鐘仁安來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從我父親開始,他為公司的付出並不比鐘仁安父親少,可是他一輩子都被壓在第二的位置上。到了我這里,又是這樣,且不管鐘仁安是如何的不成材,他都是命定的太子爺,必然要坐在皇位上才算合乎情理。可是他為公司做過些什麼?他舅舅闖了禍弄得公司差點倒閉,是我在為他們收拾爛攤子。不是我真的有多貪戀現在的地位,只是因為它是我父親傾注了一生心血的地方。論能力,不客氣地說一句,公司如果沒有我,早不知道落魄到什麼地步去了。我從十八歲就進公司幫忙,這十幾年的光陰,我的付出難道還不足以讓我坐穩今天的位子嗎?」

他最痛心的,並不是今天在董事會上,鐘仁安聯合他母親手里的股份,要求他讓位。他最失望是,正是眼前這個背著他妻子身份的女人,給了別人推倒她丈夫的權利。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放任她闖進他的世界,更不該放任自己對她動了真心。早該知道這個世界上,真心是個可笑的東西,你付出去了,往往收回的也只是別人的不屑一顧。

當然,他自己也有責任,強娶了一個心里裝著別人的女人,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沈嘉棠……」她被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顧瀾溪從來不都是一個巧舌如簧口齒伶俐的人嗎?為什麼此刻听了他的這番話,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她會心里酸澀糾結得想落淚?

他站了起來,從公事包里抽出一張紙扔到她面前,「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如果我再賴著不放手,未免也太不識趣了一點。你想離婚,我成全你。」

他拉開門,再「砰」的一聲關上,那聲音震得瀾溪回過神來。

離婚,他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說離婚?!到底是誰心狠,是誰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

當然,該她做的事,她不會再躲避。

瀾溪主動找到了沈兆彥,為了問清一些事。

而沈兆彥听完她的一番話之後,竟是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你怎麼會想到收購那些散戶手里百分之十的股權?」

瀾溪想,其實這應該是目前保住沈嘉棠的唯一辦法了吧?「我只是想問問你,這個方法可行嗎?有沒有什麼困難之處?」

沈兆彥更加詫異了,「難道你想幫忙?」

瀾溪十分誠懇地回道︰「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

片刻的沉默之後,沈兆彥看了她一眼,道︰「其實我們已經在這麼做了,不過目前的確遇到了一點困難。」

「是什麼?」

沈兆彥的眼楮轉了轉,分明起了什麼心思。

「那百分之十,我們已經收回了七成,還剩最後的三成被項華南搶先一步收購走了。你也知道他和大哥這幾年一直斗得厲害,想讓他把股份讓出來,似乎不大可能。」

看來項華南是盯住了沈嘉棠,任何事都不忘插上一腳。

「我能做些什麼?去說服項華南嗎?」

沈兆彥挑了挑眉,似是有些無可奈何,「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管用,雖然你跟他還算有點熟。」

瀾溪這些話都听不進去,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其實她做人有一套自己的原則,堅守自己認為對的東西,不想欠別人東西。之前欠鐘仁安的她已經還了,現在她則要依照自己的是非觀來決定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會去找項華南,試著說服他。」

沈兆彥終是忍不住好奇,詢問道︰「為什麼你會突然這麼做?是因為大哥嗎?」

瀾溪沉默了幾秒,淡然一笑道︰「我想,是吧。」

項華南最近比較忙,但在听到顧瀾溪來找她,還是百忙中抽空見了她一面。

經過上次杭州之行之後,瀾溪與他之間的關系已經緩和了不少,現在見了面也會客客氣氣地問聲好。

項華南十分好奇她突然來找他的原因,問她︰「找我有什麼事嗎?」

瀾溪不想迂回,直接說出此行的目的︰「我听說你買走了東盛百分之三的股份,我想請求你把它還給沈嘉棠。」

項華南微微一愣,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地道︰「你是從哪里听說的?」

瀾溪不答反問,笑意盈然地回︰「難道我消息有誤?之前還擺出要把我當朋友的態度,這才幾天工夫,項總你就翻臉不認人了?」

項華南實在是哭笑不得,不忘先調侃她一句︰「看看,才嫁過去,就這麼向著他了,我早說過,沈嘉棠這小子好運氣。」

瀾溪不想听他還在這里閑侃些沒用的,她來之前已經做好了一番思量。雖然之前項華南一直都好像對她挺待見的,但誰知道他是不是對她抱著某種目的。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不相干的,以她做了這麼久業務的經驗來看,她總是會想到辦法說服他。

「項總,現在東盛的局面相信你也清楚。形勢對沈嘉棠不利,如果你繼續跟他鬧的話,他有可能真的會下台。我想你也不希望那樣吧,畢竟失去一個那麼出色的對手,對你也是一個大損失。」

項華南笑了笑,「瀾溪,他下台,一大半是你的功勞吧?現在干嗎又反過來要幫他,突然覺悟了嗎?」

瀾溪忍不住皺眉,心想他還真是八卦得可以。

「那是我的事,項華南。」她的臉色暗了下來。

項華南看著她的樣子,知道自己再惹她,估計就該翻臉了。于是他道︰「就沖你的面子,我答應你。」

瀾溪愣了愣,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爽快就答應下來。

項華南停頓了一下,頗為深沉地道︰「不知道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讓你來找我,總之還是那句話,瀾溪,你看著精明,但在真正的狐狸面前,你還是單純了一點啊。」

他站起來送客,繼而又道︰「說實話我有些好奇,在你將手里的股份交給鐘仁安之後,沈嘉棠都沒有對你怎麼樣嗎?按理說早該翻臉了,既然翻臉了,你干嗎還幫著他?」

瀾溪沒有回答他。

可是這幾天她也覺悟了,或許她有自己要顧及的東西,但細想下來,這一次的確是她冒失了一點。她想賭一次鐘仁安的睿智,結果她輸了,賠掉的卻是沈嘉棠的身份地位。那麼此刻她為了他做點事,也很正常吧?

至于將來他們能走到哪一步,那也是之後才考慮的事了。

走出門,瀾溪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她不知道項華南在听說了這件事後,會做出何等的反應。

「有件事,就算我多管閑事吧,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項華南笑了笑應道︰「什麼事?」

「那天我去醫院,踫到了韓小姐。」

項華南顯然沒料到她說的會是這件事,露出幾分詫異之色,「芳菲?」

瀾溪點點頭,「而且,你知道她看的是什麼科室嗎?」停頓了一下,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是婦產科。」

項華南怔忡了片刻之後,表情簡直可以用精彩來形容。是否要當爸爸的人,都會露出眼前這樣一副傻呆的樣子?

她笑著繼續道︰「當初我真的討厭了你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你是那種濫情花心的人。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項華南,其實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韓小姐她很有福氣。」

項華南顯然還陷在失神之中,無意識地抬頭看她一眼,問︰「芳菲……她懷孕了?」

「看起來我應該是第一個恭喜你的人,恭喜!」

離開之前,她想了想才道︰「早些結婚吧,女人在懷孕之後會變得更加沒有安全感,你如果愛她,就不要讓寶寶出生在沒有完整家庭溫暖的環境里。」

那天她在醫院偶遇韓芳菲,對方竟是出乎意料地先跟她打了招呼。女人之間的友情總是那麼容易就建立起來了,她們聊了很久。瀾溪也是到那時候才知道,項華南之前的公子形象,不過是他故意營造出來的一個假象。個中原因,當然是跟他真心愛著的女人有關系。

瀾溪很真心地在心里祝福他們能擁有一份圓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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