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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哭鬼,親一下 第九章

醫院的超音波診療室內,蔣羿暹呆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一室的凝滯。

「羿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徐彬誠幾分鐘前接到他的電話,他的語氣不太對勁。

蔣羿暹將超音波診斷及抽血檢查後的結果,拿給他看。

拿起兩份報告一看,徐彬誠的瞳孔,立刻瞪大了有數倍之多。

「α胎兒蛋白值五百,肝腫瘤已經長到有三公分之多……」他眼神凝重的看著蔣羿暹。「這不是肝……肝癌的征兆嗎?」

「當我發現到她月復間有些微凸,就覺得不對勁了,猜想是月復水在作祟,沒想到真被我料中了。」他頹喪地說道。

徐彬誠看他臉色蒼白,知道他心情一定相當沉重,連忙安慰道︰「你先別那麼緊張,肝癌要是早期發現,還是有很多治療的方法,我們可以用栓塞或是注射酒精,甚至可用干擾素先行控穩,不要想得太過悲觀。」

「利用栓塞雖然能阻斷對癌細胞的血液供應,但危險性高,且傷口容易出血,還會讓病人有惡心、嘔吐、發燒等的副作用,至于酒精注射,有治療上的死角,有些腫瘤雖然看得到,但針並不一定能打得到。」蔣羿暹抬頭看向徐彬誠。「至于干擾素,則是副作用太多,我並不考慮。」

听到他鞭闢入里的分析,徐彬誠了解到,他早就將所有肝癌的治療方式都徹底想過了。

排除這些方法,唯一能對碧菡有幫助的,莫過于直接手術開刀。

「羿暹,你該不會想開刀切除腫瘤吧?」

「以目前碧菡的情形看來,肝髒有滲水現象,月復水情況又惡化,若是此時用利尿劑或是穿刺放水,難保不會引起血液容積的快速變化,甚至有其它副作用。」蔣羿暹雙手爬梳黑發,看來萬般的無奈與失落。

他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要跟他開這樣的玩笑,讓他與碧菡重逢,卻又讓她得到這樣棘手的病。

當年,他看著母親在他面前,慢慢闔上雙眼,永遠地離開他,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告訴自己,將來一定要當一個稱職的醫生,救很多的人。

而他也確實不負眾望的救了許多寶貴的生命,只是,面對碧菡的病,他是那樣無助,畢竟肝癌是國人十大死亡排行榜中的前三名,死亡率高得驚人,就連醫術精湛的名醫,也未必有十足把握,何況是他呢?

這是徐彬誠第一次看到好友垂頭喪氣的樣子,以往不管大大小小的手術,他都能從容以對,不像現在那麼樣的束手無策,自信的光彩,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爸知道這件事了嗎?」

「我還沒讓院長知道,這幾年來,為了妍桑,我已經虧欠他很多,實在不好再增添他的困擾。」

這些年來,妍桑經常透過院長來游說他,希望也能試著跟她交往看看,可他一口就回絕院長,現在,他哪好意思要求,這話他根本說不出口。

「我曉得你的顧慮,不過你放心好了,這事交給我辦,由我來替你出面。」徐彬誠走到門邊,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道︰「這件事千萬別讓妍桑知道,要是她知道了,事情恐怕會越鬧越大。」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蔣羿遲站起來,握住好友的手。「一切就麻煩你了。」

「快別這麼說,我會盡力而為的。」

待徐彬誠一走,他便再也克制不住的在診療室內失聲大哭,任由情緒失控,思緒沸騰。

他好恨,恨自己無能,更恨造化弄人,要是可以的話,他情願代替碧菡受這種苦,即使代她而死,他也無怨無悔……

整整一個星期,徐妍桑都找不到蔣羿暹。

听醫院的護士說,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除了上星期曾來過醫院待一下下之外,就沒再看過他回醫院里來。

手機關機,住處不見人影,就連停車場也看不到他的車,她知道,他一定寸步不離跟俞碧菡窩在一起,享受兩人的甜蜜時光。

真是嘔啊!扁想象兩人攜手逛街,或是面對面吃著燭光晚餐的畫面,她就氣到全身發抖。

她心里想,這女人不是死在加拿大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她是存心回來跟她作對的嗎?一定是的,八成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想吃回頭草,找個長期飯票,好舒舒服服地過她少女乃女乃生活。

哼,她不會讓她如願以償的,這女人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敢跟她斗,要是讓她找到了,她非賞她兩巴掌以泄心頭之恨不可。

