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沙漠之星——沙 第八章

她所擁有的快樂總是短暫的,上蒼從不曾眷顧她,而這一次老天指派來割斷她快樂的使者正是卡米拉。

失蹤了五天之後,她又再次出現。

那一天,繆臻正在花園喂法沙喝牛女乃兼培養感情。

安靜的法沙忽然因警覺而低聲嘶吼時,她一回頭就看到了卡米拉。依然的火紅色紗衣飄在風中,看不到她的容顏,眼楮卻紅腫可見,感覺上,她悲痛惟粹了許多。

她為什麼還會回來?是篤定她不會告訴葉沙她助她逃跑、企圖害死她的事實,還是篤定葉沙知道了也不會懲罰她?

繆臻靜靜地不出聲,卡米拉終于開口,失了往日的優雅,聲音略帶沙啞。「你為什麼要來?既然繆建秋不願意嫁女兒,又何必要編出一個女兒來欺騙葉沙?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葉沙的。」」繆臻立刻泛白了唇,隱約問,她听出了一點味道。

「你在說什麼?」

「你不懂嗎?還裝什麼?以為冒名頂替接近葉沙就能從他身上得到好處?告訴你,別妄想了。就算葉沙傻,德拉也不會讓你得逞!你死了這條心吧!」「你怎麼會知道?」

繆臻退一步,想避開這個秘密——她是傀儡的事實,她差點忘了、不記得了。「我怎麼會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為什麼我不知道?」維奇都知道了,他抓住了葉沙的死穴,「葉沙向全族人宣告,而你令他蒙羞。你讓他背叛了族人,德拉會驅逐他出族的,他會一無所有!」「你撒謊!」繆臻不相信。

什麼背叛?什麼驅逐?什麼一無所有?卡米拉是在嚇她,哪會這麼嚴重?欺騙也只是單方面的事,再錯也輪不到葉沙啊!德拉為什麼要怪他?「你該走的,為什麼還要回來?一定要等葉沙趕你走,讓你難堪時,你才心甘情願?」卡米拉捉住她的眉搖晃。法沙維護在她身邊,蓄勢待發。「葉沙……也知道了?」繆臻拼出最後的力氣問。

「他遲早會知道的。」

……

「啊!」一聲半大不小的尖叫,「輕」得足以把沉思中的繆臻從昏昏噩噩中驚醒。繆臻慘白了臉望去,在發覺瑪格正為她蓋上毛毯的同時也才發覺自己是赤著腳踏在草坪上,瑪格嚇了一跳︰「小姐,晚上寒氣重,不穿鞋會感冒的,我替你去拿。」

只因心中介意著「遲早」的事,晚餐之後再無心思呆在房中,寧可在院子里閑蕩或像現在,在秋千上沉思一一幸好葉沙始終沒有出現。是愧疚,也是忐忑不安,卡米拉說的會是真的嗎?她萬萬沒料到,事情有這麼嚴重。以為來了又去,只會是客串、跑龍套的小小角色而已,彼此都留不下深刻印象,也就不會給對方留下任何困擾。真是這樣嗎?若害死葉沙,她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見瑪格欲往屋里跑,她在後面喊住她。

「瑪格,不要!」她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不要任何人來打擾她。

「這可不好!」瑪格朝她擠眼楮,調皮極了,「小姐不乖,不听話,我要向葉沙少爺告狀。」

「你敢!」

繆臻欲跳起嚇她,就見遠處一大一小的身影移近。

是法沙與葉沙。不是已經失蹤了一天?偏偏這時候出現,繆臻垂下頭,不讓心思外泄。

法沙跑到她身邊,用爪子撥她的裙,舌頭輕舌忝一下她的腳踝,繆臻伸手他的頸,法沙慵懶地倒在她腳邊休憩,相處久了,她知道什麼能取樂這只小獅子。自然而然地,將腳伸進他的鬃毛取暖,葉沙則完全包裹住她。有了他們,她再不怕冷。

