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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愛上我 第六章

幣著兩只熊貓眼,李和欣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鍵盤,精神渾渾噩噩,連身邊的人頻頻呼喚亦充耳不聞。

「和欣?李和欣?」易海舲懷疑自己喊的是一塊石頭。將眼光投向隔壁的小齊,他也是一臉大惑不解。

忍不住起身走到李和欣身邊,易海舲用力敲了敲她的桌子,要是這樣仍舊無法引起注意的話,她下一個動作考慮劈了李和欣的鍵盤。

「你在發什麼楞?」

「我……」抬頭看到易海舲,李和欣低落的心情又更低落了。

事關顏面及尊嚴,她怎麼能說出自己和她前男友曖昧不清?怎麼能招供她喜歡上一個花心濫情的混蛋?

包氣人的是,在她一早起床,正在疑惑自己如何回到床上之際,李母居然告訴她,就是那個混蛋抱她上床的。

當下她便哀叫出聲,氣憤地質問︰「你怎麼可以容許一個臭男人隨便抱你女兒?」

李母的回答可絕了︰「是你自己睡得跟豬一樣,難道要我用起重機扛你上去?」

就這樣,早上的戰爭結果她又一敗涂地。回想昨天所有發生的事,她只覺一輩子的臉都丟光了。

「和欣,看來你的心情很差?」易海舲再次以敲桌子的聲音拉回李和欣的意識。

「嗯。」差不到能再差了,李和欣哀怨地看了兩人一眼。

「那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可能會讓你心情更差。」易海舲先給了她一點心理準備。「要听嗎?」

「要。」沒有什麼事會比席濟民吻她的打擊更大了。

「就是關于上次我交給你的公司形象重塑的企畫……」遲疑片刻,易海舲挑選著委婉的字句開口︰「你提出的幾個初步構想……我認為還可以再加強。」

「易姐……」李和欣又想哭了,盈盈的淚水在眼眶里滾來滾去,要掉不掉的樣子。「其實你想說的是,我的構想根本狗屁不通對不對?」

「沒有那麼糟,只是還可以更好。」眼見李和欣眼淚就快流下來了,易海舲大喝一聲︰「不準哭!」

被這麼一叫,李和欣連忙抽出一張面紙擦擦臉,委屈地揪著易海舲︰「我沒哭。」

「沒哭就好。初步的構想本來就很少一蹴可幾的,腦子動得愈多,你的構想就愈去蕪存菁。離上頭給的時限還有一段時間,再慢慢想沒關系。」

「是啊,和欣,別灰心,我想你一定可以的。」小齊也加入了安慰的行列。

可惜這種程度的安慰對李和欣還起不了作用,昨天席濟民的打擊,再加上今天易海舲的打擊,她的人生沒有再比現在更悲慘的時候了。

「謝謝你們……唉。」李和欣無精打采地又開始敲鍵盤,尖銳的電話聲突然于此時響起,她沉默地看著辦公室里另外兩人動都不動,才吶吶地提醒︰「接電話?」

李和欣接內線,其他人接外線,今天早上才說好的新規定。

易海舲阻止了小齊拿話筒的舉動,自己先接起電話,如果她的預感沒錯的話,今天峰食品公關室的第一通電話,應該就是──

「喂?」

「海舲?」果然是席濟民,簽樂透有這麼準就好。

「啊!你要說聯合促銷的事情嗎?我們業務上次去過你們公司了,下一次的協商可能會在下個禮拜。」她不安好心地先聲奪人,即使明知他打電話來的目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我是要找……」

他的聲音听起來也挺沒元氣。「找楊總嗎?他最近到大陸去了。不過,我可以幫你跟他預約下禮拜的時間。」

「我沒有要找楊總……」

「那你要找副總嗎?找哪一位副總?張副總?陳副總?」

「我也不是要找副總……」

「她大概不會接你電話。」易海舲天外飛來一句。

「什麼?」席濟民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說,你真正要找的人,今天掛著兩個黑眼圈,從一上班到現在說的話不超過十句,現在正對著電腦唉聲嘆氣,大概不會想接你的電話。」這樣表達的夠清楚了吧?