快步走進自家醫院,她一到櫃台處,毫不客氣地問著值班護士。

「我哥今天在不在醫院?」哥哥一定知道羿暹的行蹤。

「徐醫生在院長辦公室……」護士話還沒說完,徐妍桑便已快步朝向電梯方向而去。「徐小姐,妳等一等,院長說不準有人進去打擾……」

她停在電梯口,冷冷睇看護士一眼。「我是院長的女兒,妳憑什麼阻止我?」霸氣的口吻,絲毫不把護士的話放在眼里。

叮--

電梯門一開,徐妍桑我行我素的走了進去,等號碼燈亮在七樓,她更是以迅速的腳步走向院長室。

「爸……哥……」門一開,院長辦公室內空無一人,只有空調的聲音呼呼吹送。

咦?護士不是說哥哥在爸爸的辦公室,怎麼半個人影都沒有?

她走到父親的辦公桌前,看著桌上散落的一些病歷數據,她隨手拿起來一看,牛皮紙袋上的病人名稱竟然是--俞碧菡?!

她有來過醫院做檢查?

好好的一個人,沒事為何要到醫院來做這麼多的檢查?

難不成她生了什麼大病?看看,還有驗血報告、月復部超音波、計算機斷層掃瞄和MRI(磁共振影像)。

她雖不是學醫,但從小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點皮毛。

密密麻麻的數據上,都是一些她不能理解的醫學術語,但至少她還看懂兩個英文字。

LIVERCANCER--肝癌!

俞碧菡得到肝癌?!

她先是震驚,接著,她竟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她不知她怎麼會因得知俞碧菡得到肝癌,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她不應該同情她、可憐她嗎?

可是,她又不希望她有治愈的機會。

矛盾的情結在她腦中翻攪,她怎麼會那麼壞心,不希望她康復呢?

對,她是該壞心,要是她假好心祝福俞碧菡康復的話,她就會失去羿暹,永遠的失去他了……

七年來,羿暹都抱著一個希望,就是能與俞碧菡重逢,如今,要是俞碧菡因為肝癌而死,羿暹就會徹底死心,那麼她和羿暹就能在一起了。

沒錯,她該詛咒俞碧菡快點死,最好癌細胞擴散得快一點,什麼藥都救不了,就算開刀也沒有用。

一想到此,徐妍桑的心情稍微平靜多了,老天爺畢竟是站在她身邊的,現在,她只要耐心等待,等時間一到,羿暹就是她的了!

在听完徐彬誠曉以大義後,徐鳳笙也深有同感,站在醫生的道德立場,他是該全力營救俞碧菡。

「你說得沒錯,我們是不該將妍桑對羿暹的情感混為一談,是妍桑自己死腦筋,太過執著,怪不得羿暹。」徐鳳笙拿起桌上的病歷資料一看。「依照檢驗結果,要是能及早實施換肝手術,我想成功的機率會提升許多。」

徐彬誠听了,感到一絲絲欣慰。「爸,這幾年你和羿暹不都是在專研此項技術?」

由于肝癌所造成的死亡率,是國人十大死亡排行榜的前三名,所以早在十年前,父親就不過不少工夫,並與羿暹一起到過日本參與共同研究。

徐鳳笙拿起俞碧菡的報告說道︰「她的血糖太低,肝髒已無法儲存肝醣,還有制造凝血因子的功能不彰,也是此項技術的最大阻力。」

「但是,要再繼續拖延下去,俞碧菡的生命豈不受到更大威脅?」

他皺起眉頭,一手磨蹭著下巴,似乎還有其它考量。「好吧,你現在就打電話給羿暹,說我願意讓他將人帶到院里,並且會盡一切最大努力幫他。」

「那妍桑那邊……」

「將俞碧菡安排在六樓的貴賓房里,我想,妍桑沒事不會去那里的。」

「可是,爸……事情還是不能想得太樂觀,要是真讓妍桑知道,她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你知道她的脾氣的。」

徐鳳笙點點頭,心里有了打算。「再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所以我打算把她送到國外去念書,這樣一來,事情才能獲得有效解決。」

「也只能這麼辦了。」

「你現在趕緊打電話告訴羿暹,要他快點把人帶到醫院,讓我再為她徹底做一次檢查。」

「好,我現在就打。」

「我不明白,為什麼還要再去醫院檢查一次?」面對蔣羿暹的要求,俞碧菡感到疑惑。

「瞧妳緊張的,我不是說過了,因為妳的貧血狀況有點嚴重,徐院長說,妳有必要住院一段期間。」

當蔣羿暹開車到九份,將碧菡必須住院的消息告知眾人後,所有的人都很緊張。

「怎麼會這樣呢?徐院長有沒有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江雪虹面色凝重的拉住女兒的手,緊緊不放。

