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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捕快俏殺手 第4章(2)

他一抬頭,見面前站著一名公差,正一臉狐疑地打量著他。

「生面孔,外鄉人。」

鮑差說了這六個字,取出一對腳鐐,一面往莫無心腳上套,一面凶巴巴地喝令︰「你!隨我到官府衙門走一趟!」京城里鬧了工部司農寺郎大人和司徒大人兩樁命案,凡是外鄉人入得京城,半數都會被衙門公差抓去問話收押。

莫無心猛地踢出一腳,踢到這公差的下巴頦兒,冷冷呵斥︰「有眼無珠的蠢奴才,本王你也敢鎖?」

鮑差一手按著紅腫的下巴,愣住了,看眼前這少年,眉宇之間透著分貴氣,幽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後脊梁冷颼颼地發寒,竟不敢再追問下去,轉身踉踉蹌蹌地逃開了。

莫無心重又垂攏眼簾,目光凝在足側那一對遺落的腳鐐上,若有所思。

「公子!這位公子!」

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莫無心扭頭一看,一位短衣葛布的白發老翁笑容可掬地站在他身後,打量著他。

「公子近日會有大難臨頭!」

老翁一語驚人。

莫無心一言不發地瞅著這老翁,只當這類算命術士是在故弄玄虛。

老翁眯著眼,呵呵一笑,「公子這幾日命犯桃花,是一場桃花劫!命定的有緣人與公子命格相克,因此,那位有緣人近日也將有一場生死劫!」

命定的有緣人?莫無心暗自心驚,遲疑地問︰「在下請教,此劫可有解法?」

「有!」老翁從袖子里掏出一條五色盤絲遞給他,叮嚀︰「此物必須系在手腕上,危難之時方可救一人性命!」

莫無心手捻這五色盤絲,只覺滑稽可笑——五色盤絲民間相傳是系在手腕上用以闢邪的,此物隨處可見,小販的攤架上就擺著數十條一模一樣的盤絲,這老翁鐵定是在唬弄人!

一皺眉,他正想把五色盤絲還給老翁,抬眼時,面前哪還有老翁的身影,左右前後張望一番,壓根就不見方才那個老翁,他像是憑空消失了。

莫無心愕然呆立半晌,心中蒙了層疑雲,最終還是把五色盤絲收入衣兜。

這時,東街傳來悅耳的鈴聲,他抬眼就看到了扶九天。她騎來一匹黑斑紋的青毛馬,馬脖子上系著一串銅鈴,馬絡頭是用青絲繩做的,雖稱不上華麗,卻也剽悍壯實。這種馬一日可行三五百里,應是驛站里擔負傳遞公文、物資任務的遞鋪備的軍用馬,這會兒居然淪落到她的胯下,充當游山玩水時的代步工具。

青絲勒馬,馬背上的人兒向他伸出手,「無心,坐上來!」

他搭著她的手跨至馬背。

「嗨!」她抬腳一磕馬月復,馬兒吃痛,往前急馳,路人紛紛避讓。

一路馳騁,直奔西南郊外。

城外五里短亭,依山傍水。

江干松柳婆娑,水波溶溶曳曳,盈溢點點金碎波光。北岸一片平野,無邊遼闊,秋風宜人,吹起些黃的草葉,粉蝶對對翩飛。不遠處,青山如黛,眉峰如聚。

爽朗的秋風捎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遠遠的,歡騰而來一匹駿馬,鐵蹄下草葉無風自起,折斷的葉睫飛揚在空中。

青絲勒馬,馬兒噴著響鼻,鐵蹄穩穩而立。馬上之人縱身一躍,衣擺飛旋著落足平野,再伸手接住另一個自馬背躍下的人兒。一串串輕快愉悅的笑聲飛揚,兩個人月兌了鞋子,赤足飛奔于平野上,張開雙臂,似乎想擁抱這朗朗晴空。

「咱們來放風箏。」

扶九天舉高手中一只紙鳶。

莫無心指著紙鳶上畫的比翼鳥,別有意味地沖她笑,「你看,這兩只對翅的鳥兒像不像咱倆?」

扶九天看著這紙鳶,目光迷惘——比翼雙飛哪,他和她麼?

