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神醫 第5章(1)

翁曇是一個听話的人。其他窟主給的建議,只要听起來不錯,他也就照做了。例如——此時肩披黑發的他。

此去崆峒,的確不能引人注目,他一人一馬,快去快回,一個徒弟也沒帶在身邊。四月時節,人間芳菲,就算路途匆忙,也有些星星點點的景致令人心曠神怡。但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人與人,第一次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相遇是巧合,第三次相遇是有緣,第四次相遇……那就有點故意了。

從熊耳山啟程,一路行來,他與這人相遇不下四次,在襄陽的這間酒樓是第五次。他可以認為此人的方向和他相同,反正驛道也不是他修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公子,我家樓主請你賞臉,可否上樓一聚?」一名侍衛打扮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他身後,舉止恭敬。他口中的樓主正是梅千賦。

不是女人,可以說話……翁曇眼神微閃,輕道︰「謝謝,不必了。」聚什麼,他們又不熟。

那侍衛並不放棄,「我家樓主說……」明明嘴還在動,聲音卻突然消失了。那侍衛也覺察到不對勁,聰明地閉上嘴,表情沒有太大變化,眼里卻泄露出一絲驚意。

可以安靜地吃面了……翁曇剛慶幸了一句,又一道聲音響起——

「區區梅千賦。如果區區這位下屬怠慢了翁兄,區區代他向翁兄道歉,還請翁兄……」話在這里斷住,接著是劇烈的咳嗽,咳完、喘定後,他續道︰「請翁兄不要……咳……咳咳……不要見怪。」

態度如此之好,讓人實在不忍拒絕。翁曇見他臉色蒼白,眉目謙俊之中帶著一絲淡然無求,也無意刁難他,只當他是江湖義氣想結交朋友,便笑道︰「樓主胸有積滯,早點醫治比較好。」

梅千賦垂頭笑了笑,仍是請他上樓用飯。他正想推辭,梅千賦卻道︰「數年前,果魚塢一面,翁兄當真不記得了?區區的病,正是尊師焦飯老人醫治的。」

丙魚塢……翁曇眯眼回憶,實在不記得自己有見過他。師父在世時,求醫的人很多,有重金重物的相求,也有刀刀劍劍的相求,好在師父慈悲心不重,也不是每個人都救,只在遇到過于詭異的病況時才讓他在一邊作助手……

梅千賦三度請他上樓,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不再拒絕,捧起面碗和他一起上到二樓雅間。將面碗放下後,他抬頭,見梅千賦的侍衛全部盯著他,那名叫雨岩的青年冷著一張臉,似乎並不樂意見到他。

「怎麼?」他問。

梅千賦搖頭而笑,「翁兄,這碗面已經涼了。」

「還有五分熱。」他坦然坐下,繼續吃面。梅千賦也不攔他,命侍衛移走菜蓋,算是開飯。飯間,他發現梅千賦吃得極少,時不時輕咳,但是話很多。他知道了梅千賦少年時被人打傷,其父梅暮年帶他到果魚塢求醫,因為傷及肺腑,師父只能救他的命,卻無法讓他完好如初,師父還告訴他,他最多活不過四十歲。

他安靜地听著,遇到他咳嗽或停頓時,配合地點一點頭。待梅千賦回憶完,他知道話題要轉到現在來了。果然,梅千賦又說他此次出行是因為明堂令重出江湖,如今回程,正好順道去拜訪一位朋友。此話是真是假姑且不論,至少他知道趕路的自己肯定不比訪友的梅千賦休閑。禮尚往來,他也說自己有事在身,吃完面後就起身告辭了。離開前,想到什麼,他轉回來,在剛才那名侍衛的喉間輕輕一點,那名侍衛張張嘴,有了聲音。