「不要戲弄我,海舲,你一開始就知道我要找她。」話筒里傳來他重重地嘆息。

「你等等。」看來席濟民的心情也沒比李和欣好到哪去。易海舲按下等候鍵,走到遠處接起另一支電話,刻意放低了音量︰「你們到底怎麼了?」

「我……我吻了她。」席濟民毫無掩飾,他和李和欣的情感以後如何演變,易海舲會是一個關鍵,他不想瞞她任何事情。

「席濟民!」易海舲皺起眉,語氣變得不太友善。「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自負、花心了點,想不到你的人格也變得如此下流!你要玩愛情游戲,去找和你勢均力敵的人,不要把和欣拖下水,她玩不起的!」

「你不可以這麼看待我和她的關系!這不是愛情游戲,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認真過!」他的音量大了起來,激動且憤慨,夾帶著隱隱約約的怒氣。

「你在對我發脾氣?」對于他的失控,易海舲驚訝不已,從她認識他到現在,沒有幾次听過這種怒罵的語氣,看來為了李和欣,他真的破了許多例……

「對不起,我一時情緒不好。」

听得出他相當後悔,並且話語里有種哀求的成份,這不像一向高姿態的他。

「我看,你們兩個的情緒都不太穩定,還是別在這時候接觸,你過一陣子再打來吧。」

易海舲被他反常的態度迷惑了,掛上電話,感覺得到他對李和欣是前所未有的重視,可是這是肇因于李和欣給他的新鮮感呢,還是他的感情已經確定要在這個地方下錨了?

轉頭,目光與李和欣盛滿疑慮的雙瞳對個正著,易海舲思忖須臾,故意拖長了語氣︰

「是名傳電信──」她精準地捕捉到李和欣眸中迅速涌起的逃避與期盼,「的業務代表。」然後這兩種相對的情緒又一閃即逝。

這兩個人……唉,在感情的處理上根本是兩個極端,一個經驗豐富到可以編成《資治通鑒》,另一個簡單得宛如一張白紙,真想要什麼好的發展,看來是有得磨了。

女圭女圭臉這次應該氣得不輕吧?

已經又一個周日,席濟民等不到她爽朗的笑聲,等不到每次斗嘴她屢戰屢敗的抗議聲,空空洞洞的室內死氣沉沉,空氣中彌漫著抑郁的味道。明明他就可以不必忍受這種寂寥冷清,一通電話就有數不清的女人願意陪他,或者干脆躲到公司將自己淹沒在無窮無盡的工作里,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身體,不想錯過她可能的來臨,因此他還是坐在沙發上,任孤單侵蝕他的意志。

除了和易海舲剛分手的那一陣子,他沒有再嘗過這種滋味,煩悶的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昔日與易海舲之間是無能為力,但與李和欣卻不是如此,等待從來不是他的個性,兩個星期已經是極限,席濟民想,該是他出擊的時候了。

僅僅一牆之隔,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腦子里下了決定的同時,席濟民來到李宅大門口,滿天星光,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嗎?他整了整心思按下門鈴,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盤據在他心頭的那張臉。

「你找和欣?」李母側身讓他進門,隨即無奈地抱怨︰「那丫頭最近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一點活力也沒有,真不像個年輕人!」

席濟民淺淺一笑,並未答話。李和欣的反常想當然爾有他一份,他現在,正是來扭轉這種情形。

兩人來到李和欣緊鎖的房門前,李母拉高了嗓門︰

「和欣,開門!媽煮了綠豆湯!」做人家的母親二十幾年,自然有令女兒乖乖開門的一套。

半晌,房門咿呀一聲打開,垂頭喪氣的李和欣穿著一件白色連身睡衣,整個人蒼白得跟鬼一樣,女圭女圭臉上寫滿煩惱。但見她一抬頭,看見門外的人,五官馬上皺成一團。

「你來干什麼?」她不滿地嚷著,埋怨的眼光隨即投向母親︰「媽,你干嘛騙我!」

「不用吃的引誘你,你會開門嗎?」李母把席濟民拉到身前。「有話就說清楚,不要自己悶著頭難過!」

「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

「伯母,可以讓我跟她單獨談談嗎?」席濟民知道這必須費一番心力。

「開著門?」李母必須防止任何凶案發生的可能。當然,她指的凶手是自己的女兒。

「開著門。」席濟民卻以為李母是在保護女兒的清白,只能苦笑以對。

李母滿意地離去,席濟民從容自在地走進李和欣的房間,坐在她的床緣上,這個舉動,自然又引來她一陣怒氣。

「沒人請你進來!」李和欣泄氣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連母親都站在他那邊,他的魅力還真是無遠弗屆。