莫無心把紙鳶放在地上,咬破指尖,在紙鳶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快!快把你的名字也寫上去。」他催促她。

只當他是孩子氣地與她鬧著玩兒,便也依言咬破指尖,在他的名字旁邊落下她的名。他又在兩個人的名字下方寫「比翼」,她則接上「雙飛」二字,再一同放飛這只紙鳶。

一點點地放長手中的線,看紙鳶越飛越高,松開手中最後一點絲線,他與她的心隨風箏一同飛翔至寬廣無垠的天空,自由地飛,慢慢地飄遠。

風箏飄得無影無蹤,兩個人都傻傻地以為這對比翼鳥已載著一份美好的心願飛入九霄寶殿,好叫瓊樓里的神仙看到。

放飛了風箏,二人又躺在平野上,閉著眼,听那山、那水、那風,似乎在笑,颯颯的笑、嘩嘩的笑、丁冬的笑,全是歡快的笑!

「九天!」他突然喚她。

她睜開眼,看到他清澈眼眸里漾開的笑。

「我想用一輩子來看你,看高興時的你、煩惱時的你、生氣時的你、喝酒時的你……還想看飛舞時的你!」

「飛舞?」她看著他,溫柔的眸子里包裹著他的笑顏。

「是啊!以前娘親開心時就會為爹爹而舞!」他猝然站起,「你等我一下。」

他飛快地往河邊跑,散開的長發飛揚,她追隨而去的目光,痴然。

片刻之後,在河邊尋尋覓覓的少年歡呼一聲,彎腰在地上采了些什麼,飛奔而回。

坐至她身邊,他攤開右手,手中赫然是一束芳香醉人的杜若,折此香草通常是贈送情人的。

她臉上微紅,伸手欲接這束杜若,他卻縮了手。

「你听好嘍!」

他神秘地一笑,指尖捻著杜若,以雙唇稍稍含住葉片邊沿,一吹,縷縷透亮的音符吹奏而起,音色空靈清虛,如澄澈的甘泉潤入心田。

扶九天驚訝地看著用一束杜若吹奏出動人音符的少年,漸漸地,心被這奇妙的音律牽動起來,在少年多情的目光凝視下,她徐徐站起,解開長衫的扣子,讓衣擺飛揚于風中,錯步、擰身、回旋、彈指,腰肢柔韌地擺動出美妙的幅度。

她將武與舞融合,足尖、指尖隨著曲子的高低輕重變幻,挑、撩、彈,旋、踢、勾、點,流暢的舞姿恣意展現她獨特的性格魅力,舉手投足既有男子的堅韌剛毅,又不經意地流露著內心的溫柔淡雅,使得一舞剛柔並濟,扣人心弦!

莫無心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曲風突兀變化,嘹亮音符如大珠小珠落玉盤,音調節節攀升,嘹亮至激昂至狂放!如暴風驟雨猛然而至,似湖面促起軒然大波,像萬丈瀑布奔騰而下,萬千水花迸濺,怒放的音符撞擊在心弦,帶來靈魂的震撼!

扶九天的體內翻騰著一股迫切的——把所有的心緒、情愫從身體內釋放!情感隨著肢體的飛旋狂擺淋灕酣暢地爆發出來!狂放的曲子中,她飛舞至如狂花落葉般灑月兌的境界!喜怒憂思愛憎欲——佛家棄若塵泥的七情六欲經她洗煉、豪放,空靈變幻于舞姿中。此刻,天上人間,唯此處至情、至性!

猝然,飛流直下的瀑布枯竭于半空——怒放的音符突兀中斷!旋舞騰躍至空中的她突然沒了支撐,身形一頓,直直墜落。

因這一墜,草叢間疾射而出的一支冷箭便落了空,箭矢擦著她的發梢一閃而過!雙足落地,神志如同從夢幻之中猛然蘇醒,她渾身冒了層冷汗,若非莫無心突然停止吹奏,她就躲不過這支冷箭,明知眼下危機叢生,她竟一時忘我,險些喪命!

定一定神,她狀似漫不經心地看看四周景致,草葉翻動,不遠處的草叢中隱隱傳出??微響——有埋伏!對方像是在等待突襲的最佳時機,當她渾身戒備時,對方亦不敢輕舉妄動!