瑪格識趣地欠了欠身,抿著唇跑開了。

「敢什麼?」葉沙只听見了最後一句話,不明所以地問。

當然不能告訴他實情。心思不那麼細膩的他未必會發覺她在深夜不穿鞋地到處亂跑,若自動自覺告訴他,豈不是挨上去討罵?她可不傻!自從上次逃跑,在沙漠奄奄一息地被他救回後,直到現在身體還未完全恢復,所以她的身體狀況是他最關心的,常叮囑瑪格要照顧好她,不能有一點閃失。天啊!這是她第一次發覺這個男人竟有這麼羅嗦的一面。所以,一旦瑪格告狀,而且是有關她的健康問題的話,他一定會與那個小丫頭變成陣線聯盟,立刻吼她。瑪格現在可厲害了,拿了雞毛當令箭,常用葉沙威脅她。嘿嘿……

「瑪格使壞,欺負我!」很可恥地倒打一耙,以報過往之仇。

「喔?」葉沙稀奇地瞄著懷中的小美人,此刻她竟蹭著他撒嬌,向來獨立的她有這樣的表現倒真是難得一見,他享受著這一刻的溫情,卻也提醒自己,可疑得很。

眼尖的他早看到她赤足的小腳,轉念問已可以推理出她們前面的對話,「可我怎麼听到,比較凶又在威脅人的是你?」

一張小臉立刻漲得通紅,葉沙笑,摟得她更緊。

「喜歡瑪格嗎?」

他們同看她的背影。直爽、俏皮的個性相當討人翼愛,只見她跑到暗處時給了格力伯一個突然襲擊。而那個向來冷漠的男子竟寵溺地撫她頭發。好奇怪!

「喜歡!聰明又體恤,除了一口流利的中文外,還做得一手好菜,各方面都能滿足我。」

葉沙看出她的好奇︰「她與格力伯、格力亞是兄妹。

他們的母親是伺候我母親的貼身女僕,直到母親死後,她才將全身心細心照顧我們兄妹,與此同時,也要求她的子女忠于我。所以,格力伯與格力亞守護我,而瑪格一直在受訓,到現在才出現——她母親交待過,她必須繼承她的使命,服侍這幢屋子的下一任女主人。」

「什……麼?」每次提到這問題,她都有些犯傻。

葉沙嘆息。

「別告訴我,你听不懂。需要我說得更徹底些?」葉沙用眼神威脅。

再笨的女人也該听懂他的「暗示」,她不笨,只是心虛,更何況——「我怕我不配。」輕輕靠在他的肩頭,想象他知道事實真相後的反應,怒不可遏地趕她走?她會無地自容。

葉沙有些不悅,伸手扯她的發絲。繆臻有所察覺。

所以蟋縮著不敢抬頭。

「把手伸進來,我的上衣口袋。」葉沙命令。

「又有禮物要送我?」口氣不甚高興。她並不苛求一個不懂浪漫的男子會做出什麼奇異的事讓她吃驚一把自留下後,他確實考慮周到,送了一批又一批的禮物給她,滿櫃的衣服與其搭配的手袋、絲中以及首飾,就算是向來對這些漠不關心的她也看出了其中一兩樣的牌子——必定是出于名家之手。他是有錢,也不介意揮霍財產,但,總覺得俗氣,她並不拜金。

伸手探人,他的身體好熱。時常與他接觸,被他摟在懷中,在彼此的氣息相渡間,也從未感到如此燥熱過。

經常的運動使他的肌肉糾結強健,蓄勢待發間隱含著霸氣,即便隔著衣料,也能震撼人。

她習醫,無論在書本中還是實踐中,對人的身體已久見而麻木了,可為什麼還會有感覺?現在她的臉一定紅透了,幸好夜幕降臨,她又埋首在他懷中,否則,會被他笑死——她真沒用。

終于在他的口袋里找到東西,是一條項鏈。她對這類東西天生缺乏鑒賞力,葉沙送的首飾里也不乏美麗出眾的,照樣引不起她的興趣。但這一條真的不同,才閃現一下光芒,便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

無數細小琢成一縷月牙狀的黃色水晶連成項鏈,每個月牙當中襯著一顆小星星,項鏈的中央墜著圓形的大水晶,光滑可鑒,紫得透著幽藍的光芒,仿佛帶有魔力。

紫色的水晶不難尋,而紫得如此純淨無雜質的卻是世間難求。太貴重了,戴在她的頸上,會突兀得怪異。

「你揮霍錯了對象,有些人帶了珠室反而會增添俗氣,如我。」放在手里把玩,繆臻說。她太平凡,平凡到了在身上增添任何多余色彩都會失措的地步。

這條項鏈倒是適合繆萱。天生富家千金的典雅,一米六七的高挑身材,長發飄逸,文靜甜美的一如卡通里的公主。長期讓她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心髒病,使她的臉蒼白元絲毫血色,更添柔弱的氣質。若兩個人同時站在一起,定是她綻放出的炫麗光芒奪去眾人視線。而她。

相較之下就普通多了,雖然她們只差一歲,但感覺上,她比她老了好多。

如此月兌俗的女孩子,想必很多男孩子都會為她心動吧!若當初來的是繆萱,而非她,葉沙會愛上繆萱嗎?