此後的幾天,他一路快馬,沒再遇到梅千賦一行人。

餅了西安府,黃昏時分,他來到一片郊野,本想快馬趕到下一個城鎮,不料天響晚雷,眼看一場大雨就要落下。他左看看右瞧瞧,找地方躲雨。此地偏僻,就算是破廟他也接受,大不了走的時候把廟里的佛像敲碎。轉念之際,林後隱隱升起一縷輕煙,他調轉馬頭,尋跡來到一處院宅。宅子很精致,院牆外種了不少竹子,密密麻麻,幽意無窮,中間一條彎曲小道不知通向何方,無意中也顯示出此屋主人偏好清淨的事實。

他是敲門借個地方避雨呢,還是在屋檐下躲一躲就算了?左右徘徊的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走出來。老者手中拿著一段紅布,見他站在檐下,表情一訝,隨後笑了笑,走到門前的石獅邊,將紅布在獅腿上打了一個結,口里招呼著︰「公子趕路啊。」

「是,老人家。」翁曇帶著諧趣的表情觀察老者打結。

「公子是不是奇怪我在這獅腿上打結啊?」老者笑呵呵的,自然打開了話匣子,「我家主人說啊,這幾天會有朋友到訪,他怕他那位朋友不認識地方,特意告訴那位朋友他家的門前石獅左腿上會有一個紅結,瞧,我打的就是。」

翁曇淺笑不語。

老者打完紅結,天際突然扯出兩道閃電,緊接著是悶沉沉的雷聲,老者看看天,垂頭尋思片刻,又道︰「天色不早,黃昏這場雨怕是快要落下來了,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進屋避一避。」也許是怕他心有顧慮,不等他開口,老者再道︰「我家主人雖說性子清冷,卻也是個風雅好客的人,公子你不必擔心。」

翁曇頷首示謝,「多謝老人家了。」他只想︰沒有破廟拆,進去避雨也不錯。

牽著馬,他跟在老者身後進了宅院。老者先引他將馬安置在後院馬廄,再引他穿門過廊,來到一間花廳。請他安坐,上茶,老者說去知會主人,離開了。他枯坐片刻,一時無聊,便四下走動。畢竟是陌生人家,他也不敢亂走,只在花廳四周踱了一圈。

夜色幽暗,院子里點了燈籠,偶有婢女、家丁經過。他踱啊踱……踱啊踱……大雨很快落了下來,涼風夾著濃烈的濕氣撲面而來,仿佛浸骨入髓的惆悵。他再抬頭時,一時不知踱到了什麼地方,只見叢叢綠竹,幽深院落燈火明亮,有人影閃動。他正想找一名家僕問剛才的花廳在哪邊,忽听院內有人輕嘆——

「夢殘鬢斑時,遙想,男兒得志邀月樓,老子凌煙,老子高歌,老子狂顛……」

聲音低沉微沙,是名男子。听語氣,似感嘆流年易過,不過听他「老子凌煙,老子高歌,老子狂顛」,翁曇不禁「撲哧」噴笑出來,想起了某只蝴蝶。

里面听到笑聲,立即有兩名侍衛沖出來。翁曇自知有所沖撞,正要道歉,先時引他進屋的老者從側道跑過來,叫著︰「慢點慢點,老奴剛才稟報的客人就是這位公子。」跑近後,老者道︰「公子是客,今日難得有緣,主人說請公子一起用飯,剛才老奴去花廳找公子,想不到公子已經來了。」

墨羽長睫徐徐垂下,他道︰「抱歉,我走錯了路。」

侍衛讓了道,翁曇本是打算大雨停後就離開,如今听老者邀請,又徘徊起來。這里荒郊野嶺,宅院一座,雷雨傾盆,熱情老者,再來一個莫名好客的主人……莫非……

他會不會遇到妖魅啊……

少思少愁,少思少愁,里面不是女人,可以搭理吧……他壓下胡思亂想,道聲「多謝」,也不多推辭,跟著老者走進深院。院內的景致更見幽意,小徑盡頭是座六角亭,亭邊掛了竹簾,別樣精致。一名華服公子背對他站在亭子里,正將亭外一枝細竹拉彎,然後輕輕一放,竹葉彈動,霎時水珠四濺。那名公子低低笑了聲,旋旋轉身,星眉柳目,俊容淺愁,竟然是……

