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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花曲 第六章 面食

司徒飛花卷好一張字條,小心地別在信鴿的腳上,雙手展開,那信鴿身體極矯健,撲騰一聲,就朝萬里長空飛去。

他冷冷地注視著信鴿變成一點小小的白影,才回房梳洗,穿戴整齊,出了房門。那燕歸來與小王爺並肩而行,遠遠地走來,見著了他,居然竊竊私語,一起繞道而走。司徒飛花不解地皺了皺眉,出聲喚道︰「小王爺,阿來兄弟,早啊。」

「早啊,早啊。」燕歸來虛弱地笑了笑。昨夜一場惡斗,她肩膀的傷勢復發,走路都要表哥扶著,為免司徒飛花那雙厲眼看出什麼端倪,她還是離他能多遠就多遠的好。

「阿來兄弟昨夜沒有睡好?」司徒飛花走近他們,細細地觀察著阿來的小臉,「你嘴唇蒼白,面無血色,莫不是著了涼?要否請隨行的軍醫為你把把脈?」

「沒有!我沒事。我……我是餓了,小王爺,咱們吃飯去……哎呦,小王爺,你動作太大了,別扭啊,我肩膀痛。」燕歸來痛得直咧嘴,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你肩膀痛?」司徒飛花挑眉。

額……燕歸來露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小臉,「我肚子一餓,就肩膀痛。小王爺,還不快去伺候我吃飯!」該死的趙雍,居然還笑得出來,燕歸來恨恨地想,下次一定要想個法子把他給整得哭爹喊娘。

「正好,我也要去用早膳,一起。」司徒飛花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起?不要了吧,我吃相很難看的耶。」

司徒飛花無所謂地擺擺手,「大丈夫不拘小節。」

于是燕歸來被迫在司徒飛花面前進食,而最可怕的是——早膳吃的是面食。

對著一大碗滑溜溜的面條,燕歸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阿來兄弟不是餓了嗎?」司徒飛花緊緊地盯著他。

「哦——」燕歸來忍著痛,夾了一筷子的面條,彎下腰抬起頭,張口要吃,誰知那面條滑得很,溜溜的,就掉了他一整臉。燕歸來忙擦擦臉,瞟了眼司徒飛花,只見他那雙寒眸一瞬不瞬的,像只獵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獵物。他心虛地低下頭,道︰「其實我吃面,喜歡用左手吃。」

「哦?這倒有趣。」司徒飛花也不吃飯了,干脆就托著下巴看他吃。

燕歸來換成左手,哪知夾了數次都夾不住,唯一夾住的一次,還沒吃到嘴,就滋溜地都掉地上去了。慘不忍睹,連趙雍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我喂你?」趙雍小聲道。

「這不太好吧。小王爺。」司徒飛花冷笑著,「若阿來兄弟是個女子也就罷了,你們同為男子,這光天化日的,傳了出去,恐怕對小王爺你影響不好。」

「咕嚕嚕」一聲響,司徒飛花,你好狠的心,是存心想把我餓死啊。燕歸來委屈地抿了抿嘴,推開碗,道︰「你們慢慢吃吧。」

「阿來兄弟,你不餓?」司徒飛花笑容可掬地問道。

「餓過頭了,現在不餓了。」燕歸來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屑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面食,然後拉過一旁埋頭吃面的趙雍,小聲道︰「干糧,干糧!」

她不餓才怪!

「阿來,你一人騎馬太危險了,不如跟我同乘一騎?」等到隊伍出發的時候,趙雍拉著燕歸來到一旁低聲,道,「我就對外人說,你今天身子不舒服,我與你同乘一騎,才好照顧與你。」

「表哥,你對我真好。」燕歸來感動地用左手緊緊地抱著趙雍,「以後我要是一直沒找到喜歡的男子,我就嫁給你了。」

趙雍抽了抽嘴角,「表妹,剛才的話當我沒有說過好不好?」他可不想在以後的日子里,每天都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就怕自己這條小命給她玩得英年早逝。

