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劫妻 第十二章 喂藥

是夜,雪大,兩尺之內難以視物,她悄悄地離開了辛美的帳。焰族的女兒若不是為情焚滅,便該是浪跡天涯。

留在雪上的足跡很快便被新落的雪花湮沒。雅安逃離得竟異常順利,想來是因為沒人想到,在這樣的雪夜還有人不怕死地敢出門吧。

雅安其實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但是她很清楚,就算再等兩個月,晚上的雪也不會比現在下得小,天氣也不會比現在暖和一點。而每多等一天,對哥戰的思念卻會多增一分,她害怕到最後她會舍不得走,即便是被扔給哥越,她依然會為了哥戰留下來。她不想讓自己落到那個地步。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密林中,雅安不敢停下來,即使渾身都快僵硬,即使雙腳已無知覺。只因停下來,代表的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變成雪人倒在這深山老林中。

身體很冷,心卻更冷。不知走了多久,雅安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腳下突然一絆,「砰」的一聲,她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再也無力爬起來。

恍惚中,她憶起曾經自己也這樣倒在過雪地中。那個時候,是依娜救了她,給了她名字……她原來的名字叫什麼?

小四……還是焰娘……

雪密密地落在雅安的身上,沒多久便將她完全蓋住了。

辛美哆嗦著身子跪在哥戰的帳內,臉上布滿淚痕。她肩上發上還殘留著碎雪,裙擺濕透,沾著些泥濘,顯然是從外面回來。

扮戰正盤膝坐在氈毯上吃早餐,聞言,連頓一下也沒有。

帳門被掀開,哥越大步走了進來,「大哥,派人去找了,不過過了這麼久,恐怕……」這里面最急的要數他了,畢竟那個逃走的女人已經有半個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可是連手指也沒踫一下,就這樣沒了,怎不讓他惱火。若不是辛美是哥戰的女人,此時恐怕早被他一腳踢出了大帳。

扮戰「嗯」了一聲,這時才看向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而渾身顫抖的辛美,「回你的帳篷。她不想要命,誰也看不住。」女人,真是個麻煩。

辛美猶豫了下,並沒起來,反而大著膽子道︰「頭兒,多派些人去找小啞巴吧。說不定……說不定能……」半夜的時候察覺到雅安不在時,她害怕被怪罪,又不敢打擾哥戰睡覺,便一個人跑了出去找,直到密林外才回轉。又黑又冷的,進到樹林里去就只有死路一條,她還不至于那麼蠢。

扮戰冷冷的目光掃過去,辛美立即將未完的話給咽了回去。

「辛美馬上退下。」她撐起身,雙手下垂,彎著身子倒退出了哥戰的大帳。在哥戰面前,她還沒有說話的余地。剛才鼓起所有勇氣說的那一句話,已經算是對一直相處交好的雅安仁至義盡了。

「大哥,你的女人似乎都不大听話呀。」哥越在一旁笑了起來。對于馬賊們來說,女人像馬,是要用鞭子馴的,但是顯然他的大哥沒有這樣做,不然他的女人怎會一個比一個不馴?

「你話太多了。」哥戰並不生氣,用手掌抹了抹嘴,站起身來,「你去牽馬,咱們出去蹓蹓。」說著,取了掛在帳上的矛囊。

知道他是打算親自去找雅安,哥越也不敢再多言,轉身大步而去。不消片刻,已牽了兩人的馬過來,身旁還跟著才起床的哥悍。

「大哥要去雪地跑馬,怎麼能不叫上兄弟我?」一見站在帳外的哥戰,哥悍立即大聲嚷嚷起來。

「你這不是來了嗎?」哥戰懶得理他,縱身躍上馬,已率先馳了出去。

兩兄弟不敢怠慢,緊跟著而去。

一夜風雪,早沒有絲毫人的痕跡。即使馬賊追蹤之術再厲害,也難在這樣的天氣下尋找一個已離開了一夜的人。

「大哥,恐怕那小啞巴凶多吉少。」在密林中尋找了一早上仍無所獲後,哥越惋惜地道。

扮戰沒有應聲,仍是很仔細地在雪地以及周圍的樹上搜尋著。那棵樹靠近根部的地方,有腳踢上去的雪跡,因為天上落下的雪無法蓋住樹桿部分,所以殘跡還保留著。

扮戰可以想象那個啞女人踉蹌地走到這里,然後絆到樹上狼狽摔倒在雪地中的情景。

「她來過這里。」他說,然後指了指方圓數丈的地方,「給我在方圓三丈以內掘雪尋找。」

扮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哥悍卻立即吩咐了下去。

「大哥,就算找到,恐怕也只是……」安排完手下,哥悍這才看向哥戰,說出自己心中的擔憂。

「恐怕是一具凍僵的尸體嗎?」哥戰笑了起來,毫不避諱地接下去,但是眼底卻見不到絲毫笑意,「如果死了,那她只能自認倒霉。不過,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都還能活下來,那麼做我哥戰的妻子也算夠資格了。」

扮越心中一涼,知道無論結果如何,自己都沒希望了。

由于掘雪的動靜太大,樹上不時掉下一團又一團的雪來,砸得人一頭一臉。沒有人想對著這雪也要靠身手閃避,只是听到雪落時隨意往旁邊挪動一下,避不開便由得被砸。

「大哥,那個蒙巴郡主你要一起娶嗎?」哥悍隨口問,頓了頓又感嘆道︰「那個郡主當真驕傲得像只孔雀一樣。」

扮戰看向大雪之後變得蔚藍的天空,陽光從樹枝間照下來,晃得人眼花。

「哥越不是想要嗎?賞你如何?」

一句話驚了兩人。哥越一下子彈離三尺遠,背狠狠地撞上一株巨松,還未開口,已嘩啦啦落下幾團雪來,撲了他滿口滿鼻的涼。

「不、不……大哥你留著自己享用吧。我、我有央佳就夠了。」眉毛上還掛著雪,他的手已經搖得跟打擺架子一樣。

看得哥悍哈哈大笑起來。哥戰不置可否地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忙碌的手上。

扮越真是一點戰斗精神也沒有。他想。跟那樣的女人在一起,要隨時保持最佳戰斗狀態,有什麼不好?

