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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在秋千架 第7章

雲羅被貢曼帶進木屠王國,安置在一間豪華的居室,她起身掃視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間居室擺設齊全,看上去豪華舒適,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她不過是一個階下囚,為什麼被安置在這里?這里怎麼看也不像是囚室。她走到窗邊向外望了望,心中一陣不安。那個可鄙的貢曼,竟然不信守承諾,把自己帶到這里,這里是什麼地方?是匈奴的王庭嗎?正在這時,門環響動,進來一位手捧水盆的匈奴少女,也不說話,把臉盆放在架子上,示意雲羅過來洗漱。

雲羅上下打量她一番,這侍女年齡也就在十七八歲,雖然不是很俊秀,看上去卻很有靈氣。雲羅端詳了她一下,發現這個女娃長得有些像漢人,便有意無意地詢問她的身世,原來這個女娃的母親是前朝公主隨嫁的宮女,嫁與當地匈奴人,生下了她,她的母親還給她取名叫想南。

雲羅心想,莫非她的母親也像自己一樣,是南方人嗎?不然怎麼會取名想南?

當雲羅從想南那里得知這里是東匈奴後,雖然身陷敵國,卻也是一陣竊喜,因她听說父親就在東匈奴,她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打听一下父親的下落。

雲羅看向想南,心想,如果父親真的是歸降匈奴,這件事應該不是小事,不知眼前這個小泵娘是否知道,不如試著問她一問︰「听說有一位名叫雲震天的漢將,歸降了你們東匈奴,是嗎?」

「你是說雲伯伯嗎?對,他就在東匈奴,我還差點兒就做了他的干女兒,他說我和他的女兒長得有些像呢。」想南天真地說著。

雲羅心頭一陣激動,沒想到這麼快就打听到父親的消息,「是嗎?那你和他一定很要好了?听說他是一位很有名望的漢將。」

想南看來對她這位雲伯伯很有好感,听到雲羅夸贊他,立時高興起來,「對呀,雲伯伯很了不起的,他什麼都知道,有什麼疑難事去找他,馬上就能解決了。怎麼?雲羅姐姐也認得雲伯伯嗎?」

雲羅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不認得,只是听說過,听說他在一場戰役中失敗,就歸順了東匈奴,漢人對他的印象可沒你這麼好。」

想南听罷,馬上著急起來,辯解道︰「不是的,雲伯伯不是壞人,那場戰役是右賢王設的圈套,成心把雲伯伯引出來。為了打敗雲伯伯,右賢王調動了十倍于雲伯伯的兵力,雲伯伯力戰了三天三夜,最後不敵被俘。雲伯伯是為了那剩余的兩千將士才投降的,不然的話,右賢王一聲令下,那兩千人就全得砍頭。」

雲羅听罷想南的敘說,默默地轉過身去,淚水悄然滑落,她就知道父親的歸降一定有原因,卻原來是這樣。父親雖然失敗,卻是一個壯烈的失敗,父親雖然投降卻並非貪生怕死,那是一種對于父親來說比死亡還要痛苦的犧牲,父親的一生大智大勇,義薄雲天,永遠是值得她尊敬的好父親。

半年來蒙在雲羅心頭的陰霾,在瞬間消散,心胸豁然開朗,她興奮地轉過身,緊緊地握住想南的手,激動地道︰「想南,謝謝你!」

想南被雲羅突然的感情變化弄懵,一時還弄不清她因何這般言謝,只是愣愣地點點頭,卻不知說什麼……

第二天,雲羅在想南和一名侍衛的陪同下,走進大草原。貢曼還真的是很禮遇雲羅,雖然他自己沒有露面,卻吩咐想南和侍衛們,好好關照雲羅。

雲羅騎一匹棗紅色的小馬走在前面,那名侍衛和想南騎馬緊緊地跟在她的後面。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齊腰深的油草閃著碧光,偶爾風兒吹過,柔軟的長草向一個方向齊刷刷地倒去,讓雲羅想起了家鄉的麥田。