她不喜歡這個念頭。

葉沙止住她把玩的興致,替她戴在頸上,模樣慎重。

紫色的光芒拉回她的眼神,那麼耀眼,恐怕連臉也失了顏色。

「首先,我不認為那是揮霍,如果你指的是送你的衣服及首飾,那些都是必需品。一個成功的商人要有賺錢的手段,也要有消費的興致,這樣才能推動經濟的發展。

我不愚笨,不想成為守財的奴隸。以前,沒有人需要花我的錢。兩個弟弟各有各的事業,實力絕不在我之下,根本無需我的支援。惟一的妹妹葉星更是討厭我的幫助,她喜愛打工賺零花錢,邊學習邊娛樂。所以,一個人享受錢的功用最元趣,兩個人一起分享才有意思,不是嗎?」他貪婪地看她小巧精致的臉。今夜,她穿了一件低領口的白色洋裝,紫色的晶石在潔白的胸前閃耀,更襯出五官的精致,真是個能讓人沉迷的小東西。頓一頓,他再說︰「其次,這件項飾的珍貴度,是我揮霍盡財產也得不到的。」

「那我……」

掩住她的話。葉沙神色嚴肅,不讓她說出他不愛听的話。

「‘沙漠之星’,一顆世問難得的巨大紫色晶石,是我的父親送給母親的二十歲生日禮物。而現在,卻被分成了四份。母親將這顆寶石交給蘇丹最出名的珠寶制造商,打造了四條完全相同的項鏈,在她逝世的前一個月,交給了我、葉漠、葉之、葉星。她說,她沒什麼東西可留給我們,只有‘沙漠之星’可謂是她與父親的愛情見證。

她把它傳給我們,好讓我們永遠記得父親與她,直到我們遇見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再作為我們愛情的見證。那一年,她才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生命最燦爛的時刻,她的未來應該才開始,卻已經香消玉殞了,為了一個背棄她的男子,她好悲哀。」

「也未必!雖然那時我還小,但作為旁觀,而且,以蓋棺定論而言,母親該是幸福的,至少,父親回來了,听到她去世的消息後,悲痛欲絕。爾後,帶著葉漠與葉之回到香港,一個月後也去世了。若他背棄,那麼妻子死後,他更有展望未來、重新開始的理由,為什麼還會悲痛?所以,他仍深愛母親。」

「就這樣夠了嗎?用死來結局?我想,他們死時抱有遺憾。」她攥緊他的衣袖,心中憤怒。

「至少,他們同死,到了地府還是夫妻。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是母親懦弱,寧可郁郁而終,也不願去問個明白。」他安撫她。她的保護層是厚重的,但已漸漸開始剝落了,不是嗎?其實,她的內心就如活火山,感情豐沛。「當然,如果真要怪,只能怪德拉,他綁住女兒,更間接害死了女兒。」

「德拉拆散你們兄妹,你恨他嗎?」繆臻探問,會是真的嗎?雖然葉沙一再否認,她依然憂心,卡費希說的可是真的?

「似乎該恨。但站在他的立場,他沒有錯。一個愛女兒的父親,你能用什麼理由去責怪他?」葉沙搖頭。

「似乎葉星不這麼想。」相處這麼久,多多少少她看出了些眉目。

「嗯!奇怪她居然恨葉漠,兄妹被拆散已經是人間慘劇,還搞內江。我不明白,希望只是小女孩的情結。」

「對妹妹的寬容嗎?你並不蠻不講理嘛!」繆臻笑。

心下卻忍不住翻醋意,想什麼呢?葉星只是妹妹呀。

「蠻不講理?是你給冠上的惡名,我從不承認。」葉沙也笑。他極少向人吐露內心,因此,被他拒絕于外的人頂多認為他是極冷又極傲慢的富商,手腕高超,果敢利落,壟斷擴張地盤時不留絲毫情面,就如這一次由他下令的吞並「仇氏」的計劃,輕而易舉地弄垮了一個苦心經營三十年的香港商界巨子的結晶。

心中不期然想到冒名頂替的事,他是不介意,她呢?