翁曇睜大眼,「樓主?」

那名公子也睜大眼,「翁兄?」

肯定是妖魅幻化出來的……翁曇帶著戒備走上前。此情此景,他估也估到梅千賦是這宅子的主人了。說是刻意相遇肯定不對,一路上有沒有人跟蹤,他並不糊涂。若非避雨,他也不會找到這里,看來他和梅千賦還真的有些緣。

梅千賦也是驚訝萬分,彈竹旋身之時,他的笑不過淡然客氣,見是翁曇,眼底霎時燃起一抹幽亮。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張嘴想說什麼,許是驚喜過頭,唇瓣翕翕合合,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翁曇沒他那麼驚喜,上前道謝,接著是寒暄,互問出現在此的原因。原來此地是梅千賦的別苑,他听管家說有位公子避雨在此,想盡一盡地主之宜,所以在此亭設了小宴。翁曇心情不差,加之雨夜小亭,美景幽然,他反正無聊,便有了閑聊的興致。梅千賦先提起果魚塢和他的師父,扯出一些片段回憶,隨後在稱呼上有了些改變。

「如果翁兄不嫌棄,叫我子牧就可。」子牧是他的字。得翁曇點頭後,他又道︰「若翁兄不棄,我稱你‘曇’可好?」

翁曇還是點頭。他不拘小節嘛,稱呼這種東西,無可無不可。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聊著聊著,聊到了明堂令,又聊到了元佐命中的毒和江湖各派弟子被殺的慘案。提起這件事,梅千賦低低一嘆︰「有時候真羨慕那些能隨意行走江湖的人。」

「樓主……子牧難道不隨意嗎?」以他的身份,又怎會不隨意。

梅千賦搖頭,「以我這種身體,行走江湖也是麻煩,累了自己,還連累他人。」語氣縈索,隱隱透著一絲寂寞。翁曇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干脆閉嘴吃東西。梅千賦盯著對面的燈座出了一會兒神,垂眼時,卻見翁曇只吃飯菜不喝酒,他自己的那杯也沒動過。拿起酒杯在鼻下一劃,他失笑,「難怪曇嘗也不嘗,這酒的確差了些。」放下杯,喚來一名侍衛,他吩咐道︰「把地窖里第三排櫃上第三格里的那壇酒拿上來。」

「是,公子。」侍衛應聲退下。

見侍衛走出院,梅千賦才轉過頭,「今晚的大雨怕是歇不了,曇不如在這里住上一晚,明天天亮再趕路也不遲。」不等他回答,又道︰「那壇酒,曇一定要嘗嘗。」

翁曇奇了,「什麼酒?」

「醉猩猩。」

「……沒喝過。」他好誠實。

「這酒名的由來,是一個有趣的故事。」梅千賦見他起了興味,解釋道,「酒家初釀此酒時,酒香引來山野里的一群猩猩。它們趁酒家外出,齊齊溜到酒窖里偷喝,結果醉成一團忘了逃走,酒家第二天打開酒窖,只見里面狼藉一片,酒壇全空,躺了一地的醉猩猩。酒家雖然心痛酒,卻也有心憐畜生之意,他便將這群醉猩猩全部放走了。正所謂︰知君憐酒興,莫殺醉猩猩。從此,這酒便有了‘醉猩猩’之名。」

翁曇拊掌揚唇,「好名字。」

言語之間不過片刻,拿酒的侍衛抱著一壇酒回來。梅千賦親手撕開蠟封,郁郁醉香涌壇而出,為雨夜添得一味沉韻。

翁曇盯看酒壇半晌,輕嘆︰「可惜……」

這次換梅千賦奇了,「為何可惜?」

「可惜時節不對。」他徐徐垂眸,「如果再晚幾個月,荷蓮都開了,可以取蓮葉洗淨,折成三寸高杯,再用沒出水的幼蓮睫為管,將酒從酒壇吸入荷葉杯里,靜放一刻工夫,飲酒時,用幼蓮睫吸飲入月復,酒有荷香,又比水清。」