遠方傳來一陣高亢的忽喝之聲,幾個牧羊男女打著響鞭兒,出現在草原的盡頭,草兒風動之時,露出羊兒雪白的背脊。

看到這番景致,雲羅被陶醉了,這高高的藍天,無際的原野,響亮的歌聲,讓人的心胸豁然開朗,難怪前人會有「天似蒼盧籠罩四野」、「風吹草低現牛羊」的詩句呢!她曾听父親講過匈奴人都是游牧民,他們生活的節奏都是隨著他們的羊群、馬群、牛群和駱駝群而調節。為尋找水源和牧場,他們隨牧群而遷徙。

雲羅提馬繼續前行,匈奴侍衛並不阻攔,只是寸步不離地緊緊跟從。

她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發現前方不遠處的氈房,老遠望去,氈房區人出人進,很是熱鬧,不由手中馬鞭輕揮,向那邊跑去。

一個約有十八九歲的姑娘,蹲在幾只肥大的母羊中間,不知在干些什麼。雲羅下馬,徑直走到那位姑娘身邊,原來她正在忙著擠羊女乃。

雲羅好奇地蹲去看,雪白的女乃汁,在姑娘一下一下的擠壓下,快速地噴射出來,流進身下的陶罐中。

匈奴姑娘扭過頭來,好奇地打量著她,因雲羅的裝束與她大不一樣,不知是哪里來的客人。

雲羅友好地向她笑了笑,匈奴姑娘把陶罐拎起來,向自己的帳篷走去。雲羅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看到草叢里的一枚龍骨草,雲羅把龍骨草摘了下來,好像想起什麼,忙叫住了那位匈奴姑娘。

匈奴姑娘听到喊聲停了下來,回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她。雲羅走過去,把她手中的瓦罐接過來,把龍骨草放了進去。

匈奴姑娘一怔,「你把草放進去干什麼?」

雲羅笑道︰「這是龍骨草,龍骨草有防腐的作用,羊女乃中放進這種草,就不會腐壞。如果把蓋子封好,到明年春天,它依舊能拿出來食用,只是那時水分都已經沒有了,變得粘稠,吃一小勺兒,就等于喝上一大碗,非常養人的,你回去可以試一試。」

听完雲羅的話,匈奴姑娘的眼中充滿神奇,也許是出于對雲羅的感激,她邀請雲羅去她家的帳中坐一坐。

雲羅隨她向居住區走去,在帳外,她們看到了匈奴姑娘的阿媽。當她看出雲羅是漢人的時候,臉色一變,馬上變得不是很友好,幸虧旁邊的侍衛過來說雲羅是右賢王的客人,不能慢怠,這位老阿媽才怏怏不快地把雲羅讓進她們的氈帳。

雲羅冰雪聰明,自然看出老婦人的表情變化,當然她也知道原因是什麼。漢與匈奴之間,這些年不知積蓄了多少仇怨,這個老婦人的兒子或丈夫,沒準兒正在前沿的戰場上拼殺,如不是右賢王的名號在起作用的話,她興許已把自己攆了出去。

雲羅隨著阿媽走進帳中,向四周掃視了一下,發現地鋪上正躺著一位年輕人,他形體枯槁,面色憔悴,一看便知是久病臥床的人。

雲羅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匈奴姑娘搬來一把小蹬子讓她坐下,阿媽徑直走到生病的年輕人面前,愛憐地模模他的頭,年輕人把頭轉過來,無神的眼中露出病人特有的冷漠。他向進來的人打量了一番,看到雲羅有些驚異,隨即又把頭慢慢地扭了過去。