肯定是個沉重的包袱,對一個成日嚷著要自由的人來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今天,繆建秋打電話來尋詢你的狀況。」

丙然,一句話讓她大小姐差點沒一路滑下秋千。法沙感覺震動,莫名其妙回頭張望,看不出什麼,又自顧自打起噸來。葉沙含笑俯安撫伙伴,又替她蓋妥毯子御寒,由下而上回首時正好可一覽她黑若星子的眸子里的表情——倉皇是惟一的形容。葉沙有抹心痛,真不該駭她。

「他,他說什麼?」

「很平常,父親對女兒的關懷,他問你住得習不習慣。」事實上,繆建秋的意圖明顯,高價出賣女兒,只要他有意接收。很顯然,他太高估繆忠的忠誠度,壓根沒察覺到調包的事實。沒有親力親為才出了差子,但,也感謝他,否則,怎麼可能如此幸運,遇到繆臻?「當然,重與並不在你。他得知我欲留下你的意圖,更想知道,能通過你進一步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廣一瞬間,葉沙的眼神轉為譏消。貪婪的嘴臉終于顯露。可以犧牲女兒,可以犧牲親情,滿身的銅臭燻昏了腦子。如他所說,被金錢奴役的人是商場上最低賤愚昧的一族。

「不要廣她低喊,捉住他的手。他與她手指相纏,沉默地凝望她。繆臻可憐兮兮的,「不要讓他從你身上得

到任何東西,不要讓我覺得是場交易,我不要留下了,因為我自覺配不上你。」

「我有分寸。」他承諾。一個素面朝天,純得沒沾染上一點金錢惡欲的女子,深深地牽動了他的心,「為什麼總說不配?我不喜歡這樣的說詞。依你的性子,會衡量配與不配的問題,是否是種屈辱?」

「也許,自小到大,極力保護自己,即使是自欺,心中也總有著人與人平等的意念。」她慢慢頓一頓,然後鼓起勇氣,「但現在不同,有了在乎的人或事,心會因芥蒂而脆弱,也更希望變得更完美去面對。」

輕伏在他懷中,不敢抬頭,連偷瞄一眼他表情的力氣也喪失了。她已經完全呈獻給他,若他真要傷害她。她會體無完膚。

「在乎?」葉沙問,「在乎我?」

「你不相信?」心開始痛了。他的口氣為什麼若無其事、毫不在意的樣子?

「不,相,信!」葉沙盯著她,眼中有一個亮點在擴大一秒,兩秒,對峙問他不動聲色,就在繆臻預備撤退時他又開口,「我不相信你會說出來。」

多不可思議?前一陣子,他還以暴力強迫她留下轉眼問,她不僅願留下,還在心中留了一個給他的位子在乎他,愛上他,會嗎?葉沙狂喜地抱起她在草坪上轉圈,毯子落下來蓋住法沙的頭,這只小獅子對打擾他休息的不明飛行物煩得很,翻轉甩動擺月兌後,听到主人爽朗的笑聲,也看到繆臻白色裙角在空中飛揚,像只美麗的蝴蝶,欣喜地撲上去,一同嘻戲,惹得她尖叫。

「我要暈了。」她輕喘著將頭靠在他的肩頸,沒料到,他的喜悅竟如此強烈,虧她剛才還在心中擔心得半死。

薄薄的紅暈染上雙頰,晶瑩的雙眸平添嬌媚,羞澀得像含著霧水。

「跳個舞。」他不過瘤,做紳士的邀請動作提議。

「不行呢,我沒穿鞋。」繆臻一個勁地搖頭。被他環抱著,所以,雪白的腳才未著地,但,舞要怎麼跳呢?何況,她可不太會跳。

「簡單!」

葉沙一貫霸氣,不理會她的拒絕,依他想要的行事。

將她輕輕放下,正好可讓她的腳踩在他的皮鞋上,雙手環繞他的脖子,她像只八爪魚依附在他身上,看到她緊張的表情,他又笑了出來。隨著身體移動步伐,她的裙也在夜色中舞動。

「出乎意料,你會跳舞。」真的很難想象,剛毅不屈的男子摟著一個女子舞出步伐。現在的場面,看來更是可笑。

「葉星逼的。她十歲時,德拉為她舉辦舞會。她向來討厭女孩裝扮,更討厭有男人用手圈住她腰。在不好意思傷外公心的前提下將她的初舞交給了我。那晚,她穿了粉紅色的長裙,雖然只有十歲,卻美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因此,他也在那一年學會了跳舞。本來就只是為了陪葉星過場,學得不經心,所以舞技糟糕,加上平時應酬時從不以這作為交流的手段,久而久之,幾乎快忘了這步子要怎麼移出,「我不常跳舞。兩個全然陌生的人貼合在一起是很尷尬的。」