「我們必須談談。關于那天……」她憔悴的模樣,竟令席濟民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與不舍。

「那天是個意外!」粗魯地打斷他,若不這麼說,她怎麼也無法釋懷自己被他吸引的事實。「而且以後也不會再發生了!」

「那天不是意外。」他不願她這麼形容,沒有那天的吻,他們的情感就只能在原地踏步。不過,他也必須承認!「是我太心急了,沒有顧慮到你的感覺。和欣,我們談和好嗎?」但他不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

「……」她的心里躊躇不定,去除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包袱,和席濟民相處的確怡然自在,而且他很少這麼低聲下氣的……

「Feuer最近很沒精神,你不想看看它嗎?還有,最近我考慮在花園里架個秋千,種一些向日葵……」他又提出了幾個附帶條件,把她的喜好模得清清楚楚。

「可是……」

「還猶豫?」席濟民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迅雷不及掩耳地靠近她,在她耳畔輕輕說了幾句話。

「真的?」她驚喜地從椅上跳起來,「我我我、我答應你談和,你不可以反悔哦!」對于自己沒骨氣的決定,李和欣也莫可奈何,就不知道席濟民有什麼通天的本領,住在她最喜歡的房子,連養只狗都是她喜歡的品種,再加上他剛剛說的那句話……「那,那天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

只要從今以後將喜歡他的心意深埋……應該就可以了吧?

沒發生過?席濟民可不這麼認為,那件事不僅發生過,日後他還要促成它繼續發生,于是他顧左右而言它︰

「既然談和了,笑一個給我看?」

「我笑不出來。」一想到自己的沮喪還有其它原因,李和欣又頹然坐下。

「怎麼了?」席濟民關心地看著她再度垮下的女圭女圭臉。

不要再對我放電了!李和欣在心里大叫,不自然地回避他的目光。「易姐交給我的那個企畫……就是公司形象重塑的那個,我一直提不出好構想。我看,易姐都快對我灰心了。」

「只是這個原因嗎?」他在心里不斷忖度,望著她的眼神卻一瞬也不瞬。

李和欣被他看得十分不好意思,身體感到一陣燥熱,終于,直性子的她還是忍不住叫出來︰

「你干嘛一直看我……啊!我穿的是睡衣!」

原來他看的是這個……天啊,她一定要不斷地在他面前丟臉嗎?

「沒關系,我待在這里也滿久,已經看習慣了。」他浮現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容,他覺得,他的女圭女圭臉就是應該這個樣子。

「那你不要看了,趕快回去啦!」東遮西遮,還不如遮住他的眼楮,李和欣紅著臉拉起他,在他身後拼命將他往外推。

席濟民知道她羞,笑容更形擴大,臨到門邊,忽然又使壞地回頭瞧她一眼。「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啊!你還看!大色魔!」

還以為他一大早來接她,是好心想送她上班,想不到她居然糊里糊涂的被他載到機場,搭上這一班前往高雄的班機。

「我從來不知道從我家到峰食品要坐飛機?你到底帶我去哪里啦!」她一定是著了魔,才會在他的催促下也跟著慌慌張張上了飛機。

「到了你就知遁了。」席濟民不在乎地戴上太陽眼鏡,準備補個眠。

「你還睡!我上班怎麼辦?」李和欣摘下他的太陽眼鏡,氣呼呼地瞪著他。

「我已經幫你跟海舲請了兩天假。」

「你……你怎麼可以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易姐不會答應的!」

「她答應了。」他安閑地盯著她,雖然他也詫異易海舲為何答應得那麼爽快。

奧?李和欣呆了一下,又不屈不撓地找另一個碴︰「金毛怎麼辦?」

「我拜托你母親幫忙照顧。」

看來他什麼都安排好了。

「哎呀!」好像怎麼也說不過他,李和欣習慣性地嘟起小嘴︰「你害我全勤獎金沒了啦!」

「我給你。」席濟民轉過頭正視她,黑眸中散發出真誠︰「你能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帶我去廟會,我就不能在你心情不好時,帶你到處走走嗎?」