「無非是碧菡這些年壓力過大,經常熬夜,又沒得到良好的營養與休息,才會積勞成疾。」他以輕松的口吻響應,免得大伙太過焦慮。「這不是什麼大毛病,只要住院一段時間,調養一體,不用多久就能出院的。」

蔣羿暹從小說話就誠懇、老實,因此,江雪虹和雪珠並沒有對他的話產生太多懷疑,自然也就安心不少。

「既然羿暹都這麼說了,我想,妳還是去徹底做個檢查好了,這陣子店里生意比較清淡,我和妳媽輪流看就夠了,妳去把身體養好比較重要。」雪珠走進櫃台內拿出一迭錢。「這是阿姨的一點心意,盡避去住最好的病房,吃最好的東西,別跟阿姨客氣。」

蔣羿暹笑著把錢退還給她。「這些我都替碧菡準備好了,照顧碧菡是我的責任,妳們不需要太過操心。」

「是啊,媽、雪珠阿姨,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過就是輕微的貧血,都是羿暹不好,說得好像有多嚴重,也許住不到一個星期,我就會回來了。」她看向蔣羿暹。「你就是容易大驚小敝,這樣怎麼能當醫生呢?」

「妳說得都對,俞老師。」

蔣羿暹將江雪虹為碧菡準備的盥洗用品放到車上,當她坐進車里和眾人道別時,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是向日葵般,充滿希望與活力。

「我下星期就回來了,妳們要保重喔!」

當車子越開越遠,後方的人影漸漸變成小黑點了,碧菡這才關上車窗坐好。

車里,兩人沉默不語,彷佛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羿暹,我的病不是貧血,對不對?」她低著頭,玩著手指。

他沒有回應,只听到濃濁的呼吸聲。

她頭轉過來看他,他憔悴的面容與布滿血絲的眸子讓她心頭一怔,深感事情並沒想象中那麼簡單。

「我的病很嚴重,對不對?」她越說越小聲。「是不是會死?」

罷才在母親和雪珠阿姨面前故作輕松,其實只是強顏歡笑,不想讓她們擔心,事實上,對于自己的病情,她早已心里有數。

「妳想太多了,真的只是小毛病,不要自己嚇自己。」

「羿遲,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這一年來,我好容易就覺得累,常常會有天旋地轉的感覺,前幾天,我在洗水杯時,忽然有紅色的液體滴到水槽里,我嚇了一跳,發現竟然是我流鼻血,為了不讓我媽看見,我趕緊拿面紙擦干淨,那一夜……我幾乎都睡不著覺……」她據實以告,也不想隱瞞。

「不會的,妳不會死,我是醫生,一定能救得了妳的。」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堅強,在碧菡面前不準掉淚,但聲音還是哽咽了。

「還記得小時候,你在解剖一只青蛙,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說你將來要當醫生,因為醫生沒有救活你媽媽,你以後要救活好多好多人……」她將手覆在他的手上。「羿暹,我愛你,我的命也交給你,不管將來是生是死,我都無怨無悔。」

听了她的話,他的心好像被狠狠捅上一刀,再硬生生被撕扯開來。

他不相信老天爺會那麼狠,讓她得到這樣難治的疾病,她是那樣真,那樣善良,那樣叫人不舍啊……

蔣羿暹任由熱淚奔流,悲慟的抽泣著,碧菡只能把臉貼著車窗,不敢直視他,雙眼怔怔地看著窗外,那氤氳的山嵐之美……

起霧了。

細雨霏霏,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回到山上,牽著羿暹的手,漫步在舊城小徑上……

「妳好,我叫徐鳳笙,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當碧菡被安排住進特等病房沒多久,徐鳳笙便偕同徐彬誠前來探視。