「扯謊!」瞧他的步子多靈活,隨著他總有下滑的感覺,只好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才不信呢,是羞澀嗎?

「想和你跳舞的女子一定能從蘇丹排到南非。」

他能拒絕眾多女子的求愛?誰信?男人總是自私的。

「哼。」他不否認,卻不屑一顧,「無聊!只要我不要,即使排滿全世界也沒用。」

「你傷了一大票女孩的心幄。」繆臻開玩笑。心想,其中是否也包括卡米拉?

「與我無關。」葉沙冷冷他說。

「殘酷。」

突然間,他停下來,用力摟住她腰,鞏固住不讓她下滑。繆臻心中微微一顫,是不是她言重了,又惹他生氣?

抬眼迎上,他的眼深沉如海,清澈卻望不到底,靜默著燃燒。

似乎會被的傷似的,繆臻伸手掩住他的眼,他反手拉下,正是那只手,被割傷的手腕原本包扎著紗布,如今已被釋放,傷口處是一條粗長猙獰的疤痕——為了救她而留的疤痕,奪去了她的目光。

葉沙低沉地開口︰「至少,我不會傷害你。這一點。

你要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

好奇怪的話幄,是不是話中有話?听不憧,也不願費力去想,繆臻的注意力全被傷口吸引。

「是嗎?」她輕輕吻著葉沙手腕上的可怕疤痕。

「有疑問?」挑挑眉,對她的問號表示不滿。

才想裝出凶惡模樣,與她繼續辯解,就被她突如其來游移上臉的手嚇了一跳,剛緊繃的線條立刻全部垮塌。

老天,這女人在干什麼?引誘?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捉住她手,口氣有點急促。她含羞欲滴的表情在紫色寶石的光芒下更顯腔隴的美,令他不能自控。

繆臻幽幽他說︰「被沙漠掩蓋的最後一刻,口中仍呼喊著你的名字,心髒因為希冀著你來救我而堅持地跳動——若只是報恩,我會以我的方式償還,而不會讓你有機會掌握我的生命來委屈自己。葉沙,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了你。」

有了他的善待,有了他的明示暗示,她才有勇氣剖析自己。是愛呵,愛上他,能幸福多久?賠起腳尖,讓他承受她的全部重量,在他唇邊印上一吻,即便有猜測,也藏在心里,她已沒有退路。

葉沙急速收攏手臂,反被動為主動,攻城掠地,在她的低呼聲中攫住她紅色的唇瓣,用深入的糾纏來回應她的表白,無需再多言語。

夜色撩人,包裹住兩顆漸漸貼近的心……

***

換好衣服,扣上連衣裙的最後一顆扣子,門被旋開。

以為是葉沙,走進來的卻是葉星。今日的她,一襲青色襯衫,黑色西裝長褲,柔順的短發服貼于臉頰,帥得精致。

「早安!」她問候,聲音連帶表情都有一絲冷峻。

不同于往日,那份刻意制造的生疏是難以言喻的。

「早安!」繆臻回敬,在心中存著狐疑。

還早呢!太陽已經曬到了,離開英國太久了,都忘了為學業拼搏而顛倒日夜的旺盛精力。最近真是懶散多了,是葉沙交待要多休息養好身體的惟命是從也好,是本身心思脆弱了也好,算想上進抑或墮落?她不再考慮將來,不再為自己制定遠程計劃、將自己逼到虛月兌的地步,就算退到底,至少還有葉沙呢,他會保護她,不是嗎?女人都這樣子嗎?心中有了依靠,便不再想要確定自身的價值意義。她是沒出息的。

「可以了嗎?」見她跳下床,葉星守在門側。

「有事?」

「葉沙在辦公室等你。」葉墾謹慎地答。

顯然,她不願透露更多,繆臻識時務地不再深究,心卻忍不住急跳起來。如果葉沙有事,會直接到她臥室,這似乎已是一種習慣。請她去辦公室,又要葉星傳話,太怪異了。

會有什麼事呢?