被他眼神中的真摯所撼動,她顫時無言以對,她設想過各種他帶她蹺班的原因,卻沒想過這一種。不習慣席濟民坦然的關懷及……某種她不願深思的心意,李和欣選擇逃避。

「算了,都已經誤上了賊機,我要睡了,到了再叫我。」她故作鎮靜地瞄了他一眼,接著戴上手中的太陽眼鏡。

那是他的眼鏡。席濟民滿懷笑意地別過頭,欣賞窗外白茫茫的雲,不想說破她的做作。

台北到高雄搭飛機只要四十五分鐘,李和欣由一開始的促局漸漸陷入昏睡,半個身子全靠在席濟民身上,直到他輕聲叫喚她︰

「女圭女圭臉!到了!要下飛機了。」

「唔……」李和欣睡眼惺忪地應聲,一看清楚眼前帶笑的俊臉,馬上觸電似的彈開,眼鏡斜向一邊,「我……我剛才睡著了!」直覺一抹嘴角!幸好沒流口水。

「沒關系,拿好你的東西,準備下飛機了。」明白她在想什麼,席濟民三言兩語帶過,和她依偎在一起,全身充滿了溫暖愜意,他有些遺憾這班飛機只飛到高雄,而不是環游世界一周。

下了飛機走出機場,李和欣眯起眼楮,第一個感受到的是南台灣艷陽的毒辣。席濟民見狀,默默地幫她戴上太陽眼鏡,領著她到停車場,坐上一輛黑色Cefiro轎車。

「你怎麼會有車在這個地方?」李和欣真是服了,有錢人真好,他簡直跟小叮當沒兩樣。

「這輛是名傳電信南區營業處的公務車,我請同事開過來的。」他淡淡地回答。

「公務車?喔……你假公濟私哦!」一個堂堂的總經理也會做這種事?

「對!」席濟民也不否認,松開手煞車,一轉方向盤將車子朝外駛離。名傳電信是他一手發展起來的,所有名傳名下的財產,都是他領導整個團隊一點一滴賺來的,所以,借用個公務車並不為過。

「嘻!這樣好好玩,有種作惡的快感。」

原以為李和欣會抓著這個小辮子猛糗他,結果卻說出這種話,想必骨子里的劣根性也滿強的。

「你可以再睡一下,我們還要再開兩、三個小時。」對她一些天真的想法,席濟民除了好笑,還有就是由衷的羨慕。他凡事若都能依照她單純的思維方式去走,生活將會變得無比輕松。

所以,他希望她度過這段低潮時期重啟歡顏,然後,永遠留住笑容。

「我們要去哪里?」透過深色鏡片,她可以毫無顧忌打量席濟民出色的五官,只是這一看,卻愈看愈著迷,最後目光竟舍不得離開他的臉。

他真是……帥得令人嫉妒!

被人注視久了都會有種感應,席濟民現在就是這種處境。他很清楚李和欣正直勾勾地盯著他,他也大方地任她看個夠。

「墾丁。」

「啃什麼?」乍然回魂,李和欣赧然收回目光,剛才居然被他吸引住,忘了留心他在說什麼,他應該沒發現吧?

「我剛才說,我們要去墾丁。」他很有耐心地復誦一遍,對她匆忙移開目光的動作了然一笑。

「墾丁!」一下子就忘了尷尬,李和欣興奮地叫出來,忘情地往他身上一拍,忽略了他在開車。「墾丁耶!太棒了,給你加十分!」

這個意思是,他現在有七十分了?

「哇!海!席大少,海耶!」一望無際的海,從鄉間田舍及山野的夾縫間慢慢出現,然後海闊天空,水面平靜得讓人懷疑那只是一片造化鋪上的藍,可以讓人在上面隨意行走,自在徜徉。李和欣打開車窗,風中的咸味恣意拍打在臉上,她痛快地吶喊出愉悅的心情。

「海又不能吃。」席濟民低聲淺笑。

這一路上,已為她的好吃耽擱不少,看到路邊賣鹵味的攤子,她也是「席大少,鹵味耶!」的叫,然後他只得停車滿足她的食欲;跟著遇到賣冰的小販,她更是虎視眺眺地嚷著︰「席大少,冰耶!」逼得他漠視雙黃線不得回轉的交通規則,硬是彎過去幫她買了碗冰。