小啞巴啊……這個女人真是蠢得厲害。人只有活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死的話,再好的東西送到你面前,你也要不了。

雅安醒來,是在一棟黑泥混和著牛馬血液築成的土屋中。這樣的房子因為低矮和密實,比帳篷還暖和。

有人進來,帶著一股濃郁苦澀的藥味。

「姑娘,你醒了?」那是一個駝背的老男人,皺在一起的臉像是沒洗干淨一樣又髒又黑。他的手上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遞到雅安面前時,她甚至能看見碗沿上沉積的污垢。

「你被凍壞了,喝點藥會好得快一點。」看到雅安疑懼的眼神,老男人好聲好氣地勸道。

雅安想動,這才發覺手腳痛得厲害,顯然是凍傷了。

「我扶你。」那人說,將碗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然後趨前將雅安扶坐起。他一靠近,一股長年沒洗澡的悶臭味立時迎面撲來,雅安不自覺地閉住了氣。

「我叫阿昌,是采藥人……」一邊細心地喂雅安把藥喝下,男人一邊說出雅安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原來有一種叫雪仙子的珍貴藥材是專門在雪季中采收,為了那巨大的利潤,不少采藥人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在下大雪的時候出門去尋它,而阿昌便是其中之一。那天黎明剛到那片林子,便看到已被雪完全覆蓋住卻仍然保留著人形的雅安,見她還有氣,便救了回來。

雅安喝完藥,張嘴想說謝謝,卻赫然想到自己不會說話,只好感激地沖他笑了笑。

阿昌呆了一下,眼中露出驚艷的光芒,但隨即轉開了頭,訥訥地走出了房間。

沒多久,雅安感到困得厲害,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阿昌拿了粥喂她吃下後,又端來藥給她喝。

也許是凍傷太嚴重,雅安每天都是吃吃睡睡,這樣竟然過了大半月。阿昌家沒看到其他人,來來去去都是他一個人。他雖然對她總是規規矩矩的,但是雅安偶爾也會捕捉到他偷覷她的眼光,心中總是不太踏實。何況手腳疼痛已經不再明顯,卻仍然常常犯困,這讓她十分不安。

那一天,吃過飯,阿昌又端來藥給她喝。她不想再喝,卻看到他期待的眼神,不得已只好繼續把藥往肚子里灌。誰知才喝一口,門外竟然傳來叫阿昌的聲音。

「你喝完把碗放在桌子上就行了。」阿昌匆匆說完,就走了出去,臨了還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一離開,那碗藥便越發顯得難以下咽起來。猶豫了下,懷著滿心的歉意,雅安將藥倒在了床底。怕自己神色間泄露出什麼,等阿昌回來,她已經攬被躺下佯裝睡熟。

「姑娘?」腳步聲停下,見到雅安睡沉,阿昌卻並沒有立即拿碗離開,而是安靜了片刻,然後試探地輕喚。

雅安心中一跳,暗忖難道他知道自己裝睡?

「姑娘。」過了一會兒,阿昌又叫了聲,這一聲比開始那一聲更大。

雅安差點就要睜開眼楮,卻听到腳步聲往這邊靠近,心跳突然加劇,下意識地緊閉了雙眼。

一只粗糙的手顫抖著撫上她的臉,刺得肌膚有些生疼。雅安背上冒出冷汗,除了盡力保持臉上的神色不動,心卻已跳亂了套。

那只手在她臉上輕輕地模著,從眉到眼再到鼻……一寸地方也不放過。

「姑娘,再過兩天,等我找到雪仙子,賣到錢,就娶你。你再耐心等等。」阿昌一邊模著雅安的臉,一邊自言自語,「姑娘,你長得真好看……比花兒還好看……」

急促而灼熱的呼吸撲在雅安的面上,帶著濃濃口臭的唇興奮而有些些畏懼地親著她的臉和唇。

一陣陣的反胃讓雅安幾乎想立即睜開眼楮推開他,但是求生的理智阻止住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力氣反抗他,更不知道周圍是什麼樣的環境,如果貿然出手,也許會引來更可怕的後果。所以她只能忍,在勉強還能忍的時候。

好在阿昌對她似乎存著某種敬畏,只踫了她的臉,並沒再深入,過了一會兒就拿著藥碗離開了。

這一天雅安卻清醒無比,一點睡意也沒有。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昏睡的原因不是凍傷,而是那碗藥。

因此,下一次在阿昌送藥來的時候,她借故將藥碗打翻,于是避免了一次被侵犯的經歷。但是長期這樣下去,總會被察覺。

雅安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月兌身之策,那個時候突然後悔起自己逃離哥戰的行為。直到某一天,阿昌要出去采雪仙子,臨走前給她熬了比平日多一倍的藥。

太多了。雅安搖頭,裝出一臉的為難。

阿昌怕逼得她太緊,引起她的疑心,撓了撓頭,「我出去後沒人給你熬藥,所以多熬了點。你喝吧,以前采藥的時候有掏到個蜂窩子,里面的蜜我還留著,這就去給你拿點。」

雅安聞言立即笑逐顏開,看得阿昌發了好一會兒怔。等他轉身出去的時候,那一碗藥便全喂了床下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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