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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合我意 第10章(1)

話說慕容將軍的頭發真的白得好快,雖然不到一夜白頭的程度,但也相差不遠了。

「兒子、女婿去守西疆就算了,為什麼連我女兒也要去?」將軍嘀咕著,背著手,在花廳里走辨走去,眉毛打著結,方正威嚴的臉龐全是不滿的表情。

夫人在一旁喝菊花泡的清香熱茶,默不作聲。

「一去就去了大半年,都要中秋了,還不回家,這象話嗎?」繼續粗聲抱怨著,一肚子不高興。

夫人拈起茶點棗泥小餅,慢條斯理的放進口中,仔細品嘗,沒講話。

「每次捎信回來都扯些不重要的事,什麼羊生了幾只、馬又吃了多少,誰想看那些?當我沒待過西疆嗎?」完全是借題發揮,亂罵一通。

夫人繼續充耳未聞,示意丫頭把燻香點起來。

「你為什麼不講話?」威鎮西北的大將軍,氣勢凌人地死瞪著自己結發多年的妻子,興師問罪。

平常夫人一定會附和、一起數落女兒的。但這一陣子老是將軍自己唱獨腳戲,有時還沒觀眾,實在難下台,忍不住要怪罪老伴。

只見夫人又啜了口茶,才慢條斯理道︰「反正芫兒自小就野馬似的,關她也關不住,只好由她去了,不然,能怎樣呢?是老爺說的,嫁雞隨雞——」

「有必要隨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嗎?」將軍得不到聲援,越發不開心。「听你這麼說,倒像是贊同芫兒的做法了?是不是背著我干什麼了?」

「還說我呢,是誰一趟趟的差人送東西,送信過去的。又是誰每逢初一十五,就坐立難安、伸長脖子等西邊回來的信差?」夫人喝著茶,閑閑反問。

「我……」一張老臉漲成了紫膛色。

「要說鼓勵嘛,我跟她姨娘兩個,還真支持芫兒。」夫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

見丈夫吹胡子瞪眼楮地等著下文,夫人才笑笑說出心底的話︰「我們還年輕時,也曾想過要跟在老爺身邊。戰場不是女人去的地方,沒錯;但駐在邊疆護守時,就跟地方官一樣。文官都能帶眷上任,為何將軍不行呢?」

「軍中的生活很苦——」將軍一愣,有些困難地解釋著。

夫人悠然道︰「老爺說得沒錯,但孤零零地守在家里,日日夜夜為郎君擔心受怕的,又何曾舒暢快活過一日?」

簡單幾句,道盡了多年來身為將軍夫人的心情。

而今日看著勇敢又直率的小女兒,能夠大膽毅然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讓做母親的怎能不欣慰、不感慨?

片刻間,廳里安安靜靜,夫妻二人都沒說話,氣氛有些淡淡的無奈感傷。連姨夫人帶著丫頭來沏新茶、上點心時,都敏銳地察覺了不對勁。

「大姊,怎麼了?將軍又在發什麼脾氣?」姨夫人趁著倒茶,偷偷問著將軍夫人。

「沒事,他只是思念女兒而已。」夫人輕描淡寫,端起茶杯,優雅地啜了一口。「這是今年的秋茶嗎?很不錯。」

「誰說我思念那個忤逆頑劣的不孝女?」結果還是給將軍听見了,怒沖沖地粗著嗓子罵回來,「當家里沒大人管她了嗎?真的讓她為所欲為,誰的話都不听了?」

「咦,老爺不是常說嫁雞隨雞,女子當以夫為天嗎?芫兒應該就是听進去老爺的教誨,才會隨著姑爺去的吧?」姨娘也幫將軍倒了杯茶,一面睜大眼,好詫異似的故意反問。

一妻一妾居然同氣連枝,將軍真是悶啊!

同一時間,在已經有了秋意的西疆,駐軍的營房內,有人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會涼?」在案前振筆疾書的景熠凡聞聲抬頭,立刻緊盯住坐在床沿的愛妻。

「沒事,突然鼻子癢癢的,耳朵也癢。」慕容芫困惑地揉揉小鼻子。

「加件外衣吧。這兒不比京里,秋老虎厲害;等下過一陣雨,突然晚上就開始降霜了。秋風也勁,小心著涼。」他叮嚀著。

「我真的不冷。你別管我,忙你自己的去。」慕容芫在床頭拿了東西又出去了,只見她一早上就這樣進進出出的,忙得很,根本沒空來吵他。

這下子景熠凡被勾起興趣了。他放下筆,轉身饒有興味地看著忙碌的嬌小身影,「你到底在瞎忙什麼?」

「誰說我在瞎忙?」有人听了,踅回來抗議,「春詩跟大妞要腌菜,我去看看而已。」

「那你從房里拿了什麼出去?」景熠凡好奇地問。

「我……」被抓個正著,她很心虛地把手藏在身後,「沒有!」

景熠凡哪可能被唬弄敷衍,他眼尖心細,眼角余光早已掃到她的手。此刻起身走了過去,對她伸手,「給我看看。」

「不要!」慕容芫退後兩步,轉身想跑。

可惜她嫁了個人高腿長的郎君,幾步就被迫上了。他一手由後撈住她,另一手抓著她的手腕。

慕容芫手上正緊捏著一方絲帕,景熠凡見了,立刻變色。

「你拿這個做什麼?」

「大妞說,腌白菜絲得先瀝干,把水擰出來。可廚房里的瀝布都太粗了,很難使,所以……」

所以她突發奇想,奔回房間拿了細致的絲帕。

「這是我的嗎?」有人發火了,還提高嗓音,罕見罕見。「你竟然打算拿我的東西去瀝、腌、菜?」

「哪是呀,這是我自己的!你瞧清楚!」慕容芫急急分辯,「你的明明就還在枕頭邊——」

說什麼你的我的,還不就是慕容芫的?誰都知道景熠凡珍惜地收著兩人定情物——那方從慕容芫處騙來的繡帕。什麼都好說,就這個不能隨便開玩笑,她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點上惹他。