一進門,繆臻被室內的陣勢嚇了一跳。怎麼,三堂會審?

一身白色休閑服的雷薩最突兀,懶懶地靠在沙發里,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格力伯、格力亞兄弟並排站于門邊牆壁,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不冷不熱。

仿佛戴了面具;還有卡米拉,她就站在辦公桌前,葉沙身邊,一雙琥珀色的眼楮無限深情地凝望著坐在轉椅中、此刻正面對落地窗向外眺望的男人身上。

天!她怎麼會在這里?葉沙允許她站在他身邊?

據她所知,自卡米拉進葉宅以來,葉沙從未與她講過一句話,也未曾讓她更靠近半分,她只是卡費希的一個工具。葉沙是這麼說的。她可以放心嗎?但現在的情形又怎麼解釋?

「葉沙!」葉星跳上辦公桌盤腿而坐,手端起一杯茶抿上一口後提醒。

繆臻無措地站著。他們仿佛是聯盟陣線,將她排除在外。

葉沙終于轉過身,手指揉平糾結的眉字,漆黑的眸子盯住她。他朝她伸手,人群里他依舊是佔主導地位的王者。

「過來。」

她听話地移近他,才靠近,就被他突如其來的手握住縴腰,牢牢地固定,熱力直達心髒。繆臻尷尬地扭腰,臉上布滿紅潮,他非要當眾表演嗎?他們都看著呢!雷薩似笑非笑的神色更濃了,連葉星那張刻意冷峻的臉也偷偷扯出笑容。

「放開我。」想退,他不放,繆臻急呼。

「為什麼?」他站起來,進一步摟住她,高大的身形無疑給人一種壓迫感,害她連講話也不敢大聲。

「你要我難堪嗎?」繆臻努力拉開他的手,卻連手也一並陷入包圍,「這就是你要我來的目的?」

卡米拉正盯著她,秀眉緊蹩,若有所待的模樣。她在等什麼?

因為介意著葉沙允許她靠近的事,心中不期然跳出她曾說過「遲早」的話,不安開始滋長。一大清早,所有怪異的事總該有個解釋,那麼——「不是。」葉沙放開她,坐回椅子上,仰視她的眼楮的亮,「去收拾衣服,我要你回香港。」

心跳停頓一拍,呼吸硬住,意識也變得薄弱。他說什麼?是趕她走嗎?卡米拉終于讓「遲早」有了個結局,她收起了若有所待的神情,眼楮里甚至有一分笑意。她成功了,這場靶情游戲她是最終的勝利者。葉沙不笨,大家都不笨,只有她,一個充當替身女圭女圭的傻丫頭,還痴痴地期待灰姑娘的幸福結局成真。

她下意識地退一步,葉沙立刻擰起了眉。

他開始討厭她了,因為她是撒謊的騙子。繆臻咬住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什麼時候?」半垂眼瞼,故作平靜,不讓他看出絲毫波動。

「一小時後,飛機等在外面。」

「好!」

堅強地轉身,走出門口時淚已忍不住破堤而出。

葉沙看在眼里,繆臻的態度讓他有隱約的怒氣上升。轉向另一邊的卡米拉時,沉靜冷漠,絕對的無情。

「去準備一下,一小時後與我一同上路。」

「是!」她以最卑微的姿態退出。

就算葉沙的口氣凶惡,對她而言仍是驚喜。他竟然願意跟她講話了。維奇預料得沒錯,一旦葉沙知道真相,會立刻驅逐繆臻,要保住繼承權,就不能違背德拉。

葉沙是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多年拼搏的成就的。

只要她能守到最後,一定會出現奇跡。

「可悲!她一定認為勝券在握、不明白,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同時愛著兩個男人?」