記得去年荷蓮盛開時,幾位窟主跑到他那里喝酒,友意開始時覺得這種喝法太麻煩,說他「講究過頭」,兩杯之後,友意卻起了玩心,折了三只蓮葉杯,分別以幼蓮睫相連,單手托在壇底,以內息催動酒水涌動為大家倒酒。偏偏友意這人又霸道,不停咕噥什麼「老子倒的酒一定要喝完,不喝完就是挑釁老子」雲雲,大有如果不空杯就刀、劍、拳、掌會一會的意思。當時,第一個被友意灌醉的是虛語的近身侍衛桐雖鳴……思此,他莞爾一笑,將心神拉回來。

梅千賦怔怔盯著他,似乎比他走神的時間還要長。翁曇只听他低喃著︰「蓮睫飲酒……酒有荷香,又比水清……果然別致,只是听就已經神往了。」

「再等三個月,子牧也可以試試。」

「等……」梅千賦突然站起來,輕咳數聲後,走到亭角竹簾邊,抬手自雨幕中拉彎一棵細竹,催動內息輕輕震臂,那根細竹立即自枝節處斷裂。他取了竹子走回,以果刀削去竹睫上不必要的分叉,再將竹尖去掉,又取了竹尖頂部黃豆大小的一塊塞進竹睫略粗的那頭,一手將竹睫端平,一手在粗口那端用力一拍。咻!罷才塞進去的竹尖從另一頭射出來。他抖抖細竹上的雨水,從中切成平均的兩段往酒壇里一插,看向翁曇,「現在沒有蓮睫,不知用竹睫喝酒是不是也會有竹的風味?」

翁曇盯著兩支竹管,數點燈燭亮在眼里,怡怡修修,似東風淡蕩。須臾,他含笑抬眸,迎上梅千賦同樣淺笑卻略顯局促的臉。他不知梅千賦何以局促,只覺得此人不僅精致,而且有趣,一時的興致所來,竟然削了竹子來當吸管,呵……

默默注視彼此,兩人似有默契一般同時別開眼,笑聲隨之溢了出來。

「人人相傳錦迷樓樓主為人乖戾,神秘莫測,今日一見,好像有點名不副實?」翁曇偏頭笑言。

「人人相傳七破窟窟主亦正亦邪,喜怒無常,今日一見,的確有點名不副實。」梅千賦機巧以對。

張天雨幕不知何時轉成了綿綿細絲,溫溫柔柔打在竹葉上,淅淅沙沙,淅淅沙沙。兩人視線相逢,又是一笑,一時間只覺得意氣千秋。

梅千賦請他先試酒,翁曇客隨主便,拈過一支竹管輕吸一口。酒水入口清潤,混了少許竹的清澀,滑入月復後,胃中輕暖,齒間綿綿留香,的確是好酒。梅千賦扶著剩下的另一支竹管將頭湊近,也如他那般吸了一口酒。兩顆腦袋湊在酒壇上,過近的距離讓彼此呼吸的吐氣卷動了對方的黑發。涼風拂面,倒也無人去介意什麼。

片刻工夫,酒壇已經輕了大半。酒力微燻,梅千賦臉上染了些胭脂紅。他一向臉色蒼白,輕咳不止,此時此刻倒多了一些風流色澤。以掌托腮,他道︰「如果能每天和曇一起取竹飲酒,必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翁曇搖頭。

不……梅千賦垂下眼,掩過剎那的黯然。不過他失意沒多長時間,嘴角立即隨著翁曇接下來的話揚起——

「如果每天以不同的器物,喝不同的美酒,那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說得對……」話突然一斷,梅千賦急忙舉袖捂嘴,劇烈咳嗽。

