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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花魚 第1章(2)

「葉小姐,請喝水。」林秘書笑咪咪地端上水杯。

「謝謝!」葉芯原以為安希徹的秘書應該是個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漂亮美眉,沒想到竟是個年過半百的胖胖歐巴桑。

「請你稍候,安執行長會議一結束,馬上過來。」

「好。」葉芯目送林秘書輕輕帶上門,退了出去。她滿是好奇地東張西望,發現寬敞的空間是很典型的辦公室擺設,不同的是辦公桌、椅和佔據一整堵牆面的櫃子采原木量身訂制,走極簡風又不失大器。

葉芯放下水杯,走到大片落地玻璃前,遠眺101大樓,默默對著窗外的藍天合十祈求︰但願與安希徹的晤面相談甚歡,順利申請到贊助金……這時候忽然傳來細微的開門聲,她心中「喀 」了下,想跑回去裝淑女端坐好,卻已經來不及;當她和來者猛一照面,彼此都嚇了一跳,葉芯更是瞠大了眼,等確定站在門口的就是當日喜筵的總招待時,小臉立刻惱紅指著他的鼻尖數落︰

「你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她乜了眼他包扎著紗布的虎口,自作聰明地臆測︰「我猜你是在這里上班的職員吧?想必我進來時被你瞧見了,所以趁安希徹還在開會時偷偷溜進來向我索討醫藥費,對不?」

「……」他不置可否地朝她聳了聳眉稜骨,深邃的眸底興味盎然。

「我咬傷你,付你醫藥費天經地義。說吧!我該付你多少醫藥費?不過,我警告你,別獅子大開口哦!否則小心我再狠咬你另一只手的虎口。」她把丑話說在前頭。

「葉小姐,不是你向我的基金會提出申請贊助金,約好今天送相關資料過來審核?這會兒怎變成是我跟你索討醫藥費?」照理說,再次見到咬傷自己的她,他應該不會給好臉色,甚至應當面痛斥她不該咬人才對,可他卻沒這麼做,反而出乎意料之外地心平氣和,彷佛他和她之間啥不愉快也沒發生過。

「你說什麼?你的基金會?這、這……不會吧?你該不會是……」葉芯頓感一陣天旋地轉,但覺全身血液逆流直沖腦門。

「我是安希徹。幸會。」他笑得一臉好放肆好促狹好得意。

「嗄?」她彷佛被悶雷擊中,呆了五秒,見笑轉生氣地抓起皮包和鼓鼓一牛皮紙袋資料掉頭就走。

「站住!」安希徹大聲喝住她。

「……」葉芯果真乖乖听話地停下腳步。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他繞到她面前。

「我走,那是因為我大可不必對可預期的結果多費唇舌,浪費彼此的寶貴時間。」

「你所謂的可預期的結果,是指?」他薄薄的嘴唇戲謔地揚起。

「明知故問!」她翻了翻白眼。「我闖入你朋友的喜筵拉白布條抗議,還咬傷你的手,在此過節之下,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你絕對不可能核準我向貴基金會提出的贊助申請。既然如此,我不走,留下來做什麼?」她一雙漆黑的美眸迎視他。

「言下之意,我會趁機公報私仇?」他眉峰一擰。

「難道不會?」

「當然不會。」他答得斬釘截鐵,旋即,意有所指︰「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你罵我小人?」她護衛地昂起小巧下巴,挑起眉梢。