「你以為我只會吃啊?到墾丁,當然就要‘觀光’,我可是很有人文素養的!」她作勢瞟了他一眼,自以為好女不跟男斗的吃了口手里的冰……「席大少,其實你在嫉妒我對不對?我有冰吃你沒有,所以你眼紅了哦?」

「如果是呢?」也不想想冰是誰出的錢,席濟民被她斜睨他的表情給逗笑了。

「看在你開車很辛苦的份上,我可以讓你吃一口,只有一口哦!」

她故作慷慨地挖起一匙冰送到他嘴邊……三秒後,恍然注意到這個動作似乎太親密了,又怯怯地想收回手。

不過來不及了,席濟民劍眉一揚,轉個頭便把冰送進肚子里。

「還不錯。」

他應該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吧?李和欣又偷偷瞄他一眼,見他神色自若的樣子,暗自放了心。可是,另一個問題此際又浮上心頭!她還有大半碗的冰還沒吃,這支他用過的湯匙……她能用嗎?

席濟民向右瞥了一眼,她正一臉深思地盯著湯匙猛看,他沒有出聲驚擾她,留給她充份思考的空間與時間。她必須漸漸習慣和他愈來愈親近,而他也神不知鬼不覺在兩人日常的相處上,摻入了一些會讓她臉紅心跳的成份。說這是心機也好,城府也罷,他要她慢慢地接受他,然後,離不開他。

說穿了,他早已深受她影響,貪戀著身旁有她的日子,那張女圭女圭臉亦早在不經意時深植在他的腦海……

可能也是有些不服氣吧?易海舲指控這是一場愛情游戲,但他很清楚這不是,因為他根本是一面倒的慘敗。

「停車!」

李和欣突如其來地一叫,讓席濟民放慢了車速,不解地停在路邊。

「你想做什麼?」這段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有一間獨立的單層建築物立在路旁,再出去就是礁岩海岸,他跟在她之後下了車,疑惑地張望四周。

「去那些人擠人的景點太無聊了,這邊就可以模到海啦!」她越過他直往海的方向去,興匆匆地在礁岩之間跳來跳去。「哈哈,我模到海水了!」

「小心點!」席濟民急忙護在她身邊,岩岸不比沙岸,跌一跤可是會出人命的!

「放心啦!我又不會掉到海里。」離海愈近,礁石上的坑洞就愈大,灌注在內的海水也愈多,李和欣蹲在一個坑洞前撥弄里頭清澈的海水,抬頭只見席濟民一身高級的休閑服及筆挺的長褲,一臉沒轍的表情。

真是,這個人連出來玩都要把自己穿得那麼體面嗎?

她惡作劇地加大撥水的力道,結果「一個不小心」──

「啊!我潑到你了!」

「你是故意的,」她那小小的心眼他怎會不知道?故意擺出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他學著她蹲在水坑前,也用力一撥。「哈!落湯雞!」

「你敢說我落湯雞?看招!」

「看來你潑水的技術不太好,應該是這樣……哈哈,現在你體會到了吧?」

「席、濟、民!我和你卯上了,別以為你手大就了不起!」

「是沒多了不起,只是剛好能讓你變成徹底的落湯雞!」

兩人童心大發的打起水仗,笑聲和尖叫聲響徹墾丁晴朗的天空,潑水潑到累的李和欣跌坐在礁石上,笑得氣喘吁吁,突然間又眼尖地看到水坑中游來游去的魚。

「席大少!有魚!我們來抓魚!」她一躍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手放進水里。「你把魚從那頭趕過來!」

「抓魚?」一件平時被席濟民認為無聊至極的事,因為她的存在,似乎就變成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也彎子順著她的話︰「我把魚趕過去,你在那里守好。」

「啊!魚跑到左邊了!快點,左邊左邊……啊!又到右邊了。」

「你不要慌張,魚都被嚇跑了,你停在那個地方,我來趕魚。」

「抓到了!抓到了!你看,魚在水里是黑色的,抓起來居然是綠的耶!」

「你準備怎麼處置這條魚?」

「放回另一個水坑啊!你這個問題好笨喔!」

「……」

帶她來這一趟,與其說取悅了她,不如說取悅了他自己。她的快樂是有感染力的,他笑著看她紅隻果似的臉蛋,還有為一條小魚跳腳的模樣,平日因繁忙瑣事而繃緊的神經,這一刻全放松了。