兩人坐得近,翁曇听他咳聲沉啞,習慣性地拈起脈指往他腕上一搭,另一只手自然扶在他背上,不知不覺成了半擁半坐的姿勢。

待咳喘稍歇,梅千賦長吐一口氣,將下巴輕輕擱在他肩上,大袖緩緩動蕩,手慢慢越過他的腰側向背後滑去。

指尖輕觸樸素衣袍,欲落未落,就如竹葉尖尖上懸掛的一滴雨珠,遲疑,彷徨,不知該不該走出這一步。手,在背後停了半晌,終究還是垂了下去。

翁曇看不到他的表情,肩上一沉時,烏眸徐徐看向肩側的人,唇笑不變。片刻後,他放開拈脈的手,靜待梅千賦咳喘平定下來。耳邊的呼吸平穩後,他道︰「子牧的宿疾若是好好調養,活過四十歲並不難。」

梅千賦弱笑,「一個人而已,活那麼長時間有什麼用。四十年……也許已經夠了……」

「恕我直言,子牧心中可是有事放不開?」明明他經脈順暢,又經師父診治,就算不能完全康復,也不可能像今日這般咳得氣也喘不過來。初次在廬山煙霞樓听到的時候就想說了,不過互不相識,多說無益。

「何以見得?」

翁曇正想開口,梅千賦突然推開他,瞪著他的頭驚叫——

「曇,怎麼會這樣?」

他不明所以,卻見梅千賦顫顫抖抖抬起手撫模他的頭發,從肩頭拉起一縷托在手中,發色已不復烏黑。失笑搖頭,他終于明白梅千賦看到了什麼。

黑發慢慢變淺,須臾轉為蒼灰顏色。

「沒關系。」他理解梅千賦的大驚小敝,釋道︰「我的頭發原本就是這種顏色,黑色是染出來的。其實,只要不喝酒,黑色會一直保持下去,不過今天高興,難得情景動人,又有竹睫為管,這壇‘醉猩猩’一定要喝。」

「原來如此。」梅千賦舒胸一嘆,斂去眼中的驚訝,只是,托在掌中的一縷蒼發卻遲遲不見放開。摩挲半晌,他道︰「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

「你的頭發為什麼會……如此蒼白?」

翁曇一笑,「以前習醫時用藥太多,結果導致身體機能紊亂,頭發就變成這種顏色了。」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沒什麼好隱瞞的。

隨後兩人聊了些詩詞,說了些江湖上的新鮮事,直到老者上前提醒時辰不早該歇息了,他們才發覺已近亥時。翁曇在老者的引領下來到廂房,沐浴,導息,入睡。一夜無事。

第二日早起趕路,老者說他家主人不習慣早起,但昨夜已吩咐要他準備早點,不可怠慢。翁曇謝過老者,去後院馬廄牽馬。經過昨夜飲酒的院外,他見廊柱上有數行字,好奇駐足,默念——

「千重文繡徹醉骨,同袍披香待漏疏,若得春秋懶回枕,願逐風月釣五湖。」

老者見他停步,轉身一看,笑道︰「翁公子,這是我家主人的詩。」

一「若」一「願」,可見心頭有憾……小小靶慨了一下,翁曇重新起步,牽馬,出大門。臨行前,他對老者道︰「老人家,請轉告子牧,他日再會時,我請他喝酒。」

晨風微起,揚起蒼色灰發,絲絲縷縷盤了一肩。兩相比較,翁曇肩上的發竟比老者更像老人。老者見多了世面,對他詭異的發色沒有太多驚訝。

听了他的話,老者連連點頭,臉上歡喜莫名,「是是,老奴一定轉告主人。」

「老人家,請回。」翁曇策馬離開。

「公子慢走。」老者目送一人一馬消失。

馬蹄聲漸行漸遠,老者在門前靜靜站了片刻,低嘆搖頭,走到石獅邊將昨夜打的紅結解開。紅緞已被雨水淋透,濕漉漉貼在石獅爪子上,愁容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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