「我沒這個意思。可,你要對號入座,我也不反對。」

「你……」葉芯氣到只差鼻孔沒冒煙。

「對了,盡避你準備離開不打算申請贊助金,我還是有必要把‘薪火相傳文化基金會’對于申請案件的審核制度跟你說清楚講明白,免得以訛傳訛,混淆視听。」

「你請說,我洗耳恭听。」

「當基金會接到申請案件,經初審通過,林秘書會聯絡申請人提供更進一步的數據,交由五位評審委員深入或實際走訪查核後,采多數決無記名投票方式決定贊助與否。」

「也就是說,身為基金會出錢老板的你,並沒有投票權?」

「是。所以,你擔心我會公報私仇,我只能說……」

「說什麼?」

「你真的想太多了。」

「這、我、呃……不好意思,我又改變心意了,我決定還是要向貴基金會申請贊助。」她聲音很小,以做錯事接近認錯的低姿態,雙手奉上裝著數據的牛皮紙袋。

他淡淡笑笑收下,說︰

「我會請林秘書把資料交給評審委員。」

「萬事拜托。」

「請坐。」他回到辦公桌,拉開座椅坐下來後,招呼了聲。

「謝謝。」她隔著辦公桌與他正面對坐。

「你……不介意我翻一下資料吧?」他拍了拍牛皮紙袋。

「請便。」

「苦花魚歌仔劇團?嗯,不俗的團名。」他取出數據,眼楮落在擺在最上面的劇團簡介──

銀白色的苦花魚,有著流線的體型和有力的尾鰭,使得它可以在險惡的地形與湍急的激流中活躍自如,為它贏得「激流的勇士」之封號;再者,由于它在啃食 藻時,銀白色的身體會側身翻轉,在水中呈現閃爍的亮光,因而又被稱為「水中的螢火蟲」。我的父親認為不管是「激流的勇士」或者「水中的螢火蟲」,都饒富激勵意義,于是,拿它作為團名。

「令尊很有見地。咦!怎麼,你……」他眼瞳驀地一亮,斜斜睨住她。

「我、我怎麼了?」她被他那雙犀利曜眸睨得心坎兒猛一抖,脈搏險些兒停頓。

「你竟是團主?失敬,失敬。」他好玩地朝她抱拳一揖,坦言︰「這完全顛覆了我對歌仔戲團主燙電棒頭穿花襯衫嚼檳榔趿藍白拖的刻板印象。」

「其實我也只是掛名而已,所有的團務都交由副團長一手打理。」她如實回答。

「是嗎?」正聊到興頭上的他有些掃興地覷了眼手表。「很抱歉,公司臨時出了些狀況,今天一早我進到公司就跟各部門的主管一直在開會討論解決之道。剛才我宣布會議休息半個鐘頭,然後利用這點時間過來見你,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必須回會議室繼續主持會議。不過,我保證一定會找時間詳讀你送來的數據。」

「謝謝。那,我走了。拜拜。」她如釋重負地站起來,翩然轉身準備離去,又倏然止步,吶吶說道︰

「我想,我欠你一句……」她心里冬冬冬直打鼓,硬著頭皮從喉嚨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他但笑不語,徑自睜著兩只點漆黑眸,定定望著她。

「真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為了掙月兌而咬傷你,雖然現在才開口關切有些太遲,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的傷口不要緊吧?」

「傷口很深,血流如注,虎口的肉差點被你整塊咬掉。當時我不以為意,只拿手帕壓住止血,直到喜筵結束才就醫,導致傷口嚴重感染發炎,才會事隔多日還包扎著紗布。醫生不止一次提醒我,就算傷口愈合了,我的虎口將永遠留下你的齒痕。」

「我……對不起!我和菁姐到喜筵鬧場的舉動是針對楊長風,結果倒霉遭殃的卻是你,我想楊長風一定在內心偷笑,額手稱慶吧?」

「偷笑?額手稱慶?不,你們兩個的大動作引人側目,白布條上面的抗議字眼,席上的賓客都看得一清二楚。筵席散後,長風已然成為大家茶余飯後的笑柄;至于我那個面子、里子全輸光的表妹,一回到兩人的新居,隱忍多時的怒氣瞬間爆發開來,使得當晚的洞房花燭夜變成逼供、招供之夜。」

「原來新娘子是你的表妹,怪不得你會去當總招待。」若非沖著表哥表妹這層親戚關系,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豈會放段當總招待?

「是啊!我曾經答應過表妹要擔任她喜筵的總招待,哪知道生平第一次當總招待,就遇到你帶人拉白布條抗議。葉芯,我跟你還真的是不打不相識,呃……不對,應該說不‘咬’不相識才對。」安希徹調侃地故意加重「咬」字的語氣。

「哎呀!說什麼不咬不相識。我……」她搔頭抓腮笑得理虧,忙不迭假好心提醒︰「你不是要回會議室繼續開會嗎?我就不打擾了,拜!」她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安希徹一手搓著下巴,呃……這個葉芯,感覺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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