燕歸來翻了翻白眼,「快扶我上馬啦。」

趙雍微微一笑,伸出手,就像三年之前的那個趙雍,帶著一個叫趙燕子的漂亮小泵娘,在屬于皇室的大牧場里,縱馬奔馳。

司徒飛花陰沉地站在他們的後面,只覺他們之間的曖昧刺眼得很。

明知自己不該有情緒,那燕歸來與小王爺就是有曖昧又如何,與他何干?卻是壓抑不住這種翻騰在心口的酸味,「小王爺,你貴為王爺,怎麼能與阿來兄弟共騎一馬?實在是有失身份了。」他駕著馬,經過他們時,橫眉假意地挑起。

「阿來身體不適,我怕她一人騎馬有危險……」

「既然如此,阿來兄弟不妨與我一起。」司徒飛花打斷趙雍的話,鐵臂同時伸出,趙雍還未及反應,懷里姑娘已經被人摟了去。只見那司徒飛花兩臂一鎖,就將阿來緊緊地護在懷里了。趙雍再想去搶,似乎也沒什麼道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司徒飛花驅馬噠噠地往前去了。

其實,這也未嘗不是好事。趙雍淡淡地想道。

這不是一件好事,絕對不是!燕歸來僵直著身子,在充滿著司徒飛花的味道的空氣里,坐立難安。一個人的溫度到底有多高?燕歸來無法想象現在自己依靠的那個胸膛何以溫暖得嚇人。也許是她自己發了燒,還以為是司徒飛花的溫度?她勸服自己不要去依靠他,卻忘記屏息不去在意他的味道。

司徒飛花的味道,不是素平那樣溫柔嫵媚的香氣,也不是表哥那種安全淡雅的感覺。

燕歸來偷偷抬頭覷了他一眼。他抿著冷冷的薄唇,堅毅的雙目直視遠方,觀察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馬蹄聲噠噠,車輪聲轆轆,燕歸來覺得自己不是在跟一群官兵在押運壽禮,而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隨著爹爹跟娘親一起,坐在馬車里,她讓娘親抱在懷里,娘親給她唱著民謠,爹爹說,馬上就能見到在京城的皇上還有皇太後了。

好多年都沒有想到爹和娘了,自從她逃離了皇宮,住進了無宴莊,爹爹和娘就被她鎖進了記憶的牢籠里,可是司徒飛花的味道,竟讓她無法控制這種心痛的思念。是因為司徒飛花跟娘一樣,都有高麗人的血統嗎?

可是司徒飛花卻那樣抗拒自己身體里的血液……

「飛花兄,其實你很討厭我,對不對?」

司徒飛花微微一笑,「你很有自知之明。」

「你為什麼討厭我?」她自認為一張笑臉打遍天下無敵手。當年阿無師父多麼冷血冷心肝啊,都被她的無敵笑容哄得甜滋滋的,心甘情願收她做弟子。

「你認為呢?」司徒飛花低聲反問。

燕歸來想了想,道︰「你討厭我,是因為我跟你一樣?有半個高麗人的血統,你覺得可恥?」燕歸來感覺身後的那胸膛突地一僵,頓時溫暖不見,冷冰冰的,像塊冰塊。

「我並不覺得可恥。」他嚴厲地看著她,「以後也不許再提高麗之事,否則就莫怪我手下無情。」

「你已經對我很無情了。」燕歸來頗為委屈地說道。

「你還沒有試過什麼叫真正的無情。」司徒飛花冷笑一聲,在燕歸來受傷的右肩膀上狠狠一握,燕歸來駭然抽氣,仿佛听到肩胛骨碎裂的聲音。

「你……」

司徒飛花卻突然將她摟進懷里,沖面有疑慮的趙雍微微一笑,「看來阿來兄弟真的是累了。」說完,溫柔地拍拂阿來的背脊,與那個心狠手辣的司徒飛花相去甚遠。

「阿來兄弟,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懂了嗎?」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在燕歸來耳畔如風吹拂,而听在燕歸來耳里,卻是那麼冷。

也許,司徒飛花不是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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