「碧菡,他們是妍桑的爸爸和哥哥,妳住的這家醫院,就是徐院長開的。」蔣羿暹看著她,臉上一直帶著笑。

他告訴自己,從這一刻起,他不能再傷心,要幫助碧菡一起克服病魔,用最健康的身體走出這間病房。

「徐伯伯,徐大哥,真不好意思,要來麻煩你們了。」碧菡親切地向兩人問好。

初見碧菡,徐鳳笙直覺認為她是一個不錯的好女孩,即使知道自己身染重病,還是笑容可掬,一點也看不到郁郁寡歡、愁眉不展的模樣,

他來到床邊,帶著笑意的說道︰「碧菡,妳的病所幸發現得早,只要靜心休養,再以藥物控制,很快就能康復的。」

「徐伯伯,那我到底是生了什麼病?」她靜靜望他,索求答案。

「妳這不過是B型肝炎引起的肝功能失調,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毛病。」

「真的嗎?」她露齒一笑。

「當然是真的,因為肝髒是一個沒有感覺神經的器官,所以妳不會覺得痛及不對勁,還好羿暹專業常識夠,看出妳有些不對,才把妳帶來檢查。」

徐院長是個很慈祥的中年人,徐彬誠也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兩人輪流安慰她,給她建立心理建設。

她莫名想起徐妍桑,有這樣的爸爸、哥哥,她應該不會是什麼陰險狠毒的女人,是愛讓她迷失方向,恨讓她悖離自我。

「徐伯伯,我不會害怕的,有你們這麼多人照顧我,我會很快把病傍養好,不會讓大家替我擔心的。」不想讓他們操心,她盡量展現出樂觀進取的一面。

「對,就是該這樣,妳好好休息,等會我叫護士來替妳抽血,記住,從現在起,妳要忌口,太咸、太油的東西都不準踫了,明白嗎?」看到她的善解人意,徐鳳笙打從心里喜歡上這個女孩。

難怪羿暹會選擇她,一想到女兒那盛氣凌人,對男人總是頤指氣使的樣子,哪有男人會願意跟她相處在一塊。

「那就讓羿暹在這陪陪妳,我們晚點再過來看妳。」徐彬誠說道。

兩人跟蔣羿暹交換些意見後離去。

徐鳳笙為碧菡所挑選的病房,采光良好、空氣流通,是院里數一數二、最上等的病房,窗明幾淨,寧靜幽雅,有個人的電視和冰箱,就連衛浴設備都打掃得一塵不染。

「羿暹,剛剛徐院長是在安慰我,對不對?」

「妳又在胡思亂想了。」

碧菡沉默了會,听著窗外風吹過沙沙的樹葉聲,心情其實很平靜。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老實跟你說吧,那天在做完健康檢查後,我自己也去找了醫生,我知道我的情況並不樂觀。」她仰起臉,想讓他知道一切都不必再隱瞞。「我知道,就算我得了不治之癥,你也不會告訴我的。」

「妳要對我和徐院長有信心,現在醫學這麼進步,只要及早發現及早治療,什麼病都能治得好的。」他拂開她額前的發,笑笑地看著她。

「羿暹,我的病是不是需要做很多的化療?」她看著天花板,口氣听不出一絲起伏。

她突然間的問話,讓蔣羿逞一時措手不及。她端視他的表情,看得出他有口難言。

「你不用擔心,我一點都不怕,我知道頭發會掉、臉會變丑、體力會變差,但只要有一線活下去的希望,我都會好好把握。」

「不會的,妳不會變丑的,現在我和徐院長已經開始著手,評估如何替妳動手術,只要手術一結束,妳就不需要做化療,只要好好修養,病就會好的。」他不停說著很正面的話,讓她能對自己的身體更具信心。

她伸出手,模著他那張好看的臉。「我听你的,不哭不吵,讓你好好地準備,好不好?」

「乖,碧菡,我知道妳最乖,最不會讓我擔心了。」

「等到手術結束,你是不是就要娶我了?」

「沒錯,我要在海邊的小教堂,辦一場很有夏天味道的婚禮。」他勾勒出一片美景。

她彷佛听到海濤聲,還有教堂的鐘聲響著,暖暖的陽光灑在臉上,還有一整片的百合花海,一大群鴿子朝向天空翱翔而飛……

「羿逞,我好累,想睡一下下,你要是有事,你先去忙吧!」

「我沒事,我在旁邊陪妳睡。」

他躺在她身邊,與她共枕在雪白的枕頭上,他聞著她發上的香味,彷佛又回到小時候,那個打著雷的夜晚。

「想不想听我說故事?」

「想。」

「從前從前,有一個拇指姑娘……」

听著听著,碧菡漸漸進入夢鄉,在夢中,她看到他第一次來到她家,陪她做功課、吃章魚燒,還有整夜她蜷縮在他身邊,听他說故事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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