在卡米拉退出門之後,葉星又抿一口茶,鄙夷地評價道。卡米拉與卡費希的每次會面,他們一清二楚。卡費希以為做得周密,卻不知他們有技高一籌的雷薩。

雷薩移近身子,搶過她子中的杯子,將剩余的茶一飲而盡。

「干嘛,要喝自己不會倒。」搶回杯子瞪他一眼,剛要發脾氣,卻被他接下來的話哄得舒心又窩心。

「那是因為你演技出眾,才讓她信以為真。」順勢撫去她刻意裝扮的冷峻線條,還是愛看她的笑臉。

「哪有?是我出眾還是她們太笨?」明明得意得半死,偏偏賣乖,「居然看不出葉沙的臉色。繆臻尤其笨。

葉沙的憐惜表現得天下皆知,她還——」

剩下的話被雷薩捂住嘴的手堵了回去,偷瞄一下,豐好葉沙正擰眉沉思,沒空理會這邊的對話,否則下場可想而知。依他看,這個女人才是真笨,察言觀色都不會,還妄想做葉之的助手?葉之怎麼有膽子接收她?

「愛得太深了會蒙蔽眼楮。」淺淺地微笑著替她掩飾,對方卻毫不領情,一腳踢出,直踢他雪白的休閑服。

「做什麼?」葉星反手捉住他的衣領,怒火沖天。

雷薩對她的遲鈍無奈,為了不讓她有更多言論發表,還是走為上策,雙手環住她腰,摟住往外走。

「喂,放我下來。」懷中的人兒掙扎。

「葉沙,我先走,然後在香港會合。」

全不理會葉星的抗議。低吼聲消失在過道里,最後還听見茶杯落地的粉碎聲。

葉沙驚醒,從沉思中回神。格力伯兄弟以不變的姿勢固守原地,沒有他的命令,他們就像沒有動力的女圭女圭,哪里也不去。

「到了海島後,你們跟著繆臻去香港,暗中保護她的安全。別讓她知道。如果有卡費希的人襲擊,殺無赦!」

他交待任務。格力亞沉默,而晚他幾分鐘出世的弟弟格力伯就急促了些,他沉不住氣地問︰「那族長你的安全呢?」

「如果繆臻有絲毫閃失,你們不要回來見我。」無需再多語言,這句話已表明繆臻在葉沙心中的地位。

「是廠格力亞接受指示,欠身行禮退出。

葉沙對繆臻表現出的佔有欲是前所未有的,他不僅當眾宣誓娶她為妻,更將保存已久的瑪格分配給了她,這是族長夫人才能得到的待遇,可見他對她的重視。無疑也在向旁人宣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保護一個葉沙珍視得勝于生命的人也是他們的職責,還有什麼值得懷疑?他不明白。

越過格力伯,他以眼神詢問孿生兄弟。格力伯接收到兄長的困惑眼神,知道自己考慮得大多,收斂心神,跟隨他走出去。

屋內又變安靜。草坪上停泊的飛機已經準備就緒,葉沙看著粉紅色修長身形的卡米拉踏進機艙。她愛他嗎?即便愛,也與他無關,他允許她在身邊活動,卻根本提不起與她說話的興趣。這只是一場游戲,既然她充當了卡費希的沖鋒兵,那就由她拉開這場游戲的序幕。他是殘酷、引不起他心動的女子,他可以全不在乎。惟我獨尊的他是不會內疚傷了誰的自尊。

而另一個——葉沙不由自主地握起拳頭。一想到她剛才退縮認命的表情就讓他全身冒火,明白?明白什麼?她根本沒听懂他的話,絲毫不信任他。她以為他還會傷害她,不要她嗎?他說得還不夠清楚?「沙漠之星」不是隨隨便便給哪個女人的,得到它的人等于掌握了他的生命,是他今生今世要保護的人,是他未來的妻。

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

***

拎著來時帶的小小皮箱踏下樓梯。進入葉宅,在葉沙身邊才兩個多月,痛與快樂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從未察覺自己在元形中改變,走時才發現,對這幢屋子有了依戀。什麼時候她對身邊的事物有了牽絆?即使在香港十九年,在父母身邊時也不曾有過。

自從卡米拉揭穿她的身份後,以為有了足夠的準備,能走得灑月兌些,驕傲些,不屑些……她仍做不到。真的陷下去了,已無藥可救。

整理行裝時,疊好葉沙送的衣服,收拾好葉沙送的首飾。呆呆地坐了一陣子,又都拿出來,再裝回壁櫥。

她不要這些。愛已根深蒂固,她只能隱藏在心里,珍惜一輩子,不要睹物思人,會引出更深的痛楚。

原本她就是過客,來了就走。是她要的大多,渴望大多。要多久才能遺忘?貪心引來了上帝的懲罰,所以,心才會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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