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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發慈悲 第1章(2)

這個姑娘,怎麼睡到自己懷裡來了?

啊,對了。景四端想起來。因為她不習慣在顛簸的馬車裡打盹,睡得東倒西歪的,他在她的頭險些撞上車廂壁面的時候及時扶住她,姑娘的額頭才沒有被撞起一個大包。

結果扶著扶著,她在睡夢中靠在他身上,就……就這樣了。

真是個傻姑娘。要是他心懷歹念,她早就被佔便宜啦。

這麼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美女,雖然在車裡一路故作冷靜淡漠,但那如畫的眉目、吹彈得破的白女敕肌膚實在太招搖,看來到奉縣之後,該要她買個頭巾把臉遮一下——

他的第一站確實就是奉縣。雁依盼居然一猜就中,當時,景四端表面上沒有露出來,但心裡卻是一凜。

他的行蹤一向要守密,連朝中文武百官都未必知道細節;被她知道何時出發也就算了,居然連行進方向都猜得中,實在不容掉以輕心。

但,有什麼好憂慮的呢?難道她有本事對他不利嗎?雖然裝可憐被揭穿後,緊接著硬裝出老成的模樣,但此刻靠在他懷裡,長睫安歇,睡得正香的雁依盼,看起來卻異常柔弱溫馴,甚至帶點稚氣。

嬌小姐罷了,一捏就死的,有什麼好怕?

兩人如此接近,她身上淡幽清香隱隱傳來,粉女敕的頰就近在咫尺,只要稍稍往前,就可以親到她了。

但景四端看似游戲人間,沒點正經,卻不是會偷偷佔便宜的人。他嘆了口氣,小心的把姑娘扶正,然後抽過擱在腳邊的大氅,密密包住她,特別墊好、塞緊與車壁間的縫隙。

這樣一來,不管怎麼顛簸,都不會撞傷了。

妥當是妥當,不過當雁依盼被厚厚大氅悶著熱醒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整個人像是被捆在蠶繭裡面,手腳都無法移動。

惡夢似乎重演,一時之間,她分辨不出自己在哪裡,面前的人又是誰,只覺得一股恐慌猶如洪水一樣,迎面沖來,讓她滅頂。

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嗎?一片黑暗中,她的手腳都動彈不得,有人貪婪的喘息與婬笑聲在耳際迴盪,慢慢靠近,越來越近——

「放開我。」她的嗓音都變了,透著深刻的恐懼,小臉發白,冷汗涔然而下。「快點鬆開!放開我!快點放開!放開!」

她說到後來,已經成了失聲喊叫,還開始激烈掙扎,額頭狠狠撞上車門好幾下,立刻腫起個大包,把景四端嚇了一大跳。

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剛剛不是睡得好好的嗎?

「別怕,我沒有綁著妳!」他側身過來幫她扯開大氅,一面用手扶住她的額,不讓她繼續撞。「靜下來,沒事的!我這就幫妳鬆開。別慌。」

他帶點命令的沉穩嗓音暫時安撫了雁依盼。她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眸,手按著心口,猛烈喘息著,但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妳看,這不就解開了嗎?只是一件大氅而已,幫妳墊著,因為怕妳去撞牆;結果妳看看,還不是撞了個大包。」景四端鎮定地說著。

雁依盼的心還是跳得好急好快,顫抖著大口呼吸,努力要恢復冷靜。

景四端只是把大氅收好擱在旁邊,懶懶地坐回原位,等著姑娘自己開口。

泵娘一直沒開口。她顯然嚇壞了。

是說,就為了一件大氅,可以嚇成這樣?其中必有蹊蹺。景四端的興趣被挑起。

應該說,他對她的興趣被挑得更高了。

沒關係,有的是時間。到奉縣還有兩天,可以慢慢來。

「不喜歡這件大氅?」看她神色漸漸鎮定之後,景四端才優閒開口。

「咦?」話題莫名其妙,雁依盼疑惑地看著他。

「這可是宮裡賞賜的東西,不過,我一開始也看這些眼楮不順眼。」他長指點在厚厚的皮氅上,順著精心繡製的暗花慢慢游移。

花紋是圓形或杏形,確實有點像眼楮。一個疊著一個,深淺有致,卻要對著光才看得見。他隨口問︰「妳知道這是什麼線織的嗎?」

雁依盼瞄了一眼,想了想,才說︰「應該是金線跟孔雀羽線。」

「是了。不過,是哪種金線?」他順著話題繼續,不過就是閒聊。

「當然是圓金線;扁金線怎麼能繡在外氅上?一下子就壞了。」回答月兌口而出,她隨即秀眉微蹙,「紫貂皮做的大氅,是要被風吹雨打的,還用這麼好的線繡暗花,真糟蹋。」

「哦?要不然這些好線到底該用在哪兒?」

「普通布料吃不住金線、孔雀羽線,至少要是同功綿、合羅絲才行。」她流利回答。

景四端手撐著腮,偏頭看著她,良久良久。一雙深沉如潭的眼眸似乎在打量、忖度著什麼。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注意力被引開,剛剛的驚嚇已經淡去,雁依盼狐疑地回望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這才怡然回答︰「對或不對,我可不知道。不過我奇怪的是,為什麼妳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呢?尋常小姐不會知道這些吧?」

可恨,三言兩語的閒聊而已,居然就被他套出了破綻。雁依盼心裡暗罵自己蠢,又氣景四端狡猾,暗暗咬牙。

片刻後,她才極不甘願地撇清道︰「我娘以前是尚功局的女官,听她偶爾說起的。其實我也不記得什麼了。」

尚功局是負責皇室御用衣物裁縫的,在宮官裡並不算太上等的職位;一個尚功局的小女官嫁給有雁家血統的皇室中人,在當年照說該是佳話一樁,為什麼听起來似乎不是這樣呢?

真是有意思極了。景四端很想知道內情,不過根據他闖蕩江湖、擔任要職多年的經驗,他非常清楚若要得知真相,光看表面、光听幾句話是沒用的。

要花時間慢慢觀察,細細分析才行。

「看來是家學淵博,以後可以多借重妳的才能了。有人幫忙鑑定布料或繡線,倒也有趣。」他只輕描淡寫地這樣說。

雁依盼看他一眼。她有沒有听錯?「以後」?

兩天之後就到了奉縣,他們可是要分道揚鑣的。這趕路的兩天又都只在官道上走,沿途經過的都是驛站跟小鎮,會見到的只有平民百姓,他們的穿著,哪有什麼絲綢錦緞、繡線花樣可評論、鑑定?

這人,是不是腦袋壞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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