同時,他也更加確定,他要的女人,就是她。

「席大少,你會不會覺得天變暗了?」李和欣鼻子里嗅到潮濕的味道,但又和海水的氣息不太相同。

方才席濟民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經她一提,才注意到天空已罩上了大片烏雲。「好像快下雨了。」

「那我們要不要……啊!怎麼說下就下!」

斗大的雨滴瞬間傾泄而下,老天爺像拿個水桶往下倒,一眨眼海景變成了雨景,轟隆的雷聲適時響起。

「快跑!」席濟民二話不說,抓著她便往附近唯一的建築物跑去。

「你出門前沒有看氣象嗎?這麼大的雨,打在身上還會痛耶……」

「今天一早出門,沒時間看……你還笑得出來?」

被緊緊抓著手的李和欣,回想起上次廟會一片混亂時,他也是這麼抓著她的,微涼的雨點浸濕了兩人,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手心的熱度。

這樣好嗎?她茫然自問,仿佛每跟著他跑一步,心就遺落了一點……

在陷阱處處的礁石上根本跑不快,等他們到達屋檐下,才發現這是一間無人看守的貝殼展示館,但兩人早就全身濕透,也不好意思弄濕里面的地板,這下誰都別笑誰落湯雞了。

李和欣努力擰吧衣服上的水,也強迫自己擰去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昂首看到席濟民一臉無奈地瞪著天,平時服貼有型的頭發全塌下來貼在臉上,衣服褲子骯髒凌亂,整個人狼狽不堪,她忍不住哄堂大笑︰

「哈哈……席大少,你看起來好好笑,好像對面游泳過來的。」

「對面游泳過來的?」他不太懂她的意思。

「偷渡客啊!你這樣子哪像總經理啊!真可惜我沒有帶相機,不然一定把你現在的樣子拍下來,貼在名傳電信公布欄!」

「你……」席濟民沒好氣地望向她俏皮的表情,這一眼,她笑意盎然的甜美模樣瞬時揪住他的心神,大手隨之撫上她的臉,從額際,輕輕描繪至唇間……忽地涼風一吹過,他打了個冷噤,又馬上放下手故作輕松道︰「你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他沒有吻她,因為不是時候,他不想再次嚇著她……即使他很想。

「呃,其實偶爾被雨淋也不錯!尤其是在這種風景優美,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仿佛整個心靈都被洗滌了一番呢。」

李和欣刻意輕松地撇過臉,生動的眼眸硬是由他的俊顏移向蒙蒙的海上。

罷才看著他時,明顯感受到一陣情生意動,尤其當他撫模她的臉,她心里居然期盼著他能吻她……不行,她一定要不斷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再多喜歡他一點,和他維持著沒有壓力的朋友關系,才是正確的。

「公司形象重塑的企畫。」他突兀地冒出這麼一句,極為溫柔地凝視她。「記著你現在的感覺,對你的企畫會很有幫助。」

回視他的眼眸,李和欣迷惑了。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這麼多顧忌,沒有卡著其他的人,該有多好……

「你現在的臉看起來像一只做壞的女圭女圭。」席濟民眼角帶笑看著李和欣。

從兩人一走進旅館大廳,一名外表艷麗的女人便不時朝他擠眉弄眼,行經他身邊時,一方絲巾還很「湊巧」地蒙上他的臉,留下淡淡香氣引人遐思。從那時起,李和欣就不對勁了,嘴嘟得半天高,低頭不發一語,逕用埋怨的眼神瞪著他。

太帥是他的錯嗎?席濟民攤手聳肩。過去他或許會對這個飛來的艷福做些回應,可是現在身邊有李和欣,他沒有獵艷的興趣,也沒有那種。

不過他很滿意她的反應──這可是在為他吃醋?

「你現在的臉看起來像一只的豬!」她齜牙咧嘴照樣造句,但語氣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瞧他現在一副難民樣,由濕變干的衣服皺巴巴的,頭發也很有野性……這種鬼樣子居然還能亂放電?

「你比她可愛多了。」淡淡拋下一句,他揉亂了她的發,沒有多作解釋。這種事,還是得她自己想通,說多了反而愈描愈黑。

李和欣的臉因他一句話由黑轉紅,平常兩個人唇槍舌劍的,他幾時曾這樣稱贊她?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像變成她在無理取鬧似的。

她絕對不是在為他爭風吃醋,她只是……看不慣那個輕佻的女人罷了!