經尋問才知道,這個生病的年輕人是阿媽唯一的兒子,名叫銖力,打仗的時候胸口受了箭傷,傷口雖然好了,卻從那以後整日咳血,身子一會兒熱一會兒寒,慢慢就變成了這樣。

雲羅「喔」了一聲,暗暗地點了點頭,心中對他的病情初步有了估計,她站起身,走到那個年輕人身邊,把他的手拿過來,為他把脈。

阿媽驚異地看著她,「姑娘,你這是……莫非姑娘會醫病?」

雲羅笑了一下,「略知一二罷了,這種病我恰恰在書中讀過,還不知道能不能治。」

阿媽的眼中立時露出興奮的神采……

雲羅眉頭深擰,神情專注地為病人把脈。過了好長時間,她默默地站起身,半晌無語,阿媽急切地看著她,眼中希望的光彩一點點地黯淡,聲音嘶啞︰「姑娘……他是不是沒救了?」

雲羅忙搖了搖頭,「不……只是這病耽擱得太久,不是很好治,阿媽,我會盡力的,您就放心吧!」

阿媽含淚點了點頭,「姑娘大膽治吧,他病成這個樣子,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就是治不好,阿媽也不怪你……」阿媽說罷背轉過身去,用袖子擦著流不干的淚水。

胸部的箭傷,在銖力的肺部留下了淤血,日久成癰,因未得到及時救治,病情惡化,已然潰膿,熱毒瘀結,肺損絡傷,現在需為其排膿解毒。但觀其體質羸弱,雲羅又怕他禁不起藥物的攻擊,故而猶豫不決,阿媽的幾句話,似讓她少了一些顧慮,她要來筆墨,開始為銖力開藥方。

桔梗為排膿之主藥,雲羅在方中大量使用,苡仁,貝母,橘紅化痰散結,銀花,甘草清熱解毒,白芨涼血止血,又加天花粉,知母解其煩渴,見他口干舌紅,又配以沙參,麥冬,最後又開了生黃 為其補氣托毒。

雲羅開罷方子,又仔細地研讀了半晌,看是否還有不周之處。

雲羅抬頭看了看眼前慈祥的母親,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陣難過,眼前又浮現了上陽城那場水與火的戰爭。那些死去的匈奴將士,雖然是罪有應得,可他們也一定有眼前這樣的母親,和身邊這樣天真可愛的妹妹,在他們離開人世的一剎那,對他們這些親人又何嘗不是一種至深的傷害?她們又是何等的無辜,何等的不幸。

匈奴與大漢相峙在黃河兩岸,各領風騷,匈奴的強悍演繹始于堯舜,至今已綿延千載。他們建立的政權,在黃河以北,像一座挺拔的山峰,威懾著四方。可如今逐漸強盛起來的大漢,對匈奴的常年騷擾與欺凌發動了大規模的反擊戰爭。這場戰爭的結局,勢必有一方退出歷史的舞台,無論哪一方的失敗,都是英雄的失敗,都是壯烈的悲歌,可這是歷史的趨勢,現實的抉擇,無可逃避。由于大漢滅匈的決心,與優秀將領的選拔,匈奴落敗似已成定局,他們的反抗不過是徒增殺戮而已。

雲羅看著眼前善良的阿媽與小妹,突然涌起一股勇氣,從而萌發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心潮澎湃,並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努力將這個想法變成現實,無論是匈奴還是大漢,都會因此而免去生靈涂炭,生離死別的苦楚。

阿媽捧過藥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連連對雲羅言謝不止。

隨雲羅一同出來的侍衛,一直跟在雲羅的身邊,寸步不離,他默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當雲羅開完藥方,他走過來催促雲羅回去,時間長了怕王爺怪罪。

雲羅隨侍衛走出帖房,阿媽母女真有些依依不舍,這麼多年來,她們這里的人一直把漢人想得很壞,再加上長年戰爭積累下來的仇恨,在他們心目中與漢人就更加水火不容,但今日讓他們看到,漢人中竟還有雲羅這樣善良的好人,為她們一家解除了最大的苦難。

雲羅與想南又回到居所,此行讓雲羅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此舉成功,既免除匈漢多年刀兵之苦,又可以為父親一雪前恥,將功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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