待景熠凡檢查確認不是他的珍藏物之後,這才松了口氣隨即,他又奇怪地問︰「那我的呢?怎麼會在枕頭邊?」他平常都隨身帶著的呀。

「還說呢,昨夜你拿著它,然後……然後……」

然後為非作歹。她做夢也想不到,光是一條手絹,也可以用來……

兩人都想起了前一晚的歡情旖旎。夫妻間的私密閨房情趣,就算現下只有彼此兩人,說起來還是讓她雙頰似火,羞得講不下去,只是狠狠瞪他一眼。

景熠凡哪怕她瞪,嘴角一扯,一抹帶點壞的微笑渲染開來。低頭親了親她紅燙的臉蛋,他在她耳際低聲細語︰「怎麼不說下去了?我看你挺喜歡的。記得你還說——」

「我什麼都沒說!」她全身都要著火了,用力掙月兌夫婿的懷抱,慕容芫如兔子般月兌逃了,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留下景熠凡在她身後,笑意更濃,久久不散。

要說的話,自由自在的日子非常適合慕容芫。她氣色好極了。

也難怪,來到西疆,她仿佛被放出牢籠的小鳥一樣,成天無事忙,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玩。

何況在這里沒人管她,唯一的尊長是自己的哥哥,而慕容開根本不在乎妹妹怎樣撒野。更別提那寵她到極點的夫君了,樣樣順著她,有時連到鄰近視察都帶著她同行,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接近傍晚,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炊煙四起,軍營與附近民家都在煮晚飯之際,將領軍師等人所住的房舍內,傳出激烈爭吵的聲響。

「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我才不要!」

像這麼大的嗓門,在京城里是听不到的,哪家的小姐會這般大聲說話?但在這兒,慕容芫三下五時就是這樣。

她大聲的對象是自己的哥哥慕容開。只見一身粗豪打扮、英氣逼人的年輕武將,正一臉不悅地瞪著妹妹。

「是爹娘捎信來,勒令要你回京城,還指定我護送的。你以為我很愛跑這一趟嗎?」

「那很簡單,誰都別回去,省事又輕松,大家都開心!」

「將軍跟夫人可能不太開心。」景熠凡在旁涼涼提醒。

「反正天高皇帝遠,我們不回去,爹能怎麼樣?」有人西疆待久了,膽子也大了。不過話說回來,她膽子一向都不小,這點倒是沒變過。

「軍令都下來了,我得回京復命。你看見沒?」慕容開很不爽地揚起手上的軍令狀給妹妹看。

這就是親爹當頂頭上司的煩惱處。父命可以忤逆,但身為副將,兵部來的軍令可不能不從。

「你又不是第一次抗命了,之前是誰沒軍令也擅自小城的?那時就沒看你這麼听話。」還要煩勞她親親夫君連夜帶著軍令追上來找人呢。慕容芫舊仇新恨齊上心頭,恨恨說。

慕容開臉一黑,被說中心病,怒道︰「要翻舊帳是不是?我已經不想跟你計較,你還自己提起?忘了你家被我砍斷的桃樹嗎?」

當時慕容開話撂得超狠,就算同根生,也能斬斷不認哪!

「既然這樣,那你更加不用管我啊,反正關系已經斬斷,我橫豎不是你妹妹了,你何必硬要護送一個陌生人回京城?」

「你!」武將的粗豪嗓子撼天動地,「再說,小心我揍你!」

「要打就打,這里你最大,干脆叫人把我綁起來,推出去斬了!」清脆的反駁也毫不遜色。

兄妹吵得屋頂都快翻過去了,在一旁的春詩皺著臉,幫身處狂風暴雨中還能閑閑翻著書的姑爺倒茶,一面嘀咕道︰「姑爺,這麼吵,你真的看得下書?」

「我習慣了。」又翻過一頁。完全置身事外,不動如山。

「這就是你娶的好老婆!避教一下行不行?」慕容開被刁鑽頑劣的妹妹氣得快抓狂,手上又沒有武器可以亂劈一通出氣,只好轉向景熠凡狂吠不休。

「她父母兄長都管不動了,我也沒法子。」景熠凡聳聳肩,繼續看書。

「搬救兵也沒用,哼哼!沒人會幫你的。」

「誰說的?我可告訴你,這兒全歸我管,整營三千弟兄全都听我的,你最好搞清楚狀況!」慕容開大吼。

「可是全營加上副將您,總共三千零一位,可全都要听軍師的。這軍師剛好是我夫君!」慕容芫也不小聲。

「你不要太囂張!傍我滾回京城去,我看你能刁鑽到何時?」

「你才不要太霸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吵得我耳朵都痛了。」春詩苦著臉建議,「姑爺勸一勸好不好?少爺跟小姐成天吵架……哪家兄妹像他們這樣?」景熠凡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沒什麼好勸的。我喜歡家里熱鬧點。」他輕松地說,「正合我意。」

春詩收拾了茶具準備回小廚房去,臨走前,還關上廳堂的門,把一鍋滾湯似的唇槍舌戰全關在房里,偷得一點清靜。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春詩嘆了口氣,邊走邊搖頭。

算了,不管了。駑鈍如她,大概永遠也沒法子了解景少爺這種聰明人的心意吧!

經歷了驚天動地的兄妹板牆大吵無數次,以及拖拖拉拉收拾行李好多天,還有一路風塵僕僕的邊走邊玩之後,慕容芫一行人終于回到了京城。彼時,都已經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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