腦子里還堆著一堆東西,轉眼已來到套房門口。席濟民很有風度的訂了兩間房,還指定面海,擺明了「我不會侵犯你」;可是這個行為落在她眼里,又讓她豐富的聯想力充份運作起來……他當然要訂兩間房,這樣才方便他「晚上的行動」嘛!

「哼!」

轉身進入自己的房間,李和欣忿然地將門一關,卻被他一手擋住。

她還在生氣?席濟民淺笑將手中一個袋子遞給她,絲毫不以她的怒氣為杵。

「你忘了衣服!今天淋了雨,晚上冷氣別開太強,小心感冒。」

下意識接過他手中的袋子,唉,她不由暗地嘆口氣,易海舲會說席濟民體貼,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自己都忘了沒帶換洗衣物這回事,他卻主動帶她到熱鬧的地方買,連內衣內褲都買齊了;甚至現在她要進房了,都不忘對她噓寒問暖一番。

他態度愈是自然,愈讓李和欣自我厭惡。她到底是怎麼了?事情只要一牽扯上他,她就開始不著邊際地亂想,再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會變成一個神經質的女人。

「你……早點睡。」她也不知自己在別扭什麼,拋下一句話就急急將門關上,不敢再看他一眼。

墾丁的海景,是專指白天而言,今晚即使是個晴朗的夜,由套房窗口往外看也只是黑蒙蒙的一片。值得自我安慰的是,耳朵里听著浪濤拍岸的聲音,想像海上神秘的靜謐,勉強算得上另一種浪漫的情調。

李和欣從頭徹尾洗了個熱水澡,在房里東模西模,心頭的悶窒卻怎麼也拋不去;想賞景,窗外又一片烏漆抹黑。不,這樣愈來愈不像她了,也許她應該找他拌拌嘴,或大吃他一頓,心里會好過一點吧?

謀定而後動,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想到隔壁串門子,門才開了一條縫,卻不經意听到走廊上的對話,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是個女人?李和欣由門縫偷看一眼,是下午那個艷麗的女人。哼!還真是高效率的猴急,十二點沒到就找來席濟民房門口了?

「不,我女朋友在里頭,不方便。」

他的回答令李和欣心里一動。

「我看到她跟你分房睡的。」

「嗯,還是不妥,她知道你進來了會生氣的。」

「你就這麼嫌棄我啊……你放心,我保證純喝茶聊天,別讓她知道就好了!」

「別這麼說,這無關嫌棄不嫌棄,只是我會良心不安……」

喀!李和欣合上房門,才稍微恢復的心情當下又愁雲黯慘,不想再听下去。

他拒絕那個女人,她應該很高興的不是嗎?一開始听到他用「女朋友」稱呼她,她確實有點飄飄然,她听得出他極委婉地和那個女人溝通,用的是最不傷人的話。但是女朋友又怎麼樣呢?他言下只是拿她作搪塞,講白話一點就是「我不想拒絕你,可是我女朋友在這里。」若是今天她不在這里,他是不是就接受了?

他果然……太體貼了。李和欣很悲哀地想,她早就見識過他走到哪都能吸引女人的魅力,對每個女人都一樣周到,所以說穿了她也沒什麼特別。

他對她好,也對任何一個女人好上這是他的習慣、他的修養,只有她這種對愛情抱持著幻想的蠢蛋才會因此愛上他……

愛上他?

她愛上他?她真的愛上他了?!

她為這個認知呆立當場,久久無法調適。本以為只是對他有好感,喜歡他的接近而已,而她也極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了,怎麼還會……

原來,單純的喜歡壓抑久了,就會愈來愈喜歡,最後就變成愛了。

惶恐令李和欣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起來,緊咬住下唇,雙手抱住自己,拼命抑制這種無法操之在我的不安,可是,淚水不知為何仍悄然滑落,不受控制。她僵硬地走回床鋪,一手搗著嘴不讓啜泣的聲音逸出,另一手拿起枕頭,整個人埋首其中,任淚水淹沒枕畔。

「哭吧!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哭了。」她帶著哭調在心里告訴自己。「李和欣,你要記得,從今天之後一切就回到原點,你一定要忘了自己曾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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