敵不動,則她先動!悄然撿起一粒石子扣在指間,猛一彈指,石子「咻」一下疾射而去,沒入不遠處那堆草叢中。草叢內一聲悶哼過後就沒了動靜。

她微微松了口氣,走至莫無心身邊,緊挨著他坐下,狀似輕松地問︰「怎麼不吹了?」

莫無心半眯著眼,雙手不自覺地將那一束杜若揉碎,「我吹曲子時,靈台須澄靜,容不得一絲雜念,若有外來干擾,心緒就會有所波動,曲子自然就吹不下去了。奇怪的是……」他環顧四周,眼角余光掃過不遠處那堆草叢,忽又抬眼望著她笑,「這里根本沒有外來干擾,我也不明白自個為什麼突然吹不下去了。」

扶九天暗自松了口氣,原來無心的感應力超乎尋常,無意中救了她一命!看他額頭上不知為何竟冒了一層虛汗,她伸手攬過他的肩,讓他平躺在草地上,頭枕著她的雙膝,指月復柔柔撫摩著他光潔的額頭,「累不?你先躺著歇一歇。」

莫無心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翕張著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又忍了下來,從衣兜內掏出一條五色盤絲,纏到她右腕上,還仔仔細細地在絲梢扣上雙心結,這是一個死結,要想取下盤絲,只能以剪子剪斷這雙心結。

「五色盤絲是闢邪擋災的幸運符,你一定得戴著它,千萬不要解下來,好麼?」他無比認真地說。

看看手腕上盤絲扣住的雙心結,一股暖流徐徐淌過心田,她頷首答︰「好!」

「你保證,絕不解下它。」莫無心似乎在憂心什麼,曲子中斷至此時,他的臉上仍留有驚悸後怕的異樣神色。

扶九天鄭重地答︰「我保證,絕不解開這雙心結!」與五色盤絲的闢邪功用相比,她在意的只是這絲扣的雙心結。

他暗暗松了口氣,閉上眼,感受她溫暖的手指輕撫他額際時帶入心坎的絲絲柔情,耳畔隱約听到潺潺流水聲,不禁喟嘆︰「真希望我倆能像那河水,長長久久、沒個盡頭地流淌下去!」似水柔情,纏綿不盡!多好、多好!

「長長久久……」她微鎖雙眉,在他閉著眼時,便看不到她臉上的憂愁。

只有今日,她與他還能如親人般相依相偎地處在一起,排遣靈魂深處的孤寂,而後,這個「親人」終將成為她此生唯一的牽掛,她會獨自默默地祈禱他永遠無憂無慮,永遠……平安!是的,平安!她有一百個理由把他留在身邊,卻只有一個理由將他舍棄——在她身邊,他會有性命之憂!

幽幽一嘆,她別有用心地問︰「無心,你心中有沒有最迫切期盼實現的願望?」

「有!」他睜眼,眼中盈滿笑意,「我想與你一起遠離俗世紛爭,尋一處桃花源,平平淡淡地過日子。」無須生死纏綿,只求平淡一生!他已然向她表達了心跡。

「九天,放下心中所有紛擾,隨我一同離開京城好嗎?」

不敢看他渴求的眼神,她將目光遠眺,茫然地「嗯」一聲,淺淺的鼻音模糊不清,他卻捕捉到了,且信以為真地笑了。

輕撫在他額際的手指游移著,突然蓋住他的眼楮,「睡吧!好好睡一覺,醒來後,我帶你離開金陵。」

「真的?」驚喜的聲音。

「嗯。」如煙般輕渺的回答,經不起風兒一吹,散去無蹤。

他安心地閉了眼,片刻已沉沉入睡。

痴然凝望他純真的睡顏,她心中猶如攪起一團亂麻,千絲萬縷,終究還是決絕地落下一刀,斬斷煩絲——她飛快彈出一指,封住他的昏睡穴。

攙扶著他坐上馬背,她一抽韁繩,策馬狂奔,繞著河岸至五里亭。

亭子里等候已久的一名遞鋪,急忙迎出亭外。

扶九天下了馬,把韁繩交給這名負責運輸物資任務的遞鋪,囑咐︰「將馬背上的人送至湖州秦府,就說老友九天請他們代為照顧此人!」

遞鋪猶豫著,「這也是丞相大人交代辦的事?」

「相爺親筆文書在此,你是不是要看了才信?」原來她早有安排,拿這一紙文書充當樞密院的雌黃地青字牌,調遣遞鋪為她辦事,不過是假公濟私而已。

小小的遞鋪還真怕惹火了相爺的信使,看她面有慍色,他便不再追問,忙翻身上馬,催馬直奔湖州方向。

一騎遠去,縷縷塵煙逐漸被風吹散,扶九天木然佇立原地,心中一陣悲涼,耳際隱約響起那人兒的呼喚︰九天……九天!

她猛地捂住耳朵,拔足狂奔,與一騎消失的方位截然相反,她沖著金陵城內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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